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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如雪 -【俏皮王妃酷王爺】《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31 PM     標題: 如雪 -【俏皮王妃酷王爺】《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8-22 04:42 PM 編輯

【書名】:俏皮王妃酷王爺

【作者】:如雪

【內容簡介】:

  哈哈!古代十日遊?

  居然有機會親眼見證,親身體驗筆下女主那風光無限的穿越生活?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這勾魂攝魄的大誘惑,怎麼不讓我如獲至寶,欣喜若狂?機會稍縱即逝,管它是不是愚人節的惡搞,先跟著這只笨鳥飛了再說!

  法力不夠,降落偏差?

  我微笑:就當是體驗生活,幫女主開拓新的疆土好了!

  佳人已杳,替身代嫁?

  我竊笑:此乃穿越經典橋段,我了如指掌,熟門熟路,保證睡著了也不會說錯台詞!

  相公冷漠,獨守空房?

  我大笑:方便我天涯逍遙遊,搜集各色俊男美女,豈不快哉?  

  一樣的穿越,

  不一樣的故事。

  且看言情女作家蘇秦(如雪)在古代如何學以致用,

  發揮她的聰明才智。演繹一段纏綿的愛情故事?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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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3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19 11:34 PM 編輯

全卷 第零一章 神鳥精衛

    因爲好友醉戀一句戲言——來酒吧的都是些時尚前衛的帥哥美女,咱們要是開間酒吧,那還不把G市的俊男美女一網打盡?到時候,環肥燕瘦隨便挑,要什麽樣的男女主角沒有?

    幾個網絡寫手朋友一時興起,于是合資開了這間名爲惡魔之吻的酒吧。大家約定,七個人一周正好一人一天輪流上班。沒想到當初抱著玩笑的態度開的這家酒吧,一年時間不到,在G市已算是小有名氣。

    今天是周末,可是家裏卻冷冷清清,所有人都在爲事業而忙碌,只有我象個無所事事的閑人。昨晚和姐姐聊到一點,又在電腦前趕了一個通宵,寫出五千字稿件,傳了上去交差。

    睡到自然醒,看看鍾已是下午四點。胡亂洗把臉,挽起長發,隨手抓了枝筆插在腦後把它固定住,再拿起包包准備晃到樓下去填我的五髒廟。

    醉戀那家夥,不知道有沒有偷懶?說不定正經事不做,正躲到樓上監控室欣賞帥哥。

    江邊吹來徐徐的微風,春天的陽光已透著些微微的灸熱,透過樹葉的縫隙灑落在地上,交織出斑駁的光影。忽明忽暗,忽濃忽淡。樹林裏不時傳來各種鳥兒歡快的鳴叫,給小區憑添了幾分恬淡與安適。

    我抱著從街角的社區自選商場裏買來的一大袋零食,慢慢地走在碎鵝卵石鋪的步道上,嘴角噙著微笑,幾乎已能想象出醉戀瞧見帥哥激動得兩眼放光的模樣。

    “啪”地一聲輕響,還沒等我反應過來,一只滴著血的紅嘴白足的小鳥已掉在了我的腳邊——天,居然有人大白天在小區裏捕殺小鳥?

    “是誰?”我擡起頭四處張望,怒氣衝衝地吼叫起來——路人側目,卻無人應聲。只有遠遠的兩個半大的小夥子,形跡可疑,低下頭匆匆地跑走。

    我低咒一聲,蹲下身拎起那可憐的小東西——還好,雖然血流得多了點,卻只是翅膀上一處擦傷,並沒有傷到骨頭。我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加快了腳步向家裏走去。

    王媽不在,老媽也不在。我歎了口氣,只得找出急救箱,拿了些碘酒,胡亂給它消了毒。再找出一板铵卞青黴素,掏出一顆,壓碎了小心地給它撒在了傷口處。隨手把剩下的塞口袋裏,再用紗布細細地給它包了起來——也不知道有沒有幫助?

    “謝謝。”

    “不用。”我隨口回答,然後怔往,擡起眼,張大嘴了巴,狐疑地瞄向那只小鳥——家裏只有我一個人,除了它,誰會跟我說話?

    “沒錯,是我。”它歪著頭,烏黑的眼珠定定地盯著我,一動不動。

    “哈!媽,又是你搞的鬼?”我偏頭細想——今天周末是四月一號,我的生日。不禁恍然大悟,仔細檢視這只鳥,忍不住撫掌大笑——媽媽的科研項目看來又取得新的進展。這只仿生電子鳥,做得還真象!一點也看不出是假的!

    對,我的老媽肖梅清女士是生物遺傳學博士。二十五年前突發奇想,做了個試驗,結果弄出了我和蘇越這對雙胞胎。最可氣的是,她居然把我們的生日選在了愚人節。于是年年的今日,意外連連,驚喜不斷。

    “我不是仿生鳥!我是一只精衛鳥!”它嚴肅地睇著我,義正言辭地反駁。

    我雙手在它身上亂摸,想找出電池或遙控按扭來。聞言,忍俊不禁,失聲笑出來——真有它的,連精衛也想得出來!

    “精衛鳥?那你是炎帝的女兒咯?你最近還填海嗎?”我含笑調侃——老媽真是越來越幽默了!

    “我叫翠羽,是炎帝的外孫女,填海的那個是我娘。”它一本正經地回答。

    “哈哈!”我捧著肚子,笑得眼淚都掉出來。

    “真的,我從不撒謊,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它急了,烏黑的眼珠裏居然真的漾起了水霧。

    “證明?好啊,除非你能帶我去……去這裏!”我斜睨著它,手指亂搖,最後定格在電腦屏幕上——那裏有我昨晚才虛構出來的風花雪月四國。就不信老媽連這個都能預知?

    “去藏月?”翠羽偏頭想了想,猶豫了幾秒,終于說:“好,不過,只能去十天。”

    “餵,你說真的?”我呆怔片刻,笑容慢慢僵在臉上——不可能,老媽不可能知道藏月這個地名,絕不會預先設定答案給它?

    “恩。”翠羽慎重地點了點頭。

    “等一下,我要帶……”意識到這可能是那億萬分之一的機會,我緊張得全身顫抖。來不及狂喜,已聽見咻地一聲響,身子一輕,已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入一個無邊的黑洞,身體開始急速地旋轉,越來越快,漸漸失去了知覺……



全卷 第零二章 誤入黑雪

    “蘇秦,快醒醒!我,我法力不夠了……”恍恍惚惚裏,一個驚惶失措的聲音,固執的穿透了耳膜,重重地敲進我昏昏沈沈的腦子。

    還不等我弄明白是咋回事,“嘩啦”一聲巨響,身子已掉進了冰冷的水中。從口鼻間狂湧而入的水流壓搾著我的胸腔,肺部的空氣急遽的減少。

    憑著求生的本能,我努力地揮動手腳,好容易才從水底浮了上來。來不及喘口氣,身體一輕,已被人粗魯地抓住了手腳,象只小雞一樣提了起來,帶到了岸邊。

    “你是誰?”一個低沈渾厚的聲音,從我的頭頂傳來。

    “呸呸!”我掙紮著站立了起來,吐掉嘴裏的泥沙,摘掉掛在鼻尖上的一根水草。擡起頭,雙目立刻放出異彩,興奮得全身發抖——天哪,我看到了一個男人!

    他劍眉朗目,身材挺拔修長,沐浴在淡淡的夕陽裏,好象全身都籠罩了一層金色的光環。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穿著古裝!那一身雪青的長衫,襯著這一泓碧水,幾枝殘荷,說不出的俊逸潇灑,那濃濃的書卷氣幾乎令我沈醉!

    天哪,地啊,偶滴神呀!我好象,似乎,可能,大概,真的穿越了?!實在控制不住顔面神經,我象個傻瓜似的衝著這個一臉狐疑,盯著我打量的男人,樂得呵呵直笑。

    “你倒底是誰?從哪裏來?爲什麽會落在我家?”他大概被我詭異的笑容弄糊塗了,一張俊顔透出惱怒的青色,發出一連串的疑問。

    “我叫蘇秦,家中遭逢變故,來此地尋親。不幸遇到劫匪,我慌不擇路,這才失足落入湖中……”我強行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微微斂眉,縮著肩,雙手抱胸,撇著唇,垂著眼簾,極力裝可憐——瞧,我是一只無害的小綿羊,還不趕快收留我?

    他看起來斯文俊秀,是知書達禮之人,應該不會太爲難一個落難的單身女子吧?

    不知道他是我設計的哪個角色?根據穿越定律,女主遇到的第一個男人應該就是他的真命天子。不過,我並不是女主,他也不象我心裏設定那個男主類型。難不成是男二號?三號?N號?還是路人甲?

    完蛋!這篇文我剛剛才開始寫,好多人物都沒來得及下筆。早知道有這種機會,當初我就少掛QQ,多寫字了!真是悔不當初啊!

    “少爺,不好了!”腦中正胡思亂想著呢,已有一個家丁神情慌亂,大聲嚷嚷著飛奔了過來。

    “瞎嚷什麽?”那男子掉過頭,微皺了皺眉頭,淡淡地低喝一聲。待他跑到近前,這才淡然地問:“丁貴,什麽事?”

    “小姐,小姐……”丁貴喘著粗氣,面色慘白。閃爍的目光轉到我身上,忽然一愣,立刻現出驚疑之色。雖然他馬上垂下了頭,可我依然感覺得出他眼角的余光仍然在偷偷地窺視著我。

    我當然知道我現在的樣子有多滑稽可笑——套頭毛衫,牛仔褲,波鞋,這套行頭,在古人的眼裏已經是相當的怪異了。何況它們現在還滴滴答答地往下滴著水。

    顯然,對于我這樣一個一身狼狽,服裝怪異,來曆不明的女子,他有著一肚子的好奇。

    “小姐還在鬧?”男子拉下臉,面上閃過一絲不耐:“告訴她,王府的花轎明天就要來擡人了,再鬧也是白搭。”

    啧啧啧,這男人對于自己的妹妹,表現得未免太過冷血。不過,目前情況未明,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所以聰明地閉緊嘴巴,不發表任何高見。

    “不是,小姐她……她投環自盡了。”丁貴垂著頭,嗫嚅著回答。

    “什麽?”男子一臉愕然,目光倏地變得陰冷:“不是吩咐了要派人守著她?”

    “小姐哭鬧了幾天,下午時突然說要沐浴,結果就……”丁貴讷讷地解釋,被那男子越來越疑重的面色所嚇,聲音漸漸轉弱。

    “一群廢物!要你們何用?”男子沈聲怒罵,凜著容,步覆匆匆地往丁貴來的方向走去。剛走幾步,忽然站定,掉轉頭森冷的目光鎖定我,眯起雙眸道:“丁貴,先把她帶到靜心堂。記住,千萬別讓其他人看見。”說完,他頭也不回,匆匆地走了。

    “呃……小姐?”丁貴是個憨厚的人,對著一個濕淋淋而又身份不明的女人,尴尬得手足無措。

    “丁貴大哥是吧?”看著他黑黑的臉因這一聲“大哥”而漲成青紫色,我忍俊不禁,衝他微微一笑,道:“我叫蘇秦,麻煩你了。”

    “呃,蘇姑娘請隨我來。”丁貴搔了搔頭,紅著臉在前面引路。

    “丁大哥,我是從外地來此尋親的,爲避劫匪,這才誤落此湖。”我緊走幾步,與他並肩而行,臉上露出淡淡的憂愁:“不知這裏究竟是什麽地方啊?”

    “啊,原來姑娘遭此不幸!想不到天子腳下,居然還有人敢如此胡作非爲?”丁貴立刻一臉同情地看著我,用力拍著胸脯,說得豪氣幹雲:“你放心!待我家老爺回來,一定會爲你作主,把那些匪徒全部抓住,替你討回公道!”

    “多謝丁大哥了,不知你家老爺如何稱呼?”我暗暗好笑,隨口探聽消息——那都是我隨口捏造的,到哪裏去找搶匪?

    “這裏是刑部尚書林征鴻的府第,剛才那位公子是我們書桐少爺。”丁貴一臉的驕傲,說得與有榮焉。斜睨著我,神氣地挺高了胸膛。

    正說話間,丁貴已把我帶到了一個頗爲幽靜的院落。院子角落栽了幾株芭蕉,闊大的葉子伸展著,綠得似要滴出油來。一棵桂花樹種在庭中,幾株秋海棠和幾盆菊花擺在牆根。青翠的葉片在暮色裏閃著點點金光。牆外伸進幾枝橫斜的梅枝,憑添了幾分雅趣。

    一陣微風吹來,濕漉漉的衣物貼在身上,寒意透入肌膚。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抱住肩膀,向丁貴咧唇一笑道:“丁大哥,能不能麻煩你幫我找幾件替換的衣服?”

    “呃,請蘇姑娘不要隨便走動,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來。”丁貴尴尬地紅了臉,急匆匆地沒入了林蔭小道。



全卷 第零三章 盤根問底

    原以爲丁貴很快就會回來,誰知道這一等,居然就是三個多小時。我渾身濕透,被這夏末初秋的風一吹,冷得全身都在抖。眼看著金烏西沈,夜色四合,深藍的天幕上已綴滿了點點繁星。丁貴卻沓如黃鶴,一去無蹤。

    我又冷又餓,又累又倦,終于決定不再盲目地等下去——說不定,那林府千金真的翹辮子了。這種官宦之家,辦起喪事程序肯定極其繁瑣。一忙起來,誰還會記得我這個路人甲?

    “蘇姑娘,你想上哪?”誰知道前腳剛走出院門,迎面已碰上了那個林書桐。他輕皺著眉頭,微微不悅地瞧著我。與他同行的除了丁貴,還有一個錦衣華服,年約五十的老者。

    他身材高大,微微發福,國字臉,濃眉大眼,輪廓與林少爺有五六分相似。比林書桐少了幾分斯文,卻多了份威嚴。緊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盯著我瞧,滿臉的嚴肅——這人八成就是丁貴嘴裏的那個刑部尚書林征鴻了。

    “蘇秦見過林大人。”我微微低頭,向他欠身一禮。目光卻向丁貴身上溜了過去——不知道那個林大人來做什麽?壞了!難不成真的是丁貴說動他來替我捉劫匪的?

    “哼。”林征鴻面無表情,只淡淡地從鼻孔裏應了一聲,冷冷的目光徑直鎖定我全身,不住地打量著我。

    “蘇姑娘,請先換過衣服,進屋再說話。”林書桐略略偏頭,丁貴立刻上前一步,把捧在手裏的衣物恭恭敬敬地遞了上來。

    我接過衣服,返身進入內室。這古代的衣物看上去挺漂亮,穿起來卻真麻煩。我奮戰了半天,才終于勉強搞定它。那輕軟柔滑的衣料,觸感極佳,絕非普通丫環僕婦所有——想必是那林小姐的衣服了。

    讓我感到慶幸的是,那枝被我拿來當發钗的金筆居然還安穩地插在我的頭上。摸著這枝往日天天瞧著也不覺得有什麽稀奇的筆,心裏掠過一絲溫暖。

    它是老姐的男朋友張劍送我的禮物。劍哥是個武器專家,這枝筆除了能寫字,實際上還是枝微型麻醉槍。因爲我們經營酒吧,下班時間都很晚,劍哥擔心我的安全,所以特地研制了這件東西給我防身。

    雖然這次古代之旅,只有短短的十天,我的安全應該是無虞的。可是拿著它,心裏卻更踏實了一些——唉!雖然只有短短數小時,我卻已經開始掛念家人了。

    等我走出內堂,看到丁貴垂著雙手,遠遠地站在門邊。林征鴻緊繃著臉端坐在大廳正中的八仙椅上。林書桐微微側身,在他耳邊不知說些什麽。見到我出來,廳裏三個男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向我掃視過來。

    林書桐眼睛一亮,連林征鴻也微微動容。只有丁貴最不會控制情緒,我甚至聽到他倒吸了一口冷氣——我對自己的長相還是有自知之明的,本人姿色中等,絕非什麽傾城絕色,美到教人吃驚的地步。丁貴的這種反應,實在不能不說太誇張了。

    “蘇姑娘是嗎?聽說你從外地來此訪親的?”林征鴻輕咳一聲,肅容淡淡地開始詢問我,神色卻比初見時溫和多了。

    “呃,是的。”我強抑住心跳,鎮定地回望他——來了,果然是來問劫匪的事情。管不了那麽多,只能見招拆招了。

    “不知蘇姑娘是哪裏人?來此尋什麽親呢?”林征鴻銳利的眼神緊緊地盯著我,不放過我臉上最細微的表情。

    “我祖籍藏都,因父母雙亡,來此投靠叔父。不料叔父一家三年前已搬離了本地。”我神態從容,信口胡謅——他搬走了,所以詳細的情況我是不知道滴,嘻嘻。

    老爸老媽,千萬不要生氣啊!我這是在寫小說,可不是在咒你們。你們就幫幫忙,“死”一回也沒什麽關系的吧?

    “藏都?蘇姑娘是藏月國之人嗎?”林征鴻略略驚訝。

    “有什麽不對嗎?”我小心地觀察著他的神色,謹慎地斟酌著字眼——瞧他的神氣,難道他不是藏月人?這裏不是藏月國?

    “姑娘單身一人,是如何千裏迢迢跑到我黑雪國來的呢?”林書桐忍不住插了一句,眉宇間卻隱隱有絲掩不住的喜悅。

    可惡!臭翠羽,居然亂降,把我丟到這冰雪城來了?黑雪國我還只來得及想了個名字,裏面的人物與地名是一片空白!這下教我怎麽答?

    “蘇姑娘?”見我不答,林書桐疑惑地挑了挑眉。

    “呃,我祖籍雖是藏都,但爹娘卻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定居黑雪國了。”我人急生智,淡淡地答道——呼!幸虧我剛才答的是祖籍,不然還有得繞!上帝保佑,叫他千萬不要問我在哪裏遇劫一事。

    “聽丁貴說,蘇姑娘遇到劫匪了?”——暈啊,還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呃,是。”我硬著頭皮回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因爲人地生疏,所以,慌不擇路,也不知道到底跑到哪裏來了?”——這麽一解釋,應該勉強能通過吧?

    “這麽說來,蘇姑娘父母雙亡,又投親不遇。身上的盤纏也已用盡,可以說是走投無路了咯?”林征鴻目光灼灼地盯著我,臉上終于露出一絲滿意的表情。

    “林大人這麽說也對。”他想怎麽樣?堂堂一個刑部尚書,又生得儀表堂堂,應該不至于把我賣了吧?呵呵,真要是賣到青樓,我可不保證不把那妓院搞得雞飛狗跳。

    “那麽,蘇姑娘可願與林某做個交易?”林征鴻緊緊地逼視著我,沈默了半晌,慢慢地說出了句出乎我意料的話。

    “交易?我沒聽錯吧?”我一臉愕然——我與他之間有什麽交易好做?他總不可能未蔔先知,知道這是我虛構出來的世界。從而要求我把他寫成一個皇帝吧?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3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19 11:37 PM 編輯

全卷 第零四章 達成協議

    “是的,交易。”林征鴻深吸了一口氣,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靜靜地擡眼盯視著我。

    “願聞其詳。”我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林征鴻沈吟不語,卻把目光轉向了林書桐。

    林書桐輕咳一聲,接過話頭,慢慢說了下去:“咳!是這樣的。我有個妹妹,叫書雁。本來預定明天要嫁入昭王府去。可惜她福薄……”說到這裏,他住口不語,目光略顯局促地從我臉上掃過。

    “啊。”我輕呼一聲,立刻明白他說的那個妹子,就是丁貴嘴裏那個投環自盡的小姐——看來,她真的翹掉了。忍不住心中恻然,古代的女子,對于自己的婚姻無法做主,唯一的抗爭方式居然是以死明志?

    “這樁婚事是太後指婚,昭王也是我們得罪不起的。書雁任性妄爲,她倒是一了百了,可扔下這個爛攤子,明天不知該如何面對……”林書桐苦笑一聲,淡淡地解釋——對于我不以爲然的態度倒也並非一無所覺。

    我默默無語,只靜靜地望著林書桐。憶起丁貴初見我時的驚訝,以及我換好衣服出來時他們父子二人的驚喜,心中其實已有些明白他想跟我做什麽交易了——李代桃僵,偷梁換柱的戲碼,真的是古來有之。

    可笑他們父子二人,剛剛經曆了喪親之痛,面上卻全無悲傷之態。心裏想的,卻只是如何保住他們的顔面與權力?

    “妹妹自缢而亡,家中已是一片慘淡,恐要受聖上責罰。沒想到蘇姑娘會在此時出現,真乃天無絕人之路。”林書桐語氣中帶了些掩飾不住的興奮之情。

    “這跟我有什麽關系?”我故意跟他裝傻,張大了眼睛,無辜地瞧著他。

    “我就直說了吧,蘇姑娘與舍妹容貌頗爲相似。”林書桐咬了咬牙,直直地盯著我,俊逸的面容上染上一層绯色:“我想請蘇姑娘代替書雁嫁入王府,不知蘇姑娘意下如何?”

    替身代嫁?哈!這個劇情還真是經典啊,我熟得不能再熟。保證就算睡著了也絕不會說錯台詞!看來,這段古代之旅,行程還真是越來越精彩了!穿上鳳冠霞帔,嫁入王府,聽起來,的確是一個很刺激的遊戲。

    想到這裏,已有些躍躍欲試,但若是輕易答應,豈不是太便宜了這對父子?何況,那林家小姐,甯肯一死也不做這現成的王妃,享這看得見的富貴,明擺著那個王爺有什麽問題。好在我只打算在此滯留十天,客串一次新娘玩玩,到時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于我也並沒有什麽損失。

    “就算人有相似,但我與令妹素不相識,她的爲人,習性,喜好,朋友……等,我一無所知,冒充她恐怕很難不被人識穿。到時給大人扣上一個欺君之罪,豈不更糟?”我皺了皺眉頭,面上顯出遲疑之色,故做爲難地搖了搖頭,連連推辭。

    “這個蘇姑娘不用擔心。我們林家好歹也算有些名望,家規素來嚴謹,小女養在深閨,卻也沒有什麽外人見過她。”林征鴻衝我意味深長地一笑,目光炯然,慢慢地道:“況且,僅憑蘇姑娘的片面之詞,我怎麽知道你在寒舍突兀現身,是否另有圖謀?”

    嗬!這番話軟硬兼施,倒有點威脅的意思了。我冷然一笑,淡淡地道:“照林大人的意思,如果我不答應,你們就要治我一個擅闖尚書府之罪了?”

    “蘇姑娘,且慢動怒,聽我一言。”林書桐見我動了氣,連忙跳出來打圓場,微笑著道:“你流落異鄉,孤苦無依。現在有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于你既可多個娘家照應,又可飛上枝頭,一生榮華富貴享之不盡;于我們可以免去違抗聖旨的罪責,保得一家平安。可說一舉數得,何樂而不爲呢?”

    我對于林征鴻的威脅,還是不能釋懷。忍不住冷冷一笑,嘲諷地道:“哼,好象還能免去一場牢獄之災?”

    “蘇姑娘言重了。”林書桐斜眼瞧著我,微微一笑道:“家父身爲刑部尚書,對京城治安可說了如指掌。關于蘇姑娘自述的身世及遇匪過程,家父心中還有些疑惑,故而措辭稍稍過激了一點,卻是習慣使然,到也並無惡意。”

    呃,這句話可戳到了我的死穴。對于遇劫一事,我的確不能自圓其說——就算真的被人追殺,也不可能那麽巧就剛好掉到林府的池塘裏?看來,林書桐早瞧出來我在說謊。他不說破,給了我一個梯子,我當然也見好就收,順桿子往下爬。

    這林家父子可真是一對狐狸,兩個人一搭一唱,一個紅臉一個白臉,一個做好一個做歹,半是威脅,半是利誘。似乎對于讓我代嫁一事,是勢在必得。看來他們真的很怕得罪那個昭王。

    “就算我肯答應,只怕瞞得了一時,卻瞞不過一世。到時拆穿了謊言,大家一塊死。”我假意思索片刻,擔憂地瞧著林書桐——戲做到這裏,也就夠了,再裝下去,真弄僵了誰也沒得玩了。

    “這個蘇姑娘倒無需擔心,此事關系到我林府全家的身家性命。我只有比蘇姑娘更加謹慎。保證只有你我幾人知曉,絕不會走漏半點風聲。”林征鴻淩厲的目光冷冷地從丁貴面上掃過,淡淡地道:“丁貴從小在府裏長大,絕對忠心。雁兒的貼身婢女,奶娘,我自然會打發她們出府。”

    “是,是是!奴才絕對不會說出半個字,如若不然,定遭天遣,死無葬身之地!”丁貴被他這麽一掃,嚇得冷汗直流。他面色慘白,豎起一手發誓,點頭如搗蒜。

    “如此,雁兒,大哥帶你回房。明天便是吉日,還是早做准備爲好。”林書桐松了一口氣,朝我眨了眨眼睛,輕松地笑了。

    切!他這見風轉舵的本事倒真強。這一聲雁兒竟叫得自然而又親昵,倒好似我就是那真的林書雁一般。

    “是,大哥請。呃,林大人請。”我撇了撇唇,目光朝林征鴻瞧去。看到他那目光中的冷厲,我渾身不自在,那一聲“爹”,卻怎麽也叫不出口。

    “不要緊,雁兒慢慢適應,明天就叫得順口了。”林書桐滑得象條泥鳅,笑眯眯眯地替我解圍:“咱們先辦正事要緊。”

    于是,我跟著這個意外得來的大哥,正式開始了我的冒險之旅



全卷 第零五章 替身代嫁

    四周萬籁俱寂,望著窗外黑漆漆的夜空裏,那滿天閃爍的繁星,我心神恍惚,真的不敢相信我穿越了時空的泓流,掉到了我親手塑造的朝代?而明天,不,應該說今天天亮後,我就要做一個新娘?

    今年的生日,實在太過精彩紛呈。一件件的事情,來得太快太猛。這一切都象夢境般毫不真實。

    那個昭王,也不知道到底有什麽毛病?若只是缺手斷腳,身有殘疾倒還好。萬一不幸,竟然是個變態,我豈不是要在這落後而蠻荒之地失身于一個虛擬的人物?

    那該死的翠羽,一直到現在也不出現,不知道它能不能找到我?十天之後,我又能否順利地離開王府,回到現實生活中去?

    對了,明天輪到我顧店。這麽突然一聲不吭地走掉,小妖那個死愛錢的小妮子,肯定會借機狠狠敲我一筆——不過,這回不管她怎麽扣,我還是賺到了,嘻嘻!

    經曆了這麽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後,精神高度的興奮。明明身體已相當地疲累,可我思緒紛亂,忽憂忽喜,一直到天蒙蒙亮時,才迷迷糊糊地合上了眼睛。

    “蘇秦,蘇秦。”睡夢中有人在小聲地呼喊著。

    “姐,別吵,我好悃。”我下意識地喃喃地低語,拉高被子蓋住頭,翻過身子繼續睡我的大頭覺。五秒鍾後,猛然驚醒,霍地翻身坐了起來——我,已經到了黑雪國了。

    枕邊停著一只紅嘴白足,渾身羽毛深青如黛的美麗小鳥——不是翠羽還有誰?

    “翠羽,你可來了!搞什麽?不是說去藏月的?”我壓低了聲音,對它怒目相向。

    “咳,我法力不夠,所以降落出現了偏差。”翠羽的聲音沙啞,顯得毫無生氣,烏黑的眼珠蒙著一層黯然的灰色。

    “很難受嗎?”我瞧著它軟綿綿的趴在枕上,不免有些擔心。輕輕將它捧在手心,仔細檢視它的傷勢,低聲抱怨道:“誰讓你逞強來著?反正隨時可以動身,幹嘛不等養好傷再來?”

    如果它肯給我一點時間做准備,而不是這麽倉促成行。最少我也要帶上我的DV機,拍幾段錄象,錄幾個帥哥回去秀一把,還不得把曦曦,五月她們給羨慕死啊?

    “時空之門的開合是有時間限制的,並不是想來就可以來的。”翠羽小小聲地分辯。

    “別動,我再給你包紮一下,傷口裂開了!”我心疼地皺了皺眉,隨手從睡袍上撕下一條帶子,充當紗布,替它重新裹好傷口。翠羽溫順地趴在我的手上,那雙晶瑩燦亮的眼睛,慢慢地閉了起來——可憐的小家夥,一定是累壞了。

    “小姐。”門外響起一個清脆的聲音。

    “誰?”我一驚,順手把翠羽藏在被子裏,沈聲喝問:“什麽事?”

    “小姐該起了,奴婢喜兒是來侍候你更衣梳洗的。”一個身著粉紅衣衫的小丫頭,手裏端著一只明晃晃的銅盆,輕盈地跨了進來。她微抿著唇,笑吟吟地向我福身行禮道:“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這麽早?”我轉頭向外瞧去,天邊已現出了魚肚白,薄薄的晨曦透過樹梢照在了窗棂上。微風輕輕吹過,搖亂了光影,也攪得我心裏微微地慌了起來。

    “是啊,今兒得早起,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喜兒微笑著遞了放在床邊的新娘衣物過來。

我暗籲了一口氣,幸虧有喜兒的幫忙,我才能順利地完成這一整套浩蕩而又繁瑣的穿衣程序。那套色澤豔麗,在陽光下閃著耀眼的光澤,顯得格外華麗的鳳冠霞帔,穿在身上,竟是如此的沈重——仿佛連心都沈甸甸的了。

    “恭喜恭喜……”剛穿好衣服,門外已湧進一大堆的僕婦,大家不由分說,將我按在椅子上,淨臉,梳頭,化妝……我暈暈乎乎,完全沒有任何掙紮和抗議的權力,只能任人擺布。

    “小姐,吉時到了,該上轎了!”不知是誰,塞了一個蘋果到我的手中,扶起我便走。

    “等一下!”我急忙喊停,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床邊。彎腰擋住她們的視線,將翠羽抄到手中,藏到袖子裏——幸虧這古代的衣服袖子夠大!伏在被上片刻,這才裝做依依不舍地直起身來,淡淡地道:“行了,走吧。”

    鑼鼓喧天,爆竹聲聲,林尚書府喜氣洋洋,處處張燈結彩,到處是歡聲笑語。

    林夫人拉著我的衣袖,哭成了一個淚人。印象中老媽是從未掉過眼淚的,對著一個垂淚的慈母,我有些手足無措,只得低垂了頭,假意哭了起來。

    我蒙著蓋頭,根本就分不清東南西北。只知道周圍人聲鼎沸,熱鬧得不得了。好容易讓人簇擁著上了花轎,穿街過巷,一路顛簸了一個多小時,才落下轎來。

    “新郎踢轎門!”司儀高聲唱禮。周圍突然變得安靜了下來,透過蓋頭,我只瞧見一雙青色緞面的大鞋,在衆人的期待之中,移到了我的跟前。在轎簾前,虛晃了兩下,又縮了回去。

    “好!”一陣轟然叫好聲混著一片呦喝聲,周圍瞬間又恢複了之前的嘈雜與混亂——我暗暗翻了個白眼,這麽亂晃一下,有什麽好稱贊的?也好意思叫得那麽大聲?!

    “新娘入門!”在媒人的扶持下,我袅袅婷婷,儀態萬千地登場亮相了。

    “一拜天地!”我心髒狂跳,緊張得手心冒汗——雖然瞧不見那個昭王,但他往邊上一站,已遮住了我大片的光線,帶給我巨大的無形壓力。

    經過昨晚林書桐的惡補,我已然大略知道了林書雁從小到大的一些主要的事跡。可對于新郎,除了知道他叫君默言,封號昭王,是當今皇上的二哥之外,便一無所知——甚至連他的年齡,林書桐都不曾提起。

    林家父子對這個昭王諱莫如深,似乎頗爲忌憚。使他增添了一份神秘的色彩,也讓我心中越發地忐忑不安起來。

    “二拜高堂!”平複了緊張的情緒,我漸漸變得鎮靜了起來——不怕,不怕。古人也是人,又不是洪水猛獸!

    “夫妻對拜!”原來演戲這麽樣簡單!我不禁沾沾自喜了起來。誰知一不小心,已踩住了過長的裙裾,腳下一滑,身子一個踉跄,直直地向前倒了下去。

    “哎呀!”喜婆驚叫一聲,急忙伸手來扶我,卻只撈住了我的腰帶。

    “該死!”在衆人的一片嘩然聲中,我低咒一聲,閉上眼睛等著出醜——慌亂中卻仍記得不能壓壞了翠羽,急忙扔掉那顆向征著平安順遂的蘋果,捧起它,將雙手高高舉起。

    我忍不住哀歎——本想華麗的演繹這代嫁的戲碼,誰知道一時大意,竟會擺出這麽一尾烏龍?真是流年不利啊!

    斜刺裏忽然伸出一雙手,那雙大手修長而有力,指甲剪得極爲平整而幹淨。穩穩而冷靜地架住了我的雙臂,態度冷漠而疏離——那片鮮紅的衣袖向我揭示了他的身份:昭王君默言!



全卷 第零六章 獨守空房

    “哈哈!昭王爺,好一個英雄救美啊!”靜默了片刻之後,隨著不知誰冒出的一句調侃,衆人跟著哄堂大笑。大廳裏猶如一鍋煮開了的沸水,一下子鬧騰了起來。

    “林尚書還真是教女有方啊?”君默言輕輕地靠了過來,雙手牢牢地托住了我的身子,俯首在我耳邊,狀似關心,實則淡然而冷漠地輕諷。

    那顆飽滿而紅豔的蘋果好死不死地正好躺在他的腳邊,孤零零的顯得格外的刺目。

    “謝謝。”我乘勢借力站穩了身形,深吸口氣,假裝聽不懂他的話,將他的嘲諷當做贊美,照單全收。

    “李媽,走吧?”反正都已經看見了,我索性大大方方地將翠羽捧在手裏。強裝鎮定地掉轉身子,催促陷入慌亂的喜婆,繞過君默言,在衆人的注目之下,舉步向新房走去。

    “天哪,真丟臉!”前腳剛一進門,我便一把扯下蓋頭,順手再取下那頂沈重的鳳冠,朝著鋪了繡著鴛鴦戲水圖案的大紅綿被的新床上撲了過去,埋在被子裏哀叫,懊惱得快瘋掉!

    那低醇如酒的聲音裏,怎麽能吐出如此冷漠而無情的嘲笑——我,是他新婚的妻子诶!如果根本就不喜歡的話,真不知道他爲什麽要結這門親事?

    “天啊,林小姐,不是我說你,你怎麽能帶著一只……鳥拜堂?”李媽象是安上了發條的鬧鍾,突然間活了過來。她提高了嗓門大聲嚷嚷著,那尖銳的聲音幾乎刺破我的耳膜。

    “不能帶也已經帶了,難不成還能把我殺了?”我翻身坐起,衝她嫣然一笑,小心地把睡得天昏地暗的翠羽安放在妝台之上——算了,事情已經發生,後悔已經于事無補。好在我不是真的林書雁,不必太在意那只沙豬的態度。

    “呸呸!大吉大利!”李媽肥肥的白手拍得山響,厚厚的嘴唇裏口沫飛濺。

    “小姐,這蓋頭得姑爺來掀,你怎麽……?”喜兒竭力地咬著唇,詫異地瞧著我,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態。

    “喜兒,有沒有吃的?給我拿些來,我快餓暈了。”我含笑睇著喜兒——嗚!這古代的新娘還真不是人幹的差事!從大清早折騰到現在,我滴水未進,粒米未食,早已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林小姐,你不能吃東西。待會新姑爺來了,還得一塊喝合卺酒呢!”李媽一臉震驚,氣急敗壞地低吼——可能我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荒謬的新娘了吧?

    “誰掀還不是一樣?他在前面陪客,有吃有玩,誰知道要鬧多久?等他來,我早就羽化成仙了!”我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在房中轉悠了一圈,四下打量——呵呵,妙極,外間房裏有一桌現成的酒菜和四色精美的糕點,幾樣時鮮的水果。

    “這都是些啥?”我跑過去,胡亂抓了一塊塞進嘴裏——入口香滑,甜而不膩,超贊!

    “小姐,這是棗泥餅,花生糕,桂花糖,蓮子酥。”喜兒抿著唇,指著糕點,含笑給我一一說明。

    “唔唔,我懂。希望我早生貴子是吧?”我左手抓著花生糕,右手捏著蓮子酥,吃得兩腮鼓鼓,笑眯眯地點著頭——切,老生常談,毫無創意!

    “阿彌陀佛!小姐快些住口。這,這哪是未出閣的閨女該說的話?”李媽雙手合十,一雙牛鈴似的大眼驚疑不定地盯著我瞧。

    “李媽,我已經嫁人了,就是剛才,你忘了?”我填飽了肚子,心情愉快。惬意地伸了個懶腰,抹了抹嘴唇,戲谑地斜睨著她。

    “撲哧”喜兒忍俊不禁,失聲笑了出來。被李媽一瞪,急忙收起笑容,別過頭去。可那不停聳動的肩膀卻洩露了她的情緒。

    “如此刁鑽古怪,任性妄爲,難怪都二十了才嫁人!”李媽說不過我,只得偏過頭去,開始對著牆壁碎碎念:“我這輩子保過無數次媒,見過的新娘子沒有一千,也有八百。這還是頭一回瞧見把保平安的蘋果丟掉,討彩頭的糕點也敢吃,帶只小鳥來拜堂的……啧啧,你要是能得寵,那才真是怪事!”

    “嘻嘻,你放心好了,不過就一顆蘋果,幾碟糕點罷了,哪有那麽嚴重?說不定我相公看慣了溫柔娴淑的大家閨秀,偏偏還就喜歡我這種古靈精怪的?”反正閑得無聊,我懶洋洋地歪在桌子上,一手支頤,另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碟子裏剩下的點心。刻意拖長了語調,嬌嗲地加重了“相公”兩個字的讀音,笑眯眯地跟她鬥嘴。

    哼!把自己的命運交給一顆蘋果和幾碟糕點,豈不是太可笑了嗎?如果那些東西真能保人一生平安,永享太平,那還談感情做什麽?人生又何來如此多的煩惱與痛苦?

    呵呵,瞧,李媽被我說得啞口無言,再也做聲不得了吧?

    夜,漸漸的深了。夜風隱隱傳來絲竹器樂和觥酬交錯之聲,中間還不時夾雜著陣陣的轟笑打鬧之聲——那狂歡好象還要持續很久。而那個早應該出現在新房的男人卻蹤影全無。

    吃飽喝足,倦意開始襲卷而來。我掩著唇打了個長長的呵欠,走到床邊,坐下來歪在床柱上打著盹——昨晚我幾乎一夜沒睡,今天折騰了一天,又在轎子裏晃悠了那麽久,早已疲累不堪,實在不耐煩再等下去了。

    “小姐,千萬撐著點,姑爺還沒來,你可不能睡啊。”喜兒焦急地跟在我身後,小聲地提醒著我。見我不理她,急得在新房裏來回踱步,跑到門外張望了無數次。

    “瞧,我早說了不是?那蘋果象征著順遂如意,你倒好,把它扔了。這不,惹惱了新姑爺……”李媽這下可捉到了我的弱點,又開始絮絮叨叨地念了起來。

    “好喜兒,我真的累了,你幫我瞧著點。他要是來了,你再叫醒我。”我不理李媽,閉著眼睛,軟軟地央求著喜兒,慢慢地沈入了夢鄉——睡覺皇帝大,就算那昭王真是個變態狂魔,也得等我養足了精神再來對付他。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3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19 11:38 PM 編輯

全卷 第零七章 月照石亭

    一輪明月高掛在天際,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徐徐的夜風輕輕送來隱隱約約的笑語。一座石砌的涼亭裏,兩個身材颀長的男子,一個白衣勝雪,風流俊逸;一個全身大紅,冷漠孤傲。這兩個個性迥異的男子,一坐一站,正把酒而談。

    “默言,恭喜你啊,”傅雲濤手持一杯女兒紅,斜倚在黑色大理石的鋪成的長椅上,唇角含笑地調侃道:“娶到個如此有趣的女子。”

    君默言冷冷地橫了傅伯濤一眼,淡淡地道:“你覺得她有趣?那送給你好了。”

    “呵呵,開個玩笑而已,何必太認真?”傅雲濤摸摸鼻子,呵呵一笑——想要他成親,殺了他可能還比較快一點。況且,要想娶林書雁,還得叫林征鴻那老狐狸一聲嶽父大人,怎麽算,這筆買賣都吃了虧。

    “玩笑?一點也不好笑。”君默言面容沈肅,袖手入懷,冷冷地斜睇著他。

    “說真的,看她今天的表現,我真的很難相信,她就是傳言中那個不苟言笑,孤僻清高,恃才傲物的冰雪城第一才女。”傅雲濤舉起酒杯,拿到眼下賞玩著杯上的花紋,仿佛漫不經心地道。

    “你想說什麽?”君默言沈默片刻,淡淡地道。

    “想不到林征鴻教出來的女兒,居然會藏了一只鳥在袖子裏來拜堂!”傅雲濤想起稍早發生在喜堂的那一幕,依然忍俊不禁,望著君默言,咧唇而笑:“跟只鳥拜堂的滋味還不錯吧?”

    “你懷疑姓林的掉了包?”君默言不理他的調侃,徑直皺眉低語:“他就不怕日後被人識破,告他個欺君之罪,他真有那麽大的膽子?”

    “默言,剛剛你扶了她一把,已經觸到她的肌膚,有什麽感覺?”傅雲濤朝他擠了擠眼睛,拋了個極其暧昧的眼神,促狹地笑了。

    “如果你活膩了,我不介意送你一程。”君默言黑眸微眯,性感的薄唇緊緊抿住,語氣變得森冷,淡淡地睨著他。

    “哈!好吧,不說了。”傅雲濤朗笑一聲,仰頭將杯中的女兒紅一飲而盡,收起笑容,正色道:“掉包?除非千變萬化陳小莫在世,否則林征鴻絕不可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找出一個和林書雁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來。再說,小狸也已親眼確認了她的身份。”

    “百密難免一疏,還是再查一下的好。”君默言冷然一笑。

    “其實只要她的身份是林征鴻之女,不管嫁過來的女人是不是林書雁,都無關緊要,又何必追根究底?”傅雲濤哂然一笑,挑眉直視著他,半是玩笑半認真地道:“除非你真的打算承認這樁婚事,承認她是你君默言的妻子。你,是嗎?”

    君默言凜容,俊逸的面容上迅速掠過一抹淡不可察的恨意,雖然轉瞬即逝,卻是真實地存在過了。他沈默良久,才澀然地道:“話雖如此,但我不喜歡被人欺騙。”

    “默言。”傅雲濤低歎一聲,歉然地睇了他一眼——爲了一個謊言,君默言付出的代價實在是太大了。這十多年來,一直在仇恨與痛苦的深淵裏掙紮著。

    “收起你不必要的同情心,不如把那精力花在追查林府的最新動向上。”君默言微微皺眉,冷然一笑:“現在我乖乖娶了林家的女兒,他們應該會放下一半心防。”

    “要想讓林家徹底放心,你好象還不能太過冷落了你的嬌妻。”傅雲濤擡眸瞧了瞧天色,伸手推了他一把,忽然咧開唇笑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你可別辜負了良辰與佳人啊!”

    君默言冷哼一聲,二話不說,反手一掌,夾著隱隱的風雷之聲,向傅雲濤當胸擊去。

    “哈哈!”傅雲濤早有准備,他朗聲長笑。身子一閃,雙足輕點,似一只巨大的仙鶴飄然而逝。夜風遠遠地傳來他不怕死地調侃:“不知道新嫂嫂,會不會把那只妙鳥也帶上新床?”

    “你去死!”君默言對著夜空,咬牙低咒。呆呆立了半晌,雖然百般不願,卻終于還是舉步往新房走去——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那麽不管怎麽樣,他都要把他該做的事情做完。

    而現在,他要做的是——入洞房。

    可笑的是,這被人稱爲人生三大喜事的洞房花燭夜,對他來說,卻只是走上複仇之路的一個必然的經過!如果母妃在天有靈,會不會贊同他拿自己的終身做賭注的做法呢?

    不管他的步伐放得多慢,那新房還是出現在他的視線裏。望著貼滿了喜慶吉祥圖案的窗戶,和那透過窗紙映出的粉紅的燈光,聽著從新房裏隱隱傳出的笑語,他默立了半晌,悄然靠了過去。

    原以爲他刻意的拖延不至,會讓他瞧見一個局促不已,坐立不安的新婦。誰知道屋子裏面的情形實在是太過出乎意料,他忍不住冷然而笑——那個女人,他的新娘,居然擅自掀了蓋頭,脫掉鳳冠,趴伏在桌上,對著滿桌的美食左右開弓,吃得不亦樂乎?

    這副狼吞虎咽的樣子,哪裏有半點“不苟言笑,孤僻清高”的才女影子?說她是豺女還差不多!在她身上又何曾找得出一絲的名門閨秀的大家風範?

    “嘻嘻,你放心好了,不過就一顆蘋果,幾碟糕點罷了,哪有那麽嚴重?說不定我相公看慣了溫柔娴淑的大家閨秀,偏偏還就喜歡我這種古靈精怪的?”她嬌聲軟語,言笑晏晏,態度輕謾,顯得毫不在乎。

    哼!她想得倒美!以爲這樣出其不意,就能引起他的注意,從而讓她坐穩昭王府當家主母的位置,最後將他也操縱在股掌之中麽?

    林征鴻,也太小看他了!別說林書雁的姿色還夠不上一個美人。就算她擁有傾城之貌,他君默言又豈是那麽容易便迷失心智,讓人牽著鼻子走的?

    他冷哼一聲,漆黑的星眸裏染上一抹不可錯辯的輕視。掉轉頭,毅然向著來路大踏步走去……

    PS:本文如雪想嘗試著換個寫作方法.以第一人稱爲主,第三人稱爲輔,交叉來寫.效果怎麽樣,還不知道.希望各位大大看過之後,能及時把意見反饋給我.也請喜歡本文的朋友們多多收藏,投票,支持我!謝謝!



全卷 第零八章 因緣未圓

    小鳥的歡唱把我從睡眠中叫起。舒服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才慢慢地睜開了眼睛。頭頂是潔白的紗帳,窗外豔陽高照,天空藍得象大海一樣,純淨得連一片雲都沒有。

    房間裏一個人也沒有,安靜得能聽清自己的心跳——嘿嘿,那個昭王好象真的生氣了哦?居然連新房都不進來?也好,省去我一番口舌。

    等一下,豔陽高照?那現在什麽時辰了?糟糕!居然一覺睡到中午?

    “喜兒!”我揚聲高喊,“虎”地一下坐了起來,跳到床下,開始手忙腳亂地穿衣——按古理,今天一大早是應該給公婆敬茶的!我居然忘掉了。話說回來,喜兒爲什麽不來叫我?現在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唉!不管了,晚到總比不到好。

    完蛋,這個新娘還真是演得失敗啊,看來注定是要當個棄婦了!哈哈!

    “小姐,你醒了。”喜兒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

    “喜兒,你生病了嗎?”我奇怪地瞥了她一眼——她步伐沈重,象負了千斤重擔一樣。一點也沒有了昨天的活潑與嬌俏。

    “沒有。奴婢侍候小姐梳洗。”喜兒端過一盆清水,遞給我一條雪白的絲帕。偏過頭去,避過我探詢的目光。

    “沒有?那就好,你動作快點,還得去給公婆請安,我好象已經晚了。”我套著一只袖子,單腳跳過去,伸出頭,就著她的手,胡亂洗了一把臉。

    “先皇與玉妃雙雙故去,小姐哪來的公婆?”喜兒一臉詫異地瞧著我,仿佛我是一個外星人。

    “呃……我嚇糊塗了,一時忘記了。”我以手輕拍腦門,故做懊惱——該死,林書桐事先沒給我做功課,害我差點露餡!

    “那君默言呢?”知道沒有誤事,我心情大好,人也鎮定了下來。微笑著隨口問起喜兒:“他昨晚一直沒來,還是來了又走了?”——沒有公婆?太好了,少去許多麻煩!

    “王爺昨晚沒來。”喜兒低著頭,繃著臉淡淡地應了一聲。纖細的雙手在我的發間靈活地穿梭,不一會兒,一個漂亮的發髻便已梳好。

    “嘿嘿,幹麽不高興啊?”我忽然明白這小妮子是在生悶氣,忍不住抿著唇得意地笑了——雖然婚禮上凸錘,出了點小狀況。可是,卻讓我避開了尴尬的新婚夜。誰說這不是一個意外的收獲?

    “小姐,怎麽王爺不來,你好象很高興?”喜兒狐疑地從銅鏡裏盯著我,順手替我插上頭飾——呵,想必在她的觀念裏,新婚之夜就遭受丈夫冷落的女人,應該是羞憤難當,就算不去上吊,也應該痛哭流涕,泣不成聲的吧?

    “唉!他不來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強迫他來吧?”我故做無奈地歎了口氣,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微笑著取過銅鏡,滿意地照了起來——嗬!看不出來喜兒小小年紀,盤頭發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要是到了現代,可以專職做美發了。

    “象小姐這般胡鬧,換誰都會不高興吧?況且新姑爺還是一個王爺。”喜兒撅著唇,紅了雙頰,忍不住低聲替昭王辯解了一句。

    “好,是我不對。”我伸手輕捏了一下她的臉頰一把,微微一笑道:“這就找他道歉去,行了吧?”啧啧,真是女生外向。看來那昭王長得不錯,這小妮子居然不向著主子,倒向著他?

    昨天太匆忙,只知道她叫喜兒,今年十六歲,是林書桐臨時調來服侍我的,到沒有時間去注意她。這時忍不住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卻見她一張瓜子臉上嵌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膚色白晰,眉目如畫,長得頗爲俏麗清新。

    她一個小丫頭見過什麽世面?十六歲又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隨便見到一個男人就暈了頭了。嘿嘿,好在她命好遇到我,等我回去,大筆一揮,說不定真的把她配給昭王——誰讓她跟我有緣呢?

    恩,王爺愛上了王妃的貼身丫環。啧啧,好象也是一個不錯的點子,是個能賺人眼淚的故事哦?我腦中天馬行空地亂想,眼睛笑眯眯地盯著她瞧,把她瞧得莫明其妙,臉越發地紅了,倒象喝醉了酒一般,真的是豔若桃李了。嘻嘻,真好玩。

    “王爺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喜兒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角,盡職地向我報告著她打聽到的情況。微蹙了眉,一臉擔憂地瞧著我,苦惱地道:“聽說今晚好象不回來了。小姐,你怎麽辦?”

    “不在?太好了!”我眼珠一轉,已想到了一個好主意。雙手亂抓,把喜兒剛給我弄好的頭發拆掉,笑嘻嘻地吩咐道:“喜兒,重新幫我梳個頭,再去給我弄兩套舊衣服來。”

    “這發式可是京裏最流行的,小姐不喜歡嗎?”喜兒困惑而又不安地瞧著我,一臉的迷惘:“小姐要舊衣裳幹嘛,穿新的不好嗎?”

    “非也,非也。”我呵呵直笑,輕點了她的鼻尖,道:“你幫我梳個百姓最常梳的頭,衣服嘛,越舊越好。記住了,最好是粗布的,可別弄些绫羅綢緞的來,太亮了可不行。”

    呵,一個父母雙亡的王爺,一個讓嶽父和大舅子如臨大敵的王爺,一個在新婚夜便冷落嬌妻的男人……在他的身上,一定藏著許許多多的故事。

    哼!林家父子諱莫如深,君默言避不見面,難道我就沒有辦法了嗎?等著吧,我一定會把隱藏在他們身後的秘密一個一個地發掘出來。再略加更改,寫成一個充滿了愛恨情仇,纏綿悱恻的愛情故事……



全卷 第零九章 三姑六婆

    拒絕了喜兒的跟隨,我一個人偷偷溜出了新房。拐了幾個彎之後,瞧著四下無人,便放慢了腳步,沿著青石路面迤逦前行。

    這昭王府還真不是普通的氣派,院內華屋廣廈,亭台樓閣,水榭回廊,假山池塘……一應俱全,連綿不絕,一眼望不到盡頭。估計面積都頂上好幾個G市中心公園了。

    我啧啧贊歎——這麽大的地方,只住君默言一個人,實在是太浪費了!要擱在G市,每天收門票都收到手軟。

    奇怪的是,佑大一個王府,裏面的僕人卻是沒有幾個,顯得空蕩蕩的,缺少生氣。四周很靜谧,郁郁蔥蔥的樹林裏小鳥歡快地鳴叫著,路邊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淡淡的清香隨風飄散,倒也別有一番韻致。

    我邊走邊看,不知不覺已穿過了好幾個院落,什麽雅香居,秋葉閣,聽濤樓……轉過一叢芭蕉林,在一片陽光的掩映下,遠處隱隱露出一角畫樓的剪影。

    一陣陣女子的笑語聲,夾在風中隱隱地傳了過來——呵呵,織錦樓到了。我微笑著,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向它走了過去。

    嘿嘿,喜兒真能幹。我只說要她把府裏女人最多的地方找出來。她馬上給我推薦了這裏——織錦樓裏一屋子的女人,環肥豔瘦,手持針線,圍成一堆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女人,不管是哪朝哪代,話題永遠都圍繞著家長裏短,八卦新聞打轉。要想獲得第一手資料,還有誰比這些三姑六婆們更合適的?

    見到我進門,那一群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女人,忽地一下安靜了下來,所有的目光刷地一下集中在我的身上。

    “福嬸讓你來的嗎?”一個身材健碩的女子擰了擰眉毛,偏著頭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努了努嘴道:“坐在那邊,自己找活幹吧。記住,千萬仔細些,弄壞了可賠不起!”

    “呃……好。”我愣了一下,老老實實地坐到角落,胡亂挑了個最小的繡架,裝模做樣的繡了起來。

    “我叫阿珍,你叫什麽名字?”見我也是來做事的,大夥松了一口氣,又恢複了開始的熱鬧,立刻有人過來套近乎。

    “我叫阿雪。”我微笑,把帕子藏到身側,偏過身子,躲避她探詢的目光——慘!連針都不曾摸過我的,哪會繡什麽花呀?

    “你選的這條帕子繡的是微雨燕雙飛,是專門給王妃用的,配色上可得用些心思,別搞砸了。”誰料阿珍隨便瞥一眼,已把我手上的圖案瞧得一清二楚了。她好心地道:“我聽說王妃是咱們黑雪國第一才女,脾氣傲得很,可挑剔了。”

    “是嗎?”我尴尬地放下這條,隨手拿了另一個圖樣——不是吧,隨便挑一挑,怎麽就選了個最難的?小的不行,那咱換個大點的。

    “是啊,聽說她不肯嫁給王爺,還尋死覓活了好一陣呢!”我左手邊的女子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地指了指額頭道:“有一次她想撞門柱,幸虧拉得快,只把這裏撞了個老大的包!”

    “嘻嘻,阿桃姐,就會吹牛!你又不在林府做事。說得跟真的一樣,難不成你瞧見了啊?”旁邊有人笑眯眯地糗她。

    “我們家死鬼的內侄女春紅在林府當差,正巧是服侍林小姐的,她說的話又怎麽會錯?”阿桃見有人質疑她的話,氣憤不已,聲音忍不住揚了起來:“不信,下回我帶你去問她!”

    “是啊,秋菊姐,阿桃說的沒錯,春紅的確是服侍王妃的。”阿珍微笑著做證。

    “奇怪,按說那林小姐就算念了再多的書,也只是個尚書千金,能嫁給王爺,也不算辱沒了她,她幹嘛尋死覓活啊?”我手裏有一針沒一針地亂戳,裝做在飛針走線。嘴裏故做漫不經心地問出心底的疑惑。

    “嘿嘿,誰讓咱們王爺以前做過馬賊呢?雖說現在封了王,可那賊名卻是洗不掉了。”阿桃歎了一口氣,撇了撇嘴,不以爲然地道:“其實,管他以前是幹嘛的,現在是個王爺就好了嘛!唉!要怪就怪她不該念了太多的書!把腦子都念壞了。”

    我激動得心髒怦怦亂跳——倒塌啊!想不到堂堂一個王爺,皇上的二哥,居然是馬賊的幹活?難怪林小姐甯死不從——要她一個才女,委身馬賊,的確委屈了。

    只是,君默言既然有如此顯赫的身份,又怎麽會甘心去做一個馬賊?而皇上又怎麽原諒他的胡鬧,還封他一個昭王?難不成他混馬賊混出了名堂,對朝庭造成了威脅?皇上不得以,才給他個封號招安了他?

    真要是這種情況,那也不稀奇。曆朝曆代都有例可查的。只不過,他貴爲皇室血脈,卻落草爲寇,最後又接受招安,這倒有些稀奇了。

    難怪林家父子跟他雖然成了親戚,卻對他頗爲忌憚?想必那林征鴻既爲刑部尚書,這平寇一事,少不得要參與幾回,以往難免得罪過他。現在姓君的既已封王,自然擔心他秋後算帳,這才急巴巴地送上女兒?

    “哼!她再心高氣傲有什麽用?還不是乖乖地嫁了過來?”秋菊冷哼了一聲,眼神頗爲不屑:“要我說,女人只要會生孩子就夠了。會作濕做幹的有什麽用,還能去考個狀元回來?”

    “嘿嘿,聽說了沒有?她昨天帶了只這麽大的山雞來。拜堂時,那只山雞突然跳出來滿屋亂竄,把喜堂鬧得一團混亂,王爺氣得一晚沒進新房。”阿桃比手劃腳,說得口沫橫飛。

    我倒,翠羽明明只是一只小鳥,什麽時候變成一只山雞?而且,它一直好好地呆在我手上,什麽時候滿地亂竄了?

    “等著吧,這還才開始,依我看哪。這小兩口往後還有得鬧呢!”秋菊幸災樂禍地笑道。

    “嘻嘻,可惜了。咱們王爺長得那叫一個俊!要我說,那林小姐就是傻!別說他只當過馬賊,就算是死囚,跟了他也值啊!”阿桃忽然輕扭腰肢,掩著唇吃吃地笑了。

    “要死了!”阿珍推了她一把,和另兩個人把她壓在了身下,幾個女人嘻嘻哈哈地亂成一團。

    “切,難道你們不是這麽想的?”阿桃被人壓在身下,紅著臉大聲嚷嚷。

    我駭笑——啧啧,可憐的君默言,貴爲王爺,居然成了一群繡女的性幻想對象!

    “呸!死婆娘,又發浪呢!省省吧,就憑你,連給王爺提鞋也不配!”那個身材高壯的女子插言,冷笑著瞅著阿桃道:“小心傳到你們當家的耳朵裏,還不撕爛你的嘴!”

    “我才不怕……”阿桃推開壓住她的秋菊,挺起胸正要發表演說.眼睛突然瞪得如銅鈴,抖著手直指向我,尖聲叫嚷了起來,聲音高亢,幾乎振破我的耳膜:“天哪!你在做什麽?”

    “我?沒做什麽啊?”我一頭霧水,茫然地指了指自己。

    “絲~~~~!完了!阿雪,你把王爺的衣服剪破了!”阿菊好奇地伸頭過來瞧,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到底是誰,會不會弄啊?”

    “啊?怎麽會?我又沒拿剪刀!”我高舉兩手以證清白,隨即呆住——咦?那把明晃晃的剪刀是什麽時候跑到我手上來的?

    “嘿嘿,我不是故意的。”我抱著那件衣服,堆起尴尬的笑容,慢慢地蹭到門邊,突然拔腿就往門外跑——啊哦,闖禍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3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19 11:39 PM 編輯

全卷 第一十章 陰錯陽差

    “站住,你別跑!”身材高壯的女子愣了片刻,回過神來,帶著那群娘子軍,大聲呦喝著追了出來。

    我哪裏敢停?頭也不回提起裙角飛奔——廢話,我能不跑嗎?她們那麽多人,氣勢洶洶的追著我,被她們逮到不定怎麽折騰。萬一事情鬧大了,讓人認出來,豈不是糗大了?

    靜谧的昭王府突然之間變得喧鬧了起來。那些打掃庭院,修剪花枝的下人紛紛駐足,引頸觀望。

    “捉賊啊!”我拷,不知道是誰想出一個損招——見我手裏仍抱著那件華麗麗的衣服,居然狂喊捉賊。這下子,旁觀的僕役也跟著追了過來。

    誰知道這還不算完,還有更絕的——不知是誰高聲嚷著“有刺客!”哇哩哩,事件升級了!

    一時之間,整個昭王府都震動了起來——本來只是不小心弄壞一件衣服的小事,演變成了聲勢浩大的捉拿刺客的大場面。

    我拷!我可不象老姐,在部隊裏動不動就拉出去搞啥拉練,急行軍什麽的,隨便一跑就是幾十公裏。我每天的工作是對著電腦坐足十幾個鍾頭,哪有那體力跟他們耗?

    跑了不到十分鍾,已經上氣不接下氣。邊跑邊回頭看——後面的人越來越近,越來越多,好象中間還夾雜了帶刀拿劍的侍衛。

    “追追追!不就是弄壞一件衣服,搞出這麽大的陣仗,還能把我殺了不成?”我喘著粗氣,氣呼呼地咬牙低咒:“媽的,本小姐還不跑了!”

    “呀!”蓦地腰間一緊,一條柔軟的綢帶似一條靈活的蛇纏上了我的腰。跟著身子一輕已飛身到了樹梢。只來得及低呼一聲,鼻子一痛,人已撞進一個堅硬的胸膛。

    “抓緊了!”那人低喝一聲,帶著我如星擲丸跳,在樹梢間飛奔,轉瞬把追趕的人群拋在身後,消失在蒼郁的樹林之中。

    聽著耳邊的呼呼風聲,伸手環住他的腰,埋首在他胸前,嗅著從他身上傳來的淡淡的清香。我不由得暈陶陶的,傻傻地笑了——老天!這就是傳說中的輕功?居然遇到俠客了,耶!

    “行了,”他放下我,瞅了瞅我仍然死死環在他腰間的手,促狹地低聲笑了起來:“你可以放開我了,現在安全了。”

    “啊,對不起。”我臉上一陣燥熱,收回了手,微微紅了雙頰。行動上卻不肯示弱,光明正大地看回去——我可不是那些古代女人,學不來扭扭捏捏的那一套。

    哇噻!我暗暗吹了一聲口哨——原來他不僅是個俠客,還是個帥哥!他的五官清逸,斜飛的雙眉,黑玉似的眼睛。膚色白晰,更襯得一張薄唇豔若塗朱。一身雪白的長衫隨風飄飛,舉止優雅灑脫。

    啧啧啧!可惜沒帶相機,不然拍下來,絕對是頂極貨色。放到書裏絕對是男一號,就算不幸淪爲男二號,也絕對有那個潛質與實力幹掉男一號,搶光他的風頭。

    “瞧清楚了沒有?對你看到的這張臉還滿意嗎?”他似笑非笑,淡淡地輕嘲——顯然,這又是一只極端自戀的孔雀。

    “嘿嘿,瞧清了,還算不錯。”我撇撇唇,坦然地回答——對于帥哥,我一向都是不吝于贊美的。

    “你幹嘛跑?”顯然沒料到我會如此誠實,他怔了一怔,擡眼瞧了了我半晌,忽然咧唇笑了——這次的笑容,卻是真正發自內心的了。

    “那你幹嘛幫我跑?”我不甘示弱,笑吟吟地反問回去。

    “你好容易才跑出來,怎麽能就這麽算了?”他挑眉,指了指我手裏仍然緊緊抱著的那個“罪魁禍首”,戲谑地道:“我可不希望爲了件衣服,把你當刺客捉了啊,行刺王爺,那可是要殺頭的。”

    “你聽到我說的話了?”我眨眨眼,忽然想起好象那時我連國罵都出籠了,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脖子下面——說髒話居然被人聽到了,真是丟臉丟到古代來了!

    他抿唇不語,瞧著我,嘿嘿直笑——暈,真聽見了。好象還一字不拉,記得挺牢。

    “你就不怕我真的是刺客?”我讓他笑得有些惱了,歪著頭橫了他一眼——笑,還笑!有什麽好笑的?我就不信他沒罵過髒話?

    “你是嗎?”他依然一臉的笑,學我的樣,歪著頭斜睨著我。語氣半是認真半是玩笑。

    “我不是。”我慢慢地搖了搖頭,狐疑地眯起眼瞧他——衣著華貴,神態從容,行爲囂張,自作主張——難道……?

    “你是君默言?”我倒吸一口氣,張大了眼睛瞪他——如果真是他,就難怪那群女人會對著他發花癡了!

    “你是林書雁。”他微微一笑,對我的問題不置可否,卻極肯定的確定了我的身份。

    “姓君的,我正要找你。”原以爲他這麽厭惡我,要遇到他還需一些日子,想不到陰錯陽差遇到他!這還真應了那句老話——無巧不成書了。

    “哦,你找姓君的什麽事?”他挑了挑眉,臉上露出趣意地表情,微笑著道:“願聞其詳。”

    我一時不察,倒也沒注意他話中有語病。只顧著把我下午想好的對策提了出來:“嘿,我知道,你跟我爹素來不和。這樁婚事迫于太後和皇上的壓力,答應得其實很勉強。對吧?”

    “你聽誰說的?”他雙手抱胸,眼中帶著絲玩味,居高臨下,淡淡地睨著我。

    “誰說的你不用管,我只想讓你知道,我其實也並不希罕嫁給你。”我不理他的疑問,滿懷期待地瞧著他,加快速度把我的如意算盤一口氣說了出來:“既然我們雙方都不滿意這樁婚事,勉強呆在一起也不會有幸福。那不如我們來訂一個協議——對外還是以夫妻相稱,必要的應酬我也不跟你鬧別扭。但在家裏就各過各的,互不打擾,互不幹涉。當然,你想要擁有多少個紅粉知己,娶多少個妾室,我也絕不幹涉,大家相安無事,如何?”

    呵呵,條件夠豐厚的了吧?只要他答應了我的條件。再過一周,我就可以安全地跟他拜拜了。

    “雖然你提的條件很誘人。”誰知他定定地瞧了我半天,臉上現出古怪的笑,搖了搖頭,慢條斯理地道:“可是,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爲什麽?”我不服氣——他的表現,明明就是很討厭林書雁的說。這個條件于他並沒有吃虧,他爲什麽要拒絕?難道他故意要折磨林書雁?

    “因爲,”他望著我,咧開薄唇,綻開一個好大的笑容,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不,是,君,默,言。”



全卷 第十一章 唇槍舌劍

    這下子,我可是王八鑽火炕——連憋氣帶窩火!這火“蹭”地一下就冒了上來,臉上熱燙得能煮熟倆雞蛋。

    “你不是君默言?”我微眯了眼睛,瞳孔收縮,重新省視了他一遍,淡淡地問:“那你是誰?”

    我拷!既然不是正主,幹麽要說“願聞其詳”?明知道我誤會了,也不說清楚,擺明了誤導我,想看我笑話?臭小子,你等著。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不好好給你設計點情節,讓你活得更精彩,算我如雪對不起你!

    “傅雲濤見過嫂子。”他斜斜地睇著我,那張俊逸的面容上掛了一個慵懶的笑容,紅唇上彎,勾出一個淺淺的笑弧,漆黑的雙眸裏染上抹詭計得逞的得意——你就可著勁樂吧,也蹦達不了幾天了。

    “嘿嘿,不敢。至今爲止我也沒見過姓君的一面。他還沒承認我,這聲嫂子叫得可早了點。”我斜眼瞟著他,不停冷笑,不肯買他的帳——傅雲濤是吧?咱倆的梁子算結定了。

    “林姑娘好。”傅雲濤這厮見機到快,立馬從善如流地改口。

    “呵呵,耍人很好玩吧?”我微微帶笑,靜靜地瞅著他。

    “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時好奇,並沒有惡意。”傅雲濤瞧出我語氣不善,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態度到還算誠懇,只是臉上那抹若隱若現的笑意,怎麽我瞧著就那麽招人煩?

    “對不起是吧?那我就給你個補過的機會,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處理.”我冷哼一聲,老實不客氣地將那件剪破的衣服往他懷裏一扔:“希望明天不再有任何人議論這件事,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辦到吧?”

    這家夥出入昭王府如履平地,倒象是在自家廚房一般自在。又對君默言的私事如此關心,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跟姓君的交情菲淺。不利用他擺脫困境,那不真成傻瓜了?

    “你對默言不滿,可也不必拿他的衣服出氣啊。”傅雲濤瞟一眼那件華麗而破碎的衣服,漆黑的星眸閃閃發亮,笑咧了一口白牙。

    “嘿,我也不是故意的,一時失手罷了。”我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緒,幹笑數聲。

    只不過不小心剪破了他的衣袖罷了,有必要弄得象是割斷了他的喉嚨似的那麽嚴重嗎?還大張旗鼓地捉刺客,真是莫明其妙!

    “傳言中林尚書千金才高八鬥,是一個沈默寡言,性格孤傲之人。想不到今日一見,林姑娘的表現大相徑庭,令人大爲驚歎啊!”傅雲濤雙眸炯炯,語意裏帶著絲探究的成份。

    嘿,這小子開始懷疑我了?看來還不笨嘛!林書雁的性格,林書桐雖然跟我略略提過,但也並沒有過多渲染。所以我知道的也不多,又沒見過她本人,加上時間也太短,無從模仿。

    我估計這姓林的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把自己的妹子說得太過難堪,所以才一筆帶過,不加詳述?

    而最重要的是,要我裝腔作勢,那比殺了我還難。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完全照搬那個林書雁的個性——他愛信不信,反正我只客串幾天就走人。

    “你也說了,那只是傳言。”我微笑,鎮定地回視他,淡淡地反駁了回去:“傅公子是相信傳言呢,還是相信自己的眼睛?”

    “哈哈,好一個牙尖嘴利,不肯服輸的丫頭。”傅雲濤撫掌而樂,仰天大笑,忽地目光灼灼地瞧著我,正色道:“有意思。好,不管你是什麽人,這個朋友我交定了。哈哈哈!”

    切!瞧瞧這厮那神氣的小樣?聽聽他那副恩賜的語氣?好象能交他這個朋友我多占便宜似的?也不問問人家想不想要跟他做朋友?

    嘿嘿,俗話說六月債還得快,剛剛才丟了臉,本還想著我在這裏的時日太短,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什麽時候才能扳回一城?想不到他這麽快就把機會送上門來了?

    他這麽夠意思,我可不能跟他客氣,咱也得回敬回敬他不是?

    “嘿嘿,多謝傅公子的美意。”我不動聲色,定定地睨著他。等他笑夠了,才慢條斯理地道:“不好意思,你恐怕還不夠格當我的朋友。”

    “嘎?”傅雲濤的笑聲嘎然而止,怔了片刻,笑睇著我道:“有意思,真太有意思了。”

    “有,意,思,個,屁!”我衝他龇牙咧嘴地扮了個鬼臉,學他的語氣,惡狠狠地一個字一個字吐出這句話,掉轉頭揚長而去——笑,我叫你笑,看你還笑不笑得出來?

    “哈哈哈哈!”那渾厚開懷的大笑從身後追了上來,震動了四周的空氣,直衝雲屑。擾得人心煩意亂——他倒底笑什麽?神經病!

    這王府大得離譜,我心煩氣燥,又人地生疏,在偌大的王府裏轉悠了半天,直到夜幕四合,繁星滿天才摸回到我住的蒹葭院。

    哼!蒹葭蒼蒼,白露爲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那君默言壓根就沒打算理那林書雁。把新房安在這裏,真是一個天大的諷刺。

    “小姐,你可回來了!”喜兒正焦急地站在門邊翹首期盼,見到我,歡喜得什麽似的,一頭衝了過來,握住我的手,激動得眼睛都紅了,啞著嗓子道:“嚇死我了!”

    “傻丫頭,我就在府裏到處逛逛,能出什麽事?”我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牽著她慢慢向屋裏走去,一邊柔聲安慰她——她神色慌亂,眼眶紅腫,顯然是哭過了。想不到才相處不到兩天的時間,她對我倒忠心耿耿。

    “聽說府裏鬧刺客了呢,小姐你沒事吧?”喜兒反手拉住我,把我上下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這才松了一口氣——呵呵,不好意思,那刺客貌似就是本小姐我。

    “嘻嘻,大白天的,哪有什麽刺客?這不是瞎說呢吧。”我咧唇一笑,道:“再說了,王爺本身是個馬賊,別人想當刺客,還得掂掂自己的斤兩呢。”——奇怪,喜兒幹麽衝我擠眉弄眼的?眼睛裏進沙子了,還是撞鬼了?

    “是嗎?多謝林大千金看得起我。”從身後蓦地冒出一道低醇如酒的優雅男音——可惜,語氣森冷,沒有一絲溫度。



全卷 第十二章 一波未平

    糟糕!好象又說錯話!我就不明白了——這古代的男人爲啥專喜歡當背後靈,打人後腦勺呢?

    我暗自嘀咕,硬著頭皮慢慢地轉過身來——身後站著一個淡漠出塵,清俊飄逸的紫衫男子。

    他鼻梁高挺,身姿挺拔修長。炯炯的黑眸隱著一股孤傲淡漠的神情。臉寵英俊,襯著一股狂妄之色。目光冰冷如鷹,唇角微勾,噙著一抹淡淡的嘲弄。那一身淡紫的長衫讓他舉手投足顯示出了一股王者的貴氣和雍容。

    啧啧!我不禁暗自砸舌不已,乖乖不得了——這黑雪國還真是個鍾靈毓秀的寶地,居然孕育出這麽多的俊男帥哥。這趟古代行,還真是物有所值啊。

    “呃……王爺大駕光臨,書雁未曾遠迎,還請恕罪。”我裝做若無其事,曲膝向他行了一禮——不是說他今天不回來?咋來這裏了?糟糕,該不是那該死的“刺客”驚動了他吧?

    “夜深露重,不知王妃身著下人服飾,從何而來呢?”君默言一雙黑眸冷冷地斜睇著我,語氣淡漠絲毫不見起伏。

    哼!一上來就找我的碴,看來是來者不善啊。切!他這個新婚夜落跑,冷落嬌妻的家夥有什麽資格來挑我的刺?

    “呵呵,閑得無聊,一個人在王府裏逛了逛。”我微微一笑,態度不卑不亢,故做驚訝,淡淡地反擊回去:“怎麽,昭王府的家規裏有一條是入夜後不能走動的嗎?這可真是對不起了。唉!我新來乍到,本來想要找人請教,只苦于人地兩生也不知道該找誰?對了,除了入夜後不能隨意走動外,不知道還有些什麽要注意的?還請王爺一並賜教,省得我無意間又壞了王府的規矩。啊,如果有整理成冊的,不妨事先給我一本,書雁定會連夜挑燈拜讀。”

    也許沒想到他隨口一句質詢,居然惹出我一長串的不滿,一絲驚訝從他波瀾不興的黑眸裏一閃而逝。

    他輕哼一聲,默默地打量了我一番,薄唇微啓,字字冷如冰珠:“哦?你這是在暗示我不該冷落了你嗎?”

    “書雁不敢。”我靜靜地迎視著他,嘴裏說不敢,但那神情,分明是“很敢。”

    “哼,不敢?”君默言微眯的黑眸裏閃過一絲淡淡的輕嘲,冷冷地道:“你連帶著鳥來拜堂,喬裝繡娘,剪壞我的衣服,這種出格的事都敢做了。我想不出還有什麽事是你林大千金不敢做的?”

    呃……看來我猜得沒錯,他果然是來興師問罪的!就知道傅雲濤那個大嘴巴不可靠,居然這麽快就向他告狀了?還敢大言不慚說把我當朋友?切!

    “怎麽不說話?”他居高臨下,冷冷地盯著我,漆黑的雙眸裏染著一抹不容錯辯的輕視:“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你的父兄爲了讓你引起我的注意而精心安排的一出鬧劇?”

    “呃……我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離開家,心中難免有些忐忑。想說身邊有樣熟悉的東西會比較安心,這才偷偷帶了翠羽過來。”我紅了雙頰,迎視著他咄咄逼人的目光,坦然地道:“今日之事,純屬意外,絕非預謀,更與家父家兄無關。如果因爲我的魯莽,給你造成了困擾,書雁在這裏向你道歉了。”

    我雖然不怎麽喜歡林家父子,可我也不願讓他們爲我的失誤而背上黑鍋。今天之事雖非故意,但是把昭王府鬧得雞飛狗跳卻是不爭的事實。我做錯事在先,把姿態擺低一點,也沒什麽大不了。只是不知道這樣的態度,他滿不滿意?

    君默言默然不語,只冷冷地注視著我。好象在研究我的話裏有幾分真實?冷漠淡然的俊顔上平靜得不帶一絲情緒,教人猜不出他心裏的想法,氣氛變得沈悶而詭谲。

    他一直不動,害我只能陪他站著,心裏暗暗叫苦——他到底還打算站多久?逛了那麽久的園子,又讓人追著跑了這麽遠的路,我早已雙腿發軟,人也餓得前胸貼後背了。一心只想飽餐一頓,然後上床大睡一覺,實在沒有心情和體力來應付他。

    “咕噜”突然,從我肚子裏傳出好大一聲響,打破了這教人窒息的沈默。我尴尬之極,紅暈迅速地爬滿了臉頰,低垂了頭盯著地面,恨不能立刻有一個地洞讓我鑽進去。

    這下好了,讓他逮住了機會,還不得可著勁的糗我?

    “來人,傳膳。”君默言淡淡地睇了我一眼,輕拍兩掌,低聲吩咐道。

    咦?居然就這麽放過一個大好機會?我有些不敢置信地擡起眼睛去瞧他——他依然是平靜如水,淡漠如冰。

    飯菜極快地擺了一桌,可對著那桌美食,我卻有些食不下咽——對著一張異常沈默的撲克臉,誰吃得下啊?

    我有一下沒一下地挑著飯粒,目光忍不住老往坐在對面的他身上溜過去——他爲什麽還不走?難不成他打算留下來補過新婚夜?如果真是這樣,我該怎麽辦?

    不怕,我有金筆。下意識地摸了措藏在懷裏的那枝筆,我不安的心才總算稍稍平靜了些——萬一事情真的發展到不可控制,只能先麻醉了他再說了。

    兩個人都各懷心事,這頓飯吃得異常地艱難。我腦中飛快地想著對策,食不知味,草草地填了填肚子,就放下了碗筷。

    喜兒乖巧地退了下去,順手帶攏了房門,屋子裏只剩下了我們兩個人。靜得連彼此的呼吸與心跳都聽得一清二楚。

    他默默地瞧了我半晌,久到我以爲在他的目光下已變成了化石。他才輕咳一聲,慢慢地站了起來,昏黃的燈光跳躍著將他颀長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投射在我的身上,變成一股巨大的壓力,壓在我的胸口。我口幹舌燥,臉莫明其妙地染上了紅霞,心髒在瞬間狂跳了起來。張了張口,喉嚨裏卻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一步步向我走來,離我越來越近……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3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19 11:41 PM 編輯

全卷 第十三章 峰回路轉

    君默言慢慢地向我走過來,停在我身前不到半步的距離。我剛要松口氣,他卻慢慢地擡起了手,向我臉部伸了過來。

    “啊~~!”我挺直了背脊,緊張地貼在椅背上,身子僵硬得快要變成一塊石頭。眼看他的手已要伸到我的臉上,終于忍不住尖叫了一聲,下意識地偏過頭去。

    “它就是你帶著拜堂的那只鳥?”君默言面不改色,伸手從我身後變戲法似的提出一只鳥籠,淡淡地道:“叫翠羽是嗎?”

    我糗到暴,剛剛才湧上臉部的血色“刷”地一下迅速退卻,臉在瞬間變得慘白。我咬著唇,狠狠地瞪著他——他隱在黑眸深處的是一抹幾不可察的笑意!我敢發誓,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它好象生病了?怎麽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啊?”君默言對我的怒容視若無睹,裝模做樣地研究著鳥籠裏昏睡的翠羽,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愉悅的弧度。

    “它是死是活,還輪不到你來關心。”我惱羞成怒,劈手奪走他手裏的鳥籠。噔噔噔大踏步走到床邊,將它掛到那精美的白玉鈎子上。怒衝衝地道:“還有事嗎?沒事的話……”

    “我答應你。”天外忽然飛來一句。

    “什麽?”我一怔,猛然回過頭,納悶地瞧著他——我剛才有跟他提要求了嗎?他要答應我什麽?

    “我說,下午你跟雲濤提的條件,我答應了。”君默言挑眉斜睨著我,略略遲疑了片刻,淡淡地道:“還是……你,反悔了?”——不知爲什麽,從他的眼裏我似乎看到了一絲隱隱的期盼。是期盼吧?我已沒有心思去分析。

    “反悔?不,我從不反悔,就這麽說定了!”終于聽清他說了什麽,我開心得眼睛一亮,跳過去,一把拉住他的手:“反悔的是小狗,咱們拉勾!”

    呵呵,想不到他人這麽冷漠,那雙修長的大掌,給我的感覺卻是寬厚溫暖。

    “恩。”君默言輕輕颌首,不著痕跡地擺脫掉我的魔掌。輕輕地將手攏入袖中,黝黑淡漠的星眸裏終于染上一絲淡淡的笑意。

    咦咦咦?事情爲什麽急轉直下?送走了君默言,我興奮得在屋子裏團團轉——現在,成功解決掉了姓君的,我該如何好好利用這剩下的七天時間,渡過一個美好的假期?

    恩,首先,我不能一直關在這華麗的王府裏,我得出去搜集寫作素材。把男一號到男N號,女一號到N號,統統一網打盡。我還要遊曆名山大川,結識俠客,玩轉江湖……

    唉唉唉,七天時間,實在太短,不能再讓我隨意揮豁。對了,要出門,身邊可不能沒有錢。不知道那尚書爹爹給我准備的嫁妝裏有沒有銀子啊?可千萬不要鬧到最後我還得去典當嫁妝,那可就真把昭王府的臉丟光了,哈哈!

    “喜兒,喜兒。”我一叠聲地大聲叫著。

    聽見我叫得急,喜兒匆匆趕來,在她身後還跟著兩名比她年紀稍長的侍女。

    “咦,這兩位眼生的很哪。”我偏頭打量——爲免人多口雜,我從林府就只帶了喜兒一個丫環。下午我出門時都不曾見過她們,顯然是君默言帶過來的。難道他是嫌我只一個貼身丫環,有損他王府的氣派?

    “奴婢青玉,青環,見過王妃,王妃萬福金安。”青玉和青環雙雙向我曲膝問好,臉上帶著抹掩不住的好奇之色,偷偷地從眼角向我打量。

    “行了,這裏沒你們什麽事,先下去吧。”我不動聲色,微笑著揮揮手,把她們打發走。

    “玉姐姐,環姐姐,以後我們小姐就請兩位多關照了。”喜兒掏出荷包代我賞了她們每人一錠碎銀——看不出來她還蠻機靈的嘛!難怪林書桐選她做我的陪嫁丫頭。

    呵呵,喜兒大約見到君默言新婚之夜不入洞房。好容易隔天來了,說不上兩句話卻又走了,心裏替我著急。生怕我就此一生淒涼,拼命打點下人,想幫我聚集些人氣?

    “多謝王妃。”青玉,青環謝過我,彎腰退了下去,舉止大方得體。臉上倒沒有顯出喜色來——果然不愧是王府的丫頭,比起其他人多了些見識。

    青玉和青環,合起來不就是玉環?長得那是一個比一個俏麗,也不知姓君的安的什麽心——是存心要把我給比下去,給我一個下馬威,還是方便他以後收房?好象古代的男人都有那個把老婆房裏的丫頭收了做小的嗜好?

    不過,此時此刻卻不是研究那兩小丫頭的時候。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姓君想討幾房妻妾都與我無關。

    “喜兒,幫我找一找看嫁妝裏有沒有現銀?”我笑眯眯地瞅著喜兒,准確的說,瞅著的是她手裏那只繡功精美的荷包——實在不行,咱問她借點?

    “小姐要使銀子嗎?”喜兒說著話,麻利地從房中的紫檀大木箱子裏翻出一個沈甸甸的長方形木盒,輕輕掀開蓋,刹時金光四射,耀花了我的眼。

    老天!林征鴻出手可真大方——那可是滿滿一盒子的金元寶啊!一排排整齊地站在天藍色的絨布上,似一只只漂亮的小金豬。

    “耶!”在喜兒驚訝的注視下,我歡呼一聲,撲了上去,緊緊摟住那只錢箱——江湖,我來了!



全卷 第十四章 街市偶遇

    這一夜,我翻來覆去,腦中構畫著我闖蕩江湖,玩轉古代的宏偉藍圖,興奮得幾乎無法入睡。好容易盼到天亮,連早飯也顧不得吃,急匆匆地便要往街上跑。

    可惜,喜兒說什麽都不同意讓我單獨行動,非得禀明管家。擺明了是怕我出了事,她無法交差。無奈之下,我只得妥協——帶上喜兒和青玉這兩小跟班,開始了我華麗的冒險之旅。

    嗟,我還翼望著有一場豔遇呢!身邊帶著兩俏麗的丫環,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能有什麽搞頭?

    唉!看來這當王妃其實也不是那麽好玩的一件差事。一點人身自由也沒有,居然還得聽個小丫環的。

    嘿嘿,敢于破壞我的江湖大計,一定要跟是吧?那就別怪我無情了哦?

    從昭王府的西側門出來,門前一條橫巷,青石路板,古色古香。順著石板路走了過去,拐兩個彎,眼前霍然一亮——卻原來是個市集。昭王府居于鬧市,卻又鬧中取靜。姓君的小子倒是好福氣,選了個風水寶地住著。

    大街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街道兩旁酒肆林立,店鋪羅列,青樓畫閣、繡戶珠簾,寶馬香車爭相竟道于行,一派繁華的景象。

    我興致勃勃,夾在販夫走卒之間在人群中穿梭,惬意得不得了。那些摩肩接踵的人群,此起彼伏的吆喝,各種各樣的小攤小販,熱氣蒸騰的各色小吃……無論哪一種看在我眼中都新鮮極了。

    嘻嘻,血拼本來就是都市女子的嗜好。看到那麽多琳琅滿目的商品,身後有人跟著提東西,花的還不是自己口袋裏的銀子,不買白不買。

    逛了大半天,買了無數的小玩意,喜兒與青玉兩個人手上捧滿了大大小小的盒子,身上掛滿了紅黃藍綠各色布包,五顔六色的。看上去象兩個活動的衣架,蔚爲壯觀。被我操得面呈菜色,累得象條牛般直喘粗氣。我假裝沒看見,興致依舊高昂得很——哈,有了這次的經驗,看她們下次誰還敢再跟著來?

    “哇!這發钗還真是漂亮。做工精細,款式別致。”我摸摸這件,又摸摸那件,嘴裏啧啧贊歎,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

    “小,小姐。咱們下次再買吧?”喜兒瞅著我,面色發青,讷讷地道——嘻嘻,這傻妮子還想著下次呢,看來還得下猛藥。

    “你覺得不好看?那好吧。”我裝做很遺憾的樣子,放下手中的發簪,斜睨著喜兒——她偷偷地松了一口氣。

    “那就買這對玉枕吧?”我伸手轉向另一個目標,笑眯眯地放軟了聲音,央求道:“家裏的枕頭我睡不慣,害我這兩天都沒睡足。好喜兒,咱們把它換了吧?”

    “啊?”喜兒手足無措,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瞧著我——完全變傻了。

    “那就這對,我要了。多少錢?”我不容她反駁地做了決定。

    “盛慧五十兩紋銀。”見我價都不講,這麽爽快就做了一筆買賣,攤主高興得眉花眼笑。脆脆地應了一聲,麻利地取了一塊紅綢包好了那對玉枕。面上突然顯出爲難之色:“姑娘,放哪啊?”

    喜兒與青玉早已被各色紙盒、布包堆得快看不見人頭,實在不能騰出地來了。

    “給我吧?”青玉認命地從一大堆盒子後面艱難地伸出頭來,弱弱地接了一句。

    這時候,我實在不能不佩服咱們現代人的聰明,能想出送貨上門的主意,省了多少事啊?古人,嘿嘿,就是笨了點。

    “呃,姑娘小心些。”攤主小心翼翼地把布包往她身上堆上去。這舉動象是往那立地斜坡上的雞蛋上加了一片樹葉——嘩啦一聲響,青玉手中那堆得象小山似的紙盒,布包轟然倒塌。什麽玉碗,手镯,紙墨筆硯,觀音像……稀裏嘩啦地散了一地。

    “啊呀,撒了。”我故做驚訝地低嚷了一聲。笑吟吟地掐著腰站在路中,瞧著那兩傻丫頭滿世界追那些滾散的物品。

    路人嘩然,紛紛駐足圍觀,一時我們成了衆人注目的焦點。

    “小姐,觀音像碎了。”喜兒哭喪著臉捧著那摔成無數片的玉觀音,走到我跟前,完全沒了主意——那可花了我一百兩銀子呢。

    “啊呀,碎了?這可怎麽辦呢?”我強忍住笑,故意擰著眉毛,苦惱地道:“這可是我准備送給娘親的禮物,你也聽到了,那家店裏可只有這麽一件。要不,咱們還去別的地方逛逛?”

    “還逛?”聽到我居然還想買東西,喜兒臉都綠了——嘻,真好玩。

    “咦,這不是青玉嗎?出什麽事了?”一道溫潤如玉的低沈男聲,忽然似春風拂面般響了起來。在那麽嘈雜的環境中,竟然顯得那麽清晰,仿佛說話的人與你對面而坐,閑話家常。

    我擡眼看去——嗬!好一個俊雅飄逸的男子啊!輕裘緩帶,頭系雪白的絲巾,柳眉鳳目,唇似塗朱,長身玉立,風彩翩翩。

    “玉兒見過四,四爺。”青玉臉色一變,急急搶上去行禮。

    “恩,不必多禮。這位是……?”四爺“刷”地一聲打開一柄描金繪彩的折扇,潇灑地托住了青玉冉冉下拜的身子。嘴裏向青玉問著話,那雙帶笑的眼睛卻往我身上溜了過來。

    “回四爺話,這位是我們家王……小姐。”青玉被我一瞪,“妃”字縮了回去,換成了小姐——廢話,讓人知道我是王妃,我還玩個屁啊?

    “哦……王小姐是吧?”四爺恍然,唇角一掀,拖長了語調,笑盈盈地打量著我道:“在下君惜玉。”

    “君公子好。”我意興闌珊地向他點了點頭,剛剛才升起的興奮之情,一下子便消失無蹤了——聽他那語氣,分明已明白了我的身份。啧,可惜了這麽一個美男,愣是沒我什麽事了。

    “王小姐買了這許多東西,君某幫你送回去,可好?”君惜玉了然地瞧了瞧那放在地上堆得象坐小山的包裹,面不改色,微笑著提議:“小弟正好是坐了車過來的。”

    聽到他的提議,青玉和喜兒開心得眼睛一亮,卻不敢說話,只可憐兮兮把的目光向我投了過來——活象兩只看到肉骨頭卻不敢吃的小狗。

    “你喜歡送,那就送吧。”我無所謂地聳了聳肩,忽然沒了興致——切,多事!



全卷 第十五章 坐上客來

    “今天早上收到一個有趣的消息,你想不想聽?”傅雲濤懶洋洋地歪在椅子裏,睇著君默言,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微笑。

    君默言不語,只挑高了眉毛,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一副愛說不說隨便他的神情。

    “你的新夫人書雁的貼身婢女春紅嫁人了,就在你們大婚的隔天。”傅雲濤右手輕撫下巴,左手放在桌上,手指輕扣著梨花木的桌面:“她的奶娘許媽也在今天早上離開林府回老家安養晚年去了。”

    君默言慢慢地把玩著酒杯,神情平淡,顯得漫不經心,淡淡地道:“那又怎麽樣?”

    “你不覺得有些奇怪嗎?主子才嫁人,她不跟在身邊陪一段時間,卻急匆匆地趕在第二天嫁掉?”傅雲濤偏頭瞧著君默言,挑眉輕笑:“明知道你與林家父子面和心不和,他們難道就不擔心她?”

    “擔心我這個馬賊會把她吃了不成?”君默言哂然一笑,冷冷地道:“丫頭大了,遲早是要嫁人的,早一天晚一天有什麽分別?”

    “嘿嘿,差別可大了。”傅雲濤朝天翻了一個白眼,勾起唇邪邪一笑道:“不過,這姓林的丫頭,好象並不象傳言中那麽乏味。要不,你假戲真做,娶了她算了?”

    君默言輕抿一口酒,掉頭望向窗外,對他的調侃選擇直接忽略——林書雁只不過是一顆棋子罷了,他又怎麽可能假戲真做?荒謬!

    “咳,許媽在林府三十多年,林書桐兄妹都是她一手帶大的,感情早勝過親生閨女,想不到現在連她的回門日都等不及,就趕著回鄉下去了。”傅雲濤見沒有達到目的,不肯死心,勿自在絮絮叨叨:“默言,你難道不覺得……”

    “證據呢?”君默言皺了皺眉頭,忽然掉過頭來,打斷了他的話。

    “呃,暫時倒沒有。”傅雲濤怔了怔,微微一笑:“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查得詳盡一點。不過,我敢肯定,這事情絕對不會象表面那麽簡單。”

    “等你查到了再說。”君默言不置可否,淡淡地轉了話題:“現在什麽時辰了?”

    “呃……未時初。”傅雲濤擡頭瞧了瞧放在屋角的沙漏,懶懶地笑道:“四爺有哪次是准時的?這會子不定還在哪個小姑娘跟前獻殷勤呢。恐怕咱們還有得等。”

    “你慢慢等,我先回去。”君默言放下杯子,站起身來——並不是只有老四才日理萬機,他也很忙的好不好?

    “嘿嘿,這不是來了麽?”傅雲濤的位置正對著樓梯口,忽然坐直了身子,挑起眉,咧唇一笑道:“咦,來的這可是個稀客。”

    君默言擡眸瞧清來人,微皺了皺眉,掩住心中的訝異,慢慢又坐回到了椅子上——她是什麽時候認識老四的?又怎麽會一起來雅香居?

    “哈哈,默言,雲濤,瞧我給你們帶誰來了?”君惜玉人未至,聲先到。朗聲大笑著一陣風似的刮進了雅香居。緊跟在他身後的正是蘇秦。青玉和喜兒兩個小丫頭識趣地垂手站在門邊。

    “你來晚了。”君默言不理蘇秦,冷冷地瞧了君惜玉一眼,淡淡地道。

    “是,我來晚了,”君惜玉笑吟吟地瞟了蘇秦一眼,道:“要不是路上遇到王,呃王姑娘,我也不會耽擱了時間。真的!”

    “別找借口。”君默言輕哼一聲,擺明了不買他的帳。

    “那我自罰三杯,如何?”君惜玉見混不過去,只得無奈地連飲了三大杯——人家好歹也幫他把新婚妻子帶來了呢,這都不肯通融一下?太無情了吧?

    “這就是你說的驚喜?”蘇秦立在門邊,擡眼掃了一下君默言和傅雲濤,微微沈了臉色,斜眼瞧著君惜玉,淡淡地道——怪不得他死拖活拽地非要拉她來,原來想用她當擋箭牌?只可惜,人家不買她的帳,他的如意算盤落了空。

    “咳,當然是一個驚喜。”傅雲濤瞧了君惜玉一眼,含著笑道:“四爺,你跟書雁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好教你得知,這位可不是什麽王姑娘,你該叫她一聲二嫂。”

    “啊?不是說王姑娘?”君惜玉故做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瞧著蘇秦:“原來是二嫂啊,請恕我不知之罪。”

    君惜玉微笑地打量著微微擰著眉毛,耷拉著臉正生著悶氣的女人,微微有些遺憾——早知道好心幫忙會惹她不開心,使她失去那一臉燦爛而狡黠的笑容,他甯肯讓青玉那丫頭多吃些苦頭了。

    不知道青玉怎麽得罪她了?只是她懲治人的辦法卻實在是新鮮有趣,可謂別出心裁,教人忍俊不禁。

    “得了吧,明明早就知道了,再裝可就不象了。”蘇秦撇了撇嘴,調整好心情。慢慢走到桌邊,大大方方地選了君默言旁邊的位置坐了下來,衝他嫣然一笑,甜甜地叫了一聲:“夫君。”——想看好戲?呵,本姑娘偏不如你們的願。

    “來了?”君默言睇了她一眼,黝黑的眸子裏染上一抹淺淺的笑意,淡淡地招呼了一聲——她倒挺機靈,看出來君惜玉不懷好意,總算應付得宜。不過,她這聲“夫君”叫得是不是也太親熱了一點?害得他心神微微恍惚了一瞬。

    君惜玉疑惑地瞧了傅雲濤一眼——不是說他們夫妻不和,默言連洞房都不曾踏進一步?看現在這樣子不象啊?

    傅雲濤搔了搔頭——這畢竟是他們夫妻閨房中的事,我哪知道啊?

    你跟默言行影不離,你不知道還有誰知道——君惜玉擺明了不信。

    “行了,你們倆也別在那裏眉來眼去了。”蘇秦頗爲好笑地睨著君惜玉,老實不客氣地道:“逛了大半天的街,早餓扁了。你答應要請我的美食在哪呢?”

    “書雁,不得無禮。”君默言淡淡地道——四弟雖然爲人隨和,沒有架子,到底還是君臣有別。

    “不要緊,二嫂想吃什麽?盡管吩咐一聲。”君惜玉搖一搖手,微微一笑道:“都是自家兄弟,不必拘禮。再說,這是我先允了她的。”——她是唯一一個聽到他的名字,卻毫無反應,保持平常心態的女子,他不想搞砸了氣氛。況且,默言與雲濤下朝之後,幾時對他又很有禮了?

    “那我可就不客氣了?”蘇秦咧開唇,開心地笑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4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19 11:42 PM 編輯

全卷 第十六章 風雲欲起

    對著滿桌的美食,早已饑腸辘辘的我,立刻風卷殘雲般吃了起來——反正在坐的三個美男我是一個也輪不上。咱也不需要在他們面前保持什麽淑女形象。

    “慢點,也沒人跟你搶。”傅雲濤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地注視著我,戲谑地加了一句:“夠不夠?要不要再叫一點?”

    “不用了。”我把嘴裏的那塊翡翠雞吞了下去,望著桌上那狼籍的杯盤,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不如你留著下次再請我。”

    嘿嘿,本姑娘是出了名的大胃王,這次又剛巧兩餐沒吃飯,最重要的是,雅香居的食物是真的好吃得沒話說!所以,這吃相嘛,難免就恐怖了一點咯!

    “老天,昭王府不給你吃東西的嗎?”君惜玉搖了搖頭,俊逸的臉上掛著“怕怕”的微笑,也來湊熱鬧:“啧啧,幸虧二哥還算家底豐厚,要不然,還不得讓你給吃垮了?”

    “行了,說正事吧。”君默言皺了皺眉,淡淡地插了一句。

    “你們聊。”我端了一杯香片,慢慢地起身,以龜速緩緩地往門邊蹭去——暈,都已走到門邊,再不叫我可就真的要出去了,怎麽還沒人叫住我?究竟什麽秘密啊?唉,人家超想知道的!

    “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事,二嫂不必回避的。”——耶!君惜玉那溫柔的聲音聽在我耳中簡直就是天籁之音了。

    “真的?我在也沒關系,不會打擾你們說正事?”我假裝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立馬一屁股坐了下來,不敢去瞧君默言的臉色,低下頭猛喝茶。

    君惜玉收起玩笑之心,瞧著君默言,正色道:“今年的武科秋試,我想讓二哥來當主考官,你意下如何?”

    天哪,要考武狀元啊?我雙目中不由自主地放出異彩——換句話說,不就是美男加俠客的一次集中大檢閱?想想看,足不出京城就能看盡黑雪國的青年才俊,那該是何等惬意的事情?可是,我只有七天時間了,不知道來不來得及參與盛會?嗚嗚嗚,人家好想看啦!

    “朝中沒人了?”君默言若有意似無意地輕瞟了我一眼,唇角勾起了抹淡淡的嘲弄:“讓一個當過馬賊的人來主考,不怕鬧笑話?”

    呃……這話我聽著怎麽覺得有些刺耳?感情我那天跟喜兒胡說的話,他一直記在心裏呢?真是個小氣的男人。

    “哈哈,默言,你什麽時候在意過那些無聊之人說的無聊話?”傅雲濤哈哈一笑,面上帶了幾分不可錯辯的狂妄之色:“真要論資格,黑雪國還有誰比你更合適?”

    “是啊,真要說起來,就連我……”君惜玉目光微閃,低柔的嗓音裏夾了絲黯然。

    “老四,胡說什麽呢?”君默言凜容,淡淡地喝止了他,星眸中染上了一層寒霜,教人瞧了渾身發冷。他的聲音並不高亢,卻隱隱透著一股子威嚴,竟比大發雷霆更讓人畏懼。

    我半側著身子,目光在君氏兄弟身上來回掃視——這兩兄弟之間絕對有故事!皇位的傳承,按我們中國的古禮,一般都是傳長不傳幼。難道君默言是側妃所出?在一場血腥的宮庭鬥爭裏敗下陣來,爭不過正統的皇後之子,這才逼上梁山?

    哎呀!一發現有曲折離奇的故事,我的職業病立馬發作,心裏就象是有一百只爪子在搔抓——真恨不得捉住這兩姓君的小子,剖開他們的腦袋,挖出藏在他們腦子裏的秘密。

    “是,我說錯話。”君惜玉垂下眼簾,澄淨溫暖的眸子裏染上一絲落寞,低低地道:“二哥不肯答應,我也沒有法子,只好……”

    “明天讓人把名冊送到我府裏吧。”君默言默然片刻,微微歎了口氣,淡淡地道。

    “真的?那我晚點就讓小德子給二哥送過去,你可不許反悔?”君惜玉忽地擡眸璨然一笑,臉上掛滿了詭計得逞的得意,哪裏還有半點的失意與落寞?

    切!這小子,原來在扮豬吃老虎,裝可憐博同情呢?真是狡猾的大大滴!怪不得他能當皇上,而君默言就只能當王爺。

    “那文科會試由誰來負責呢?”傅雲濤皺了皺挺直的鼻梁,狐疑地瞄了君惜玉一眼,拖長了聲調道:“該不會是想讓林書桐來當這個主考官吧?”

    “他是文淵閣大學士,又是國子監祭酒(古代一種文職,相當于現在的大學校長),由他來擔當此任,二哥覺得有何不妥啊?”君惜玉微微一笑,神情溫和,態度卻是不容反駁——這哪裏是商量的口氣,分明是心意已決了嘛。

    “我沒有意見,你覺得合適就行了。”君默言語調平坦,不見絲毫起伏,淡然地道:“沒什麽事的話,我回府了。”

    怎麽這就走了?再多聊會兒啊!我好想了解得更詳細。可是,君默言已大踏步地走出了雅香居,我總不能拉住他吧?只得眼巴巴地瞧著他的背影離我越來越遠。切!要不要這麽酷啊?

    君默言忽然在樓梯口站定,掉轉頭來冷冷地睨著我。:“你還不走?不會是又餓了吧?”

    “你是在叫我嗎?”我不敢置信地指著我的鼻子,接觸到他似笑非笑的黑眸,這才猛然跳了起來,笑嘻嘻地追了上去,一叠聲地道:“走,當然走。”

    面對他難得釋放出的善意,我自然懂得要抓住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同他打好關系——嘿嘿,我還指望從他手裏獲得黑雪國那批年輕英俊的俠客們的第一手資料呢!



全卷 第十七章 初見紫冰

    君默言說完話,掉轉身子繼續往樓下走去——好象連再看我一眼都嫌多余。

    傅雲濤搖了搖頭,微笑著投給我同情的一瞥。我回了他一個輕松的笑容,加快了腳步跟了上去——人真的是一個奇怪的動物,適應性超強。才接觸幾次,我就已經習慣了他的淡漠。他要是哪天突然對我熱情起來,我可能反而不自在了,哈。

    君默言的步子並不很急,可是步伐卻很大,我一路小跑才終于在雅香居的大門口追上了他。

    “咱們現在是回昭王府嗎?”走得太急,氣息有些不勻,看著他寬闊的背影,我略略喘息著問道:“還是你想去別的地方?”

    走在前面的君默言突然停了下來,我猝不及防,來不及刹車,一頭撞到他後背上。那堅硬的背部肌理將我的鼻子撞得生疼,眼中一澀,淚水不由自主就流了下來。

    “哎喲!要停怎麽也不吭一聲?”我揉著可憐的鼻子,紅著眼睛抱怨。

    “上車。”君默言恍如未聞,瞧也不瞧我一眼,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路邊停著一輛四輪雙轅馬車。外觀樸實,車廂外部黑漆做底,以灰色繪圖,銀色鈎邊,在暖暖的秋陽中透著一份冰冷的質感——車如其人,給人的感覺沈重而陰郁。

    我掀開厚重的車簾,彎起腰正准備上車,耳邊忽然傳來一個清冷的女聲:“師兄。”我被那優雅的聲線所吸引,下意識的駐足回望。

    身後的女子年約雙十,一套紫色的勁裝下是一副纖侬合度的修長身材。白皙如雪的臉寵,秀氣細致的五官,一雙漆黑如墨玉的眼睛,渾身透著神秘而冷漠的氣質。似一朵出岫的白雲,顯得飄逸而優雅。

    “紫冰?”君默言很快地收起訝異,神情自若地招呼著她——這兩個冷漠的人站在一起,周圍好象連氣溫都下降了五度。

    “她是你師妹?”我好奇地偏頭打量她——雖然沒有在她身上看到刀劍,可那氣質,活脫脫就是電視裏的俠女形象。

    “你什麽時候回山?”紫冰默默地盯著他良久,才淡淡地道:“師傅她老人家很想你。”

    我忍不住莞爾,爲了她那曲折而細膩的女兒心思——明明那雙烏黑的瞳眸裏只映著君默言一個人,明明欣喜于見到他,可偏偏要裝成滿不在乎的神情,語氣是那樣的淡漠。

    “上車吧,回府再聊。”我衝她友好地微笑——都是女人,溝通起來方便很多。也許可以從她身上打聽出我感興趣的素材也說不定。

    “我最近很忙。”君默言擡手輕揉了揉眉心,淡淡地解釋道:“咱們進去再說,正好雲濤也在。”

    丟下一臉愕然而尴尬的我,這一對俊逸出塵的男女並肩跨入了雅香居——可惡!在他們的眼裏,我好象完全變成透明人。

    “呃……小姐,我們現在去哪裏?”喜兒輕輕地趨近來,瞧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道。

    “當然是回府啦,還能去哪裏?”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扭身上了車,放下車簾,歪倒在車子裏。心裏沒來由的湧起一陣郁悶——切!了不起,好心當成驢肝肺!居然敢如此無視人!姓君的,你若再惹我不爽,小心我大筆一揮,真的把阿桃配給你!

    想象著俊逸潇灑,淡漠出塵的他,被強壯結實,粗俗不文的阿桃強摟著接吻的畫面。我忽然覺得出了一口惡氣,忍俊不禁,“哧”的一聲笑了出來。

    “小姐,小姐。”喜兒一臉擔憂地瞧著我,低聲提醒道:“蒹葭院已經到了,咱們該下車了。”

    嘻嘻,她肯定以爲我受刺激過度,神經不正常了。其實,她猜測得也沒錯——基本上,當一個作家陷入空想,開始神遊太虛時,已沒有幾個是正常的了。

    “王妃,這些東西要如何處理?”青環得到消息,已匆匆迎了出來,她指著那堆成小山一樣放在屋中的“戰利品”,面不改色地請示。

    “別叫我王妃,聽著刺耳。”我大大咧咧地搖了搖手,微笑著道:“除了筆墨紙硯給我留下來,其余的你們先各揀幾樣自己喜歡的,再把剩下的拿去大夥分了吧。”

    嘿嘿,本姑娘今天就大方一回。也幹幹收買人心的事,夠意思吧?

    “嘎?”喜兒瞠目結舌地瞧著我,詫異得說不出話來。

    “啊什麽啊?我現在又不喜歡了,不行嗎?”我白了她一眼,隨便找了個理由敷衍她,淺笑著道:“別管那些東西了,你只管把宣紙找出來就行了。”

    “是,小姐。”喜兒雖然仍是一臉的莫名,卻仍乖巧地應了一聲,彎腰在那堆小山裏翻出一卷上等的宣紙,尾隨著我進了裏間。

    我隨手取了一張,折成三十二開大小,遞到她跟前道:“看見沒有?這些紙全給按這個尺寸裁了,五十頁一冊,給我裝訂起來。要快,我等著用。”

    “這麽小一張,既不能作畫,亦不能提詩,小姐用來做什麽?”喜兒狐疑地瞟了我一眼,忍不住多嘴問了一句——咦,看來她也頗喝過些墨水。那麽多東西我說不要,沒見她心疼,對這些紙倒可惜了起來了。

    呵,她大概怕我又是一時心血來潮,裁完了紙到時又一句不喜歡了就叫她扔掉——那些宣紙可不便宜!

    “放心吧,我自有用處。”我輕抿著唇,噙著一抹神秘的笑容,擡頭瞧著天色,胸有成竹地道:“酉時前可得給我做出來,能辦到嗎?”



全卷 第十八章 書房盜料

    拿著那本新鮮出爐的“筆記本”,我滿意地左右端詳了幾遍,這才美滋滋地揣到袖子裏——不錯,喜兒的手真巧,裝訂出來挺漂亮的。啧,這學了女紅的就是不一樣。

    “對了,王爺喜歡吃什麽?”剛走到門邊,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于是折返回來問青玉。

    “嘎?”青玉愣了一下,察覺這種反應可能算對我的不敬,急忙垂下眼簾,微微紅了臉。

    “小姐問你話呢,”還是喜兒反應快,她一臉喜色的推了推青玉的腰:“你倒是認真想想,王爺平日裏都喜歡吃些什麽?”

    “恩,好象沒有特別喜歡的。”青玉終于也明白過來,皺起眉頭苦思了半天才給我一個教人洩氣的答案。大約覺得不好意思,她紅了臉,讷讷地道:“王爺不挑食,啥都吃。”

    切!我早就應該想道——象他這種冷冰冰,好象天塌下來都不動聲色的家夥,是極少有什麽嗜好的。算了,我反正只要找個借口,不令人起疑就行,是否真的投其所好,倒在其次。

    “小姐,要不要我做幾道小菜?”青環自告奮勇地跳出來幫忙——嘿嘿,這幫小丫頭,以爲我被紫冰刺激了,全卯足了勁來幫我想招呢。

    “沒時間現做了,青玉你替我到廚房裏隨便拿幾樣小吃。”我抿著唇,斜睇了有些失望的青環,微笑著道:“小菜當然還是要做,不過留下來給我回來吃就好了。”

    半個時辰之後,青玉提著一只精美的竹編食盒,在前面領路,帶著我一起站在了君默言的書房“浩然居”的回廊前了。

    “還好,今天是無塵輪值,要是換了無香那就麻煩了。”青玉低聲向我念了一句。緊走幾步,微笑著對無塵道:“無塵大哥,王爺在嗎?”

    “青玉,你不是侍候王妃去了嗎,怎麽有空……?”無塵笑嘻嘻地調侃,眼角余光突然瞄到站在青玉身後的我,不由讷讷地收了聲:“這位是……?”

    “真是沒規矩,還不快見過王妃?”青玉偷偷瞧了瞧我的臉色,見我一臉的笑意,絲毫也不見惱色,這才松了一口氣。

    “屬下冷無塵,拜見王妃。”冷無塵彎腰行禮,眼底裏有不容錯辯的好奇之色:“方才不知是王妃大駕,還望恕罪。”

    “冷大哥言重了。”我衝他微微一笑,面上掛了淡淡的憂郁,低聲道:“不知王爺可在?”——呵,這個棄婦的形象總該演得入木三分吧?

    “回王妃,”冷無塵的眸中果然染上了一絲淡淡的同情之色,放柔了聲音,歉然地道:“王爺還未回府。”

    “那,無塵大哥,我可以進去等他嗎?”我微垂著頭,聲音裏夾了些期盼,又帶了絲猶豫:“王爺會不會責怪你?”

    “呃……當然可以,請。”冷無塵紅了臉,搔了搔頭,搶身上前爲我推開了書房的門。

    “如此,多謝無塵大哥了。”我按捺住雀躍的心情,抿唇衝他羞澀地一笑,挺直腰桿,慢慢走了進去。

    青玉提著食盒,跟著我擡腳跨進了書房,笑罵道:“他那人,臉皮比樹皮還厚,哪裏怕人責備?”

    “嘿嘿。”冷無塵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知所措地紅了臉。

    “走啦,走啦,我請你喝酒去。”青玉放下食盒,向我遞了一個眼色,笑吟吟地拖了冷無塵往外就走。

    我抿著唇,微微紅了臉,故做矜持地假意去瞧那些掛在牆上的畫——眼見他們兩個走得沒了影子,這按捺住怦怦狂跳的心髒,跳起來關上大門,開始在書房裏找起“寶藏”來。

    嘿嘿,那個君惜玉一副生怕君默言反悔的樣子,我算准了他一定會在第一時間裏把武舉名冊給送到昭王府來。姓君的現在忙著應付師妹,哪裏有時間來看這些枯燥的文件?

    這麽好的機會,我要是再不懂得抓住,那剩下的七天也不用在古代混了,直接撞死算了。

    我拷!他明明一馬賊,幹嘛附庸風雅,書房裏放那麽多書?那一排排的書櫃,碼得整整齊齊一絲不苟的線裝書,象足了它們的主人,冷靜沈肅,散發著淡淡的墨香——看了教人眼暈。

    案頭,書桌,一排排的書櫃……我依次找了下去。哈哈,功夫不負有心人,終于在靠牆的書櫃前發現了一堆卷宗。

    老天,這麽大一堆,什麽時候才看得完?這個時候,咱們現代人的優越性就充分地體現出來了——往電腦裏一輸,按幾個鍵就輕松搞定!

    嘿嘿,時間緊迫,太遠的再帥也白搭,咱們按就近分配的原則處理——把京城的找出來就行了。

    我蹲下身子,湊到卷宗前仔細地查找:青州府,銅州府,陵川府……完了,這黑雪國的首府叫啥呢?不管,這個天雪府有個雪字,這京城不是叫冰雪城?那就是他了!

    我滿頭大汗地把那卷紅色的檔案從那一大堆卷宗裏抽出來,打開攤在地上。掏出筆記本,從頭上抽出我的金筆,撅著屁股趴在地上,仔細地翻看了起來。

    原來現在的年號爲天啓二年,看來君惜玉登基不過兩年。好在那些卷宗看起來厚厚一疊,其實人數倒不是很多。我極快地翻了一遍,粗粗選了第一批的三十人。挑選的條件極簡單——舉凡十八歲以上,三十歲以下的,身高在六尺以上者,咱就先給他初選上來。嘻嘻,我是不是有點象婚介所的紅娘啊?

    揮汗如雨,忙乎了半天,終于提前完成了任務。我意猶未足,收好筆記本。索性解開衣襟,挽起衣袖,席地而坐,隨意從那堆卷宗裏抽出一卷,捧著瀏覽了起來。

    “哇哈哈!”我拍著大腿樂得哈哈大笑:“狂暈啊!這老頭今年都六十了,應試十次不中,居然還來考武舉?”啧啧!範進中舉的典例原來出在這裏啊!不知道他腦子是不是進水了?這武考跟文考可不同,那是要拼力氣滴!他年老力衰,憑什麽跟那些後輩小子去一爭高低呢?

    “很好笑嗎?”

    “是啊,真的好好笑!”我笑盈盈地擡頭,撞進一雙漆黑如墨,冷洌如冰的星眸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 12:4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33 PM 編輯

全卷 第十九章 僥幸過關

    “嘿嘿,你回來了?”我幹笑兩聲,從地上一躍而起,手忙腳亂地收起那些亂七八糟堆在地上的卷宗。

    糟糕,不知道樂極生悲是不是說的就是我現在這種情況?一時大意,竟然讓君默言給抓了個現行。現在,他會怎樣懲罰我?

    “你到這裏來做什麽?”君默言雙手抱著胸,冷眼瞧著我把那些卷宗胡亂地塞回架子上,這才慢條斯理地問了一句——語調平穩,也聽不出到底是不是生氣了。

    “呃……我給你送吃的來。”我馬上跳過去,提起放在書桌上的食盒,象拿著一張護身符,高高地舉起,送到他面前。徒勞地想要證明我的清白。

    “是嗎?”君默言挑起眉毛,看都不看一眼那只竹籃,銳利如鷹的目光緊緊地盯著我,教我心虛得冷汗直流——唉,明明已經秋天了,天氣爲什麽還這麽熱?

    他沈默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訝異與輕視。莫名地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打量了自己一遍——暈!我發絲散亂,汗下如雨。前襟大開,露出裏面雪白的中衣,衣袖高挽,露出一截手臂。還真是有夠狼狽。

    “咳,咳,天氣真熱啊。”我慌忙攏了攏頭發,拉了拉衣襟,再放下袖子,極不自然地衝他淡淡地一笑——不用照鏡子,我也知道這笑容一定比哭還難看。

    他不發一語,俊逸的面容上波瀾不興,只微眯了黑眸,收縮瞳孔用那莫測高深的眼神淩遲我的神經。

    不就是偷看了那些要考武舉者的資料嗎?這本來就不是什麽天大的秘密——只要有心,完全可以通過其他途徑獲得的嘛!在現代這些基本資料甚至可以在網上查到,有什麽大不了的?

    “咳,我等了好久,實在無聊,就到架子上找書看。無意看到這些卷宗,一時好奇,這才翻看了一下。”我輕咳一聲,反正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都已經看見了,賴是賴不掉了,幹脆自己大方點承認得了——瞧一瞧應該不犯法吧?

    “是嗎?”他瞧了我半晌,這才不急不慢地吐出兩個字。

    “反正我光明正大,信不信隨你。”我坦然地回視他灼灼的視線,心髒怦怦亂跳得好象要從嘴裏迸出來。表面還只能強裝鎮定的繞過他,把食盒往桌上一放,淡淡地道:“既然你不歡迎我,那我先回去了,不打擾你做事。”

    完蛋,他可不是普通的王爺,人家當過馬賊的,會不會一怒之下把我殺了?嗚嗚,爲了份名單把命送在這裏,我豈不是比窦娥還冤?我終于深深體會到什麽叫好奇心殺死貓了!早知道這樣,名單到手我就走,不是什麽事也沒有?

    鎮定點,別自己嚇自己,他不是什麽話也沒說?只差兩步就到門口,走出去了就沒事了,是吧?

    “站住。”他冷冷地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王爺還有什麽吩咐?”我身子一僵,極不情願地站定,慢慢地轉過身去,勉強堆起笑容。

    “這是你的吧?”君默言右手懶洋洋地勾著一只金光閃閃地小玩意——可不正是我那枝救命的金筆?什麽時候掉了?糟糕,居然給他撿到!

    “呃……是的。”我緊張地咽了咽口水,眼中不由自主地流出期盼之色——完了,筆身上有劍哥用隸書刻的我的名字!菩薩保偌千萬不要讓他發現啊,不然我真的很難解釋了!

    可惜事與願違,君默言慢條斯理地把玩著那枝金筆,眼睛裏閃著一絲玩味,淡淡地道:“蘇秦?這是什麽意思?”

    “是啊,什麽意思?呵呵,王爺說的話好深奧啊,教人摸不著頭腦呢。”我幹笑一聲,只得跟他裝糊塗。

    “不是你的真名嗎?”君默言沈默了半晌,忽然露齒一笑,語出驚人,差點嚇破我的膽子。

    “什麽真名假名?王爺糊塗了麽?我是書雁啊。”我霍出去了,擡起頭,一眨也不眨地直視他的眼睛——嘿嘿,這跟人對眼可是我的絕活,至今爲止我還沒比輸過。今天拼了!

    “真的不知道?那爲什麽會刻在你的發钗上?”君默言收回視線,微皺眉頭,似在自言自語。修長的手指輕柔地來回撫著筆身,好象是在掐著我纖細的脖子——把我瞧得心驚膽顫,幾乎無法呼吸。

    “呃……這枝钗是我大哥輾轉從別人手中購來的。聽說來自藏月國,這上面的名字,或許是它的前主人的,也或許是制钗的匠人也未可知。”我急中生智,信口胡謅——他跟林書桐不和,自然不會去向他求證。不信他真的爲了一枝钗千裏迢迢跑到藏月國去調查?

    “蘇秦?”君默言不置可否,漆黑的星眸裏閃著湛然的光芒,似笑非笑地睇著我,目光中卻終于帶上了一絲溫度。伸手遞過那枝筆,淡淡地道:“你回去吧,別忘了,明天是歸甯日。”

    “嘎?”這算是關心嗎?我不敢妄自菲薄,卻慶幸僥幸過關,終于躲過一劫。接過筆,我頭也不回,離開浩然居,一口氣跑回了蒹葭院——仿佛身後有鬼在追。

    “小姐,你可回來了。”喜兒匆匆地迎了上來,急切地打聽情況:“怎麽樣,王爺是不是很高興?”

    “呃,我頭有些疼,先睡了。”避開青玉青環她們關心的眼神,我心慌意亂,匆匆地逃進臥室,倒在床上瞪著雪白的帳頂怔怔地發呆。

    君默言那雙漆黑如墨玉的瞳眸似乎正冷冷地俯瞰著我——對于我的這番說詞,他到底相信了幾成,我不得而知。而且,他這次放過我,是不是就代表此事已是船過水無痕?會不會來個秋後算帳?

    真要是秋後算帳那才好呢,反正我過幾天就走了。這次旅行,忽然變得刺激了起來。我忽憂忽喜,心中忐忑。目光移向床頭仍舊暈睡的翠羽,忍不住苦笑——它倒好,一睡百了,萬事不管。

    對了!他剛才說的那句“別忘了,明天是歸甯日”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他打算跟我一起回門?意識到有這種可能,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上帝啊,千萬不要讓我猜中啊!

全卷 第二十章 事與願違

    “小姐,快點起來。”一夜輾轉,到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哪知好夢正酣時,喜兒卻匆匆喚醒了我,語氣裏有掩飾不住的喜悅。

    “別吵,我頭好疼,讓我再睡一會。”我低聲嘟哝著,翻身向著床裏,拉高被子蒙住頭——來黑雪的這幾天,天天連驚險帶刺激,偶玩的是心跳,結果睡眠質量急劇下降,本來就有起床氣的我,這下更不高興了。

    “王爺來了。”喜兒輕輕拉扯著錦被,語氣中帶著焦急。

    “我管他誰……”我不耐地輕嚷,忽然回過神,呼地一聲坐了起來,瞪大了眼,望著喜兒:“你說誰來了?君默言,我沒聽錯吧?”——慘,難道昨天的預感真的成真了?

    喜兒把我的“驚訝”錯解爲“驚喜”,爲我遞了衣服過來,輕抿著唇淺笑盈盈著道:“是,小姐沒聽錯。王爺一早就過來了,說是陪你歸甯呢。看來,昨天小姐去王爺書房還真去對了!”

    對個頭啦!誰要他多事一起回去了?我還想著要把林書桐手裏的那份文科名單弄到手呢。他跟著去礙手礙腳的,多不方便?況且,他要是萬一真問起那枝筆來,誰知道林書桐會怎麽回答?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急匆匆梳洗好,剛一跨出房門,就見到君默言颀長的身影背對著我負著手,默默地立在桌前,似乎瞧什麽東西瞧得正入迷。

    “王爺,你來了。”我走上前去,微微福了一禮,眼角一瞄——嗬!君默言手裏正捏著一本簇新的筆記本,桌上還齊齊整整地碼放著另外五、六本——感情喜兒那實心眼的丫頭,昨晚熬夜把那些宣紙全給我裁好裝訂成冊了。

    我暗道:好險,好險!幸虧把那本抄了名單的冊子隨身帶到房裏了。不然,那可真成了黃泥巴掉到褲裆裏——不是屎也是屎了!給他抓到真憑實據,非把我當奸細給處理了不可。

    “恩,既然起來了,就傳膳吧。”見到我出門,君默言放下手裏的小冊子,向我微微颔首,淡淡地道——咦?這家夥演的哪一出?

    “等一下,你真打算陪我回娘家?”我急急叫住他,偏頭疑惑地睨著他。

    “有何不對嗎?”君默言挑眉,眼中竟然帶了絲趣味的笑意。

    廢話,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當然不對。不但如此,冷淡如冰的他,居然無緣無故會對我笑?這更是大大的不對!可他話說得在理,我急切之間卻也想不出理由來反駁。只得無奈地跟在他的身後,一步一步向餐廳裏蹭去。

    “聽說昨天你買了許多東西。”君默言優雅地喝著小米粥,淡淡地道:“是准備今日的禮物嗎?”

    我沒聽錯吧?君默言居然也會閑話家常?我不語,狐疑而防備地瞪著他——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見我不說話,君默言放下碗,擡眼直視著我,忽然出語驚人:“花的錢就到帳上支吧。”

    “咳,咳咳!”我猛然一驚,一口粥嗆進喉嚨裏,劇烈咳嗽了起來——喜兒手忙腳亂地上前給我又是錘背,又是端茶送水的。而他,這個罪魁禍首卻若無其事瞅著我,無辜地道:“我不喜歡聽到別人說我昭王府吝啬。”

    他不喜歡別人說他?切!他那人本身就是一個話題,從頭發到腳趾有哪一天不讓人在背後議論?

    如果說剛才我對此還執懷疑態度的話,當我坐在那輛冰冷的馬車裏,與沈默寡言的君默言對面而坐時,我已是百分百肯定了——吃錯藥!這家夥百分之百吃錯了藥!

    君默言居然放棄騎馬,卻陪我擠在這狹小而沈悶的空間裏?呃……老實說,那輛車外表雖然樸實,裏面卻極寬大,布置得大方而又舒適。坐四五個人完全是綽綽有余的。

    可是,當他颀長的身軀隨意地靠在我身邊時,我身上三萬六千根寒毛卻全都不由自主站立了起來。那種沈郁的感覺,真的教人窒息得快要透不過氣來——他突然向我釋放善意的理由是什麽?

    我腦子飛快地運轉,思考著他這麽做的原因。

    第一:他被雷劈到?哈,現在秋高氣爽,哪裏有雷?所以,這條理由不成立。

    第二:他撞壞腦子?他既然能當武考的主考官,想必武藝是不錯的,撞牆的機率應該不高——排除。

    第三:他突然愛上我?呃,象他這種冰塊男,天塌下來都不皺一下眉毛的人,哪裏會知道什麽愛——去掉。

    第四:他被人靈魂穿越,換了腦?咳!這個機率好象比他撞牆的可能性還要低——打叉!

    第五:他有陰謀。他想利用我,放長線釣大魚?可是,他自己已經是個王爺,到底釣什麽魚需要用到我這個可憐的餌——存疑?

    算了,不想了,頭都大了!管它是什麽理由,咱小心提防著過了這六天,腳底抹油,溜!

    “呀!”正想得入神呢,冷不防一陣顛簸,馬車已劇烈地搖晃了起來。身子一輕,已被慣性甩了出去——直接撞進一具寬厚而溫熱的胸膛。

    這兩天公事,家事全集中到一起,先寫這麽多了.太晚了,得睡了.祝大家晚安.



全卷 第二一章 兄友母慈

    “想什麽呢?”君默言穩穩攬住我的腰,低下頭,烏黑閃亮的眸子微笑地瞅著我——完蛋!這家夥溫柔起來,象一坐電力強勁的馬達,居然魅力十足。

    “沒,沒什麽。”我慌亂地伸手輕輕推開他,垂下眼簾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紅暈不由自主地爬上了臉頰——還以爲這個人的血是冷的,可是手掌下的肌膚卻熱得燙人。

    我暗暗低咒——媽的,真沒出息!明明知道他不懷好意,居心叵測,我咋還臉紅?沒見過帥哥啊?切!

    君默言不語,只似笑非笑地斜睨著我,象極盯著獵物的獵人——讓我感覺超極不舒服。

    “呃,到哪了?”我撇開視線,不自在地掀開車簾向外觀望。

    “咦,才嫁過來幾天,就連自家大門也不認識了?”君默言語帶深意,頗爲玩味地瞧著我。

    “呃……”我糗到臉暴紅——嫁過來那天,是蒙著紅蓋頭,讓人塞進花轎擡過去的,誰知道林府大門朝哪邊開啊?只得故做嬌羞,佝促地捏著衣角,來掩飾我的失言。

    “下車吧。”好在君默言並沒有追究,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下了車的他又變回一臉沈肅,默然無語的狀態。好象剛才跟我同車的完全是另一個人,真是個怪胎!

    “雁兒!”我彎著身子才剛從車裏探出一個頭,已有一個雍容典雅,風致妍然的中年美婦美目含淚地站到了我的身邊——不用想,肯定是林夫了!

    “娘,想死我了。”我立馬衝過去緊緊抱住她,將臉埋到她的懷裏。摟著她溫暖的身軀,嗅到她淡淡的發香,眼睛不由自主地濕了——嗚嗚,離家這麽遙遠,孤立無援的我真的有點想那沒良心的老媽了!

    我一聲不吭,突然宣告失蹤,也不知道老媽注意到沒有?說不定還埋頭在她的研究室裏,根本就沒發現?

    最可悲的是,如果她發現我幾天不見了,是跑到這遠古時代。第一句話肯定是埋怨——去什麽天啓王朝啊?沒聽說過!要穿也該穿到唐朝去呀!見見李世民,順便幫我采集他的DNA樣本,帶回來咱給他克隆一個多好?

    第二句話肯定是——唉!算了,沒魚蝦也好,你就隨便弄幾份DNA樣本帶回來給我玩玩吧!

    總之,她是絕對不會關心我的死活滴。她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咱蘇家的孩子,就算丟到沙漠裏,也會成爲那片荒漠裏最亮眼的一棵仙人掌!哭死,女孩子變成仙人掌,那能看嗎?

    象林夫人這麽真情流露?做夢去吧!沒把我賣掉,幫著數錢,我就已經要偷笑了!

    “好了,都進去吧,站在大門外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林征鴻見戲份做得夠足,這才沈聲低喝,領頭邁著方步向院內走去。

    我紅著眼睛,挽著林夫人的手,親熱地跟她進了內室。一方面是對那種男人之間虛僞的客套實在提不起興趣;另一方面,剛才在君默言面前已出了糗,可不敢再跟在一起,萬一說錯話,那就真的要露餡了。

    “雁兒,你瘦了。”林夫人拉著我的手,仔細端詳著,淚琏琏地低泣——看樣子,我代替林書雁之事,連林夫人都被蒙在鼓裏。唉,只是嫁出去,瘦了一點就哭成這樣,要是知道她的女兒其實已經不在人世,不知道該多傷心啊?

    那林家父子不知道是怎麽處理林書雁的後事?想必定是瞞天過海,悄悄埋葬了了事——她的香消玉隕好象並沒有影響到任何人的生活。我真不知道該說她可憐還是可悲?或者是兩者都有吧?

    “哪有瘦?娘,你看,我強壯得能上山打虎呢!”我心中恻然,急忙彎起手臂做出健美模特的標准姿勢,秀出我不多的肌肉。

    “這孩子,什麽時候學得淘氣了?”林夫人“撲哧”一聲破啼爲笑,嗔怪地橫了我一眼,含淚欣慰地道:“看來默言對你很好,你比在家時活潑多了。對吧,桐兒?”

    桐兒?我一愣,笑容怪異地僵在臉上。慢慢地轉頭一瞧——那靜立在門邊,俊顔上漾著一抹文雅的淺笑的可不是林書桐?他什麽時候進來的?媽的,全都是背後靈,走路不帶聲音的!我暗自嘀咕一聲,只得讪讪地收了手,傻笑著蒙混過關——糟糕,好象演得太過,不知道林夫人會不會疑心?

    “娘,爹讓你把他那副象牙的棋盤找出來,他要跟默言下一盤。”林書桐適時走進來,微笑著道。

    “是嗎?好久沒看到老爺有這種興致了。雁兒,你先跟大哥說說話,娘去去就來。”林夫人面有喜色,不疑有他,笑盈盈地走了。

    “看來我的擔心是多余的,你在昭王府活得如魚得水。”林書桐靜靜地打量了我半天,這才慢慢地開了口——切,說得好象他曾經爲我擔憂過一樣。

    我拷,短短幾天又是當棄婦,又是當成刺客,又是擅闖書房……這日子是過得精彩紛呈,對著那冰塊臉,每天提心吊膽的也叫如魚得水?這“水”那麽好“得”的話,他自己怎麽不去?

    “說吧,還有什麽事情要交待?”我懶懶地靠回椅背上,嘲弄地望著他,淡淡地道:“別跟我繞圈子了。”——我可不象林夫人那麽單純,找棋盤這種小事,完全可以交給小丫頭去做,他叫林夫人去,擺明了是想支開她嘛。

    “君默言的城府極深,你沒事千萬不要去招惹他。”林書桐靜靜地瞧了我半天,這才澀然一笑,掉轉頭瞧向窗外,淡淡地警告。

    我抱著胸,冷然睇著他——這算什麽?先打一耳光然後再給一塊糖?到底是誰強行把我牽進這事非當中來的?現在來假好心,演出一個友愛的哥哥形象,他到底想暗示我什麽?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12:4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38 PM 編輯

全卷 第二二章 意外收獲

    “下次,沒經過君默言的允許,千萬不要擅闖他的書房。”林書桐在我冷然的注視下,略顯狼狽地撇開視線,低低地道:“不會每次都這麽好運。”

    “不過是間書房,又不是龍潭虎穴,去了又怎樣?殺了我滅口?”我忽然從心底升起一絲不耐與反感,冷笑著反問.

    他們把君默言當成什麽?會吃人的魔鬼?事實上,幾天相處下來,我發現他除了爲人冷漠,不喜與外人打交道外,基本上還算正常,並不是我想象中那個窮凶極惡之徒。

    每個人的個性不一樣,冷漠不犯法吧?他沒有侵犯任何人的權力,也沒有妨礙任何人的自由。林家父子到底爲什麽如臨大敵?難道只因爲他曾經當過馬賊?

    慢著,我去君默言的書房只是昨晚的事,他這麽快就知道了——難道他安排了人監視我?

    “是誰?”想到這裏,我霍然擡起頭,目光中已有憤怒的火苗在跳躍。

    “喜兒剛才在跟珠兒說體己話,我不小心聽到而已。”我這句沒頭沒腦的問句,林書桐居然也聽懂了。他無奈地搖頭,苦笑著解釋。

    “是嗎?”我狐疑地瞄著他——他眸光清澄,坦然回視著我,看上去不象是說謊。好吧,估且相信他一次好了。

    “你無緣無故去他書房做什麽?”林書桐見我的面色終于和緩,輕輕松了一口氣。靜默了一會,開始找話跟我聊。

    “在酒樓時聽他們談起秋後的武考,只不過一時好奇,想看一看科考的名冊罷了。”我微微一笑,坦然相告。

    我正愁不知道該怎麽把話題往科舉這方面靠呢,他自己給我搬了張梯子過來,那還有不趕緊順著往上爬的?

    “你看那個做什麽?”沒料到我竟會說出這麽個理由來,林書桐一怔,面上顯出訝異之色。

    “沒什麽,只不過出于對于江湖俠士的一種向往罷了。”這話可不是在蒙他,我是真的好羨慕那種行俠仗義,快意恩仇,笑傲江湖的生活嘛。

    “刀頭舔血的日子有什麽好?”林書桐聞言微微蹙眉,正色道:“那種人往往蠻橫粗魯,你一個柔弱女子,還是離他們遠些好。”

    “那好,江湖豪客我就暫且不結交了。不如你把手頭那份文秀才的名冊給我瞧瞧,讓我也沾點書香氣?”我衝他露齒一笑,順勢提出我今天來林府的終極目的——練武的蠻橫,那多結交些讀書人,總沒話說了吧?

    “不管你願不願意,你都已嫁給了昭王。爲了你的將來,還是多花點心思在他身上吧。”誰知道林書桐微微低歎了一聲,依然搖了搖頭,語重心長地道:“經常拋頭露面,于你並無好處。”

    哇哩哩!姓林的年紀輕輕,竟然是個食古不化的老古板!我不過是問他要份名冊瞧瞧,到他嘴裏差點給我變成“紅杏出牆”那麽嚴重?

    “怎麽?你不是很討厭姓君的?對他處處提防,恨不得他馬上消失的樣子。”我沒好氣地衝他嘲諷地一笑:“裝什麽爛好人?我拋頭露面丟君默言的臉,你難道不是最開心的那一個?”

    “咳,蘇姑娘,我真的是一片好心。你……”林書桐被我夾槍帶棒的一頓搶白,斯文俊秀的面容上陣青陣白,讷讷地道:“唉!算了,你要看便看吧,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哼!什麽希罕的東西,我還不屑看了呢。”我心中早樂得不行,臉上卻仍裝得氣呼呼地模樣:“把我蘇秦當什麽人了?難不成看一眼名冊,還能跟人跑了不成?”

    “咳,好妹妹,算大哥說錯話了還不行?”林書桐苦笑著連連作揖:“名冊放在國子監,今天是不能瞧了。我去王府也不太方便,不如委屈妹妹哪天觑空了,跑一趟?”——嘿,他一口一個妹妹,倒把這哥哥的身份記得挺牢。

    賓果!目的達成,我轉嗔爲喜,微笑著點頭——把戲不可久玩,否則倒弄巧成拙了。這次不但拐到文科名冊,還賺到一次國子監之行,算是意外的收獲了。

    想那國子監裏集中了全國各地的王公貴族子弟。定是群英會聚,人材濟濟了。我不但可得名冊,說不定還能采訪到本尊。有了具體的性格,而不僅僅只是一堆文字資料,人物形象豈不是更加豐滿?

    原來只計劃在林府吃過中飯便要返回王府,誰料林尚書與君默言下棋,竟是屢戰屢敗。他不服輸,接連叫陣。偏偏君默言手底硬是不肯留情,每每談笑之中已將他殺得片甲不留。于是,幾番鏖戰下來,直至日暮鴉歸,天色已晚,林征鴻才不得不鳴金收兵。

    “真是後生可畏啊。”林征鴻定定地瞧著君默言,沈著臉,似乎感慨萬千。

    “教林大人見笑了。”君默言唇角掛著一抹幾不可察的淺笑,淡淡地道——身爲女婿,卻不肯尊他一聲嶽父,實在是極怪異的一件事。可是林征鴻似乎並不以爲忤。

    用過晚膳,從林府告辭出來,已是皓月當空,繁星點點。君默言這次倒沒有來跟我擠,騎在馬上,默然無語。月光下一條寂寞的剪影,看上去倒象是有滿腹的心事。

    我得償所願,加上昨晚一夜無眠,君默言又不在身邊,精神徹底地放松。給那馬車一陣搖晃,不知不覺中已沈入了夢鄉。

    “小姐,醒醒。”也不知過了多久,喜兒將我搖醒,我睜開眼睛一看,已到了蒹葭院,而君默言早已去得無影無蹤。

    “我悃了,沒什麽事大家都去睡下吧。”我伸了個懶腰,打個長長的呵欠,直奔臥室而去,一邊吩咐她們散了。

    誰知道剛剛睡了一覺醒來,現在卻怎麽也睡不著了。想了想,索性翻出昨天的那份名冊,挑亮了燈,再來細細挑選。

    花了一個時辰,從那三十個人裏勾選出了家世顯赫的六個人,這才終于心滿意足地笑了——沒辦法,讀者都喜歡年輕英俊又多金的嘛!象我上本書《情窦初開》裏的男二號趙鐵柱本來明明是一個大好青年,又帥又深情,偏偏是鄉下人出身,愣是沒人喜歡他。我沒辦法,最後只好順應民意,把他變成“壞蛋”一枚了。

    當時我就下定了決心,下次絕不寫這種費力不討好的角色了。咱們的男主男配們都得家世好,性格優,能力強,身價高。當然,最重要的是——長得要夠帥!




全卷 第二三章 北冥有魚

    接下來的兩天,我帶著喜兒和青玉兩丫頭在京城裏滿世界的閑晃——目的當然想看看瞎貓到底能不能撞上死耗子,讓我碰到一個上了我的帥哥榜的人?這種大海撈針的笨法子,其結果是想當然爾了。

    郁悶死了,爲啥人家的女主穿越了,隨便在街上逛逛,就能遇到英雄呢?咱別說英雄,就算遇上個狗熊也好啊!唉!硬把小說裏的情節套到現實生活中來,果然是不切實際的!眼看著時間一天天溜過去,十天假期行程已經過半,毫無所獲的我,只得轉而打起了林書桐的國子監的主意了。

    吃過早飯,匆匆帶上兩丫頭,坐上馬車便直奔國子監而去。國子監設在冰雪城的西郊,遠遠望去林木森然,屋宇相連,占地極廣。一條筆直的青石路直通向內,兩旁古柏參天,花木扶疏,景色頗爲清幽。

    我不想讓馬車的笃笃聲破壞這幽雅的環境,于是在集賢門便下了車,讓她們二人在門口候著,一個人慢慢向裏行去。

    昨夜下的那場雨,使得樹木益顯蔥茏,微帶寒意的輕風夾著淡淡的花香撲鼻而來。石板路面被雨水衝洗得光潔可愛。路邊的草叢中還不時可見一畦畦的小水窪。

    穿過太學門,再走一段路,便已見到一坐瑰麗壯觀的大講堂:“澤被”堂——想必是取其“澤被蒼生”之意吧?東西兩條走廊,各有數十間房間,隱約有書聲朗朗隨風傳來。

    我靜靜立在門前,心中升起一份肅穆之意。

    林書桐已接到消息,匆匆迎了出來,見到我微微一笑,道:“我聽說學中來了名女客,便猜是你憋不住了。”

    “咦,怎見得?”我微微撅唇,心中微感訝異——我與他接觸其實並不太多,他卻好象已很了解我。

    “走吧。”林書桐斯文的臉上掛著抹了然的淺笑:“你要的東西給你准備好了呢。”

    “就不許我來看看你這個大哥?”我臉皮再厚,這時也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道。

    林書桐但笑不語,輕松地負著手,在前面引路——不知爲什麽,林書桐到了國子監,整個人的氣質與形象都煥然一新了,給人一種儒雅雍容,玉樹臨風的感覺。

    “哪,各地州府應考舉子的名冊都在這裏了,你慢慢看吧。”林書桐微微搖了搖頭,一臉納悶地道:“這麽枯燥的東西,不知道你爲什麽偏偏對它感興趣?”

    “嘿嘿,我是閑得無聊嘛。”我隨意地翻揀著那堆卷宗,不多會,便找到了天雪府這一卷。隨手抽了出來,順口問道:“大哥,這裏面記載的人,有幾成是你的學生啊?”

    林書桐探頭過來一瞧,淡淡地笑了:“京裏的舉子,怕是有六七成在這裏了。”

    “真的?”我眼睛一亮,興致勃勃地再問:“他們當中有沒有家世既好,功課又特別優秀的人呢?”

    “要說到家世,監生中十個倒有九個是王公貴族之後。”林書桐溫文地一笑,斜睇著我道:“至于功課嘛,最好的當推淮南王世子江子楓了。”

    “好到什麽程度?有沒有可能今秋奪魁?他多大年紀,長……”我興奮莫名,一口氣問了好幾個問題——“長得帥不帥”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幸虧反應還算快,這才及時刹車,否則我的目的就暴露無疑了。呼,好險!

    “子楓今年二十有三,能不能奪魁還很難說。”林書桐語帶保守,臉上卻有掩飾不住的得意之色:“不過,衆多的學生中,我倒最喜歡他。”

    原來是得意門生啊!他這個當主考官的,還能虧待了他?想必這江子楓不說當個狀元,至少前三甲是穩得了的。嘿嘿,既然知道有如此人物近在咫尺,我又怎麽能放過這麽個大好的機會?那是一定要找借口去拜會一下的了。

    “林大人,”門邊站著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男子,衝我歉然地一笑,態度極恭敬地對林書桐道:“左監丞有事請你相商。”

    “去吧,我自己慢慢看。”我不待他發言,笑盈盈地主動推他出門。

    “那好,我去去就來。”林書桐略略思忖了片刻,又加了一句:“要是無趣了,可以隨意參觀。”說完,跟在那中年男子身後,漸漸去得遠了。嘻,他倒是聰明,算准了我是坐不住的。

    我擡眼四顧,這裏布置得簡潔大方,只一張寬大的檀木書桌,幾張雕花椅子。案頭整齊地疊放著文房四寶,靠牆的高幾上擺放著兩盆盛開的稚菊,在微風中綻放出淡雅的笑容。

    余下的空間幾乎全被一排排的書櫃占滿了。無數或厚或薄或新或舊的書分門別類碼放得井井有條。空氣裏彌漫著油墨獨有的清香。

    定了定神,我開始翻看資料。這回已有了經驗,所以做起來得心應手。一份三十人的名單,不到半個時辰已敲定。揣著挑出來的那三十份個人檔案,我開心地笑了。

    提前完成任務,接下來就要去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到那江子楓?話說滿大街轉悠找俠士那是大海撈針,但在學校裏找一個在校學生,那應該不是什麽難事吧?

    時間還早,我心情舒暢,順著長廊,迤逦而行。慢慢欣賞那些圓形立柱上古樸典雅的各色浮雕,朝著講堂方向漸漸靠近。

    “北冥有魚,其名爲鲲。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爲鳥,其名爲鵬……”呵呵,那朗朗的讀書聲,從來也沒有比今天聽起來更悅耳動聽了。

    “北冥有魚……”我立在窗下,側耳傾聽,唇角含笑,忍不住學著電視裏的橋段,隨著他們誦讀的節奏搖頭晃腦了起來。

    “餵,你是什麽人?”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12:5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39 PM 編輯

全卷 第二四章 偷雞不著

    嗬,這聲音頗不友好哦?我回頭一瞧,忍不住樂了——身後一個不及我肩膀高的小屁孩,虎頭虎腦,濃眉大眼,身著灰布短衣,正歪著頭,疑惑而又一臉防備地盯著我瞧。

    “你是什麽人?”我笑吟吟地反問他。

    “我先問你的。”他高高地昂起頭,極力想裝出一副老成的模樣,一臉的堅持。

    “我是大人,你得先回答我的問話才對。”我忍不住逗他——瞧他那一臉的灰塵,也不知道從哪裏鑽出來的。

    他雙手背在身後,頗爲不屑地斜睨著我,道:“你不知道這裏是學堂重地,不得滋擾生事的嗎?乘先生還沒有發現,你還是快快離開了吧。”

    喲,瞧不出他一小破孩,說起話還頭頭是道呢!只是那雙靈活轉動的黑眸,閃爍的目光,卻出賣了他的心思——他,看上去很緊張。

    “你背後藏了什麽?偷東西了吧?快拿出來,不然捉你去見官!”我瞄了一眼他背在身後的那雙手,抿著唇笑了——小鬼,跟我耍心眼呢?還少了幾年道行。

    “我才沒有偷東西,”小屁孩果然中計,一蹦老高。眼角瞄到我笑盈盈睇著教室的眼波,他下意識地壓低了聲音,憤怒地低吼:“你亂講!”

    “你雖然沒有偷東西,可是,”我笑眯眯地睇了他一眼,忽然湊到他跟前,有樣學樣,壓低了聲音道:“你偷聽先生講課!”

    “我……”小屁孩一下象個洩了氣的皮球,神情驚恐而慌亂地注視著我,突然掉轉頭撒腿就跑——果然不出所料,他手裏捏著一塊長條形的石塊。

    “餵,別跑啊。”幸虧我算准了他會跑,三步並做兩步跨了上去,攔在他的身前。一把拖住他的手,親熱地攬著他的肩。順著小徑,將他半拖半拉地弄到屋後的那片樹林裏去。

    “你放開我……”他臉漲得通紅,極力想要掙紮,無奈終究是個不足十歲的孩子,怎麽敵得過我?只是兩人一番拉扯之下,我倒也給他弄出一身汗來。

    “別怕,我嚇你的,不會真的告訴先生。”我急急安撫他的情緒。放柔了聲音,衝他友好地一笑:“告訴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躲在這裏聽課有多久了?”

    “我是沈覺明,八歲。”他不情願地扭著身子,恨恨地瞪著我,不放心地追問:“你真的不會把我交給左監丞?”

    “當然。”我微笑著想摸他的頭,卻被他偏頭躲了過去——臭小子,還蠻記仇咧!

    “你想不想光明正大地坐到裏面去念書?”我笑吟吟地睇了他一眼,開始拋出誘餌——嗚,我怎麽感覺自己有點象吃小紅帽的大灰狼呢?哈哈!

    “真的?”他果然雙眸一亮,猛然擡起頭來激動地低嚷。他咬唇想了想,忽然洩了氣,垮著雙肩,撇著嘴角,雙目中失去了神彩:“可是,我娘和左監丞都不會同意的。”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我胸有成竹地衝他微笑——這點小事,應該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辦好吧?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他娘不肯同意,一定是爲了錢;那個左監丞呢,就百分之百是勢利了咯。

    “可是,國子監是不收蒙童的啊。”沈小鬼皺緊了眉頭,眼巴巴地瞧著我,象只可憐的迷路的小狗。

    是哦,我倒忘了這一點,真是糊塗之極。可海口既已誇下,還能反悔嗎?咱好歹也是個王妃,在這小屁孩面前,無論如何是丟不起這個臉的!也罷,反正我過幾天就回去了,不如就做一回善事,幫他圓了讀書夢得了。

    “那咱們就到別處先學著。別處要再不收,大不了姐姐開一家書院給你念,行了吧?等長大了再考進來,不就成了?”我伸出魔爪揪了揪他的耳朵,笑眯眯地隨口許願:“總之,你放心。你念書的事就包在我身上了。”——嘿,真是有錢能使鬼推磨。那死小孩,一聽我要幫他,連揪他耳朵也不躲了,乖乖站在那裏偏著頭給我擰。

    “真的?姐姐真的開一家書院?”沈覺明興奮得兩眼放出異彩,小臉漲得通紅,喜滋滋地道:“那心言,飛宇,嘯天,淘淘,二丫……他們也全能上學堂了嗎?”

    聽著從他嘴裏飛快地吐出一長串的名單,我的臉都綠了——我的媽呀!把我當肥羊在宰呢?那麽多人,我幹脆啥事也別做,在這裏辦一所希望小學得了!

    “上,幹嘛不上?全都上。”我有氣無力地低喃——得,誰讓我多管閑事來著?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吧?我的小金豬啊,這下子可真的全飛了!

    “姐姐,你真好,真的,比天上的仙女還要好!”沈小鬼感激滋零地瞅著我,兩只手在身前胡亂地絞成麻花狀,圍著我團團轉,興奮得只差沒有搖尾巴了。

    “嘿嘿。”被他的喜悅所感染,我終于釋懷——唉!不就是一堆虛擬貨幣嗎?反正咱也帶不走,有啥好惋惜的?還能抵得上他這滿臉純真的笑容?我回去大筆一揮,想要多少都有!

    不過,要是讓小妖那死愛錢的妮子知道,我居然把金燦燦的金子花在了不相幹的人身上……呃,不知道會不會被她唾棄到下輩子?

    “對了,還未曾請教姐姐的芳名啊?”沈小朋友機靈地眨巴著大眼睛,衝我笑成了一朵花——嘿嘿,這小家夥狡猾的大大滴,怕我開空頭支票是吧?

    “我是林書雁,不過,我喜歡你叫我小雪姐姐。林書桐林大人是我大哥。”我微笑著輕刮他的鼻尖,調侃地道:“所以,你不必擔心我騙你。

    “呃,小雪姐姐,我不是那個意思啦。”沈覺明到底年幼,被我點破心思,臉漲得通紅,縮著肩膀,低垂著頭,小小聲地分辯——神情扭捏到了極點。

    “小鬼,這麽努力念書,想變第二個江子楓啊?”我樂得哈哈笑,半是打趣半是套消息。

    “我才不要變那個輕浮浪蕩的江子楓,他都幾天沒來了。”誰料沈小友鼻子一皺,對于我這句貌似誇獎的話哧之以鼻:“我要學林大人。”

    “好,你好好用功,將來成就一定超過我大哥。”我微笑著摸摸他的頭——小家夥志氣挺高,還是林書桐的鐵桿粉絲哦。

    “啊,天色不早,我得去幫娘做事了。”聽到悠長的鍾聲,沈覺明驚得跳了起來,匆匆跑了幾步,想想似乎覺得不妥,又停下來,彎腰向我行了一個大禮:“小雪姐姐,我走了。”

    “快去吧。”我微笑著目送他小小的身影靈活地在樹林的縫隙間穿梭,很快沒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見。這才撫了撫衣服上的绉褶,擡腿向林外走去。

    剛拐過一道彎,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我下意識地回頭觀望。冷不防有一身材高大的男人打林間小道裏衝了出來,一把將我緊緊地摟在懷中。那力道大得仿佛要將我全身的骨頭都揉碎了……




全卷 第二五章 醉眼逢人

    “放開我,我要喊人了!”我下意識地拼命掙紮,然而那人的力量大得驚人。濃烈的酒氣混和著男人的體香,萦繞在我的鼻間,強烈地刺激著我的感官——奇怪的是,那氣味並不難聞,是類似于汾酒的一種香氣——真好笑,賣灑的時間長了,在這種危急的時候我居然還有心思去分析酒的種類。

    搶劫?殺人?強盜……流氓?腦中轟轟作響,血色迅速湧上臉頰。心底瞬間掠過無數種猜測,最後定格在“流氓”上——呃,在古代這叫什麽來著?采花賊?有白天作案的采花賊嗎?我迷迷糊糊地想著——這裏是國子監,堂堂黑雪國的最高學府,一般屑小又豈能進來爲非作歹?

    “雁兒!”男人一雙健臂似鐵箍似的緊緊纏繞在我的腰間,俯下頭與我耳鬓厮磨,喉間發出低啞而滿足的歎息。濃烈的酒氣噴到我的臉上,拂亂了我敏感的神經。

    暈死,看來這男人是林書雁本尊的男友!怪不得她誓死也不肯嫁。最糟糕的是,此時此刻的我,明知道他認錯了人,偏偏不能指正他的錯誤,更不能否認自己的身份!

    “你放開我,有話慢慢說!”我察覺到他的力道微微有所松懈,慌忙伸手抵住他的胸膛,極力想平複他激動的情緒。

    “不放,我再也不放你離開!”他聲音嘶啞暗沈,飽含著痛楚與深情。迷蒙的醉眼裏有火花在跳躍,狂亂地俯頭試圖捕捉我的紅唇。

    我的心怦怦狂跳,下意識偏頭躲過他的襲擊,他濡濕而溫熱的唇擦過我的發絲,印在了我的耳垂上。慌亂中我伸手握住他的腰,一咬牙,擡腿,曲膝,狠狠地撞了上去。

    “啊!”他吃痛悶吼一聲,雙手捧著小腹,痛苦地蜷曲著身子蹲了下去。

    “你不要緊吧?”我乘機脫開他的掌握,跳開一米多遠。側著身子,掀眉斜瞅著他,一臉尴尬地道:“對不起!”

    呃,他一定很痛。這招是從姐姐那裏學來的防身術,想不到在現代晚晚走夜路都沒遇到鬼。跑到古代這民風淳樸之地,在朗朗乾坤之下,反而有了用武之地。

    “雁兒?”身後傳來林書桐驚訝地低嚷,夾雜著陣陣低低地悶笑聲。我驚訝地回頭——狂暈!不遠處竟然站著四名神情各異的男子。

    林書桐尴尬訝異,君惜玉興味盎然,君默言面無表情,傅雲濤一臉的壞笑——看戲的成份也太明顯了吧?

    很好,明明看到我被人欺侮,四個男人裏,居然一個伸出援手的也沒有?呆在一邊涼涼地看好戲?如果我是真的林書雁,或者我一個情不自禁,被他吸引,那不是什麽醜態都被看光?

    我惱怒地目光從這四個男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定格在君默言那波瀾不驚的俊顔上——就算我不是他心之所愛;就算他娶我情非得已;就算他有一百個理由憎恨林書雁……但是,當一個男人,目睹自己的妻子受辱。呃……好吧,我承認,說受辱可能太嚴重了一點。不過,總是一種騷擾吧?他,怎麽可以袖手旁觀?

    再怎麽裝蕭索,孤寂,漠然……都改變不了他骨子裏的冷血無情!我惡狠狠地瞪著他,凜然無懼,毫不退縮——君默言,你完了!你這只死沙豬!就連阿桃那種女人,你都不配擁有!男一號?做夢去吧!我要寫死你!我一定要寫死你!!

    “雁兒,雁兒……”那男人蹲在地上,嘴裏勿自發出聲聲痛楚地低喃。

    “子楓,你不是告假了嗎?在這裏發什麽酒瘋?”林書桐尴尬地瞟一眼君默言,又驚又怒地喝斥著他——原來,他就是江子楓!淮南王世子,林書桐的得意門生!

    他身材高大,體格強健,發絲濃黑而紊亂,好象很久都不曾好好地梳理過。眼色渾濁,嘴唇上亂生著青髭,渾身散發著頹廢的味道。藍色的長衫皺巴巴的,領口敞開,露出一大片小麥色的肌膚——象個中世紀的騎士,一點也不象我想象中溫文爾雅,才氣縱橫的濁世翩翩佳公子。

    “雁兒,你爲什麽要嫁人?”江子楓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醉眼蒙胧,衝著我嘶啞著聲音狂吼:“雖然我江家日漸勢微,好歹也還是個世子。你嫁給我,總好過嫁給一個馬賊!”吼完,身子一個踉跄,差點跌倒,只得扶著頭,又蹲了下去。

    “嘿嘿,他膽子倒不小,居然敢當著你的面,調戲你的娘子。”傅雲濤雙手抱胸,嘴角勾起一抹淺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斜睇著君默言,揶揄地道:“默言,你打算怎麽辦?”

    君默言緊繃著臉,面沈如水,冷厲的目光似寒冰掠過我投向君惜玉,一字一字從齒縫裏迸出一句:“這就是你替我賜的好姻緣。”

    “咳,”君惜玉尴尬地輕咳一聲,求救的目光向林書桐瞟了過去,被他低頭避開,便又繞回到我的臉上:“這,這都是過去的事了。默言,你也看到了,都是江子楓一廂情願,二嫂可沒有犯糊塗。”

    哼!什麽叫犯糊塗?難道順應聖旨,違背心意嫁一個不愛自己的人,那就不是犯糊塗了嗎?我冷然一笑,嘲弄地睇著他,將他迫得掉開視線——豬,一群沙豬!

    “雁兒,你先回去。”林書桐皺著眉頭,咬牙低聲吩咐。

    我抿著唇,冷然一笑,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下,緩緩走到江子楓身邊,輕輕扶著他的手臂,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柔聲卻堅決地道:“大丈夫何患無妻?你堂堂一個男子漢,爲了個女人要死要活,有何出息?給我站起來!”

    “那,怎麽樣才算有出息?”江子楓反手握住我的手,象握住了救命的稻草,滿懷希望地瞧著我:“你告訴我,雁兒!”

    “振作起來,奮發圖強。”我轉頭,纖手一揚,直指君默言,在衆人的一片吸氣聲裏,一個字一個字清晰地道:“就算不擇手段也要把他打倒!把他打下十八層地獄!”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12:5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1 PM 編輯

全卷 第二六章 情若連環

    “哇!好狠!”傅雲濤假意打了個冷顫,似笑非笑地睇著我,饒有趣味地調侃道:“默言,看來嫂子對你有很多不滿。”

    “哼。”君默言黝黑的眸子深深地凝視著我,輕哼一聲,不置可否——我這麽說他,他竟然不生氣?還是說,他已經氣到無話可說?

    “你閉嘴,這是我跟他之間的事,還輪不到你來管。”我冷冷地瞧著他——這人明明知道我跟君默言之間的協議,明白我跟他之間並不是真正的夫妻關系。老喜歡隔岸觀火,擺出自以爲潇灑的姿態,對別人的家事指指點點,典型的八卦男。

    “呃……”傅雲濤不料我如此不給他留情面,在君惜玉嘲弄的眼光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知趣地閉了嘴,閃到一邊去了。

    “雁兒?”林書桐作勢低喝一聲,可任誰也聽得出來,阻止的意願並不強烈——顯然,他老早看他們也不順眼了,只苦于沒有機會與膽量。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我低聲歎息,同情地瞧著那個神情迷惘,容顔憔悴的男子:“以前種種譬如昨日死,忘掉過往吧,不值得的。”

    “不,我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江子楓緊緊握住我的手,眼神狂亂,聲音急切而痛楚。

    君默言緊繃著俊顔,輕抿著唇,冷冷的目光似X射線一樣鎖住我的視線,象要看到我的靈魂深處。

    瞧著君默言與江子楓二人對待林書雁截然不同的態度,我忍不住感慨萬千——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感情一事尤其顯得撲朔迷離——明明是同一個人,可有人視若珍寶,有人卻棄如弊履。

    “對不起,事到如今,許多事情都已無法回頭。”我輕輕地搖了搖頭,憐憫地睇著他,緩慢而若有所指地道:“子楓,不管你怎麽看,怎麽想,怎麽做,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了的,誰也無法改變。而我,已不再是昨天的我。所以,忘了我吧。”

    我無法對他說,林書雁已經香消玉隕。站在他面前的是蘇秦——一個來自未來世界的女子。是我一手創造了他們的世界,卻沒來得及爲他們規劃未來,也沒有給予他們幸福的結局。只能說太遺憾。

    我只是一個人,不是神——也許在小說裏,你可以死一百次,但那畢竟是虛構。況且,那種優待也只有主角才有資格享有。所以,我也愛莫能助。

    我習慣按人物的性格來編排故事,不想讓私人喜好來改變情節——可話說回來,有幾個作者寫作時,是不帶自己的感情的?相信那樣的文字,既使寫出來,也無法感動人吧?

    當然,我回去後,還可以選擇讓林書雁起死回生。但那種不顧故事情節的發展,只隨自己高興任意安排人物的悲喜一事,我一般都盡量避免——畢竟在一本書裏,總得有人犧牲。

    “……雁兒,沒有你,我會死!”江子楓悲憤地怒吼,把我的思緒拉回到現實中來——對著一個陷在過往情緒裏,分不清夢想與現實,糾纏不清的男人,我漸漸有些不耐,也不知他是不是借酒裝瘋?

    “怎麽辦?他會死哦?”傅雲濤不怕死地從君惜玉的身後探出頭來,涼涼地插了一句——看好戲的成份極濃。

    “如果實在活不下去,那,你就去死!”我用力甩開他的手,厭惡地瞪著他,連憐憫都懶得施舍。說完,我不再理這群神態各異,卻一樣自私的男人,徑直掉頭而去——我終于明白,什麽叫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我們現代都會女子,失戀了了不起上街血拼一次,晚上找一群好姐妹,聚在一起,抱怨發洩一通,痛哭一回,再大醉一場。睡一覺起來,第二天又是一尾活龍,精神抖擻地上陣與男人在職場上拼殺——哪會象他這麽沒出息,要死要活?脫線!

    “你,不回家?”君默言淡漠的聲音,仿佛不帶任何情緒,低低而又突兀地傳入耳中。

    “我還有點事要跟大哥談,晚點再回去。”我停下腳步,按捺住心頭的詫異,淡然地交待了一聲——我注意到他說的是回“家”,而不是回“府”,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可大了。他,是有心還是無意?不過,我已無心去研究他的心態.總之,他既好言相對,我也沒發瘋,不必見人就咬。

    我沒看錯吧?君默言的眼角竟隱隱含了一絲笑意?他什麽毛病——難不成刺激過度,精神失常了?切,我才不信經過大風大浪的他,會爲一個不相幹的人與無關大局的事而挑起情緒?他從頭至尾都很冷靜的態度可作證明。

    忽然發現,我對他完全不了解。林書桐至少有一句話說對了“君默言此人城府極深”——他,果然不可以常理推斷。

    “要不要讓二哥留下來等你?”君惜玉親熱地微笑著大送免費人情——不愧是一國之君,懂得看准時機再開口,好過某人,硬是要撞到南牆再回頭。最可氣的是,有時候撞到南牆還不肯回頭。枉想撞倒那堵牆。

    “不必了,我有坐車來。”我淡淡地拒絕——再過三天就回去,我不想節外生枝。跟他在一起,我怕管不住這張嘴,而惹惱他于我並無好處。對他還是保持距離,以策安全爲好。



全卷 第二七章 離情別緒

    林書桐並沒有讓我等很久,他聽說我留下來的目的竟然是要委托他找一間校舍,辦蒙童書院時,那副又是驚訝又是敬佩的表情徹底地取悅了我。先前在小樹林裏鬧的那一點不愉快的心情已不翼而飛——所以說,施比受果然有福得多。

    接下來的三天,我堂而皇之的把國子監當成我家後院,頻繁出入——美其名曰是要在監生中爲我的書院找尋合適的教師。實際上當然是在爲我的小說物色各種類型的帥哥藍本。

    唉,我不得不驚歎,國子監果然是藏俊臥帥之所啊!幾天下來,我的小本本上記滿了各色俊男。晚上回去,再詳加整理,依記憶給每個人配上一副簡筆畫像,編彙成冊——哈哈,明年的題材都不用愁了。

    “蘇姑娘,院址已經選好。”林書桐推門而入,微微輕喘著睨著我,目光中略略帶著些炫耀與得意之色:“你一定想不到是在哪裏?”

    “這麽快,在哪?”我不禁也有些佩服他辦事效率之高了——雖然我給了他足夠的資金。可這事要擱在現代,那些官僚主義者,絕不可能三兩天就搞定——沒拖個三五年就應該要偷笑了。

    “嘿,你跟我來。”林書桐不由分說拉著我便向外跑,坐上馬車,疾馳著出了國子監。

    “到了。”林書桐得意地彎腰替我打起簾子,做了個請的手勢。我慢慢跨出車門——咦,這不是豫章路?跟昭王府在同一條街。從蒹葭院出王府西側門,走路約十分鍾就到了。

    這幾天我常常從這條街經過,閉著眼睛也不會認錯。校舍在街道最底部,環境清幽,鬧中取靜。

    房子挺寬敞,前後共有三進。前廳兩間門面空落落的,只有幾個僕役在打掃整理著衛生。穿過一道月洞門,眼前霍然一亮——是一個占地頗廣的院落。中庭裏種了幾棵古樟樹,綠意盎然。靠近廂房的牆根下一字排開了幾盆菊花,未到花季,闊大的葉片下只有零星的幾個小骨朵,在秋風中搖曳著纖長的枝梗。

    “這裏原是一家布行,掌櫃的急著回鄉,所以賣得不是很貴。”林書桐與我並肩而行,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淡淡地道:“最重要的是,離你近。”

    “我又不上學堂,離我近有什麽用啊?”我白了他一眼,卻掩不住心底的喜悅,眉眼含笑地嗔道:“應該挑個離孩子們住所近的地方才是正經啊!”

    我環顧四周,頗爲滿意——恩,果然是個好地方,做個小操場是不成問題的。瞧,在那幾棵樹下設兩架秋千,就是下課後孩子們的小樂園了——我幾乎已經能聽到孩子們銀鈴似的歡笑了。唉!可惜看不到了。

    “以你的性格,還能不常過來瞅瞅?”林書桐胸有成竹,臉上掛著一絲近似寵溺的微笑:“那幫毛孩子,能上學堂已是萬幸,不過多走幾步路,有什麽好抱怨的?倒是你,常在外面拋頭露面容易惹人閑話。再說了,昭王那邊也好說話,還是近些好。”

    “謝謝大哥。”提起君默言,兩個人不由陷入了沈默——自從那天在國子監與他狹路相逢之後,我早出晚歸,一直沒有碰到他。

    “咳,對了,這間書院,你打算取個什麽名字?”林書桐可能暗悔失言,輕咳了一聲,指著立在牆邊的一塊橫扁,微微一笑,轉了話題:“說說看,我來題幾個字。”

    “希望小學。”我早有腹案,抿唇一笑,淡淡地道。

    “希望小學?”林書桐輕聲重複了一遍,雙眸裏放出異彩:“果然有新意,不落俗套。”

    我嘿嘿一笑,蒙混過關——這名字,放之四海而皆准,有新意個屁啊?我倒想把它命名爲蘇秦小學來著。可到底臉皮沒那麽厚,終歸只敢在心裏想想而已。其他的,我也懶得再想,就選現成的用一用,做的不過是拾人牙慧的事罷了。

    “我這就找人做去,三天後就能掛上去了。”

    “桌椅呢?”

    “放心,訂了二十套,明日晌午前保證送到。不會誤了你的書院開張大吉。”林書桐戲谑地調侃:“到時,你只等著瞧熱鬧和接受大家的恭賀便是。”

    “恩。”我輕輕颌首——只可惜,三天後我早已不在此地,只能透過電腦給他們送上最誠摯的祝福了。

    林書桐熱愛教育事業,人又極謹慎,事事想得周全,十二個孩子,卻訂了二十套桌椅——想必是預留了以後再增加人數的空間。學校交給他來管理,我也沒什麽不放心的了。接下來,就是我功成身退之時了。

    “大哥,我走了。”看了看天色,我向林書桐告辭,心裏忽然湧上一絲依依不舍的感覺——從最初的邂逅到中間的反感,怨責,到現在離別時的牽掛……我與他竟然會因爲一間希望小學而冰釋前嫌,進而成爲了好友。這一連串的轉折,不能不讓我感歎緣份的奇妙。

    “恩,我這邊還有點雜事處理一下,就不送你了。”林書桐左手輕撫著下巴,偏著頭打量著那塊木扁,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你多保重。”望著他颀長的背影,一絲酸澀緩緩地從心底爬上眼眶,我忍不住低低地說了一聲。

    “你怎麽了?”林書桐莫名地回頭,疑惑地瞧向我。

    “沒什麽,我是說學堂固然重要,身體也要顧著。你要是累壞了,還有誰來幫我?”在他驚訝的目光中,我微笑著上前,伸出雙臂,輕輕地擁抱住他:“謝謝,你,真的是個好大哥。”

    “蘇秦?”林書桐微微一怔,紅暈瞬間爬滿他白皙斯文的俊顔。他無措地瞄了瞄在前廳裏忙碌的幾個僕役,雙手尴尬地放在身側,身體緊張得僵成了一根木頭:“出什麽事了?”

    “再見。”我放開他,退後一步,低頭避開他研究的視線,快步離開了小院——永別了,朋友!

    咦,微風很柔,秋陽很暖,天空很藍,而我的臉上爲什麽一直有雨在下?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12:5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3 PM 編輯

全卷 第二八章 晴天霹靂

    回到蒹葭院,我把這幾天的成果又整理了一遍,彙成了兩本小冊子揣進懷裏。本來想著要跟君默言告個別——畢竟人家好吃好喝地招待我了一星期,算起來也是五星級賓館的待遇了。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這點起碼的禮貌還是有的。

    誰成想問了喜兒,說他一大早出門,到現在也沒回——算了,當我們沒緣份了。反正他看我也不順眼的很,告不告別也沒差吧?只希望我的消失不見,不會讓他再背上一個殺妻的罪嫌。

    嘿嘿,誰知道呢?以他過往輝煌的經曆,坊間出現這種傳聞也不是不可能滴。不過,我也相信,以他超強的意志力,鋼錐也紮不穿的厚臉皮,一定會頂住風浪,有驚無險的。我完全不必看三國掉淚,替古人擔憂了。

    本來想換回我那身套頭衫,牛仔褲和波鞋。後來想一想,我穿成這樣回去,不是更有說服力?正好還可以秀一把。嘿,要是運氣好碰上個記者,來個現場采訪什麽的,給我上回電視,咱也算光宗耀祖了一回啊,哈哈!

    看看時間也應該快到四點左右,我急急摒退了她們三個,關上門,提溜著那只美麗精致的鳥籠——嘿,翠羽這小家夥還睡著呢!它可真能睡,幾天了愣是沒睜開過眼睛!我考慮它身體有傷,一直沒讓人打擾它。現在可不行了,要是錯過時辰,我回不去那事情可就大條了——誰知道那時空之門下一次是什麽時候開呢?

    “翠羽,翠羽,快醒醒啊。”我打開鳥籠,把翠羽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裏,低低地輕喚它——咦,沒反應?不會是死翹翹了吧?可手心裏那溫熱的觸感,卻告訴我,它還活著。

    “翠羽,醒一醒!該回去了。”我有些著急,開始輕輕搖晃它——居然紋絲不動?不行,看來不下狠招是弄不醒它了。

    “翠羽!”我咬了咬牙,一狠心伸手拔下它一根墨綠的羽毛。

    “哎呀!誰啊?”謝天謝地,這只鳥祖宗總算給我醒了過來。

    “你可真能睡啊,我的鳥大爺。”我急忙把它舉到眼睛底下:“快點,差不多要過四點了。”——記得我來的時候好象剛好是下午四點半鍾哦?

    “我剛剛才睡一下下,你不要亂吵。”翠羽耷拉著鳥頭,有氣無力地低喃,小小的眼睛眯成一條細線——居然,真的又給我睡?

    “不准睡!”我伸出巨靈掌,啪地一下打在它的頭上,忍住氣低聲吼:“你說的十天之期到了,我得回去了。再不更新,我的讀者肯定都跑光了!”

    “哪裏到了,連一天都還沒過。”翠羽眯縫著小眼睛,舒服地躺在我手心裏,連動都不想動。

    “胡說,明明過了十天!”我用力搖晃它——它說的什麽鳥語?我怎麽聽不懂?一天都沒過?它什麽意思?睡糊塗了?望著那八風吹不動的鳥樣,我心裏忽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這節骨眼上,它該不會給我出什麽夭娥子吧?

    “這就是虛擬社會與現實社會的區別。這裏的一年相當于你們那裏一天。所以,你慢慢等。”翠羽懶洋洋地眯著眼睛,不鳥我。

    聽著它輕描淡寫不關痛癢的話,我頭頂上冒出一股青煙——很好!我是不是應該感謝它沒有說出“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這句話?如果那樣,我豈不是要在這裏呆上一萬年?

    “當我三歲孩子,耍我呢?”我冷笑著睇著這只扁毛畜牲,伸出手指捏住它的羽毛:“給我說實話,不然我拔光你的毛炖湯喝!”

    想不到本小姐天天寫小說安排別人的悲歡離合,掌握他們的生殺大權,玩得不亦樂乎,今天卻淪落到在異國他鄉受這鳥氣?

    “嘿嘿,別。”翠羽急急睜開眼睛,心虛地瞟著我,吞吞吐吐地:“其實,其實……”

    “其實什麽?”我大喝一聲:“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其實是因爲我受傷太嚴重,不能如期帶你回去了。”翠羽一口氣說完,閉上鳥眼,不敢再看我。

    “你說什麽?回不去了?”我怒極反笑,手底下用力捏著它的毛:“很好,我先殺了你炖湯,大家一塊死在這裏,那就誰也甭想著回去了。”

    “別,等我養好傷,還是可以回去的。”翠羽慌忙睜開眼睛,討好地瞧著我。

    “多久?”我按住它的頭,作勢欲拔——拷!它一只臭鳥,居然還敢跟我玩花樣?

    “十年……”翠羽弱弱地回了一句,一見我眼底殺氣大盛,極忙搶著接下去:“不是,要是傷好得快,也許用不了那麽久。但是你若是再拔我的毛,我就真的不能回去了!五百年的成人修練期我都熬過去了,十年真的……”

    “修練五百年才等到成人?”我忍著氣,打斷它的話,一個字一個字把問題丟到它身上:“這麽說,這次黑雪國之行,是你的第一次離家遠遊?”

    “嘿嘿。”翠羽心虛地垂下頭,默認了這個事實。

    我拷!我蘇秦不知道上輩子燒了什麽香?居然遇到這麽一只初出茅廬的小鳥孩?完了,在這鳥不拉屎,烏龜不上岸的鬼地方呆十年,沒電腦,電視,沒抽水馬桶,沒衛生綿……那還不要了我的命啊?

    十年後,我三十五歲,人老珠黃,事業無成,兩手空空,回到現代我還能做什麽?連嫁人都成問題了,更別枉想能有個帥哥老公了!再說呆在這古代,守著那麽個陰晴不定,視我爲無物的家夥,我怎麽跟他過十年?

    “不行,我等不了那麽久,你得給我快點。”我閉了閉眼,深吸了一口氣才說話——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了自己,真的會殺鳥洩憤!

    “十年真的很短,你們寫小說不是常說彈指一揮間,轉瞬十年過去了嗎?”翠羽跟我貧嘴:“你當自己就彈了一回指,不就得了?”

    彈指一揮間?我還草長莺飛,光陰似箭哩!本姑娘立馬給你穿心一箭,你要不要?媽的,從今以後,誰再用到這個詞,我就跟誰急!老天,當初爲什麽偏偏取個筆名叫如雪?這下好了,真的被丟到這蠻荒之地“茹毛飲血”來了!

    “不行,最多十個月。十個月後,你如果不能如期帶我回去,也不用炖湯那麽麻煩,直接生吃得了。”我目光森冷地盯著翠羽,惡狠狠地威脅它。

    “呃……我盡量。”翠羽撲騰著翅膀,飛進鳥籠裏:“不過,你得保證不再騷擾我練功。否則,我不保證一氣之下不會丟下你不管!”

    “啊~~~!啊~~~!”我握著拳,臉漲得青紫,憋悶了半天,終于狂吼出來——好大的鳥膽!居然敢反過來威脅我!




全卷 第二九章 清尊對客

    “小姐,小姐,你怎麽了?”喜兒、青玉、青環三丫頭在門外慌成一團,用力拍打門板。

    我不理,繼續仰天狂吼:“啊~!啊~!”

    “別嚇我啊,小姐。”喜兒急得聲音裏帶了哭腔了。

    “喜兒,給我點錢。”終于吼得累了,我打開房門,直著眼睛走了出去。

    “小姐,你去哪裏?我給你備車。”喜兒一臉焦急,巴巴地跟了上來。

    “都給我閃一邊去,誰敢跟著我,我把誰賣到醉紅樓去!”我冷著臉掃視她們一周,淩厲的視線將她們全都逼得垂下頭。這才捏著那只小金豬,殺氣騰騰地衝出了昭王府。

    很好,希望小學的大門還敞開著,忙碌的人群裏還夾著那條我熟悉的颀長的身影。我心裏一熱,一頭衝進去,拖住他的手臂,沒頭沒腦地問:“姓林的,是不是我哥們?”

    “啥?哥們?”林書桐一頭霧水。

    “我問你當不當我是朋友?”不懂是吧?沒問題,咱換個方式就行了。

    林書桐沈默了良久,久到我幾乎要失望了,他才深深地凝睇著我,清俊斯文的容顔上如飲醇酒般染上一抹绯色,低低地吐出一個字:“是。”

    “那好,陪我一塊喝酒去!”我不由分說,拖了他往外就走——這鬼地方,晚上購物是不可能的了。今晚,我要大醉一場,他算是我在這裏唯一能稱得上朋友的人了,不找他找誰啊?算他倒黴了。

    “你怎麽了?跟默言吵架了?”林書桐架不住我的死拖活拽,只能半推半就地跟著我到了雅香居——郁悶歸郁悶,我可不想虧待我的胃。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還得再呆十個月呢。

    “今日咱們兄妹二人就只飲酒,掃興的事,不提也罷。”我搖了搖手,拉開了嗓門大叫:“掌櫃的,把你們店裏所有的好酒好菜挨著個兒給我拿上來!”

    “呃……夫人,不是小老兒不給你酒,實在是……”雅香居的周掌櫃躬著身子站在我身邊,一臉的爲難之色:“小店的好酒少說也有三十多種,這……”

    “怎麽?怕我付不起酒錢?”我豪氣萬千,啪地一聲把那只小金豬丟到桌上,冷笑連連地觑著他:“還不快滾?”

    今日已受了鳥氣,現在連一個賣酒的也來欺侮我?三十多種酒了不起嗎?我們惡魔酒吧裏的酒的種類,那才叫海了去了呢,說出來嚇都嚇死他,哼!

    “周掌櫃,難得雁兒今天有此雅興,你就依了她,揀精致些的酒菜,每樣送一點上來,讓她嘗嘗吧。”林書桐瞧著我面色不逾,微微一笑,打著圓場。

    “是,是。”周掌櫃喜滋滋地捧著那只金元寶,笑逐顔開地退了下去:“這就給你二位上酒。”

    “啧,就你聰明,八面玲珑。”我冷笑著斜睨著他,淡淡地嘲諷。

    “蘇姑娘?”林書桐皺起眉峰,訝異地瞧著我:“遇到什麽煩心事了?”

    “別問那麽多,總之,是朋友的就喝酒。今天不醉無歸!”我心煩意亂地瞪著他,仰頭灌下一大杯劍南春——煩心事?多了去了!不過,最嘔的是,我還不能跟他說!

    “好,林某今日舍命陪君子。”林書桐若有所思地瞧著我,輕輕點了點頭:“不過你一個女子,還是少喝點爲好。”

    “怎麽?怕那姓君的找我的茬?”我不理他,繼續喝我的酒,吃我的菜:“實話告訴你,我心裏正憋著一股火,聰明的話,他最好今天別來惹我,否則……哼!”

    其實,人心煩時,適當的飲點酒可以緩解壓力——開酒吧一年,我也早習慣這種排遣壓力的方法,另一方面,自問酒量也不淺,應該不至于喝過量出醜。況且,這雅香居不但菜做得不錯,連酒也隔外的香。我這杯嘗嘗,那杯品品,喝得不亦樂乎。心裏的煩悶果然消掉不少。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我以筷擊杯,縱聲高吟,得意地一笑:“嘻嘻,我今天雖然沒有散盡千金,總算也當了一回闊少!”

    “是,昭王妃果然有大家風範。”林書桐失笑,輕睨了我一眼,淡淡地調侃。

    “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我舉杯痛飲,搖頭晃腦,斜睇著他,淺笑盈盈:“咦,大哥,我現在是獨在異鄉爲異客呢,這酒,本來該由你做東才對啊。”

    “雁兒,別喝了,這酒喝著香,後勁可不小。”林書桐剛開始還微笑著,饒有興致地瞧著我喝酒吟詩。後來見我左一杯右一杯,竟是刹不住車了。忍不住皺緊了眉頭,微側身子,伸出手來開始想搶我的杯子了。

    “嘿嘿,沒事。”我閃身躲過,衝他咧唇一笑:“知道我是幹什麽的嗎?我賣酒的,紅毛鬼子的伏爾加我都不怕,還能讓幾杯女兒紅給放倒了?”

    我喝得正來勁,哪裏肯放手?

    “我告訴你,我酒量很好。”我湊過身子,壓低了嗓子衝他神秘一笑:“知道爲什麽嗎?”

    “爲什麽?”他果然很受教,虛心地請教我。

    “因爲我是試管裏出來的啊!我媽給我加了抗酒的基因。哈哈!”每次我喝醉酒都會問這個問題,惡魔酒吧裏的姐妹都知道標准答案。他居然答不出來,還一臉的菜色,真是笨到家了!

    “我姐也特會喝,她們部隊裏那些男人,愣是沒人能超過她,厲害吧?”我掩著唇咭咭笑。覺得身子有些輕飄飄的,頭也有點昏昏的。臉上熱得慌,忍不住伏低身子,把臉貼在冰冷的桌面上——呀,真舒服。我抵不住倦意。漸漸眯起眼睛小睡了起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12:5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4 PM 編輯

全卷 第三十章 醉眠何處

    “別喝了,你醉了。”恍惚中,林書桐輕拍我的背,低聲勸導著:“回家去睡吧。”

    “笑話,這點酒我哪會醉?”我霍然而醒,猛地擡起頭來,一把扯過他的衣襟,咬著牙死命瞪他:“你瞧不起人?”

    “醉成這樣還沒醉?知道我是誰嗎?”他斜著眼睛居高臨下地瞧著我,語氣裏滿是漠然。

    “嘿嘿,你當我傻子呢吧?”我笑眯眯地指著他的鼻子:“你是林書桐,我的好大哥呀。瞧,我清醒得很,一點也沒醉?”

    他苦笑一聲,搖搖頭,無奈地說:“好,你沒醉,喝吧,看能不能喝死你?”

    “我當然要喝。”我抱住酒壺不撒手,一臉防備地瞪著他:“這麽好喝的酒,你可不許跟我搶!”

    “告訴你一個秘密啊,我啊,根本不是黑雪國的人。”我衝他呲牙一笑,又灌了一口酒:“我騙你這傻小子的。”

    “那你是哪國人?”林書桐身子微微一震,緊緊盯著我——哈哈,讓我嚇到了吧?

    “其實我也不是藏月人,風花雪月四個國,嘻嘻,我哪國人都不是。”我笑呵呵地指著他——他冷冷地回視我。

    咦?我用力擦了擦眼睛——他什麽時候變成君默言的?

    “咦,君默言,你什麽時候來的?”我一臉驚奇地望著他,向他招了招手,示意他低下頭來:“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呢。”

    君默言抿著唇,冷冷地睇著我,不發一言——唉,我跟他又沒深仇大恨,幹嘛鬧得勢同水火一樣?真是小氣的男人。

    我晃了晃腦袋,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蹭了過去,努力擡起頭——眼前這個男人,面目模糊,頭大如鬥,長得真是奇醜無比。呃,好象不是頭大如鬥,他根本就長了兩顆頭好不好?真是個怪物!

    “奇怪,姓君的小子雖然脾氣不怎麽樣,平時長得還蠻帥的。今天怎麽變醜了?不行,我得仔細瞅瞅。”我用力捧著他的臉,眯起眼睛湊到他跟前,仔細地打量,嘴裏叽哩咕噜開始念起來:“你別亂晃啊,晃得我頭暈。”

    燈光下,他的面目一團模糊,可是那雙漆黑如玉的眼睛卻顯得隔外的明亮,帶著點動人心魂的溫柔。害我差點深陷其中——他不是君默言,這是個陌生人。姓君的那小子眼光永遠冰冷,絕不會象他這樣溫暖。

    陌生人又怎麽樣?在這異度空間,對我而言,有誰不陌生?大家萍水相逢,一起喝酒,醒了各散東西,也是一種緣份!

    在他那溫柔的目光下,我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苦澀地笑了:“你知道嗎?我本來只打算在昭王府呆十天就走的。可是不巧得很,臨時出了點狀況,只怕暫時是回不去了。你說,我去找姓君的給我一封休書,大家好和好散,以後再見面還是朋友,他會不會同意?”

    他不說話,突然站起身來,隨手把我扛在了肩上。縱身就從窗戶躍了出去,耳邊只聽到忽忽的風響——呃,原來他也會輕功。古代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會飛檐走壁的俠士多了。

    我腦子本就昏沈沈,被風一吹,酒意上了頭,更是暈得厲害,想到還要在這蠻荒之地呆十個月,甚至十年,忍不住悲從中來。心裏覺得委屈得不行,眼淚就撲簌簌地掉了下來。

    伏身在他那寬闊的後背上,隔著衣衫傳來的體溫熨燙著我的心。恍恍惚惚中,覺得好象回到了童年——爸爸的後背也象他的這麽寬,這麽暖,這麽地讓人舒服而踏實。

    “嗚嗚,我要回家,我想爸媽和老姐了。”我雙手摟著他的脖子,不顧形象埋頭來回蹭著他的頸間,放聲大哭,把眼淚鼻涕用力地擦在他衣服上:“怎麽辦?我回不去了。”

    他一直默不吭聲,低頭飛奔,漆黑的天幕上有零碎的星光在閃爍。我嗚嗚的哭聲在冥寂的夜空裏顯得隔外的淒慘,這條路好象永遠也沒有盡頭。

    “我不要跟一個冰塊男生活一輩子,你幫我趕走他。”我任性地扳住他的脖子,把他的頭扭成一個奇怪的角度,對著那雙漆黑的星眸哭得慘兮兮。

    “好,幫你趕走他。”他靜靜地瞅著我,終于開了口,聲音低啞而溫柔,似有一股魔力,能帶給人安撫的力量。

    “說話要算數。”我得到他肯定的答複,這才終于放下心來,趴回到他背上,安心地進入了夢鄉。

    再醒來時,迎接我的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頭痛欲裂,好象有一百個小人拿著錘子在我腦袋裏狠勁地敲。全身沒有一點力氣,隨便動一動都想吐。只得懶洋洋地張開眼睛——入眼的是雪白的帳頂,熟悉的白玉鈎。

    這,分明是我的睡房。昨夜,是誰送我回來的?我睜大了眼睛努力回想——記憶定格在那雙溫柔的黑眸和低啞的嗓子。

    想起我醉後的種種失態,忍不住抿唇而笑——林書桐,被我嚇倒了吧?既然陪我去喝酒,又豈有半途將我丟給一個陌生人的道理?所以,用腳趾頭想,也明白昨夜被我當成陌生人的,除了林書桐不會是別人。也只有他這麽儒雅的人,才會有那麽溫柔的眼神了。

    诶!現在不想醉也醉了,不想哭也哭了。什麽醜態都讓姓林的瞧了去了,再後悔也沒用了。還是想一想余下的時間裏我該如何度過才更實際一點吧?

    暫時不能回去有什麽了不起?又不是永遠不能回去了,就當是放了十個月的假咯!了不起是十年,比王寶钏苦守寒窯十八年還少八年呢!咬咬牙也就撐過去了。時間既然很充裕,那我不妨仔細的規劃規劃今後的人生——我可不想象翠羽一樣關在一只美麗的金絲籠裏過完整個假期。那多乏味啊?

    好,現在讓我仔細地來想一想,好好地總結一下,那些女主們都是如何賺到她們穿越生涯中的第一桶金的?也好給咱做個借鑒。

    第一:嬌俏可人型。穿過來遇到一個絕世好男人,對她一見鍾情,深情無悔,嫁給他威風八面,從此一生無憂?呃,這一條我是挨不上了。第一個遇上的林書桐,在身份上已注定了只能當他妹妹。嫁的君默言沒把我冰死就偷笑了,不能指望他愛上我。

    第二:色藝雙絕型。被賣入青樓,碰到一個好心的老鸨。從此憑著絕世美貌與才華傾倒天下蒼生,開創妓院新紀元,擄獲無數帥哥的玻璃心,憑高額纏頭費賺個盆滿缽滿。呃,我既無美貌又不通音律。身份上還是個已婚婦人。唉,黃臉婆一枚,想賣也無人買啊。

    第三:手腕高強型。巧施計謀,進入某個王公貴胄(包括皇宮)的權力中心,于爾虞我詐之際牢牢掌控經濟大權。這一點,倒勉強挨點邊——我的確嫁入豪門。可惜,老公是假的。經濟大權?我好象連君默言到底做些什麽都沒搞清——他那些錢,搞不好是做賊搶來的?

    第四:自我奮鬥型。靠山吃山靠海吃海。能唱的唱,會跳的跳,黑心的開店,貪吃的做菜,愛飲的賣茶……嘿嘿,左思右想,估計本姑娘也只能往這一條靠攏了。

    摸了摸懷裏揣著的那兩本美男圖,想著不久後的文武科舉考試,靈機一動,一抹笑容從心底漾了起來——孔老夫子說了:食色性也。嘿嘿,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同理可證,他人之色,可以賣錢。咱雖然沒有女色可賣,但是能賣男色啊。

    是誰說的?機會永遠只青睐有准備的人。哈哈!帥哥們,打起精神來,給本小姐賺銀子去吧。



全卷 第三一章 他山之石

    “喜兒,喜兒!”打定了主意,我又從一只病貓變成一尾活龍。不顧頭暈,掀開被子跳下床,一叠連聲地高喊——離兩場科考不足兩個月,該做的准備一樣也沒有,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小姐,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喜兒應聲直衝而入,見到我,頂著兩只黑眼圈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要大。

    想必是昨晚我醉得太厲害,林書桐怕讓人見到,替我惹來一堆不必要的閑話,所以才從窗戶裏把我偷渡進來的?他的體貼,真讓我既窩心又感動。不過,他是怎麽知道我住哪間房的?他跟君默言又不熟——下次找機會問問他去。

    “咳,是你自己貪睡,才沒注意到我回來。”我輕咳一聲,把責任往她身上推。

    喜兒一臉茫然的張了張嘴:“咦,我明明一晚沒睡,守在小姐的房門口的呀,怎麽就沒瞧見你回來呢?就算我一時眼花沒瞧見,還有青……”

    “好了,別多說了。看看我們還有多少現銀,全拿出來給我?”我懶得跟她瞎扯下去,打斷她的話,熱切地看著我的小管家婆——從林府帶過來的一群小金豬,只逛了一回街,再建了個學校,呃,還喝了一回酒,應該花不了多少吧?诶,早知道要在這裏創業,就應該省著點花的——沒辦法,誰讓咱當慣了月光族呢?

    “回小姐的話:現銀,沒了。”喜兒皺著眉頭,顯然還沒從我如何回房的困惑中解脫出來。

    “沒了?那麽大一盒金子,少說也有幾十兩吧?才十天就花沒了?”我吃驚地瞪大了眼睛——見鬼,沒了是什麽意思?我成窮光蛋了?該死!我的宏圖大業怎麽辦?

    “總共是一百兩黃金。”喜兒一臉委屈地瞧著我:“小姐,最後一錠金子,昨兒個不是讓你拿出去了嗎?”

    我倒,一百兩黃金,真的讓我一星期花光了?這黑雪國的商人可真黑,物價那叫一個高啊!我就奇怪了——那些平民百姓是咋活滴呢?

    “真的一點也沒有了?”我不死心,巴巴地瞅著喜兒:“你再仔細找找,說不定有拉下了的。”

    “小姐,真的沒有了。”喜兒急了,彎著手指慌慌地算給我聽:“那天逛街花掉了二十兩,後來交給少爺七十兩辦學校,昨兒個你又拿走了十兩,可不剛剛好一百兩?”

    “那,有沒有可以換錢的首飾?”確信喜兒真的沒有诳我,真的再也拿不出現銀。我撫著下巴,在房裏來回轉了幾圈,終于站定身子,微笑著瞅著喜兒:“有的話,先拿出來換點錢。”

    “小姐,你要當首飾?”喜兒錯愕地瞪圓了眼睛,好象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只大恐龍:“那怎麽成?給人知道,光唾沫星子都該把你淹死了。”頓了頓,從懷裏掏出她那只精美的荷包,遞過來道:“小姐要是實在等著用錢的話,喜兒這裏還有二十兩碎銀,不如先拿去應應急?”

    我洩氣地瞧了瞧她,搖了搖頭:“不用了,你留著自己用吧。我再想別的辦法。”——诶,一百兩黃金我都能在十天之內花光,這二十兩銀子能成什麽事?

    正皺著眉冥思苦想之際,“花的銀子就到帳上支吧。”歸甯日那天早上,君默言說的這句話忽然鬼神使差地在腦海裏一閃而過——對啊,我怎麽忘了他呢?誰知道呢?說不定,君默言就是那塊可以攻玉的石頭呢?

    反正咱也不白花他的銀子,就當跟他借——過後賺了錢再還他就是了,大不了再加點利息。嘿嘿,他占了我名義上老公的位置,害我把不到俊男,總得補償補償我,對吧?

    心動不如行動。我匆匆梳洗完,帶上喜兒就往帳房裏跑——這丫頭,讓我的“一夜未歸”嚇壞了,這回說啥也不肯讓我單獨行動了。沒辦法,只好帶著她了。唉,做女人難,做一個古代女人更難哪。

    “小的劉輝,見過王妃。”一個中年發福身材矮胖的男子,遠遠的見到我們一行人,立刻迎了出來,向我行禮問安。

    “恩,不必多禮。”我微笑著向他點頭,一邊裝做不經意地與他閑聊,一邊慢慢跨進了帳房:“你是帳房裏管事的?”

    “是的,小的一直跟在王爺身邊。”劉輝垂著雙手神色恭敬地回話,一邊低聲道:“蠢材,王妃來了,還不問安?”

    帳房裏面幾個埋頭在帳本裏忙碌的男子見到我進去,全都放下手中的事,齊刷刷地彎腰見禮:“見過王妃。”

    “恩。大家不必多禮,我只是隨便看看,你們該幹嘛幹嘛去吧。”我笑眯眯地掃視他們。

    “王妃請到偏廳奉茶。”劉管事將我引到一間環境頗爲優雅的客廳讓了座,告了罪,便匆匆下去了——诶,該怎麽跟他開口提錢的事?

    這輩子雖然不是出生在大富大貴之家,可家境還算小康。父母一對書呆,只知埋頭研究學術,對金錢全無概念。姐姐學業傲人,光獎學金就花不完了,大學又是保送軍校,從頭到腳國家給包了。所以我一直拿雙份零用金,手頭從沒缺過錢。大學開始在報社兼職,後來成爲職業寫手,畢業又開一間酒吧,獲利頗豐。這伸手問人要錢的事,還真是生平頭一回。

    剛剛來的路上憑著一股子傻勁,滿不當一回事。到了這裏,才明白心裏想是一回事,真正事到臨頭,求人的那只手要伸出去,竟是那麽的難!正胡思亂想,苦無良策之際,劉管事又匆匆走了進來,堆著一臉的笑,遞過來一只信封。

    “這是什麽?”我狐疑地接了過來,微微訝異——我在此人地兩生,有誰會托人帶信給我?

    “咳,王爺吩咐了,若是王妃來了便交給你。”劉輝垂著手,嘴裏恭恭敬敬地回答,好奇的目光不斷地偷偷向我身上溜了過來。

    “君默言?”我更加百思不解——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有什麽事不能當面講,還用得著寫信?慢著,不對啊,就算是寫信,也應該是交給喜兒才對啊,怎麽會交到帳房?難道……?不會吧,他有那麽好心?!

    我按捺住狂跳的心髒,拆開信封,打開一瞧,果然不出所料——裏面躺著一疊簇新的銀票。全是百兩一張,隨便數了數,少說也有一千兩。哇!發了!

    嘿嘿,這姓君的那天說的原來不是玩笑話,更不是客套話——他,是認真的。

    持著那一疊銀票,我心情愉悅,唇角慢慢地上揚——原來,君默言真的是一塊可以攻玉的石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12:58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5 PM 編輯

全卷 第三二章 逸林書社

    人胖就喘,財大氣粗。我口袋裏有了銀子,立馬來了精神。當下馬不停蹄,又轉向學校奔去——現在,時間就成了很重要的一環了。能不能成功,就要看我的手腳夠不夠快了。

    直接出了王府西側門,殺到學校門口一瞧,樂了——正趕上工匠往裏送新的桌椅呢。林書桐背對著我,正指揮著僕役擺放那些桌椅,著一身淺藍的長衫,系一條青色的腰帶,沐浴在秋日的晨光裏,不知爲什麽,他颀長的背影看上去竟帶了一絲淡淡的憂郁。

    “大哥。”我親熱地走了進去,衝他甜甜地一笑。

    “你來了,”林書桐掉轉頭,不著痕跡地打量了我一遍,嘴角噙著一抹淺笑:“這麽快酒就醒了?”

    “嘿嘿,又沒喝多少。”望著他挑起的眉毛,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家知道錯了嘛,大哥就別糗我了。”

    “他……沒有爲難你吧?”林書桐猶豫了片刻,終于還是關心地問了出來——這個他,指的該不是君默言吧?

    換做昨天,我一定會翻著白眼回答——切,我自喝我的酒,關他什麽事?可現在我剛拿了他的錢,總不好翻臉不認人吧?

    “瞧你一臉的喜氣,我真是多慮了。”林書桐不等我回答,已徑自做出了結論。他掉轉頭默默瞅著牆角的幾盆菊花,牽起嘴角,澀然一笑:“看來,經過昨夜,你們的關系有所改善了,是嗎?”聲音低啞,幾不可聞,似諷又似嘲。

    “雖不中,亦不遠矣。”我歪著頭,心裏美滋滋——雖然,跟君默言的關系並不是因爲昨天的醉酒而改善。不過,我對他的觀感有所改變那也是事實。至于究竟是從哪一天開始,並不是重點。

    “嘿嘿,昨夜真的謝謝你的成全,我的好大哥。”我用手肘輕輕撞了他一下,向他頑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哈哈,幸虧他想得周全,偷偷把我從窗戶裏送進去。不然,讓君默言逮到我醉酒,誰知道會不會一氣之下,讓我的銀票全變成蝴蝶飛走呢?

    “可我,好象有點後悔了。”林書桐臉色微微一變,黝黑的星眸裏閃過一絲黯然,忽然低低說了一句教我摸不著頭腦的話——他後悔,後悔什麽?後悔不該讓我喝那麽多酒?還是後悔不應該陪我去喝酒?他後悔?最應該後悔的那個應該是我才對吧?

    “嘿,我才後悔呢。”我輕撇嘴角,向他彎腰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再扮了個鬼臉:“大哥,拜托你把昨天看到的,聽到的全都忘掉吧。”

    “……”林書桐低低說了一句,聲音輕得好似被風一吹便散了。眼睛裏恍惚有一抹失意與落寞一閃而過——是吧?我沒瞧錯吧?一夜之間,他好象變得有滿腹的心事。

    “你說什麽?”我忍不住追問了一句——雖與他對面而站,那句話,卻沒有聽清。

    “沒什麽。”林書桐掉轉視線,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一大早就跑過來,是不放心我,還是不放心你的學堂?”

    “對了,”林書桐倒提醒了我——光顧著聊天,差點把正事給忘了。我拉著他走到後院,急急從袖子裏掏出那疊銀票,往他面前一遞:“你看這些錢夠不夠讓我買一間書坊?”

    “你哪來的這麽多錢?”林書桐訝異地瞟了我一眼,接觸到我微紅的臉,恍然明白,自嘲地輕輕一笑:“原來你們的關系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

    “嘿,姓君的是挺大方。”我咧唇,好心情地給予他應得的表揚。

    “你買書坊做什麽?”林書桐微皺了眉頭,語氣裏含了明顯的嘲弄:“這可不是個賺錢的行當,投入大,回報低。君默言不怕你敗光他的家産?”

    “切,大哥你少瞧不起人。”我挺了挺胸脯,橫了他一眼:“我偏偏就要賺給你看。”

    “這些可不夠,”林書桐翻了翻那疊銀票,眼睛裏閃著複雜地光芒:“你真的想做?好好地呆在家裏做你的王妃,不好嗎?”

    “不夠?還差多少?”我有點洩氣,悶悶地瞧著他——沒想到買下一間印刷廠要這麽貴?我到哪裏再去找資金?目光轉了轉,忽然福至心靈,忍不住樂了——嘿,林書桐不就是現成的人選?找他入股,不就得了?有錢兄妹一起賺。

    “你可別打我的主意。”林書桐輕輕拍了拍衣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一臉防備地看著我。

    “大哥?我們是不是好兄妹?”我不管,笑眯眯地瞧著他——哈,他倒挺聰明,居然明白我在打他的主意。

    “不是。”林書桐橫了我一眼,很幹脆地否認。

    “嘿嘿,我的好大哥,你不會這麽無情吧?”我輕晃著他的衣袖,微噘著唇,放低了聲音,笑意盈盈地軟語相求:“與其每天悶在王府,與昭王相敬如冰,倒不如跟大哥一起做自己喜歡的事,逍遙自在啊。你也不忍心看我不開心,對吧?”

    “跟我在一起,你很開心?”林書桐雙眸一亮,放慢了語速,一字一字輕輕地問,好象生怕驚嚇了誰,聲音輕得象夢一樣。

    “是啊。”我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那還用說?總比對著君默言好多了吧?

    “懷蔭路的那家逸林書社是我們林家的産業,你喜歡的話,就去那裏瞧瞧吧。”林書桐低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無奈地笑睇著我,搖了搖頭:“只希望你不要太快弄垮它。雖然不賺錢,它可是我們林家的祖業。

    書上說古代除了官府,私人刻印書籍的,都是些家境殷實的富商。他們的目的並不是求利,而是求名。看來並不是空穴來風。

    “你等著瞧好了,”我興奮莫名,開心地跳了起來:“放心吧!保證讓你賺到笑。”

    “傻丫頭,有這麽高興?”林書桐感染了我的喜悅,唇角微勾,揚起一個愉快地弧度。

    “等一下,咱們先小人後君子。先說好了,我們算是合夥,賺了錢對半分。”我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收起笑,正色瞧著林書桐——這書社可是林家産業,他只說讓我經營。這利益分配的事不說好,萬一到時賺了錢沒我什麽事,那我不是虧大了?

    “切,不用了,小財迷。”林書桐失笑,伸手輕捏了捏我的鼻尖:“我不指望你賺的那點小錢。所以,賺多少都歸你,成了吧?”——哈哈,可能突然意識到此舉有些唐突,那張白皙的俊顔迅速地染上了一抹绯紅,真好玩。

    “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可別後悔?”我輕抿著唇,笑盈盈地斜睇著他——我輕松的態度終于化解了他的尴尬,讓他釋然地笑了。

    “等你賺到錢再誇口也不遲。”林書桐笑吟吟地調侃:“到時虧大了,別到我這裏來哭訴,我就阿彌陀佛了。”

    “我要全黑雪最好的匠人,最好的設備。”我伸出四根手指在他眼前一晃,眼睛裏精光閃閃,笑得神彩飛揚:“另外,印模的尺寸,我要特制的,比你們平時用的至少要大四到八倍。恩,具體的等我先看了模子再來詳談。”

    “那麽大?你瘋了?”林書桐驚訝地挑起眉毛瞧向我,發出一連串的疑問:“誰會買那麽大的一本書?攜帶也不方便。”

    “哈哈,誰說要印書了?放心吧,我不印書。”瞧著林書桐一臉的莫明其妙,我樂得哈哈大笑——林大校長,還是讓我來教你見識見識現代的文化事業吧。

    我胸有成竹,不顧他一臉的愕然與疑惑,輕快地道:“越快越好,最好在十天之內給我做出來,我付三倍的價錢。這方面你比我熟,所以,你負責幫我找匠人,另外還得替我監督他們的質量。”

    嘿嘿,有個管文化事業的大哥還真是好啊,操起來方便還不用愧疚——反正一筆寫不出兩個林字,對吧?



全卷 第三三章 色狼當道

    不花一個子,就得到了一間書社,我心情愉快得不得了。告別了林書桐,出了學校大門,才覺得肚子餓了起來——這才想起,從早上醒來我就一直在爲我心中的宏圖大業而奔走,根本沒來得及顧上自己的五髒廟。

    雅香居的食物雖然好吃,可我昨晚才在那裏喝醉了酒,今天有些不好意思又往那裏去了——怎麽也得過個三五七日的吧?

    湧金路太過繁華,商鋪林立,稀奇古怪的東西也多,我也不敢從那裏經過——好鋼得用在刀刃上,可不能再亂花銀子了。

    “小姐,咱們去夕照樓吧。”喜兒見我拿不定主意,笑著給我提建議:“那裏風景絕佳,翡翠水晶肘子更是一絕,離懷蔭路也近。吃完了還可以順便到書社去瞧一瞧。”

    嗬,這小丫頭還真機靈,猜人心思那叫一個絕。跟了我這麽幾天,已經摸准了我的脾氣了——在旁邊聽了我跟林書桐的對話,就知道我肯定忍不住要去瞧一瞧“自己”的書社。

    “那好吧,就依你一回。”我笑吟吟地斜睨了她一眼,興衝衝地跟著她往慶春路走去。

    “小姐,你真的想當書商?”在夕照樓的大堂裏坐定,隨意點了幾樣小菜。在等上菜的空檔,喜兒終于憋不住,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發問。

    “是啊,你覺得能行嗎?”我懶懶地支著下巴,漫不經心地回答——恩,這裏處在山坡上,地勢高,若是傍晚來此,樓上的視野廣闊,邊賞夕陽邊喝酒,倒的確是個惬意的去處。

    “我認字不多,哪裏懂這些?”喜兒神色微微有些扭捏,頓了頓,才接著往下說:“不過,連大少爺都說難的事,小姐爲什麽一定要做呢?”

    “他覺得難,我就一定不行嗎?”我有些失笑——這是什麽邏輯?

    “可少爺是咱們黑雪國第一才子啊。”喜兒微微有些不服氣,據理力爭。

    “我不也是黑雪國第一才女嘛?”我哈哈笑,見到她瞬間變得绯紅和不自在的俏臉,忍不住壞心地想爲難她:“喜兒,你覺得我們兄妹這兩個第一,誰更強一些呢?”

    “恩,論學識少爺與小姐自然是不相上下。”喜兒歪著頭想了想,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誠實地道:“可這經商不比做學問。小姐雖然聰明,到底是個女子,怎麽比得過男人?”

    啧,居然長他人志氣,滅自己主子的威風?女人怎麽啦?誰說女人一定比不過男人?不行,我得乘早給她洗洗腦,免得她胳膊肘老向外拐。

    “喜兒,開一間書社是不是要很多錢?”我憋住笑,不動聲色地拋下誘铒。

    “當然,別的先不講,聽我爹說,光備齊那一套銅活字,當初林老太爺就花費了十多萬兩銀子呢。”喜兒一臉認真地回答——咦,她倒挺懂行?居然知道活字這個術語?

    “喜兒,你爹是幹什麽的?”我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瞧。

    “我爹是負責書社雕版的師傅。”喜兒微微紅了臉,淺笑著道:“小時候,爹爹常常帶我到書社裏玩。”

    這就難怪喜兒聰明伶俐,身上總帶著點靈氣。我輕輕點頭,淡淡一笑,接著話鋒一轉:“可是,那麽貴一間書社,剛剛大哥是不是已經把它送給我了啊?”

    “呃……是。”喜兒一怔,她不笨,馬上明白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急得俏臉通紅,噘著嘴唇,不滿地分辯:“那怎麽相同?少爺是讓你,他沒跟你爭啊,不能算你贏。”

    “那沒什麽不同。”我淡淡一笑,冷冷地道:“商場如戰場,不論過程與手段。重點是:我不花一文錢,得到這間書社;大哥平白損失了十多萬,這就是結論。記住:在商場上,別人不會管你失敗的理由是什麽,輸了就是輸了。懂了?”

    “小姐……”喜兒讷讷地瞧著我,那眼光竟好象看著一個陌生人。

    “好了,一時半會也說不明白,你以後慢慢就會知道了。”我微微一笑,站起身來,嘴巴輕輕向門外一呶:“我去買個小面人,你先在這裏等我。”

    剛剛經過時,我就看到了,一直被它那豐富的色彩,栩栩如生的形象所吸引。忍了半天,到底還是沒能忍住——呃,買個小面人,應該不會影響到我的計劃吧?

    “小姐,還是我去替你買吧?”喜兒略略有些不安,欠著身子詢問。

    “不用,我要自己選。”我頭也不回,輕輕搖頭拒絕她的好意——這逛街購物的樂趣就在這精挑細選之時,別人代買還有啥意思?

    猶豫了好久,終于選定了卓文君與司馬相如——嘿嘿,那個司馬相如,儒雅飄逸,俊秀斯文,我看著怎麽那麽象林書桐呢?待會拿去討好一下林大學士。嘻!

    拿著選好的一對面人,我喜滋滋地往夕照樓走去——咦,大廳的氣氛怎麽不對勁?我疑惑地朝著漩渦中心瞧去——忍不住氣血蹭地一下就往腦門頂上衝,全身的血液在瞬間沸騰了。

    偶滴神啊!就在我去買面人這個空檔裏,喜兒居然被人調戲!我夢寐以求的畫面終于出現了!雖然被調戲的不是我,有點小遺憾加失落。可是,沒魚蝦也好啊!

    我滿懷熱切地環顧四周——在這個時刻,不是應該出現一個俊逸潇灑的帥哥來英雄救美嗎?爲什麽現場一片靜寂?

    只見喜兒縮著肩膀,俏臉漲得通紅,頭垂得低低的幾乎要抵到桌面,雙手死死地揪著衣角,害怕得全身都在發抖。

    在她的對面,大刺刺地坐著一個綿衣華服的公子哥。身材高壯,前襟故做潇灑地大開著,露出一片惡心的黑漆漆的胸毛。油頭粉面,臉圓似餅,一雙大大的死魚眼睛閃著色迷迷的光。厚厚的嘴唇咧得大大的,瞅著喜兒,只差沒有往下掉口水了。

    在他的身後,站著四五個凶神惡煞的家丁——怪不得大家都敢怒不敢言,一個個都做了縮頭烏龜。

    “小姑娘,一個人吃飯不寂寞嗎?本少爺陪你啊,哈哈!”油面大餅男一腳踩在長凳上,一只手叉著腰,咧著一口黃牙,笑得暢快淋漓。

    “哈哈哈!”身後的家丁跟著笑得前仰後合。

    唉,這黑雪國的俠士都死光了嗎?我左右看了看,確定真的沒有英雄藏在附近——好好的一次機會,平白浪費掉了!歎了口氣,只得走上前去,伸出插著面人的木簽,輕輕觸了大餅男的衣角一下:“對不起,借過一下。”

    “小姐,你來了!”喜兒聽到我的聲音,歡喜得跳了起來,死死地拽著我的衣袖,好象生怕我跑了一樣。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拋了個安撫的眼神給她。

    “這位公子,下人無禮,不知可曾得罪了閣下?”我微微欠了欠身,淡淡地瞧著大餅男。

    “呃……那倒沒有。”油面大餅男沒料到我如此彬彬有禮,一時不禁怔住。

    “如果沒有,那請尊駕移開。”我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我們主僕二人要用膳了。”

    “嘻嘻,不就是一頓飯嗎?本少爺請客!”油面大餅男見我態度謙恭,語氣軟弱,身邊又沒帶男僕。立時來了精神,不但不走,反而一屁股坐了下來,肥胖的五指用力拍在了桌上,笑容猥亵,氣焰高漲——連帶著桌上的碗盤也一蹦老高。

    “怎麽辦呢?我不想讓你請诶。”我笑盈盈地掃了眼桌上的那碟翡翠水晶肘子,斜睨著他,輕撇嘴角,意有所指,放緩了語速,慢慢卻清晰地道:“因爲你有胸毛,象一只沒有拔光毛的大肥豬,惡心得讓我想吐!”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01:08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6 PM 編輯

全卷 第三四章 又見故人

    “哈哈哈哈!”大廳裏靜默了幾秒,然後轟笑聲便象火山爆發一樣響遍了每一個角落——可憐的老板,我估計他的招牌菜翡翠水晶肘子的銷路從此會直線下跌。

    “臭娘們,找死!”終于意識到我在捉弄他,油面男氣得七竅生煙,怒吼一聲,雙手用力一擡,當場便將桌子掀翻在地。

    “嘩啦”“咣當”頓時湯汁四濺,一陣陣杯盤碗盞的碎裂聲不絕于耳。

    “小姐,沒事吧?”喜兒掩著唇,又是吃驚又是好笑,又是憂心地瞧著我。

    我早有准備,拉著喜兒閃身便避了開去。冷笑著傲然斜睨著他:“你若是不怕我夫君昭王日後找你的麻煩,就盡管打啊!”

    嘿嘿,本姑娘也是有所恃才無恐的!好漢還不吃眼前虧咧——我乃纖纖弱女子,手無寸鐵,只能打君默言的牌子,用身份壓他了!對付這種惡人,也不算欺負了他!

    “媽的,昭王了不起嗎?不過是一個馬賊罷了!”哪知道他根本不買帳,狂吼著向我撲了過來:“小的們,給我打!”

    “快跑!”見勢不妙,我大喝一聲,用力推了喜兒一把。隨手從旁桌上撈起一碗菜,披頭向他摔了過去。油面男一腳踩在地面的油漬上,頓時跌了個嘴啃泥。我乘機奪路便往門外衝去。

    “小姐!”喜兒尖叫一聲,還沒跑出三步遠,便很沒用的被桌子絆倒,讓那群家丁一擁而上,抓了個正著。

    我歎了一口氣,只得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喝道:“住手,放開她!”——這麽頓一頓,立時又讓他們圍了起來。好在他們顧忌我王妃的身份,只將我團團圍住,倒也不敢真的動手來抓我。

    “媽的,你再跑啊!”油面男怒衝衝叫罵著,氣喘籲籲地追了上來——頭上掛著菜葉,眼角一塊淤傷,臉上淌著油汁。那模樣,真是要多精彩有多精彩。

    “哈哈哈!”我指著他捧腹狂笑。

    “臭婆娘,叫你笑!”油面男面子裏子全丟光,惱羞成怒,捏著拳頭向我臉上狠狠一拳揍了下來。

    “小姐!”喜兒哽著喉嚨,尖叫了起來。

    我知道躲不過去,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嗚!真是流年不利啊,調戲就沒我的份,挨打倒是攤上了,到底誰才是主子啊?

    “佑禮!”

    咦?那一拳爲什麽久久不見落下來?心知有異,我慢慢地睜開眼簾,對上的卻是一雙既是憐又是愛還夾著點怨的黑眸。

    我眨了眨眼睛——他,不是林書雁的男友江子楓嗎?

    油面男的那雙巨靈掌,被穩穩地捏在江子楓的那一雙鐵拳裏。

    “姓江的,你少管閑事!”油面男用力掙紮,卻怎麽也掙不脫江子楓的控制。他臉漲成青紫色,氣急敗壞地低吼。

    “蕭偌禮,她可是昭王妃,我勸你還是三思而行才好。”江子楓冷然的目光輕輕掠過我,淡淡地停留在油面男的身上,無所謂地道:“再怎麽說,昭王也是皇上的二哥。據我所知,皇上與他可是手足情深得很。如果你不怕動搖令姐在宮中的地位,受到伯父的責罰,只管請便。”

    “這……哼!算你今天運氣好!”看來江子楓戳中了蕭佑禮的死穴。他面上陣青陣紅,終于悻悻然一甩袖子:“臭娘們,下次別讓我遇到你。我們走!”

    說完話,帶著那一衆家丁,推開瞧熱鬧的路人,浩浩蕩蕩地消失在長街之上。

    “切,誰怕誰啊?”我衝著他的背影扮了鬼臉,掉過頭來接觸到江子楓訝異的眼神。

    他今天沒有喝醉,整個人顯得幹淨而清爽。一身紫色的長衫,系著白玉的腰帶。一頭濃密的黑發用一條紫色的綢帶高高束起,露出輪廓鮮明的五官,挺直飽滿的鼻梁,方正酷帥的下額。

    他微蹙著濃眉,不贊同地瞧著我:“逍遙王心胸狹窄,氣量最小,又愛護短;蕭貴妃頗得聖眷,封後呼聲日高,你何苦與他家對上?”

    “他自己沒說,我怎麽知道他是哪根蔥?再說,是他先調戲喜兒的。”我撇了撇唇,不以爲意——逍遙王是王,昭王也是王,大家王對王,我還占著個理字呢,怕什麽?

    “你變了。”江子楓掃視我周身一遍,忽然輕輕一歎,語帶怅然。

    “誰不會變?”我有些心虛地避開他灼灼的視線。

    “看來,坊間的傳聞有誤。”江子楓默默地與我並肩而行,苦澀地低語:“你對昭王妃的身份適應得極好,居然還知道拿出去唬人。”

    “哎呀,都弄壞了。”我微微赫然,急忙顧左右而言他。拿起那兩個小面人,故做懊惱地低叫——他是林書雁的男友,聽到那句話,心裏一定極不舒服吧?

    “你以前,這種東西連正眼也不會瞧一下的。”江子楓輕瞟了我手中擠壓得不成形的一團彩泥,淡淡地指出——卻如一陣驚雷直直地敲進我的心房。

    他對林書雁了解太深,很容易就會看出我跟她除了長相相似,個性其實完全不同。我,實在應該避著他一些才是。

    “天色不早,我得回去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了頭急急往回走——經過這麽一鬧,今日已完全失去了興致了。

    “雁兒,聽說你辦了一間蒙童書院?”江子楓閃身攔住我的去路,雙眸靜靜地直視著我,聲音低沈暗淡,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抑郁:“還聽說你在國子監裏替蒙童找先生,是嗎?”

    是又怎麽樣?反正再怎麽沒人,我也不可能會找他來教書啊?我暗暗翻了個白眼——那麽大一顆定時炸彈放在身邊,誰受得了啊?

    “爲什麽不找我?難道我不夠資格?”江子楓低低歎了一口氣,黝黑的眸子裏染上一層蕭索。

    “呃……已經找到人了。”隨口塘塞。

    “誰?”刨根問底。

    “張幄。”我推!

    “那我可以教他們音律,作畫,寫對……”不死心。

    “他們還太小,暫時學不到這些。”我擋!

    “我是武舉,可以教他們些強身健體的功夫。”繼續糾纏。

    “我開的是書院,不是武……”我……堵不堵?

    等一下,他有考武舉?我記憶絕佳,迅速在腦海裏翻出武舉資料對比,卻是查無此人。我雙眸一亮,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從心底升了起來。

    “你的功夫有多好?我的學生可不拜在不學無術之輩的門下。”我輕撫著下巴,故做冷然地打量著他,象屠夫在盯著一塊上好的豬肉——怪不得他長得象中世紀的騎士,原來也是個練家子!

    “哼,只要我想,武狀元是手到擒來。”江子楓傲然斜視著我,語氣狂妄,自信滿滿。

    “吹牛!那你爲何不去考武狀元?”我心中竊喜,面上卻故做不屑——我要的就是他的這份自信!

    “你不是都知道?你和家父向來都不贊同的。”江子楓訝異地瞥了我一眼。

    “要想進我的書院也不難,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向他招招手,附耳低聲說了一句話。然後偏著頭衝他嫣然一笑:“怎麽樣?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過時不候。”

    江子楓劍眉輕蹙,定定地瞧了我半晌。忽然哂然一笑:“不用三天,我現在就答應你。”

    “那好,後天開張大吉,你可千萬不要遲到。”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爲了錢錢,冒點險也是值得滴!




全卷 第三五章 星星之火

    目送江子楓踏著輕快的腳步離開,我這才咧開唇綻開了一個好大的笑容——哈哈,老天要我賺大把銀子,我是想擋也擋不住啊!

    “小姐,他是誰啊?怎麽你看到他好象很開心?”喜兒一臉的好奇。

    “還能是誰?書院新請的先生呗。”我淺笑著隨口應付——小丫頭,跟著我變精了,啥事都想打聽。

    诶,今天喜兒已遭調戲,按概率來算,再遇色狼的機率不大。我也懶得再逛了,于是在路邊隨便買了點零食填了填我的五髒廟。再順路走到逸林書社。

    管事趙中已接到林書桐的通知,在此躬候我多時了。我也不跟他廢話,立刻讓他帶我去瞧了模版,訂下了尺寸,再交給他去辦。趙中看樣子就是個忠誠老實之人,雖然滿臉的訝異,嘴裏卻二話沒說,拿了圖紙唯唯諾諾地退了出去。

    林家老太爺倒是挺會挑地方的。這逸林書社居于兩條街道的交彙處。離最繁華的湧金路兩條街,有點偏卻又不會太偏。環境清幽,門庭開闊——恩,古代就這點好了,地廣人稀。到哪裏都不怕地方不夠用,不比現代寸土寸金。

    弄好最關鍵的一環,我松了口氣——算了,人不能太貪心,今天有這麽多收獲已經足夠了,還是打道回府吧,別讓姓君的抓住我的小辮子。

    踏上豫章路,剛拐一道彎,遠遠已看見學校門口熱鬧非凡——那十二個小鬼頭居然齊刷刷地擠在那裏,圍著林書桐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

    “林大人,我娘說了,讓我把這只雞給小雪姐姐送過來。”

    “林大人,我爹叫我來看看有啥能幫得上的?”

    “林大人,這些花生……”

    “林大人……”

    林書桐顯然沒有經過這種陣仗,被那群小鬼圍住那一頓狂轟濫炸,搞得他昏頭轉向,手忙腳亂。

    “小鬼們,姐姐不在,你們就欺侮我大哥啊?”我微笑著走了過去,笑睇了林書桐一眼——可憐的人,居然一頭一臉的汗。

    “雁兒你來了?”林書桐轉頭瞧見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

    “小雪姐姐!”小鬼們歡呼一聲,棄了林書桐,一擁而上,圍在我的身邊。

    望著那十二張如花的笑靥和他們臉上那發自內心的喜歡和感激。想到接下來要做的事,我忍不住有點小慚愧——可誰讓咱大把大把的銀子已經花出去了呢?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說什麽也得賺回來吧?

    沒辦法,我現在也是獨在異鄉爲異客呢。狠狠心,眼一閉,折騰吧!不折騰他們,我折騰誰去啊?

    “等一下,一個一個來,慢慢說。”我笑眯眯地瞧著這十二個小蘿蔔頭——他們的父母全都是在國子監裏打雜的僕役。年齡最大的莫心言十一歲,最小的沈覺明八歲。除了二丫和雙杏是兩丫頭,其他一水的男孩子。

    十二個小鬼大大小小高矮參差不齊,衣服也五顔六色,雜亂無章,看得我眼花缭亂。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嘿,他們可都是我心目中的兒童團員,是革命的種子,是可以缭原的星星之火,我的寶貝疙瘩。我還指著他們給我賺銀子呢!這副模樣怎麽拉得出去?

    不行,看來我得替他們重新包裝一下,給他們改頭換面。到時以嶄新的面目出現在冰雪城的大街小巷。成爲冰雪城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得,反正已經投資了,不妨再大方點。

    “來來來,咱們別在這裏礙大哥的事了。”我拍了拍手,呦喝一聲:“孩子們,想不想去昭王府參觀參觀啊?”

    “想!”哇,還真是一呼百應,場面相當壯觀哪。

    “雁兒?”林書桐微皺了眉頭,不贊同地瞧著我,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沒事。”我向他聳了聳肩,無所謂地笑了——反正王府那麽大,閑著也是閑著。君默言這時多半也不在家,我帶些小客人回家玩玩,他總不至于爲這麽件小事,事後來找我的麻煩吧?

    再怎麽說,我在昭王府也算半個主人。況且,直覺上,我總覺得君默言雖然冷淡,倒也不是個斤斤計較的人。

    “孩子們,到了昭王府可得聽姐姐的話,不得大聲喧嘩,更不得隨意走動,知道了嗎?”林書桐輕輕歎了口氣,知道拗不過我的脾氣,只得轉而叮囑那群小鬼們。

    “是,林大人。”十二個小鬼齊聲應答,聲音清脆悅耳。

    “好了,大家出發吧。”

    守門的侍衛見我帶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小鬼頭,浩浩蕩蕩地回來,驚訝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那群活潑的小鬼乍一見到這些拿刀帶劍的待衛,一下子變得拘謹起來,大家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敢先進門。諾大一群人,堆擠在王府大門外,一時間竟變得鴉雀無聲。

    “走吧,姐姐請你們來做客的,怕什麽?”我微笑著牽了沈覺明的小手,率先跨進了大門——候門深似海,封建社會的階級等級觀念深入人心,連小小的孩童都明白這個道理啊!

    那群小鬼怯生生地跟在我的身後,慢慢地走進了昭王府的大門。到底還是孩子,那些最初的敬畏,在見到眼前花團錦簇,氣派威嚴的亭台樓閣之後,慢慢地被興奮之情所取代。漸漸又開始變得熱鬧了起來。

    “小雪姐姐,這真的是你的家?”二丫一臉羨慕地仰望著我:“好大好漂亮啊,要是我也能住到這麽漂亮的地方,那就好了。”

    這裏雖然漂亮,對我而言最多只是一個華麗的客棧,並不能稱之爲家。我,終究只是一個過客罷了。

    家應該是充滿溫馨與溫情的地方,是可以讓人從肉體到精神都能徹底放松的場所。不過,這種艱深的道理,一時也無法跟她解釋得清楚,我只有輕輕抿唇,笑而不語。

    “做夢吧你。”淘淘一臉的讪笑,故做老成,毫不客氣地打擊她的自信:“這裏可是昭王府,以你的身份,八輩子也別想住進來。”

    “人家只是幻想一下嘛,難道這也不行?”二丫委屈地癟了癟嘴,氣弱地小聲分辯。

    “二丫,別聽淘淘瞎說。”我微笑著睇了她一眼,柔聲道:“只要努力,這世上沒有什麽事情是不可能的。沒有人天生比別人高貴,重要的是你有沒有這個志氣。”

    “小雪姐姐的意思,只要有志氣,然後再努力,就可以達到目標?”沈覺明這鬼靈精,馬上擡起頭,一臉認真地瞧著我。

    世上的事情當然沒有那麽簡單。有些事情,不管你如何努力,都是不可能做到的——比如愛情,並不是付出與回報都成正比的。再比如,我想當國家主席。還比如,我夢想立刻回現代……

    不過,對這群小鬼,我不想過早打擊他們的信心。他們那麽小,未來充滿希望,擁有無限可能的發展空間。

    “對,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努力過了,就算到最後不成功,你也不會後悔。”我略略思考了一下,有所保留地回答。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4 01:1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7 PM 編輯

  36

  一路上走走停停,說說笑笑,不多會,織錦樓已經到了。想著前幾天我在這裏引起的那場“刺客風波”,忍不住笑了起來——不知道呆會她們發現我的身份,會是一種什麽表情?

  “福嬸,王妃來了。”喜兒機靈地走在前面,揚聲高喊,算是爲我通報了身份吧。

  “小的福玉,見過王妃。”胖胖的福嬸急匆匆地奔了出來,慌慌地向我曲膝行禮,一雙眯眯眼睛滿是訝異,圓圓的臉上微微見汗。

  想必她搞不懂我爲什麽突然來此吧?傳說中的林書雁又是個極挑剔之人,她的誠惶誠恐也就不難理解了。

  “你就是福嬸?聽說這織錦樓的人手調配,用品采買,日常用度等一應事物都歸你管,是嗎?我微微一笑,不跟她繞圈子,單刀直入直奔主題而來。

  “王妃請上坐。”福嬸小心翼翼地看著我的臉色回話:“是的,承王爺看得起奴婢,這些雜事向來是小的在經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她的態度如此謙恭,倒教我有些始料未及。原本以爲,以我在昭王府的地位,會受到幾句冷言冷語呢。

  再一細想,我不禁了然——今天早上我從帳房裏拿了那麽大一筆錢出去一事,看來她已經知道了。

  自古以來,這種在深宅大院裏做事的婦人,都擁有極其靈敏的觸覺。哪個主子得寵,哪個主子掌權,她們都了若指掌。風吹兩邊倒,一個個全精得象猴子,絕不會給自己招來不必要的麻煩。

  現在想來,如果那日我混進織錦樓時,有她在場,恐怕沒有這麽順利。也就不會引發後來的那一場大的波動了。

  只不過,仔細一想,她這番話也算是綿裏藏針了口看似恭敬,其實拿昭王的身份在壓我呢——她這差事可是王爺安排的,我這後來的不怎麽得寵的王妃就別來摻和了,是這意思吧?

  “福嬸,今日我來,也沒有別的事。”我款款地在椅子上坐定,掃了身後十二個小鬼一眼。微微一笑,放柔了聲音,緩緩道:“後天我的書院可就要開張了,想讓這些小家夥們都穿上一件簇新的衣裳,添些喜氣。王爺的面子上也好看些。”

  “小姐,你特意帶他們來,原來是要給他們做衣裳的?”喜兒一怔,忍不住插了一句。

  “對啊。”我輕瞟她一眼,淡淡地道——不然,她以爲我吃飽了沒事幹,跑來這裏做什麽?

  十二個小鬼又驚又喜,面面相硯,忽然福至心靈,齊聲道:“多謝王妃。”——嘿嘿,算他們聰明,沒有叫我小雪姐姐,否則,傳出去,又少不得一番解釋了。

  “怎麽樣?能辦到嗎?”我不再理喜兒,掉轉頭繼續詢問福嬸。

  “後天就要?時間上的確有點趕。“福嬸討好地朝我一笑,臉上忍不住帶了些自傲的神情:“這要是在別處,那就真的難于登天了。但全京城誰不知道咱們織錦樓的繡娘做起活來又快又好?既然王妃開了口,那還有什麽說的?咱們做下人的,就算拼著這兩天不吃不喝,也得想盡一切辦法替主子把事辦得妥妥當當的啊。”

  “那就好。”我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只不知主子要挑些什麽料子?若是府裏沒有的,還得盡快去采購。”福嬸見吹了半天牛,又拍了半天馬屁,我無動于衷,也感無趣,于是識趣地轉了話題。

  “料子嘛,倒不必一定要最好的,就在府裏現有的布料裏挑好了。不過,顔色一定要喜氣的大紅。”雖然我不迷信,可開張嘛,還是討個吉利的好。再說了,我圖它個醒目,往人堆裏一站,總是最顯眼的那個。

  “這可趕了個巧了。庫中正好有一批王爺大婚時府裏下人裁衣裳剩下的料子,倒可以一用。也免得浪費,不知王妃意下如何?”福嬸一邊說著,早有人捧了衣料上來給我過目。

  “行,就給他們量尺寸去吧。”我哪裏懂什麽布啊?胡亂瞟了一眼,瞧著那顔色也亮麗,便點了點頭:“先裁這一批,明兒個府裏來了新料子,再給他們一人裁兩身冬衣。那個不急,可以慢慢來。”

  “秋菊,阿珍,還愣著幹嘛?還不快做事?”福嬸躬著身退下去,掉轉頭衝著那堆正好奇地探著頭向這邊張望的繡娘們大聲呦喝了起來:“阿桃,還不給王妃奉茶?”

  聽到吩咐,阿珍,秋菊立刻走過來開始給小鬼們量尺寸。

  “王妃,請用茶。”阿桃小心翼翼地捧了茶盞,帶著一臉謙卑的笑容,恭恭敬敬的蓮了過來。

  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觸到我似笑非笑的眼神,一愣神,猛然醒悟過來“啊!”地一聲驚叫,手一抖“啪”地一聲,連茶帶盞掉到地上,跌了個粉碎。

  唉,可惜了那只上好的青花描金細釉茶杯。

  “阿桃,要死了,還不快給王妃認錯?!”福嬸又氣又急,一邊厲聲低喝。一邊欠著身子,一臉的土色,連連向我道歉:“請王妃恕罪,她粗手粗腳慣了,沒見過什麽大場面。。”

  “沒關系,一時失手罷了。”我輕輕擺了擺手,朝阿桃略挑了一下眉毛,微微一笑:“是我嚇著她了。”

  “不。。”聽到我這麽說,阿桃更加確定了我的身份。許是想起那日她在我面前說的那番肖想君默言的話,血色迅速地從她臉上褪去,一張臉瞬間變得慘白。嚇得雙腿一軟,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磕頭如搗蒜:“奴婢不該亂嚼舌根,奴婢知道錯了,請王妃恕罪!”

  “起來說話吧。”我站起來,偏身躲開她的跪拜,皺了皺眉頭:“不過打破一只杯子罷了,我也沒說要罰你,何必嚇成這樣?”——看來,她以爲我是興師問罪,故意來找她的碴了。

  唉!真沒勁,本來想捉弄她們一翻的——古人動不動就下跪這一套,我實在有些受不了。剛巧這時十二個小鬼的量身一事也已完成。算了,還是不玩了,我閃。

  “王妃?”阿桃疑惑地擡眼瞧我,不敢起來,有些不相信我會如此輕易放過她。

  “去做事吧。”我歎了一口氣,不再理她。起身欲走,眼角忽然瞄到阿珍手裏正捏著一樣東西,往布料上劃線。

  我心中一動,走到阿珍旁邊,拈起她正做記號的一塊劃粉,仔細瞧了瞧,又在布上隨手劃了兩筆,朝福嬸揚了揚手:“這東西可不可以給我一些?”

  “這玩意也不是什麽稀罕物,王妃若是喜歡,又有何難?”福嬸一臉驚訝,顛顛地跑去房裏,不一會兒端了一只小木盒過來,裏面有粉紅,淡藍,銀灰,純白……好幾種顔色的戈粉,多爲半圓形口薄薄的一片,排得整整齊齊,到也挺好看。

  嘿,不知道這意外的收獲,算不算“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交給我吧。”喜兒急急伸手,機靈地從旁接了過去。

  “衣裳裁好了,送到蒹葭院就是。”我站起身,帶著那群小鬼繼續昭王府的探險之旅。

  這些日子,我天天盡記掛著往外跑了,好好一個美得跟公園似的昭王府,倒沒怎麽參觀,超這個機會,一次遊覽一遍吧。

  “那是什麽地方?”我指著仿佛建在雲端,只隱隱露出一角的山頂石亭,饒有興致地問著喜兒。

  “這裏是王府的後山,名爲玉山。山勢極險,背靠天雪河,素有京城第一山之稱呢。那上面就是流杯亭了,聽說咱們王爺的母妃,玉貴妃未出閣前,最喜歡到那裏賞月吟詩了。”喜兒流利地把她所知的情報彙報給我聽。

  “真的?那我倒要去瞧瞧,看是不是名實相符?”我興致勃勃——這麽好的去處,當然得見識見識了。京城第一山呢!

  “小姐,聽說那裏鬧鬼,還是別去了吧。”仰頭望向那穩居于懸崖峭壁之上,隱身于白雲深處的石亭,喜兒牽著我的衣角,皺著小巧秀氣的鼻子,臉色微微有些發白。

  有鬼?我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嘿嘿,根據我的經驗,通常有鬼的另一個解釋就是有故事。

  “孩子們,誰先衝到那坐石亭的,獎一個面人!”我不理喜兒,笑眯眯地發出號召,率先拎著裙角,撤開腳丫順著琬蜒陡峭的山道,一鼓作氣往山頂衝了上去。

  “衝啊!”大夥歡呼一聲,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往上爬——這群小家夥,剛做了新衣,心裏正美得很,憋著一股子,逮著機會還不可著勁撒歡呢!

  “小姐!”喜兒柳眉給豎,鼓著腮幫子,氣得跺了跺腳。

  “哈哈,你來追我啊!”我回過頭,向她扮了個鬼臉,繼續往山頂跑——才不擔心她不跟來呢。

  “等等我啊。”喜兒拿我沒轍,歎了口氣,只得認命地跟在身後,追了上來。

  “呼!”十分鍾後,我腳已軟了,累得氣喘如牛,汗如雨下。而擡頭望,那石亭好象還在遙不可及的雲深之處。回頭看看,十幾個人已完全走散,稀稀拉拉,綴在坑蜒的山道上,象一條散落的珍珠項鏈。

  “小姐,還是回去吧?”喜兒喘著氣爬到我身邊,一屁股坐到路邊的石椅上,小聲央求著我:“天快黑了,別玩了。”

  “都已經爬到這裏來了,怎麽可以半途而廢?再說,嘯天他們只怕都快到山頂了。”我放柔了身子靠在喜兒身上喘氣,望望山頂的石亭,終究有些不肯死心:“天黑就天黑,怕什麽?左右是在王府裏,還怕走丟了不成?”

  想不到看著仿佛近在咫尺的流杯亭,真要爬上去,卻煩耗時費力。可是,越是這樣,越是激起了我的好勝心——如果連王府裏的一座後山都不能征服,還厚著臉皮談什麽開創大業?

  一路走走停停,半個小時後,我終于置身于那座以黑白灰三色大理石砌成的流杯亭之中了。那一群小鬼陸陸續續到達,或坐或站,歪歪斜斜,合都累得不成人樣。

  一輪紅日西沈,在暮色蒼茫之中,雲霧籠罩著石亭。亭下河水滔滔,碧波幹頃,似一條銀白的蛀龍琬蜒曲折。在夕陽的掩映下閃著點點金芒。

  山下華屋廣廈,亭台樓閣,假山水榭,遠遠望去,竟似散落的一只只彩色的蘑菇,點綴在一片蒼翠的樹林之中。

  “哈哈,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獵獵的山風,掀舞起我的衣被。我腳踏石凳,伸展雙臂,迎風而立,縱聲長笑,豪氣萬幹:“我終于征服了世界!”

  “小雪姐姐……”有人輕輕地牽動著我的衣角。

  我低頭一看,原來是雙杏一一她怯怯地仰望著我,大大的眼睛裏閃著淚花,神情滿是惶恐。

  “什麽事?”

  “沈覺明,不見了。”



  37

  “不見了?是不是落在後面了?”我心中一驚,連忙回頭掃視了一遍那堆歪歪倒倒擠做一堆的人群一一果然不見那機靈聰明的小家夥。

  “不是,覺明本來一直跑在我們前面的。”淘淘眨巴著眼睛,偏著頭疑惑地道:“奇怪,我還以爲他會比我先到呢,結果到現在還沒來。”

  “他會不會先爬上來,然後躲在哪個角落嚇唬我們?”莫心言撇了撇嘴角,顯得有些不屑:“那家夥,老喜歡做些出奇不意的事,我早習慣了。”

  “應該不會啊,我第一個上來,一直都沒看到他的影子。”周嘯天搖了搖頭,十分有把握:“他不可能比我跑得還快。”

  “別再瞎猜了,大家先在這附近找找吧。記住,別落了單,也別走遠了。我一叫可都得回來。”我心中微微有些發慌,此時也只得先鎮定下來,指揮大家分頭找人。

  糟糕,可別讓我這烏鴉嘴說中啊!眼看太陽就要落山了,要是天黑前找不到人,那可就麻煩了!雖然是在王府之中,可萬一他不慎掉入天雪河中……我搖了搖頭,不敢再想下去。心,莫名地揪緊了起來。

  “覺明~~~!”

  “沈覺明~~!”

  “明明,你出來啊!”

  衆人的呼喊,被山風吹散,消失在曠野之中。

  不行,這樣盲目叫喊,顯然不能解決問題。天色越來越晚了,得先把小鬼們送下山口不然到時再走丟或者失足摔傷一個,更加麻煩。

  “喜兒,你先帶小家夥們下去。”我把他們叫攏來,咬了咬牙,做了決定:“下去之後,立刻去找王爺,教他帶人來搜山。”

  事到如今,也顧不上我的面子了。只要君默言能幫我找著了人,什麽訓斥的話,我都願意接受。

  “小姐,那你呢?”喜兒吃驚地瞧了我一眼,顯得有些遲疑:“你不下去嗎?”

  “你先下去吧,我再找找。放心,我這麽大一個人,有分寸的。”禍是我闖的,哪還有臉先回去?當然得找啦,找不到也得找!

  “小姐,讓我留下來找,你先回去吧。”

  “小雪姐姐,我也留下來。”

  “我也不走!”

  大家夥一時象炸開了鍋的油,亂轟轟地鬧了起來。二丫、雙杏兩丫頭早嚇得眼淚汪汪了。

  “聽話,都下去,誰也別給我添亂!”我提高了聲音,兩眼一瞪,厲聲喝道:“再爭下去天可就全黑了,還不快走?”

  “小姐,那你自己可要小心啊。”喜兒噘著唇,眼睛一下子濕了。

  “行了,就在自己家裏呢,還怕野獸叼了我去?”我不耐地催促她:“別羅嗦了,趕緊走吧。”

  喜兒帶著那幫小鬼頭一步三回頭,終于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靜下心來仔細分析——這裏再怎麽山勢陡峭,總是在王府之內,野獸之類是肯定沒有的。天雪河看著近,其實也還隔著一段距離,按說不可能直接掉到河中。上山的路是人工開鑿的,只有一條,不可能出現迷路的情況。

  那麽剩下來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家夥中途遇到什麽新奇的事物,被吸引了,走上了岔路?

  天邊只剩落日的余輝,透過樹影的縫隙,照著幽深暗淡的林間。強勁的山風椋過樹梢,卷起無數落葉,發出嘩嘩的響聲,襯得周圍的環境越發的詭異。靜寂的山路上只余我一人的腳步,竟顯得說不出的陰森。

  我沈住了氣,慢慢從流杯亭開始,一路往下搜。怕錯過了,不敢走得太快,喊一聲又停下來側耳細聽。這樣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密林之中橫生出一條琬蜒的小道吸引了我的視線。

  小道上遍生荊棘,幾乎被蔓生的雜草與灌木所淹沒口大人得彎著腰才能勉強通過。我有一種直覺——沈小鬼就是從這裏鑽進去了。

  想了想,我撕下一條裙邊,系在入口處,做了個記號,這才一咬牙彎腰鑽了進去。

  山裏怪石林它,石上滿布青苔,蒼翠欲滴,各種古木參天,夾有修竹如篁,無數不知名的野花肆無忌憚地盛放著、、、、這一切隱在霧色裏美得那麽的不真實,若是平時見了,不知道該是怎樣地歡喜雀躍。可現在,我卻無心欣賞。

  天色卻漸漸暗了下來。四面樹影幢幢,萬賴俱寂。偶然有歸林的小鳥被我的腳步聲驚起,撲騰著翅膀從我頭上掠過。走著走著,已完全找不到方向。

  我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著我,可是幾次回頭,卻什麽也沒有。我緊走幾步,可背後的腳步也急了起來,我停下來細聽又什麽也沒有口想起喜兒的話,我嚇得汗毛直豎——不會真的有鬼吧?

  媽呀,風裏隱隱傳來了哭聲!當下慌得我拔腿就跑,剛跑兩步,醒悟過來了我不是來找人的嗎?有哭聲證明找到了,我跑什麽啊我?

  “覺明,是你嗎?”我深吸了一口氣,大喊了起來。

  “嗚嗚……小雪姐姐,我在這。”咳,原來還真是這小家夥!

  我又是歡喜又是吃驚,循著聲音找了過去——得,那小家夥縮成一團掉在一深坑裏,仰著頭哭得快沒氣了呢。

  “好你個搗蛋鬼,把姐姐的魂都快嚇沒了,你知道嗎?”我掐著腰站在坑邊,指著他鼻子一頓好罵:“我只讓你爬山,誰讓你鑽洞來了?”

  “嗚嗚……”他拼命地舉高了雙手,天色太暗,黑乎乎的也不知道到底捧了個什麽寶貝。

  “得,等著啊,姐姐救你上來。”那個坑看上去年代久遠,石壁上長滿了青苔,滑不留手。呈倒三角形,從下面爬上來只怕是不行的了。

  我環顧四周,卻沒有看到任何可以攀提的藤蔓。想了想,只得再犧牲我的裙子了——好在古代的裙子層層疊疊的,平日我老嫌它既費布料又累贅,原來關鍵時刻還是有大用場的啊。

  坐在地上撕了半天,把它結成一條繩索,用手拉著試了試,發現還算結實。我拿著它,探頭朝坑下喊:“覺明,姐姐現在拋繩子下來,你把它系在腰上,系穩了就拉拉繩子,姐姐把你拉上來。”

  “姐姐,我夠不著。”沈覺明怯怯的聲音低低地傳了過來。

  “差多少?”我靠,難道我還得把中衣也貢獻出來不成?雖然說現在才剛初秋,可在這山裏,晚上的氣溫也夠低的了。

  再說了,穿著中衣走出去,就已足夠驚世駭俗,若是只穿著亵衣。。我自己倒是無所謂啦——比夏天的吊帶背心總還多一點布料。卻不敢想象大家的口水會不會把我直接衝到天雪河裏去?

  “行了嗎?”沒辦法,我只得再往前走幾步,試探著把身子吊在坑邊,努力伸長了手去讓他夠那繩子。

  “只差一寸多一點了,我再跳一次。”沈覺明縮著小小的身子,咬著牙努力往上跳一一很好,還能跳,說明就算有傷也不嚴重。

  “得了,就你那水平,還不如我再往前……啊!覺明快讓開!”我撇著嘴,正努力再往前榔。一陣風刮過,腳下突然一滑,然後膝頭一麻,身子一歪,收勢不住——得,也不用再往下了“啪”地一聲撞到洞壁。

  我尖叫一聲墜了下去,摔得眼冒金星,痛得我直吸氣,半天也說不出話——還好,沒有砸在覺明身上,要不然,後果真的不堪設想。

  “小雪姐姐,你沒事吧?”沈覺明合著眼淚,怯生生地在我上方探出半顆頭來,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看我象沒事的樣子嗎?”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完蛋,只怕扭到了關節,左腳痛得沒法動彈了。

  “嗚嗚……”他被我一凶,很沒志氣地哭了起來。

  “行了,讓我瞧瞧,是什麽破玩意讓你連命都不要,跑這老林子裏來了?”我歎了一口氣,斜睨了他死死抱在懷裏的那個黑乎乎的不明物體一眼,懶懶地轉移了他的注意力。

  “小雪姐姐,你看。”沈覺明急急討好地把那只美麗的小生物獻寶一樣遞到我的跟前:“我捉到一只小松鼠,它是不是好可愛?”

  “可愛個鬼!”我用力揪著他的耳朵,橫了他一眼——很好,就爲了一只破松鼠,現在兩個人陷在這裏,很好玩嗎?

  “嗚……小雪姐姐不喜歡?”沈覺明傷心地抽泣著,一臉失望地瞧著我:“我本來想捉到它,給姐姐一個驚喜。對不起,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是捉了准備送給我的?”我歎了一口氣,忍不住伸手摟住他小小的身子,心中某一處突然變得好柔軟好柔軟。

  “恩,可是,姐姐好象不喜歡。”沈覺明乖巧地偎在我的懷裏,低垂了頭,伸手輕撫著松鼠美麗的大尾巴,眼底滿是懊惱。

  “誰說不喜歡?給我吧。”我輕撇了嘴角,無奈地捧過那只罪魁禍首。將沆、沈覺明小小的身子擁得更緊了一些。

  “姐姐,現在怎麽辦?”沈覺明柔順地枕著我的臂,不安地追問。

  “等呗。還能怎麽辦?”我漫不經心地回答——喜兒這時應該早已經下山了吧?不知道君默言有沒有回府?他會不會如我所料派人出來找尋呢?

  假如他跟所有的封建社會裏那些位高權重,視下人生命如螃蟻的官老爺是一個德性,把喜兒的話當耳邊風,那我們不就慘了?等到發現王妃也失蹤,再派人搜山,黃花菜都涼了……

  突然發現自己太過天真——這畢竟是古代,不是現在人人平等的社會。一條小生命對他們來說,也許真的是微不足道的!我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是不是太傻了?

  萬一喜兒在君默言這裏得不到援助,不知道會不會想到要去尚書府求助?她不會傻傻的一直等姓君的做決策吧?

  唉,早知道,我應該事先吩咐她一聲的。現在,只能聽天由命了!

  沈覺明到底是個孩子,玩了一天,又受了驚嚇,現在終于跟我在一起,有了依靠。精神一放松,躺在我的臂彎裏,很快就沈沈地睡去了。

  夜漸漸深了,月亮已爬上了山坡,穿過樹影,從洞口斜照了進來口借著微弱的月光,我仔細打量著四周——身下軟軟的鋪了厚厚的一層落葉松,吸去了大部分的聲音。也就是有了它們,才免去了我和覺明筋斷骨折的危險。

  洞壁很光滑,看上去象個天然的石洞,根本沒有可供借力的地方口就算我沒有扭傷腳,好象也很難從這裏爬出去。何況我還要帶著一個半大的孩子,看來,除了等待,已別無他法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消逝姓君的是靠不住了,我還得靠自己。今天天色已晚,被人找到的可能性已經是極小的了。只有先休息好,養足了精神,等天亮了咱想辦法自行脫困——我就不信了,活人還能給尿憋死?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8:2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8 PM 編輯

  38

  “姐姐,快醒醒,好象有狼!”迷迷糊糊中,有人猛力扯我的衣袖。

  “什麽?”我一嚇,驚得差點跳起來,慌亂地四處張望:“哪裏?狼在哪裏?”

  “你聽?”覺明小小的身子緊緊地偎到我的懷裏,伸出一根手指朝天上亂指——手裏還不忘緊緊捉著那只該死的小松鼠。

  “哪有?別自己嚇自己。”我側耳細聽,除了風聲和偶爾的蟲鳴,卻什麽也沒有聽到。我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柔聲安撫他——我也糊塗了,這裏是昭王府,怎麽可能有狼?

  “聽,又在叫。”覺明伸手摟住我的脖子,拼命往我懷裏鑽。

  這回我聽清了,夜風裏傳來清越似龍吟的長嘯——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

  是人!我推開覺明,歡喜得跳了起來“啊,好痛!”扭傷的踝關節傳來一陣巨痛,害我一個趔趄,幾乎摔倒。

  “餵,上面有人嗎,我在這裏!”顧不得傷痛,我揮舞著雙手,扯開喉嚨對著洞口拼命叫喊——早已忘記此時已是深夜,就算有人經過,也根本不可能看到我揮舞的雙手好不好?

  “雁兒?”當林書桐那洋厚低沈的聲音傳入耳中,我興奮莫名,竟真的覺得聽到了天簌之音。

  “對對對,是我,是我!”終于等來了救星,我激動得聲音哽咽,差點掉下眼淚——在這一刻,我才明白,原來我的內心其實並不若我想象中那麽的堅強!

  微風飒然,一條人影已從頭頂掠過,輕盈地落在了我的身旁。

  “大哥,你終于來了?”我喜出望外,哪記得那麽多,單腳跳過去死命地抱住了他的腰:“還以爲你不會管我的死活,想不到這麽晚了你還來找我,嗚,真的好感動!”

  “雁兒,你沒事吧?”林書桐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輕輕卻堅決地把我擁在了懷中。

  “呃。。。總之,謝謝你了。”突然發現沈覺明看我的眼神有些怪異,我頓時尴尬地有些不知所措。輕輕從他懷裏掙脫出來,伸手扶住洞壁,穩住身形,忍不住納納地紅了雙頰。

  等一下,明明在昭王府出的事,爲什麽來的不是君默言?難道我竟然看錯了他?他居然眼睜睜地看著有人在自己府裏失蹤都無動于衷,處之泰然?他並不是如我所想象的那種外冷內熱之人?他其實真的冷酷到了骨子裏去?

  不知道爲什麽,意識到這一點,我的心,在這一刻,忽然變得沈甸甸的口胸中好象塞了一團亂麻,悶悶的,無法呼吸。被救的喜悅,正一點一點的煙消雲散。

  “抓緊了。”默默地瞅了我一眼,林書桐突然伸手挽住我的臂,低聲喝道。

  “等一下,先把覺明送上去。”我輕輕搖了搖頭,連忙把覺明拉到他面前。

  “不用了,小雪姐姐扭到腳,讓她先上去。”覺明縮著身子拼命躲閃,羞愧得無處藏身:“我。。不怕。”

  林書桐輕瞟了我一眼,眸中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快得我無法捕捉。他沒有理睬我,只低低喝了一聲:“夜魅。”

  “少爺有何吩咐?”洞頂立刻傳來恭敬而清冷的男音。

  “接著。”林書桐伸手抓住覺明的手臂,看似漫不經心,隨手一甩,覺明小小的身子好象彈丸一樣已被他拋出去幾米高,向洞口直飛而去。

  幹淨利落地處理完了沈覺明,林書桐掉轉頭,目光灼灼地瞅著我——我瞪大了眼睛,防備地瞧著他,縮著肩,拼命地躲閃他的魔爪:“餵,你不能這樣對付我,我是女的,而且。。啊!”

  不等我說完,那只鋼爪似的手掌已輕松地捉住了我的肩膀,我只覺身子一輕,人已懸到了半空。

  “不要!”想到自己要被他拋石頭一樣丟上去,再讓人接沙包一樣接住。我心中一慌,伸手死死摟住他的脖子,賴在他的身上,話不經大腦衝口而出:“我受了傷,而且我是個王妃。你不能。。這麽對我?”

  “你哪點象個王妃?”林書桐雙手托住我的腰,將我穩穩打橫抱在了懷裏,雙足輕點,兩個起伏,已躍出了洞穴。勘黑的雙眸冷呤地俯瞰著我,帶著點淡淡的嘲弄:“從你嫁過來之後,你有哪一天讓我省心?”

  真不公平!對我們來說,幾乎是人力無法攀援的絕壁。他抱著一個人,居然輕松就躍了出來!

  “君默言呢?他爲什麽不來?”我心中愧疚,顧左右而言他一一呃,他這句話聽起來有很重的語病——什麽叫我嫁過來後,他沒有一天省心?讓人聽了還以爲我嫁的人是他!

  “怎麽,來的不是他,你很失望?”林書桐今天的態度真的很奇怪,一改平日的溫文爾雅,象吃了一斤炸藥一般,臭著一張臉-我哪裏得罪他了?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紅著臉,一半解釋,一半也出于好奇:“我只是奇怪,這本來是昭王府,我怎麽說也是他的妻子,按理不是應該由他出面來解決嗎?怎麽反而是你來了?”

  “是嘯天跑到學堂告訴我的。”林書桐歎了一口氣,解下外衫,輕輕披在我的身上口沈默了片刻,忽然悶聲低語:“昭王陪皇上去了行宮,今晚沒回王府。”

  這麽說,君默言不是無情,而是不知情了?我心中的郁悶漸漸消失,一抹笑容不自覺地浮上眉梢——就說嘛,我的直覺怎麽可能出錯?

  “你的腳怎麽樣?能走嗎?”林書桐輕輕扶了我的臂,皺著眉頭打量了我一遍:“只扭到腳了嗎?有沒有別的傷?”

  我斜靠著林書桐,把身體的大半重量都交到他的身上,勉力擡起左腳,湊到眼前一瞧。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氣——這麽一會兒功夫,腳踝處已腫得象個饅頭似的。看來,是不能走路了。

  “失禮了。”林書桐輕瞟了我的腳一眼,輕輕地椅我放倒在地上。替我脫掉繡鞋,伸手握住我的足弓,眯著眼睛端詳了片刻,開始輕輕按揉了起來:“可能有點痛,你忍著點。”

  想不到他會有如此紳士的一面,真是帥呆了!我不禁暗暗慶幸呃。。幸虧我沒有腳氣啊!

  他單足跪在地上,烏黑的長發柔順地垂在臉側,神情專注,銀灰的月光投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個優美的剪影,竟是說不出的俊逸出塵。

  “呃。。不用了。”我紅著臉瞧著他,心跳突然加劇——老天,這不是電視裏常演的那種情節?荒山野嶺的,女主摔傷,男主替她療傷,然後兩人脈脈含情,最後天雷勾動地火……嗚。。林書桐不會對我怎麽樣吧?

  “啊~~~!”正想入非非呢,林書桐手底突然用力一按一提,腳蹤處傳來“卡”地一聲響,我痛得眼淚狂飄,忍不住失聲尖叫——拷,謀殺啊?

  “行了,回去再上點藥,包紮一下。”林書桐伸手將我抱在了懷裏,俯耳過來低語,輕松地躍上了樹梢。柔軟的唇辮輕輕地擦過我的耳際,溫熱的氣息拂到臉頰,惹得我全身一陣燥熱,腦子亂得一塌糊塗——他不是故意的吧?

  “覺明呢?怎麽不見了他?”氣氛有些沈悶和尴尬,我極力找話題來聊。

  “夜魅送他回去了。”林書桐簡短地說明,腳底下毫不停留,默默地在林梢禦風而行。

  偎在林書桐的懷裏,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男人的體香,隔著衣衫傳來他狂亂的心跳,我的心神微微地恍惚——原來,一個男人的懷抱與後背有那麽大的差別!在他背上的安心和舒適,與在他懷中的心亂和窘迫,竟形成了如此巨大的反差。

  “小姐,你可回來了,嚇死我了!”喜兒,青玉,青環三丫頭踮著腳尖在兼葭院大門外張望,一見到林書桐抱著我回來,立刻象箭一般衝了過來,將林書桐團團圍了起來。

  “你躺著好好休息,可別再亂跑了。”林書桐在衆人的簇擁下,筆直將我抱進房,放到床上躺好口靜靜瞅了我一會兒,輕輕搖了搖頭,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怎麽就讓人不放心呢?”

  “嘿,只不過扭傷了腳,別說得我好象要死掉。。”我忍不住笑著耍貧嘴——觸到他似怨似悔又似憐的複雜的眸光,忽然笑不出來了。只得收起玩笑之心,老老實實地點頭:“是,我會好好休息,保證不亂跑。”

  林書桐默默地瞧了我一眼,嘴唇動了動,終于沒再說什麽。掉轉頭大踏步地走了:“喜兒,你好好侍候小姐,我回去了。”

  “小姐,你到底跑哪裏去了?爲什麽到處找不著你?”見林書桐已走遠,喜兒撲過來握住我的手,語氣裏有掩不住的輕責與擔憂:“怎麽也不想著留個記號呢?”

  “知道了,下次我一定小心,行了吧?”知道她這回是真的嚇得不輕,我拍拍她的手背,柔聲安撫——怪了,我記得明明在入口處留了記號的?是了,可能當時天太黑,他們沒注意到。

  “剛巧今天王爺又沒回家,府裏沒個主事的。要不是林大人來得快,我們還真沒轍了呢。”青環也插了進來。

  “是啊,林大人可真疼王妃呢。”青玉笑盈盈地接了下去:“聽說王妃一個人留在山上找那小鬼,急得臉都白了。”

  “那還用說?咱們王妃與林大人一母同胞,自然是手足情深的了。”青環輕抿著唇,淺笑著道。

  聽了這話,喜兒張了張嘴,終于沒有說什麽,臉色卻有些古怪——回想我初次見到林書桐時,他對林書雁的態度,我有些了然:只怕這林家兄妹的感情並不很好吧?

  “好了,我有點累了,你們都下去吧。”我心中忽然有些抑郁,淡淡地下了逐客令。

  仰躺在柔軟的床榻上,盯著雪白的帳頂,腦子裏亂紛紛的——這一天的心情好似坐雲屑飛牟,大起大落,忽驚忽喜。還真是“驚”彩過度,刺激有余啊。

  林書桐,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初見時覺得他心機深沈,熱衷權謀:再相處,又覺他溫文爾雅,風度翩翩;到現在,又覺他俊逸多情,文武雙全。。

  假如我不幸,真的要在古代呆上十年,感情又怎麽能始終保持一片空白?可如果跟林書桐發展一段感情,是不是正確的選擇?先不說兩人掛著這兄妹的身份,人言可畏。他對我的態度,也是若即若離,似有情又似無意。明顯徘徊不定,猶豫不決。或許,在他心裏,要利用我更勝過想保護我?

  算了,與其在這裏患得患失,庸人自擾;倒不如放開胸懷,順其自然——說不定我命好,不用十年,十個月便走了呢?何必在這裏自尋煩惱?

  想通了這一點,我心情舒暢,倦意襲來,終于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39

  原來腳扭傷了竟然這麽不方便?被強逼著躺在床上,當成病號灌了各種湯藥先且不說,居然連我的希望小學開張大吉也不讓我去?太過份了吧?!

  可我只有一張嘴,又被限制了人身自由。偏偏喜兒她們得了林書桐的吩咐,拿著雞毛當令箭,完全不理我的白眼加威脅。我居然落到任人擺布的份了,可惡!

  “小姐,該喝藥了。”喜兒端著一碗烏七抹黑的藥汁,輕盈地走了進來。

  “放那裏吧。”我懶懶地撇了撇嘴,伸手指了指床頭的矮幾。

  “然後再乘沒人時偷偷倒掉?”君默言人未到聲先至。顧長的身影推門而入,皺著眉不贊同地瞧著我。

  “王爺。”喜兒慌忙放下碗,曲膝行了個禮,抿著唇微笑著退出去了。

  “我沒猜錯吧?”君默言冷著聲音淡淡地斜睨著我——咦,今天是什麽日子?他居然穿著正式的朝服?深紫羅袍上繡著金色巨螓,石青的玉、帶,黑色的官靴,襯得他俊偉不凡,眉宇間平添了凡份英武之氣——難不成他下了朝沒換衣服,直接來看我?

  “你哪只眼睛看見了?”我板著臉不看他,打死不承認——從受傷到現在都過去了四天,他老人家姗姗來遲,終于肯拔出時間來見我一面了?

  雖然我並不是他的什麽人,好歹也勉強夠得上一個戰略合作夥伴關系吧?一個屋檐下住著,擡頭不見低頭見的,要不要做得這麽絕情啊?

  “我的金菊快要變墨菊,就是最好的證明。”君默言搖了搖頭,淡淡指出我的罪行。說完,又似暗悔失言,輕咳一聲,不自在地掉過頭去,俊逸的面容上輕染上一抹可疑的紅暈。

  奇怪,是我眼花看錯了吧?我倒我的藥,關他的什麽金菊、墨菊什麽事?再說了,把藥倒掉的是我,又不是他,我都沒臉紅,他幹麽臉紅?

  他是那種天塌下來當被蓋,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死硬派。哪象我這種什麽心事都掛在臉上,一點也不會虛僞掩飾的小女子啊?

  我冷冷一笑,沒好氣地斜睇著他:“王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幹啊?”

  “呃,太後召你我進宮口特來通知你一聲。”君默言緩緩走到床邊站定,一雙好看的劍眉微微定起,淡淡掃了我高高翹起,擱在床邊的左腳,遲疑了片刻,低聲道:“你的腳,應該沒問題了吧?”

  哼!我說怎麽突然好心來看我?原來是逼不得已啊?

  “嘿嘿,幸虧有一個伶俐的丫頭,才這麽幾天的功夫,這包紮的手法是越練越好了口你瞧,不比專業的大夫包得差吧?”我故意歎了一口氣,斜眼冷睨著他,擡起左腳在他眼前亂晃:“看我只是扭到腳死不了,你是不是很失望?”

  “你滿意就好。”君默言淡淡地瞅了我一眼,忽然拋下一句:“巳時召見,別錯過了時辰。”便霍然轉身離去了。

  哇哩哩!巳初召見,現在已經是辰正,就是說根本就沒有給我機會拒絕嘛!什麽玩意!太後召見了不起啊?本姑娘不爽,不高興去,成不成?

  可惜終究只敢腹誹,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頭?盡管不願,我還是老老實實地讓喜兒替我梳了宮裝警,頭插佘鉸絲鳳凰簪,穿著金絲滾邊繡牡丹圖案的藍色裕衫,再配上一條精美的同色印花羅百被裙。在鏡子前轉了一圈——恩,居然有點古色古香的味道,挺象個潔命夫人的樣。

  君默言默默地等在前廳,見到我穿了正式的朝服出來,唇角一揚,隱隱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淡淡地道:“來了?”

  “嘿,太後召見,我敢不來?別說只扭到腳,就算只剩一口氣,爬也要爬著去吧?”我沒來由地生了氣,冷冷地嘲諷。

  置身于寬敞的大牟裏,與他相對而坐,想著接下來入宮要面對的人,忽然有點緊張——周圍好象連空氣都變得稀薄了起來。

  不知道太後是個什麽樣的人?都說女人看女人是最挑剔的。萬一我有個行差踏錯,不知道會不會小命不保?

  “姨娘很溫柔,不會對你怎麽樣,別緊張。”君默言眼望著窗外,仿佛漫不經心地對著空氣低語,臉部的線條漸轉柔和。

  “誰緊張了?”我嘴硬地揶了挪身子,不服氣地頂了回去——原來,太後是他的姨娘?那不是姐妹共侍一夫?不過,想一想,這種現象在古代尤其是後宮,其實一點也不奇怪。

  讓我奇怪的是,君默言居然也會安慰人——他,剛才是在安慰我,沒錯吧?

  “不是就好。”君默言微微抿唇,臉上的笑意若隱若現。

  “太後究竟爲什麽要召見我?”本來不打算理他,可沈默了片刻,我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忐忑。

  最重要的一點——太後以前究竟見過林書雁沒有?這樁婚事既然是太後與皇上做的主,想必她們應該是見過面的吧?

  要是她突然問起以前的事,我可是一問三不知。到時不知該怎麽圓謊?唉,是誰說的,說謊話就象是滾雪球,往往說一句謊言,到最後要用一百句謊言去彌補。

  我可不敢盲目樂觀:性格溫柔不代表不精明

  她能在後宮無數美女中脫穎而出,當上皇後,然後又成爲太後,心機應該不是一般的深。如果我能事先知道理由,想好應對之詞,露餡的危險就會減低幾分。

  “到了,下車。”君默言頭也不回,掀簾而出,臨了忽然淡淡地加了一句:“只是對你有點好奇。”

  呃。。。好奇?他什麽意思?話說一半怎麽不說了?氣人!

  此時君默言已跳下馬牟,輕松立在車門邊,伸出手握住我的臂,准備攙扶我下車。

  他修長的大手有一層薄薄的繭,帶給我溫熱而粗糙的觸感口我輕輕掙紮了一下,卻被他牢牢握住。他淡淡睨了我一眼,傾身過來附耳低語:“大夥瞧著呢。”

  我深吸了一口氣,輕輕握住他的手,彎著腰,慢慢地跨出了車門皇宮,千百年來始終披著神秘面紗的建築,終于呈現在我的跟前。

  眼前矗立著的是高達十數丈,顯得感武碓壯的朱雀門。以一條筆直的漢白玉大馬路爲中心,整個宮殿沿中軸線向東西兩側展開。裏面屋宇相連,星羅棋布,密如蛛網。紅牆黃瓦,雕欄玉砌,金碧輝煌口殿宇樓台,高低錯落,壯觀雛偉。

  在朱雀門前下牟,再換乘了早候在那裏的宮內軟轎,一路過文華,乾請。。等殿,穿過禦花園,經過無數門廊,終于進到了處于深宮大內的太後的慈甯宮。在前庭落了轎,早有宮中女官等候多時。

  “奴婢韶華,見過昭王,王妃。兩位請隨我來,太後正等著呢。”她曲膝向我們行禮問安後,袅袅亭亭地走在前面爲我們引路。

  我手心微微沁汗,下意識地往君默言身邊靠了過去。他微微偏頭,輕輕握住我的手,眼底似有光芒一閃而過,快得我來不及捅捉,耳邊已聽到他低低地嘲弄:“平時膽子不是挺大的嘛?今日忘帶了?”

  可惡,居然取笑我!可來不及回嘴,眼前已有一名柳眉鳳目櫻唇瑤鼻的宮裝中年美婦,淺笑盈盈地迎面走了過來。

  “姨娘。”君默言站定身形,淡笑著望向那中年美婦,臉上的線條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溫柔與放松。

  “言兒,你來了?”太後緩緩走到我們身前,如水的美眸輕輕地從我身上掃過,溫柔地笑了:“這就是雁兒了?真是個美人胚子呢。”

  我睜大了眼睛呆呆地瞧著她,平日的伶牙利齒突然跑到了爪哇國,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

  這就是太後?君默言的姨娘?居然如此年輕美貌!呃。。不但人美,連聲音都輕柔和煦,溫婉動人,教人如沐春風,陶然若醉。

  “哧,母後,她好象讓你嚇傻了,平時不是這樣的。”君惜玉忽然穿花拂柳從一處假山後轉了出來,撲哧一笑,斜睨著我,戲詫地調侃。

  他頭戴紫金冠,身穿金龍袍,長身玉立,俊朗中透著睿智。自然散發出一種凜然的威儀。與那日在鬧市街頭相遇時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形象氣質已不可同日而語。

  你才傻了呢!人家是被太後的美貌驚呆了嘛!我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暗自在心裏嘀咕了一句。

  “參見皇上。”我不情願地放開君默言的手,曲膝向他行了個禮,轉而朝著太後展顔一笑,款款下拜:“參見太後。”

  “這裏沒有外人,就咱們幾個。別叫我太後,就跟著言兒叫姨娘吧。”太後緊走兩步,親熱地挽著我的臂,微笑著道:“快別行禮了,聽說你扭到腳了,要不要緊啊?”

  消息傳得可真快啊!我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渺小如我,扭到一次腳,竟然傳到宮裏,驚動了太後?

  “多謝姨娘關心,雁兒已經不礙事了。”我從善如流立馬改口,抿著唇淺笑著道:“姨娘平時都用什麽保養,能不能教教我啊?怎麽那麽年輕呢?哪裏象是姨娘,說是我姐姐還差不多。”

  “這孩子嘴可真甜。”太後掩著唇咯咯輕笑,嗔怪地橫了君默言一眼:“言兒,你怎麽不早帶她進宮來瞧我?”

  “姨娘,她太頑劣,我怕她拆了你的慈甯宮,到時怪罪下來,我可擔待不起。”君默言輕瞟了我一眼,唇角微勾,似笑實諷。

  “你們哥兩說會話吧。”太後輕輕把著我的臂,面上依然笑意盈盈,緩緩將我往屋裏帶:“雁兒就借給我,讓我們女人說幾句體己話吧。”

  來了,終于要講到正題了麽?我心裏一激靈,下意識向君默言投去求助的目光六——拷!這家夥居然假裝沒有看見,丟下我跟君惜玉眨眼跑得沒影?

  兩男人天天泡在一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有啥話好聊?算了,人不救我,我自救!咱不指望他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且看太後出什麽招?

  “雁兒,你別怕。我這慈甯宮清冷的很,孩子們大了,也不常來玩。今日咱們就閑話些家常吧。”太後拉著我並肩坐在墊了黃琺的柔軟長榻上,輕撫著我的手,溫柔地微笑:“默言這孩子性子冷,還要委屈你多擔待他些。”

  “姨娘言重了,默言——他對我真的很好。”我低垂了頭,假裝嬌羞——擔待?開玩笑,我擔待得了嗎?他可是個王爺,不找我碴我已經偷笑了!

  “是嗎?那就好。”太後滿意地端詳了我一遍,忽然說了一句:“聽說你辦了個蒙童書院,把國子監那些下人的孩子,全都免費接進去念書了?”

  來了,這就是她今日召見我的重點吧?只不知到底是福還是禍?我咬咬牙,賭了!

  “是啊,書雁魯莽。因自幼喜愛念書,又因著兄長的關系,常在國子監走動。這一來二去的就結識了幾個孩童。憐他們貧苦,惜他們聰慧,雁兒又有此閑暇與能力,故爾大膽辦了間書院。若做得不當之處,還請姨娘貴罰。”我低著頭,垂著眼簾,故做惶恐之色。

  嘿嘿,雖然我說請你責罰,但既然你說了是話家常,就算我有錯,你這做“姨娘”的,要罰也不能罰得我太重了。

  “傻孩子,我怎會責罰于你?”太後輕撫著我的手,微抿著唇,輕松地笑了:“別以爲我住在深宮什麽也不知道,其實外間對于言兒封王是頗有微辭的。你做得很好,辦書院,讓窮人的孩子有書念,既可爲國家培養人材,又可替言兒收攏些民心。教那班老臣再也無話可說。”

  呃。。我一個無心之舉,怎麽突然變成了收攏民心這種帶有政治色彩的行爲了?況且,我這書也不是白給他們念的啊!

  這“收攏民心”四字可大可小口自古帝王都忌諱這個,稍有差遲,那可是要掉腦袋的!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垂了頭眼觀鼻,鼻觀心,瞧著地面,不敢亂接話。

  “唉!言兒自小流落在宮外,吃了許多苦。他混跡于江湖之中,難免有些行差踏錯,那也是我這做姨娘的照顧不周所至,又關言兒什麽事了?”太後輕歎一聲,說到動情處,美目中隱隱含了淚水:“可恨朝中那班老臣卻不管這些,總揪著言兒的過去不放。言兒又生就一副硬脾氣,甯折不彎,什麽事都放在心裏,真讓人心疼。現在有了你這個賢內助,我可就放心了。言兒,就交給你了。”

  聽到這裏,我偷偷籲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放松了下來原來太後召見,是要降大任于我?可我聽起來,怎麽有點象托孤的意思啊?

  呃。。看不出來,君默言還有這麽一段傷心的過往呢?難怪他待人總是冷冷的,一勇拒人千裏的樣子。

  不過,他倒是命好,有這麽一個關心他勝過親娘的姨娘。只不知道他的母親玉妃究竟是怎麽死的?貴妃傷逝,皇子流落民間……恩,這個故事寫出來還真是一部血淚史呢,一定可以賺很多眼淚。

  “請姨娘放心,默言是雁兒的夫君,這一生定然會與他相互關心,相互扶持,共同進退,福禍與共。”我擡起頭,笑得神清氣爽,台詞倒背如流——這種對話我寫得多,不用打草稿了。

  “那就好”,太後深深地瞧了我一眼,抿著唇欣慰地笑了:“言兒,雁兒說的話,你可聽清了?她對你如此情深意重,你可不許辜負了她!”

  言兒?我大驚,回頭一瞧,君默言悄無聲息地立在門邊,眸光湛然,唇角微勾,臉上的表情莫測高深,炯炯地盯視著我。

  拷!他什麽時候來的?宮女都不通報的嗎?完了,他不會把我瞎說的話當真吧……?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0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49 PM 編輯

  40

  馬車輕快地奔馳在寬敞的大道之上。可我的心情卻郁悶得一塌糊塗,張了幾次嘴,很想跟他說:“剛才那番話,你別當真,我胡說的!”可是,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這種事,真要慎重其事的解釋,不是此地無銀嗎?

  但不做任何解釋,對著雙手枕著後腦勺,斜靠在車廂中,一臉輕松惬意的君默言,我又總覺得自己吃了暗虧這小子,心裏不定怎麽爽呢!

  不管解不解釋,好象我都陷入了尴尬的境地,真是嘔死了!只得沈著臉,自個跟自個生著悶氣——隨便說兩句應應景就好,我幹嘛吃飽了沒事幹,說得那麽情深意重?

  一路上只得緊閉著嘴,沈默不語。他卻好象全無所覺,依舊自在得很——是,他本來就是個悶葫蘆,我怎麽忘了?

  “停車!”眼睛瞟到窗外急椋而過的街景,我大叫一聲——哼,惹不起,躲得起,我去學校,行了吧?

  “籲。。”馬兒長嘶一聲,急停在校門口。

  “借過。”我板著臉瞪著君默言——沒事長那麽高大,堵在那裏象座門神。

  他不吭聲,默默瞧了我一眼,長腿一伸,輕松地跳了下去,負著雙手,自在地四下打量著。

  我站在校門口,注視著那塊高懸在校門口,刻著“希望小學”四個龍飛鳳舞的大字的黑底金漆招牌,心底莫名地湧上了一股自豪感——這可是我一手創辦的學校呢!

  林書桐根據他們的程度,把十二個孩子分成了兩個班,兩間正廳正好分成了兩間教室。從窗外望去,此時張幄與江子楓正分別在給孩子們授課。

  我微笑著從側門進到後院,驚喜地發現,那幾棵樟樹下,兩個我夢想中的秋千架,在隨風擺蕩,象兩只迎風展翅的蝴蝶。林書桐彎著腰正在試它的結實程度——想不到他的想法竟與我不謀而合!

  “大哥!”我笑容可掬,甜甜地喚了他一聲——這意外的驚喜瞬間將我的郁悶衝到了九屑雲外。

  “雁兒。”林書桐聞聲回頭,平整光潔的額頭上微微見汗,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著淡淡的光芒。

  “昭王也來了?”他一臉驚訝地瞥了一眼緊跟在我身後的君默言,朝他略點了點頭。見我一瘸一拐的不方便,趨前兩步,伸手攙著我的臂,嗔怪地皺了皺眉:“你的腳傷未好,怎麽不在家休息,跑來做什麽?”

  我老實不客氣地把身體的大部份重量交到他手上,示意他把我扶到秋千上坐定,輕撫著那漆成深藍的架子,咧著唇笑得開心極了:“大哥,你怎麽知道我想要兩個秋幹呢?”

  林書桐雙眸閃亮,在我身側站定,伸出手輕輕替我推著秋幹,瞅著我微笑:“你喜歡就好。”

  “哼,無聊!”君默言哧地一聲冷笑,大煞風景地迸出兩個字。掉過頭,轉而去研究放在門廓下的那塊黑板。

  “嫌無聊就別進來啊,誰請你來了?”我氣得捏緊拳頭,恨不能在那張俊臉上狠狠揍他兩下——這家夥,天生擁有那種破壞好氣氛,把好好的人逼瘋的本事!

  “對了,雁兒,這是你要的匾吧?想寫幾個什麽字,要把它掛在哪裏?”林書桐見氣氛有些僵,急忙打圓場——偷偷給我速了一個眼色,示意我別跟他吵。

  君默言斜眼瞧著我們之間的小動作,輕輕搖了搖頭,不屑地冷哼了一聲:“只不過辦一間書院,犯得著掛這麽多匾嗎?要不要幹脆替你貼個皇榜昭告天下?”

  “哼,無知!”這下我可逮到理了,立刻有樣學樣,給他冷冷地哼了回去,不屑地撇著唇:“這是黑板,用來給孩子們教學的,懂不?”

  “書雁,你來了?”江子楓恰好結束授課,從教室裏走了出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他見到我裹著的左腳,皺緊了眉頭:“腳傷沒好,不在家養著,誰讓你來了?”

  呃……居然跟林書桐說得一模一樣。瞧著君默言嘴角那抹漸漸加深的嘲諷的淡笑,我忽然氣悶得厲害,別過頭不敢接觸他的視線——奇怪,我又不是他的誰,幹麽心虛?

  “小雪姐姐!”沈覺明一眼瞧見我,興奮地提了個竹籠,衝到了我的跟前——忽然發現君默言也在場,怯怯地停下腳步,下意識地把竹籠往身後藏,烏黑的眸子滴溜溜地亂轉著,不敢靠近我。

  “小雪?”君默言煩帶玩味地瞟了我一眼,嘲弄地道:“這又是唱的哪出戲啊?”

  “哦,這是雁兒的乳名。”林書桐面不改色,微笑著替我圓謊。

  “是嗎?”君默言顯然並不信林書桐的說辭,輕挑了眉毛,淡淡地冷笑,不置可否——林書桐坦然回望,淺笑以對。

  “覺明,藏著什麽好東西啊?”我不理君默言與林書桐之間的暗流湧動,笑眯眯地睨著沈小鬼——還是小孩子可愛得多!

  “小雪姐姐,送給你。”沈覺明羞澀地衝我一笑,把竹籃放到我面前,飛快地跑走了——精巧的手編竹籃裏,一只漂亮深灰的松鼠正眨巴著美麗的眼睛盯著我。

  還以爲早就放跑了,想不到這小家夥還踞記著把這玩意送給我呢?爲了它,我可是犧牲良多啊!

  瞧著這美麗的小東西,我忽然靈機一動,朝江子楓微笑著道:“我好象聽你說過你會作畫?”

  “略知一二。“江子楓不知我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有所保留,淡淡地回答。

  “假如我現在要你把它畫下來,你需要多長時間?”我朝那只松鼠輕輕呶了呶嘴,試探地問。

  “兩天。”江子楓側頭想了想,加了一句:“如果要得急,一天也是可以完成的。”

  “嘿,那不行,時間太長。”我搖了搖頭——等他畫完,再雕章刻印,黃花菜都涼了。唉,沒有相機,也沒有掃描儀,只能一切從簡了!我現在只要求個大概的樣子,抓住主要神態就行,不需要太精確的形象。

  “難道你能畫得比我還快?”這下子,不但江子楓好奇,連林書桐與君默言都一至把目光投向了我——目光中多少都帶了些不可置信的意思。

  怎麽?瞧不起人啊?雖然不是學美術出身,好歹本小姐念書時在校刊負責的是美編工作——畫幾張簡單的兒童簡筆畫,還是難不倒我的!

  我抿唇,左右瞧了瞧,隨手在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幾條弧線一畫,再加上一點修飾,不到三分鍾,一張簡筆兒童畫“松鼠”就已完成了。雖然身體胖了點,尾巴粗了點,但神韻也還逼真——至少,看了不會誤認它是一只狐狸。

  林書桐輕輕點頭,大方地認可了我的作品。

  君默言但笑不語,眼底裏分明藏著嘲笑。

  “這樣也行?”江子楓一臉的驚駭,似笑非笑,忍得很辛苦。

  “怎麽不行?”我微紅了臉,瞪了他一眼,含著嗔道:“你就照我剛才的方法,給我畫幾張人物圖。線條不能太複雜,抓住人物的主要特征就行了。最重要的是看上去要讓人眼睛一亮。”

  “這恐怕有點難。“江子楓搔了搔頭,無奈地瞅著我:“我不習慣。”

  “不習慣就別吹牛!”瞧著君默言臉上那正在擴大的笑容,我火一下子就上來了,忍不住蠻橫地瞪了他一眼:“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否則,你也不用來我這教書了。”

  “咳,我盡量。”江子楓撇了撇嘴,困惑地問:“要畫誰?你總得告訴我吧?”

  “哪,名單都在這上面了。”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小本本,拋到江子楓的手上,忽然衝他惡狠狠地嗤牙一笑:“只許畫得英俊清灑,可不許給我畫醜了!”

  江子楓捏著那本小本子,君默言與林書桐皆好奇地伸長了脖子去瞧。見了那份名單,三人面面相觑,忽然暴笑出聲。

  “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我惱了,板著臉冷冷地瞪著他們這時他們倒聯起手來對付我了?哼!本姑娘的宏圖偉業,他們居然敢加以嘲笑?

  “書雁,這,這別人都好辦。周雲濤要想不把他畫醜那可實在太難了!”江子楓輕輕咳嗽了一聲,強忍著笑,高舉著小本子道:“你從哪裏聽說他是美男子,居然讓他上了你的俊男榜?”

  什麽俊男榜?我莫名其妙地瞪著他,忽然發現不妙,撲身過去搶。腳底下一個站不穩,身子失去平衡往前衝了過去,直直地撞進了江子楓的懷抱。

  死了!難道錯把草稿本給他了?當時心血來潮,晚上一個人無聊隨手塗在上面的!

  “小心!”江子楓驚呼一聲,長手一伸,穩穩地撈住了我的腰。

  我借勢攀住他的肩,單腳跳起來將本子搶到手。嘴裏胡亂地嚷:“錯了,不是這本!”

  “放開她。”君默言微眯了眼睛,斂起笑容,冷冷地瞪著橫在我腰間的那只手,輕哼了一聲:“大庭廣衆之下,摟摟抱抱,成何體統?”

  “站好了。”江子楓不理睬君默言,示威似的將我攬得更緊。小心翼翼地扶著我站穩了身形,這才慢條斯理地松開了手。輕瞟了君默言一眼,露出雪白的牙齒,歉然地一笑:“對不住,事急從權。”

  我倒!他那口氣,鬼才信他是誠心道歉,分明就是挑釁!

  君默言劍眉輕蹙,冷冷地回視著他,緊抿著唇,不發一語——奇怪,他無緣無故生什麽氣?我跟他又不是真的夫妻關系,有必要擺出那哥象抓住老婆紅杏出牆的死人臉嗎?

  “好了,雁兒腳傷未愈,還是不要在外逗留太長時間,今日暫且說到這裏,有什麽事,下次再談,先回去吧。”林書桐見氣氛變得詭異,淺笑著上前解圍。

  “告辭。”君默言向林書桐抱拳一揖,冷著臉揚長而去。

  “記住了,要畫得俊一點。”我匆忙掏出另一本換給江子楓,朝他拌了個鬼臉,低笑著小聲交待:“先選我圈好了的畫,尺寸就按這本子的大小吧。別畫得太複雜,不利印刷的,知道嗎?畫好了先拿來給我過目。”

  說完,我擺了擺手,拾起地上的那只竹籃,把它抱在懷裏,跟在君默言的身後,一拐一拐地走出了書院大門。

  “你究竟想幹什麽?”君默言沈默良久,忽然擰眉冷冷地瞅著我,掛一臉的輕視:“看你的樣子,好象迫不及待在爲自己找下一個夫君?都已經挑了幾十號人了。”

  倒塌!他以爲我在幫自己找老公?虧他想得出來!我瞪目結舌地瞪著他----,也用不到那麽一大票的美男吧?在林書桐和江子楓之間隨便挑一個都比他強啊!

  “實話說了吧,我想辦報紙。”反正他馬上會知道,我懶得跟他兜圈子口撫著下巴,陷入苦惱:“辦日報吧,估計來不及,周報時間拉得又太長;先兩天或三天出一張最好了。叫什麽名字好呢?日報和周報顯然都不合適,是不是應該叫逸林期刊?”

  “報紙?那是什麽東西?“君默言一臉的茫然。

  “唉,就跟你們官府的都報差不多了。不過,你那個只給官員看,我的面向普通百姓,更大衆化一點。”我微笑著侃侃而談:“邸報呢,就登些國家大事,我的逸林報呢,就寫些小道消息好了。”

  “登俊男圖?”君默言若有所悟,面上的神情漸轉柔和,嘲笑地斜睨著我:“想靠這個賺錢?你沒發瘋吧?”

  “當然不僅僅如此,幾張圖能賣什麽錢啊?”談起我的宏圖偉業,我頓時來了精神,雙眸閃亮,神彩飛揚:“報紙當然要靠消息吃飯,哪能靠美色?那不過是個喙頭,吸引別人的注意罷了。”

  嘿嘿,我的目標可不只是一個秋試。先過了這一關,有了第一桷金,我一定會把它做大做強。等著瞧吧!

  “你有什麽消息賣?”君默言撇了撇唇,蔑視我——咦,瞧不起人!可誰讓他現在是佘礦的敲門磚呢?好,這口氣我先忍了!

  “嘿嘿,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君默言,我跟你打個商量。”我堆起一臉笑,發揮狗仔隊的精神,討好地盯著他:“透露點內幕,今秋誰有希望奪魁?”

  吃得苦中苦,方爲人上人。不要緊,我不是對他笑,我是在對著銀子笑。誰會跟銀子過不去呢?

  “林書桐把他要點的前三甲名單透露給你了?”君默言冷笑著反問——這只狐狸,套我的話呢!

  “嘿嘿,哪能呢?我這不是在瞎猜嗎?”我坐直了身子,撇過頭去:“不說算了,但你的武舉名冊給我再瞧瞧,這個要求不過份吧?”

  上次匆匆忙忙,我只選了京城的,資料收得不齊。既然要辦報,哪可能把地方名額漏掉?當然要擴大範囿了。

  “我憑什麽要幫你?”君默言冷然瞧著我,不爲所動。

  “咳,太後可吩咐了,要我做好你的賢內助,替你正名,洗去那馬賊的名聲。”我惱了,幹脆霍出去了,冷冷地睇著他:“我在人前幫你遮掩,你在人後豈可袖手?”

  “做馬賊沒什麽不好,不需要正名。”君默言俊臉一沈,目光忽然變得冷冽似冰,冷冷從我面上掃過。跳下馬牟,拂袖而去。

  縮著脖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呃。。。我是不是說得有點過份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0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0 PM 編輯

  41

  姓君的是個怪胎,我幹嘛要跟他一般見識?武試在文試後面,我先把文試搞好了,武試再想別的辦法去。就不信地球少了他還真不轉了?

  怏怏不樂地回到房中,一眼就瞧見那碗烏漆抹黑的藥汁孤零零地擺放在床頭矮幾之上。

  我心裏郁悶,瞧見它更是火大。單腳跳過去,抄起那只碗,連碗帶藥便往窗外扔去。

  “我的金菊快要變成墨菊就是最好的證明。”這句話突然從腦海裏一閃而過——難道。。窗戶外面栽著菊花?

  我下意識地跳到窗邊,扶住窗梗,探頭往外一瞧那一畦畦在夕陽裏迎風搖曳,恣意地舒展著枝梗的不是一大片菊花是什麽?

  金菊淋了藥汁當然不可能會變成墨菊。可是,他怎麽知道我把藥倒在了這裏?

  唯一的解釋就是在我不知情的時候,他曾經悄悄地來過。他那孤傲的身影,也許就在某個夜晚,曾經伫立在窗外,在花田中悱徊不前?

  我怔然呆立,心中突然湧上莫名的感動,唇角慢慢地勾出一個淺淺的笑弧——他,也是關心我的吧?只是,以他的臭脾氣,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小姐,該換藥了。”喜兒端了銅盆,輕盈地邁了進來,適時打斷了我的猜想。

  我輕松地斜躺在軟榻上,訝然地瞧著喜兒彎著腰,抿著臀,笨拙的給裁按摩完足踝,再仔細地用柔軟的絲綢替我把傷處包裹好。弄好這一切,喜兒的額頭上已微微見汗。

  毫不意外地端詳著那只顯得格外臃腫的左腳,我抿著唇輕輕地笑了一一唉,君默言,真是個別扭的壞小孩呢!

  “小姐,該用膳了,還是給你送到房裏來吧?”喜兒輕輕擦了擦鬓角的汗,微微喘息著擡頭詢問我的意見。

  “不,今天不在蒹葭院吃。”我雙眸閃亮,笑意盈盈——好吧,山不轉路轉,既然山不肯來就我,那我去就山好了。

  “小姐這麽晚了還要去學堂?少爺說不定早回去了。”喜兒驚訝地瞅了我一眼,盡責地提醒我。

  “不去學堂,去勤政堂。”我笑逐顔開,慢吞吞地宣布。

  “勤政堂?小姐要去找。。王爺?”喜兒怔了怔,猛然瞪大了黑白分明的眸子,小巧紅潤的嘴唇張大成了O形,一臉震驚地瞧著我。

  噴,習憤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只不過短短的半個月,她已經習慣並且接受了我與君默言互不來往的事實。好象已經忘記了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而自動把我們歸類到了客人之中。

  君默言二十多年來的性格早已成型,想要讓他改變冷淡的性格,融入社會,變得開朗起來,還真是一件高難度的任務。依我的性子,實在是懶得管這閑事。

  可是,想到太後那溫柔如水的眼波,那殷殷的叮囑與期盼;再想到姓君的總算對我不是太無情。我的心又軟了下來。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我蘇秦並不喜歡欠人情,就算是回報他收留我在他家長住的這份情,在我離開之前,就幫他改掉這臭毛病好了。

  “王爺不在,請王妃回去吧。”冷無香面無表情,冷冷地阻止我入內,將君默言的表情學了個八、九成。

  “他不在沒關系,我進去等他。”我微微一笑,耐心十足地跟他耗。

  “對不起,沒有王爺手令,書房重地,任何人不得入內。請王妃見諒。”冷無香依舊是那一百零一號表情,冷冷淡淡地回答。

  噴,青玉說得一點也沒錯,冷無香比冷無塵難搞多了。不過,對付這種不知變通的人,我有的是辦法。

  “既然是王爺訂的規矩,那我就不進去了,在外面等好了。”我抿著唇,略略提高了聲音,好脾氣地衝他微微一笑:“可我的腳扭了,站久了疼,能不能麻煩冷侍衛替我拿張椅子來呢?”

  “對不起,請恕無香職責在身,無法擅離。”瞧著我不斷換著腳站立的樣子,冷無香眸中明顯出現了猶豫。他咬了咬牙,垂下頭避開我的視線,終于還是下決心,拒絕了我。

  嘿,他連半步都不肯離開,君默言要是此刻不在書房,我的頭可以砍下來給他當球踢。

  “君默言,你再不開門,我可就要闖進來了。”我不再理冷無香,對著書房內,扯開喉嚨大叫了起來。

  “王妃,我說過了,王爺不在。”冷無香一臉的黑線,張大了眼睛瞪著我——我回他一個甜甜的笑臉。

  “君默言,再不讓我進去,我的腳可就要斷了…”我繼續騷擾他,不信他一直聽而不聞?

  “行了,無香,讓她進來吧。”君默言低沈平穩的聲音從書房裏傳了出來。

  “是,王妃請。”冷無香被當面戳穿謊言,居然毫無愧色,依然一臉平靜地反手推開房門,閃身在一旁,恭敬地彎腰請我入內。

  “謝了。”我勝利地衝冷無香笑了笑,繞過他,施施然跨進了昭王的“浩然居”——如我所料,君默言連衣服都沒換,端坐在書桌後,一臉冷然的觑著我。

  “你有什麽事,一定要見我不可?”他微皺著眉頭,不耐地瞅著我。

  “見你一定要有事不可嗎?”我不理他的冷淡,刻意高一腳低一腳,慢慢地移到書案前,笑盈盈地與他對視。

  “呃。。你搞什麽鬼?”君默言顯然沒有料到我會如此回答,怔了片刻,一臉防備地睨著我。

  瞧,我們的關系還真是糟糕透了——連正常的拜訪,都會讓他誤會爲有陰謀。啧!就算是房東與房客,也完全沒有必要搞得如此劍拔囂張啊!

  我在這裏最少還要住大半年呢!所以說,乘早改善關系還是有必要滴!

  “我沒打算搞鬼。”我微笑著聳了聳肩,一臉淡定地回望著他:“我只是來瞧一瞧那個背後搞了許多鬼的人。”

  “什麽意思?”君默言黑眸一眯,冷然反問。

  “你真的打算一直讓我這樣站著跟你講話?你不累,我可真的有點腳酸了。”我不答,笑嘻嘻地轉了話題——就知道他臉皮薄,死要面子,不會承認。

  “難不成還要我請你入座?”他抱著胸,冷冷地嘲諷。

  “那我可坐了?”我不以爲忤,跳到離我最近的一張梨花木椅子上坐定,抓住腳踝輕捶了片刻後,漸漸不耐煩地一頓亂揉起來。

  “你吃過晚飯沒有?”我一邊揉腳,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他閑聊一一照我的估計,這工作狂,只怕一直沒離開過書房。

  奇怪,在我的印象裏,古代的王爺一般不都是閑閑沒事幹的?又不象是其他朝庭要員,每天都有固定的公事要辦。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呆在這裏面,究竟有啥好忙的?

  君默言抿著唇不語,冷冷地盯著我瞧了半天。終于沈不住氣,霍地從書桌後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粗魯地撥開我的手,接管了我的工作:“不會揉就別逞強!你這樣只會傷上加傷,越揉越痛!”

  “是嗎?我看喜兒是這樣給我揉的沒錯啊?”我舒服地靠在椅子上,笑眯眯地歪著頭,欣賞他陰沈的俊顔上那一抹怒容。裝著無意地小聲嘀咭了一句:“奇怪,喜兒今天包紮得反而沒有昨天好看了。”

  君默言頭也沒擡,眼角的肌肉輕跳了下,手底停頓了一瞬,隨即加大了揉捏的力度。

  他寬大的手掌裏透出一股炙熱的氣流,暖暖地燙在皮膚上,酸酸麻麻的痛楚極快地從腳踝處向全身擴散。奇怪的是,痛楚過後,竟覺得通體懶洋洋地舒服極了。

  嗦,他不去當推拿按摩師真的是浪費了!

  “拿回去抹幾次,過幾天就沒事了。”他從懷裏掏出一盒散發著幽香的淡綠的膏藥,挑出一點給我抹在傷處,再熟練地替我包了起來,臭著一張臉,瞄也不瞄我一眼:“行了,你可以走了。”

  “我肚子餓了”我不理他的逐客令,把身子往椅子裏縮得更深:“我猜你也還沒吃,不如先吃飯吧?”

  “吃完了就走?”他挑眉瞧了我一眼,冷著臉沒好氣地跟我確定。

  “吃了再說。”我不置可否,心中暗笑到不行——原來他也只是一個紙老虎,面狠心軟,只要我耍賴,他就沒轍。

  “餵,你幾歲?”我低著頭,一邊小心地把盤子裏的紅蘿蔔挑出來,一邊漫不經心地閑聊一嘿,臭小子,就不信你還能一直給我沒反應下去?

  “你不知道?”果然,君默言聞言,冰冷的目光倏地一下投到了我的發旋上。那溫度,估計比北極也高不了多少了。

  “大哥和爹都沒跟我說,唉,我是糊裏糊塗嫁過來的。”我不慌不忙地吞下口裏的白玉羹,一臉委屈地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我說的是事實,關于君默言的資料真的少得可憐。

  “那就一直糊塗下去。”君默言冷冷瞟了我一眼,不再理睬我,埋頭進餐——呃,性格不是普通的別扭啊。算了,反正我的目的是引他說話,只要他開口就行了。

  “你一天到晚忙些什麽?”我放下碗,取過毛巾慢條斯理地擦了臉,伸指輕敲桌面。

  “吃飽了就回去吧。”君默言推開椅子,繞到書桌後坐定,擺出一副拒人千裏的模樣。

  “給我瞧瞧武舉名冊。”我舊事重提,慢慢地蹭到書桌對面站定。探頭一瞧,樂了一他正在省視那些資料呢。

  “哇,力挽三百石的弓?這人是熊嗎!”我一臉驚歎,噴噴稱奇。

  “匹夫之勇。”撇唇。

  “那這個馬上射兔,十中其八,厲害!”一直伸長脖子真是不方便。我索性繞到他旁邊,伸出手,開始指指點點,一臉熱切地加入了討論。

  “雕蟲小技。”不屑。

  “這個百步穿楊,總沒話說了吧?”嘿,說啥都瞧不起啊?不信沒有人入得了眼?我卯起來,索性把他擠到一邊,搶過他手上那疊資料,一頓亂翻,總算給我找出一個,一臉得意地斜睨著他。

  “差強人意。”挑眉。

  “誰都不放在眼裏,你自己有多了不起?”懶得跟他爭執,啪地一聲合上檔案。順手抽出案頭的毛筆,把剛剛挑出來的那幾個人登記在冊。

  “這就是咱們黑雪國第一才女寫出來的字?”君默言也不阻止,只斜靠著桌子,抱著胸居高臨下斜睨著我。才瞧我寫了第一行字,就一臉的駭異。

  呃……沒辦法,現代人都習悄了用電腦處理文字,能寫好硬筆書法就不錯了,誰還有那個美國時間去練軟塌塌的毛筆啊?

  我擡手輕掠了掠頰邊散亂的頭發,一邊握著筆管與那不聽話的軟毛奮鬥,一邊滿不在乎地回嘴:“誰現定了才女的字就一定要好?我偏偏書法是弱項不行嗎?”

  “算了,我來!”他大概終于被我那一手慘不忍堵的字荼毒得看不下去了,輕輕推開我,搶過那極筆,龍飛鳳舞地接著寫了下去。

  “那個,對,就陵川府的那個趙青,也給我添上去先。”我抿著唇偷偷笑了,踞起腳尖,從他肩膀處欣賞那一筆道勁挺拔而又神彩飛揚的狂草。

  真是字如其人,他個性張揚狂傲,連那筆字也狂放不簌得很哪!

  “他不行,箭術雖好,但策論卻一塌糊塗,有勇無謀,絕對進不了前五十名。”君默言頭也不擡,隨口評品。

  話一出口,似乎忽然意識到說了不該說的話,俊臉一沈,閉口不言。

  “唉,這有什麽?我保證不會到處去說。”我掩著唇,笑得兩眉彎彎如新月。

  “夜深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君默言肅著容,將筆插入筆筒,淡淡而堅決地下著逐客令,不肯再瞧我一眼。

  算了,欲速則不達,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凡事都得循序漸進,今天的結果已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就放他一馬好了。

  “謝了!”我滿意地收起冊子,微笑著辭別君默言:“不打擾你休息。”

  “不送。”君默言頭也不回,颀長的身子在那成排的書櫃前懊惱地站成一塊化石。

  “走了”,我不急不慢地走到門邊,忽然回過頭來,衝著他的背影惡作劇地拋下一句:“我明天晚上再來。”

  “你!”君默言“霍”地掉轉身子,怒目瞪視著我——終于讓我挑動了情緒了吧?!

  我樂得哈哈大笑,在冷無香驚訝地注視下,高一腳低一腳,極不優雅地揚長而去。

  哈哈,從今以後本姑娘又多了一個去處了------舒服啊!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1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1 PM 編輯

  42

  江子楓來得比我預料的要早。

  這日剛吃過早餐,他已在青玉的引領下,腋下夾著一大卷雪白的宣紙,滿面春風地走了進來。

  “這個時間,你跑到我這裏,那些孩子怎麽辦呢?”我白了他一眼,劈頭就問。

  “放心吧,恩師林大人今日得閑,興致又高,正在教他們作對呢。”江子楓直直地瞧著我,抽出畫卷朝我揚了揚,笑得開心極了。

  哼!以爲我不知道,他這是假公濟私。抓了林書桐那老好人當替死鬼,乘機偷溜出來見他的前女朋友——還不死心,在這過幹瘾呢!

  “任務完成了?”我挑眉輕輕一笑——不用看圖,瞧他那一臉得意的笑,就知道他畫得挺不錯了。

  “幸不辱命。”他彎腰將那一卷宣紙鋪在我身前的檀木桌子上,神情中煩爲自得:“每個人我都畫了五幅,只等你來定稿了。”

  不愧是丹青妙手,領悟力超強。滿滿幾大張宣紙上畫滿了各色俊男。各種神態,動作的都有。雖然只是廖廖數筆,卻抓住了人物的神韻,畫得形神畢肖,栩栩如生。

  “這張,這張……還有這張。”我隨手挑出最滿意的幾幅人物的正面圖,仔細一看——畫得最好的原來都是國子監裏他的同窗,剩下稍差的是各地州府的舉子。

  藝術源自生活,這句話誠不我欺。果然熟悉的人物下起筆來,如有神助。

  “子楓,名單上的那些人,你都認識嗎?”我兩指撫著下巴,右手輕敲桌面,若有所思地瞧著他。

  “略知一二,沒有深交。”江子楓也看出來了,笑容裏有些無奈:“上次會考時都見過的,只是時間久了,記憶有些模糊。所以……,唉,我回去重畫。”

  “不用,你這樣閉門造車也不是辦法。“我側頭細思了片刻,盯著江子楓瞧了半天,靈機一動,咧開唇嘿嘿樂了。

  嘿嘿,人家現代娛記出門采訪都連采訪車帶攝影師的,那叫一個氣派。咱在古代,雖說落後了點,條件不允許,但帶個畫師跑,也算得是上了點檔次的吧?

  再說了,他不是還會武功嗎?據他自稱還不是一般的好。那咱這個畫師還是多功能型的——相當于帶了個保镖在身邊,普通的地痞流氓之類是不懼的了。

  “你想幹嘛?”江子楓被我笑得心裏發毛,皺起眉頭,一臉莫名地瞧著我。

  “子楓,各地州府的會館建在何處,你應該請楚吧?”我成竹在胸,朝著他輕松地微笑——科考在即,估計各地舉子此時應該早已雲集于各大會館之中了。

  “你要我上門去——拜訪?”江子楓心思敏捷,一點就通。倒也把我的計劃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只漏掉了最重要的一環:忘了要把我也算進去。

  “不是你,”我笑容可掬地搖了搖頭,纖纖食指淡定地指向自己秀氣的鼻尖,在他愕然的眼光下,輕描淡寫地加了一句:“是我們。”

  “你?”江子楓訝異地望著我,愣怔了一會兒,總算明白我不是在跟他說笑話。他面容一肅,冷冷地拒絕:“不行,你堂堂尚書千金,出入會館,成何體統?”

  噴,這家夥還真是個老頑固。到現在還拒不接受我已嫁爲人婦的事實,執拗地認爲我還是未出閣的閨中少女呢?

  再說了,尚書千金又怎麽了?難道就天生高人一等?咱們那裏,就算是國家主席的女兒還照樣跟老百姓的孩子一起念書呢!

  不行,我還想著要天天帶著他跑新聞呢。不把他打醒過來,這樣朝夕相處下去,難免他不會在幻想中越陷越深——我可不想失去一個這麽好的幫手,那不是我所樂見的情形。

  “子楓”,我正眼瞅著他,淡淡地道:“別忘了,我已嫁爲人婦。早已不是那個不知世事,天真未泯的少女了。”

  呃。。。這話講出來,自己聽著都覺得有些酸。

  “我知道你是昭王妃,不需你的提醒。”江子楓神色黯然,靜默了半晌,咬著牙冷冷地說:“相信昭王也不會允許他的王妃整日拋頭露面,出入男人的住所。”

  “放心,他才不會管我。”我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再說了,我也沒打算以王妃的身份出現在那種場合。”

  “那你想怎樣?”江子楓擰緊了劍眉,困惑地瞧著我——這位同志,一看就不是穿過來的。要不然怎麽會不知道,世上還有女扮男裝這一招呢?

  “走,先去逸林找傅師傅敲定這幾幅圖的模子。”我一臉神秘,微笑著拉了江子楓便往門外跑。

  套了馬車,直殺到逸林書社,找到喜兒的爹爹傅功名。三個人拿著圖研究了一會兒,敲定了圖樣,再談好了交印的時間。

  又找到管事趙中,去瞧了模版和活字的大小,跟江子楓商量著大致計算了一下版面。最後再讓趙中抓緊時間,把逸林書社的牌子換成透林報社。

  做完這一連串的事情,從逸林走出來時,已是日正當中了。

  “雁兒,想不到你懂得的還不少。”江子楓定定地瞧著我,勘黑的星眸在陽光的映照下跳躍著點點火花。

  “要不怎麽是黑雪國第一才女呢?”我歪著頭嘿嘿一笑,企圖蒙混過關:“再怎麽說,我大哥還管著國子監的書庫呢!這刻印書籍之事,耳濡目染的多少也學了點皮毛罷了。”

  “是嗎?以前沒聽你提過。”江子楓劍眉輕蹙,若有所思——呃,這個說辭有點薄弱,好象引起他的疑心了。

  “以前沒機會說啊。”我隨口找了個理由搪塞,左右張望了一下,不由分說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往路邊的那家成衣店跑去:“我先買件衣服換了,你等我一下。”

  沒辦法,只能用這招聲東擊西來轉移他的注意了。省得他東問西問的,煩!

  “怎麽樣?”我得意地在他面前輕盈地轉了幾個圈——嘿,本姑娘在女人中不是美女,現在反串,還算得上一個俊秀儒雅的翩翩美少年呢!

  瞧,天青的長衫上繡著幾極墨竹,淡雅中透著些書卷氣息。烏黑的長發用雪白的絲帶系住了,高高挽在頭頂。戴上一頂與衣服同色的儒生方巾。腰間系了一條深藍的玉帶,墨綠的絲縧挽成如意結,系了一塊碧瑩瑩的玉,垂掛在腰間。

  “很美。”江子楓輕抿著唇,直勾勾地瞧了我半天,才低低地從喉嚨裏吐出兩個字。

  呃,他腦子是不是秀逗了?我現在扮的是男人,怎麽用美來形容?應該是風流倜僥,英俊清灑才對好不好?

  但他那毫不掩飾的贊歎,直白坦露的目光,卻讓我忍不住暈紅了雙頰。我不自在地撇開頭,慌亂地轉了話題:“掌櫃的,多少錢?”

  “紋銀五十兩。”

  “我來吧。”江子楓倒很有紳士風度,搶著付帳。

  “不用了,我自己來……”我可不習憤讓男人買單,所以堅決地搖了搖頭。

  可惜伸進懷裏的手,卻半天也掏不出來,笑容僵在了臉上,變得尴尬極了一一死了,居然沒帶銀子?

  “我付。”他看出我的尴尬,好風度地不揭穿我。抿唇一笑,掠過我身邊時,突然傾身過來低聲耳語:“這銀子花得值。”

  “回去還你。”我不敢去瞧他灼灼的視線,低著頭,胡亂的輕嚷,跳起來埋頭往外疾走:“我餓了,去吃點東西。”

  “雁兒,沒用的,你躲不掉的。”江子楓幽幽一歎,追上來默默地與我並肩而行。

  “我不會放棄的。”隔著餐桌,他好認真地看住我,眼神執拗頑固。

  我只有極力垂頭,幾乎抵到桌面上,假裝沒有聽到——在極其詭異的氣氛中,好容易才吃完了來黑雪國後最食不知味的一餐飯。

  他語中那份癡傻與深情,聽了真讓人心酸。我忍不住恨恨地低咒傻瓜,林書雁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感覺不出來,我不是你認識的那個她?

  完蛋,最近一段時間會天天跟他在一起,若是每次都這麽緊迫盯人,我會不會得胃潰瘍?

  這一刻,我忽然對自己的決定産生了懷疑——跟他在一起共事,真的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嗎?

  “走吧。”見我放下碗,他忽然伸出手來握住我的手腕——掌心熱力驚人,仿佛會把人燙傷。

  “去哪?”我驚跳起來,下意識地甩開他的手。

  “不是說去會館?”江子楓唇角微揚,心情似乎突然轉好——奇怪,我明明拒絕他,他爲什麽不氣反笑?莫明其妙!

  “去就去,不必拉拉扯扯的。”我氣呼呼地衝在前面,很不喜歡這種被人掌控,調動情緒的感覺。

  可是我眼尖,剛走到廂房門口,已瞧見一個熟悉的人影正從容地拾級而上,旁邊依稀伴著一個冰美人——我靠,這黑雪國咋就這麽小呢?

  讓他瞧見我女扮男裝,還跟江子楓在一起上酒樓。那大嘴巴肯定又會第一個跑去跟君默言告狀。

  雖然說我沒有做虧心事,不怕別人說。但是能避免的誤會,還是盡量避免些好一點。古代的女人還真難做啊,人身自由少得可憐。

  于是,我一閃身,唰地一下又縮回了雅間。拿起筷子,胡亂地在盤子裏亂戳,眼睛偷偷瞄著門外。

  “君默言來了?”江子楓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嘴角噙了一抹冷笑,嘲弄地睇著我,語帶悲憤:“和我在一起就那麽見不得人?你就那麽在乎他的感受?”

  “噓,別說話。”我壓低了聲音,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輕輕噓他:“不是他。”

  咦,那個身著淺紫衣裙,神情冷漠的冰美人,好象就是那天在雅香居門外見過的君默言的師妹呢!好象叫紫冰的?她那天的眼神,分明對姓君的有好感,怎麽今天又跟傅雲濤那麽親熱?

  透過半掩的房門,已瞧著他們並著肩從門前走過,進入了隔壁的雅間。

  “二哥,大哥來了信,藏月現在亂了套,說宇文澈要到大涼山來。。”可惜,紫冰的話消失在隔壁,不管我怎麽伸長了耳朵也聽不到下文了。

  唉,這酒樓不就是讓人來玩樂的嗎?它的隔音沒事做得那麽好幹什麽?害我聽了一半,沒有下文,心裏癢得難受!

  大涼山,宇文澈!老天!我興奮得兩頰暈紅,心髒怦怦亂跳——這都是我在,《鳳非鳳,凰非凰》裏設計的地名與人物!

  大涼山連綿數百裏,地處黑雪國的西南邊陛,與葳月國的涼州接壤。隔著千裏戈壁與草原,與之遙遙相望的是禦風國的小涼山。在這兩條山脈之間,活躍著大大小小,十數支馬賊。其中最著名的就是大涼山的逆天幫了。

  傅雲濤既是二哥,那他大哥就是傅伯濤了?怪不得我總覺得他的名字聽起來有些耳熟呢!真是笨死了!他不就是我寫的那對雙胞胎嗎?

  當時因爲看到姐姐回來,臨時起意,才設計這一角色的。只來得及想哥哥的名字,弟弟還沒寫呢!

  君默言與他們過從甚密,又當過馬賊。。想到這裏,我忽然倒吸一口氣——搞半天,原來君默言才是逆天幫暮後的那只黑手?

  還有,藏月亂了套是什麽意思?難不成老皇帝要噶屁了?三皇子宇文澈爲了鞏固他在朝的勢力,才會去找大涼山的馬賊聯手?先穩定邊關的局勢,才好在國內一展拳腳?

  那麽,君默言接到消息後,會如何答複宇文澈?他會與之聯手,卷入到一場他國的權力鬥爭之爭中去嗎?

  到現在爲止,我筆下的人物已慢慢開始出現在了我的現實生活裏。

  那麽,這是否意味著我筆下的那個女主,是不是也快穿過來了?而我,是不是即將有一個革命同志了?激動啊!

  “雁兒?雁兒?”

  “啊?什麽事?”我猛然回神,眼前赫然出現一張放大了數倍的俊顔。我仰身拉開兩人的距離,惱怒地低嚷:“幹麽?想嚇死人啊?”

  江子楓站到我的身邊,擰緊了一雙劍眉,彎著腰一臉狐疑地盯著我:“想什麽那麽入神?叫了你好幾次都沒反應?”

  “是嗎?我沒聽見。”我定了定神,輕輕吐了一口氣,淡淡地道:“也沒什麽事,只不過臨時想到一些事還沒處理好。”

  “什麽事?跟辦報有關的嗎?”江子楓緊緊盯著我:“要不要我幫忙?”

  “恩,暫時不必了。”我心神不定,隨口敷衍:“等我想好了,自然不會忘記找你。”

  “是嗎?還以爲你心虛。”江子楓若有意似無意地掃了一眼隔壁,意有所指地輕嘲。

  “不是,怎麽會呢?別瞎想。”我急急否認,推開坐椅站了起來:“走吧,還得去會館呢,今天有得忙。”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1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3 PM 編輯

  43

  接連走了兩三個地方,才把陵川府的幾個舉子給搞定。原來,我想得太過簡單。以爲凡是舉子都會住在會館,卻忘了只有家境貧寒的才會與人去擠那狹小的空間。

  但凡經濟寬裕些的,不是投奔京中的親戚,就是另覓幽靜的處所,好抓緊所剩不多的時間苦讀。好在江子楓是地頭蛇,又是個世子,多少有點手腕。雖然煩費了些周折,總算將他們的下落一一打聽清楚,順利完成了今天的任務。

  “好了,今日就到這裏告一個段落。你回去記得把圖給我畫好。我也把手頭的資料整理一下,寫一篇人物專訪出來。”我伸了伸懶腰,衝江子楓揚了揚手中的小本本,向他交待彼此的工作。

  “明天你先歇著,我去把他們的落腳處打聽清楚了,再同你一起去拜訪他們。”江子楓望著我的眼神裏充滿了憐惜:“今天多跑了好多冤枉路,累了吧?回去早點睡,那玩意多了去了,以後再寫也不遲。”

  “誰說我一個人寫?先申明,我可只寫一篇,以後的全都歸給你和張幄。”我拍了拍速記本,狡猾地笑了:“當本姑娘的銀子那麽好賺啊?”

  “餵!我本來只是當個大子,後來又兼了畫匠。”江子楓唇角含笑,半是玩笑半認真地瞅著我:“現在又降格成了你的跟班,你居然還想著使喚我來給你當文書?”

  “怎麽,覺著委屈了?”我哈哈大笑著當胸拍了他一掌:“那你別幹啊。”

  “幹,怎麽不幹?“江子楓苦笑著搖了搖頭,一語雙關地道:“我還有選擇的余地嗎?”

  “得了,別在這裏裝委屈了,快回去吧。”我捶了捶腿,掐著腰衝他呲牙一笑:“我換了衣服就得回去了,別忘了後天在學堂裏碰頭。”

  “腳又疼了?”江子楓收起笑容,皺起眉頭,心疼地輕責:“早說了別逞強,偏不聽。看,吃虧的還是自己吧?”

  “嘿嘿,一下午走那麽多路,說不累是騙人的。”我不以爲意地咧唇一笑,滿不在乎地道:“不過,值啊。”

  江子楓拿我沒轍,無奈地搖了搖頭,目光漸轉柔和,輕聲低語:“要不要我背你?”

  “別,我還想留著這條小命多活兩年,你繞了我吧。”我橫了他一眼,雙手抱拳彎腰向他一揖到底:“這種驚世駭俗的事,讓人瞧見,還不得把我給浸豬籠了啊?”

  “哈哈!行,總算還知道怕。”江子楓被我逗得朗聲大笑,掉轉頭推開客棧的門,潇灑地走了:“祝你好運。”

  “放心吧,本姑娘向來好運。”我淡笑著摸出寄放在這裏的包裹,換上來時的衣物,這才緩緩地走了出去。

  回到王府,我直奔浩然居而去——這麽長時間過去了,估計姓君的已經見過了紫冰和傅雲濤了。我很好奇,不知道他究竟會做何選擇?

  今日守門的換了冷無塵,他遠遠地見到我過來,黝黑的臉已微微紅了起來,臉上顯出局促不安的神情。

  “無塵大哥好。”我甜甜地衝他一笑,聲音刻意放得柔軟——他越是害羞,我越是想捉弄他,嘻嘻。

  “呃……王妃好。”冷無塵手足無措,臉紅得快冒出煙來。低垂了頭,不敢瞧我,納納地道:“王爺還未回府。”

  “我先進去等他。”我好心情地放他一馬,笑盈盈地推門而入——這幾天,我天天不請自來,他們兩個漸漸習憤了我出入書房,在君默言的默許之下,倒也不再阻止我了。

  反正,他就算不同意,也是白搭——我死賴著不走,慢慢磨到他失去耐性,最後還是會達成目標。

  姓君的還挺會享受,椅子上套了一張完整的虎皮。猛一眼看去,倒好象一只活生生的老虎端坐在那裏,感風凜涼的,膽子稍小一點的不免心生怯意。

  啧!好象生怕別人不知道他是馬賊出身,身上有點功大底子一樣。炫耀張揚得要命。

  主人不在,我老實不客氣地占用了他的書桌和虎皮大椅,把采訪本拿出來,攤到桌上,開始整理今天收集到的資料——恩,的確柔軟舒適兼顧溫暖。

  想起今天白天,江子楓第一次看到我用鋼筆速記,驚訝得眼珠都快掉出來的樣子,我抿著唇得意地笑了。

  就說古人不聰明,軟塌塌的毛筆寫起來費時費力,速度慢得跟蝸牛有一比。要不是我隨身帶著鋼筆,光靠記憶,資料哪有可能如此生動詳實?

  我埋頭沈浸在寫作之中,絲毫也察覺不到時間的流逝。當我一氣呵成,終于搞定了兩篇人物專訪,打了個長長的呵欠。再擡目四顧時,才發現已是暮色四合,華燈初上了。

  我滿身倦意,慵懶地伸了個懶腰,滿意地彈了彈手裏的那份稿子——算了,他今天不知什麽時候才會回來,消息明天再探也是一樣,不如我先回去睡好了。

  想到就做,我推開椅手准備離開,不料寬大的袖口卻不慎將放在桌沿的鋼筆套拂到了地上,滾入了桌子下面。

  我彎腰伸手去撈,無奈手不夠長,看得見,卻夠它不著。只得提起裙邊,撅著臀,鑽到桌子底下將它拾了起來。

  “王爺。”門外適時響起冷無塵恭敬的聲音。

  “行了,這裏沒你什麽事,你下去吧。”咦,這個聲音好象是那個大嘴巴傅雲濤的?

  側耳正想聽得更清楚一點,吱呀一聲,門已推開,隨即傳來了雜杳的腳步聲——好象不只兩個人哦?

  “師兄,宇文澈和宇文博你打算站哪一邊?”剛一進門,紫冰清冷的聲音便迫不及待的響了起來。

  我咬牙低咒:該死,早不回晚不回,偏偏選我鑽到桌子底下時才回,這不是存心跟我做對?

  蹲在桌子底下的我,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不出去的話,萬一被人發現,會不會被人誤會是故意躲在這裏偷聽?可現在鑽出去,一則太狼狽,二則也不見得就能洗脫“奸細”的嫌疑。

  “哪邊都不站。”傅雲濤痞痞地回答:“他們藏月國的事,他們自己解決。咱們兩不相幫,不去擾那趟混水。瞅准了機會就大撈一筆,那才是最實際的。”

  “二哥,我不是在問你。”紫冰微微有些氣惱。

  “雲濤說得對,先觀望。”君默言簡短地接過話頭,好象不打算多談,很快陷入了沈默。

  “師兄,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回大涼山了?”紫冰的聲音裏明顯夾雜著濃濃的失望。

  “傻妹子,馬上要進入秋試了。默言是武科的主考官,哪能抽得開身?”傅雲濤照習慣當君默言的代言人,替他辯解。

  “我不管,師傅她老人家說想師兄了。”紫冰有些負氣了。

  “哧!妹子,說清楚點。”傅雲濤哧地一聲,毫不留情地笑出聲來,戲谑地調侃:“到底是師傅想默言了,還是你想了?”

  “二哥!”紫冰跺足,惱羞地驚呼。

  “哈哈,好冰兒,算我說錯話了!”傅雲濤哈哈大笑著,連聲討繞。聲音忽左忽右,忽前忽後——想必正被紫冰追得滿屋子亂竄呢。

  “咦?”傅雲濤忽然輕咦一聲。

  沒看見,沒看見!我暗暗地祈禱——可惜,上帝和玉帝顯然都很忙,根本就沒時間聽我的禱告。周國忽然安靜了下來。

  糟糕,一定發現我了!我下意識擡頭,對上傅雲濤那雙微帶訝異的邪魅的雙眸!

  現在怎麽辦?我按住狂跳的心髒,瞧了瞧手底下那柔軟溫暖的虎皮——不管,死馬當活馬醫,賭了!眼睛一閉,裝睡。

  極輕地腳步聲慢慢地向這邊移了過來,一片陰影遮到了我的頭頂。集中到我身上的那股熱力,已幾乎要把我的皮膚穿透。我緊張得差點沒有辦法呼吸。

  “你們回去吧,今天先談到這裏。”教人窒息的沈默持續了片刻,君默言淡淡地下了逐客令——咦,他真的相信我睡著了?打算就這麽放過我?有這麽好心?

  “師兄,這個女人爲什麽會出現在你書房裏?”紫冰壓低的聲音仿佛從齒縫裏迸出來一般:“你不是不喜歡她?不是說要……”

  “小妹,我們先回去。”傅雲濤急忙打斷她的話,強行將她帶了出去:“默言,對不起,打擾了。”——謝天謝地,傅雲濤沒有揭穿我,總算過了第一關。

  開門,關門,腳步聲漸漸遠離。君默言一直不發一語,好象也不曾離開,一直站在桌邊。

  我憋得難受——他到底在想些什麽?要殺要剮總得發句話啊?

  房間裏卻響起悉悉簌簌的紙張翻動的聲音。我精神一緊張,忽然意識到他在幹嘛——他,正在看我寫的那兩篇人物專訪!

  片刻之後,房裏又響起了我熟悉的筆尖與紙張磨擦的聲音——慘,他在研究我的鋼筆!而且,顯然對它很感興趣,一直在劃拉個不停!

  緊接著,一股溫熱的氣息襲向我的手背,指尖微麻之際,他已輕輕抽走了我一直握在手裏的筆套——呃,死了。我上次明明說這是一枝發簪的!這下子要自圓其說可真的有點難了!

  發現我的欺騙,他會怎麽做?是把我殺了,埋在後花園?還是扔到後山裏,任其腐爛?或者幹脆丟到天雪河裏餵魚……?

  正胡思亂想呢,突然覺得身子一輕,耳邊已傳來了“咚咚咚”平穩的心挑——完了,連審問都省了,直接就把我丟出去毀屍滅跡了?

  我不敢說話,只覺得好象浸在冰窖裏,從頭涼到了腳,全身的血液在瞬間凝固成冰。

  然後,我僵硬的身體被他輕輕地放了下來,觸體竟是一片柔軟。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薄薄的蠶絲被已蓋住了我的身軀——老天!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竟被他帶到了床上?!

  更教我震驚的是,他竟然伸手輕輕抽出了我鬓間的發杈,任一頭烏黑的長發滑落,披散到枕間…他想幹什麽7

  我頭腦昏沈,身休發燙。事情詭異到不行——我居然枕著他的枕頭,蓋著他的被子,睡到了他的床上?

  蛛縮著身子,我渾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閉上眼睛,身體的器官突然變得分外的敏感。

  耳邊傳來他輕輕拉動椅子的響聲,然後便是紙張翻動的輕微的聲音。一股屬于男性特有的淡淡體香雜在滿室的書香之中,固執地萦繞充盈于我的鼻尖,心上。

  慢慢的,我腦中忽然升起一個荒謬的想法——奇怪!我怎麽會覺得這種氣息有些熟悉?

  本來一直緊張的防備著他,閉著眼睛在裝睡。可是,他一直毫無動靜,視我不存在般怡然自得地看著他的書。本應該是相當奇詭的情況,竟生生被他營造出靜谧的氛圍。

  伴著淡淡的墨香,聽著偶爾發出的輕微書籍的聲音,屬于他的清爽的氣息,竟奇異地帶給我舒適和安心的感覺我終于抵不住倦意,竟沈沈地進入了夢鄉……



  44

  “喜兒。”我懶懶地喚了一聲,閉著眼睛,等待印象中那輕盈的腳步聲響起。

  周囿安靜得仿佛沒有一絲人跡——奇怪,這丫頭今天跑哪裏去了?

  我慵懶地張開眼睛,入目卻是一片陌生——身下是寬大得不象話的雕花大床,黑得象墨的床單,深青色繡著雪松的蠶絲被。前方是一張厚重沈穩的紅木書桌,窗子下是鋪著熊皮的軟榻……處處散發著濃郁的男性氣息。

  我猛然請醒,昨夜的記憶如潮水般清晰地湧了上來——慘,居然真的睡著了?還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君默言呢?他到哪裏去了?

  慌亂地掀開被褥,彎腰到床底去找自己的鞋子,心底暮然掠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忍不住怔在了當場——在我那雙小巧的淺紫的繡花鞋旁邊,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雙黑底白邊深青色的緞面男式布鞋。

  搖了搖頭,晃掉心裏的那絲怪異。我穿上鞋子,跳下床,匆匆拉開門往外便跑——我一夜未歸,喜兒不知道急成了什麽樣?

  原來這間臥室處在書房的後面,門隱藏在成排的書櫃旁,漆成與櫃子同色——難怪我這幾天天天窩在這裏,也沒發現這一處所在。

  看得出來,君默言是個極講究的人,這樣一個臨時的休憩所,都整理得幹淨整齊,一塵不染。

  昨天被我弄得一團亂的書桌,已收拾,整理得恢複了原狀。我的鋼筆插在筆筒裏,亮亮地閃著金光。那個采訪本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邊沿與桌角重疊,偏斜絕不會超過五度。

  我習慣性的隨手挽起長發,撈過筆筒裏的金筆,將頭發固定好。

  小本本下面壓著兩張宣紙。我好奇地抽出來一看——入眼是一手挺拔隽永的顔體,內容卻是我昨天寫的那兩篇專訪。還很細心地把我草稿中忘記改掉的幾個簡筆字給改正了過來——顯然,他把它當成了錯別字處理……

  我呆呆地立在桌前,握住這兩張紙,發現腦中一片空白——胸中漲滿了莫名的情愫,似感動,又似迷惘……他真的是個怪人,行事說話每每出人意外,教人無從捉摸。

  雖然這幾天我天天來纏他,他也沒有拒絕。但我心裏明白,君默言對我的態度是禮貌中有著疏離,連朋友都算不上,更加談不上親密。爲什麽昨天他會一反常態,突然對我示好?還擺出一副溫柔體貼的樣子——是真的試圖打動我,還是別有居心?

  算了,對于想不透的事,我從來都不會自尋煩惱,而是習慣把它放在一邊——就當是又免費找了個槍手替我謄寫不就得了?

  收好我的東西,拉開書房的大門,對上的是冷無香那百年不變的冷臉。可是,今日他見到我從裏面走出來,卻是微微的愕然——雖然一閃既逝。

  “無香,王爺呢?”我輕咳一聲,努力維持正常的聲音。

  “回王妃,王爺上朝去了。”

  “那,我回去了。”我假裝鎮定地轉身——廢話,不回去,難道還等在這裏?

  天啊!爲什麽我從不覺得從浩然居回蒹葭院的路那麽長?那些丫環僕役看我的眼神爲什麽那麽怪異?有的明明在竊竊私語,遠遠見我過來,馬上一臉正經,畢恭畢敬的;等我走過,又掩唇輕笑?

  我納悶地上下打量自己——呃。。雖然我剛起來沒有梳洗,的確是有些衣衫不整,頭發也是隨手挽上,顯得有些淩亂。但整體的效果應該還不至于嚇壞人啊?

  一路疑神疑鬼,匆匆回到蒹葭院,迎面撞到喜兒,居然也是一臉神秘的笑,還帶著點喜氣地瞅著我:“小姐,這麽早回來了?”

  早?我擡頭看天——日正當中,豔陽高照,她吃錯藥了?平常老抱怨我貪睡沒個王妃的形象,今天居然嫌我早?

  還有,我上次不過走失半夜,她嚇得瑰都沒有,今次一夜未歸,她竟然笑意盈盈,毫不擔心?這是什麽道理——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了!

  我扶住頭,叉著腰,無奈地指著她笑罵:“死丫頭,敢拐著彎取笑我呢?不怕告訴你,昨夜就只是倦了,在他書房裏睡了一覺,什麽事也沒有,別想歪了。”

  “是,什麽事也沒有。”喜兒抿著唇,笑嘻嘻地順著我來——倒,哪是相信的樣子?分明敷衍我!

  “真的沒有!”我急了,幾乎要指天發誓了。

  “我知道,誰說什麽了?”喜兒安撫地頻頻點頭,微笑著轉了話題:“餓了吧?我給你准備了翡翠白玉羹,先給你盛一碗墊墊肚子?”

  “好。”我張嘴還想再說點什麽,卻發現好象說什麽都是錯的。只得無奈地點了點頭,保持沈默。

  “小姐,你放心。你本來就是名正言順的王妃,王爺讓你侍寢,那是應該的。別人要敢說什麽,我撕爛她的嘴。”青環忽然接了一句。

  “撲!”聽到“侍寢”兩個字,我一口粥含在嘴裏,瞬間狂噴出去——哇哩哩!居然說不通!抓狂了!這下子,我終于知道什麽叫跳到黃河也洗不請了!

  算了,昭王府看樣子是呆不下去了,我閃!

  憋著一肚子的悶氣,氣呼呼地來到學堂,見到在小院裏揮汗如雨忙碌的林書桐,這才覺得舒服了一點。

  “大哥,你在幹啥呢?”我微笑著好奇地走了過去。

  “聽子楓說,你不是後天才來?怎麽又跑來了?”林書桐聽到我的聲音,掉轉頭衝我露齒一笑。揮了揮手裏那把沈甸甸的大鐵錘:“你上次跟我提的那個什麽槓?我正在琢磨呢。”

  “你真的打算在院子裏裝單槓和雙槓?”我一臉驚訝地走了過去他的身前散亂地擺放著一地的木條和鐵釘。

  “我覺得你說得那個很有意思,反正閑著沒事,想試著做做看。不知道做了出來是不是跟你說的一樣。”林書桐儒雅的面容上露出一個謙和溫暖的笑容。

  “我瞧瞧。”我大爲感動,當時只不過隨口一說,連自己都忘記了,想不到他竟然一直記在心上,並且還將它付諸于行動!

  “嘿嘿,我瞎擺弄呢,你別笑話我才好。”林書桐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白皙的俊顔上飛上一抹紅暈。

  “大哥,不是這樣子的。”我輕輕抿唇,隨手從地上拾起一根鐵釘,就開始畫了起來。

  “看,很簡單的吧?其實最好都用鐵,鑄成長條形的,打磨得很圓潤光滑,就最好了。木頭的,不太穩呢。”我扔掉鐵釘,拍拍手上的灰塵,慢慢站了起來。

  “我去找鐵匠試試看。”林書桐仔細看著我畫在地上的圖,撫著下巴沈吟了半晌做了決定。

  “嘿嘿,院裏都是孩子,尺寸可以訂得短小一點。”我微笑著抽出筆,在紙上畫了圖樣,標好尺寸遞給他:“那,拿去吧。我也是憑印象大概擬的一個數據,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先估摸著試試看吧。”

  “王妃你來了?”張幄見我們商量妥當,這才慢慢地趨了過來,中現中矩的跟我打招呼。

  “叫我小雪,要不書雁也行。”我半真半假地橫了他一眼,椴著唇道:“王妃我不愛聽。”——尤其在今天,王妃這兩個字聽著竟覺得格外的刺耳。

  “林姑娘。”張幄漲紅了臉,終于選了一個他認爲穩妥的稱呼。

  “對了,交給你一個任務。”我笑眯眯地瞧著他,向他招了招手。待他走過來,我掏出君默言謄寫好的稿子往他手裏一放:“接下來的人物專訪就歸你和子楓寫了。我只負責收集資料。”

  “林姑娘果然不愧是黑雪國的第一才女!這一手顔體寫得俊逸挺拔,潇灑不羁,力透紙背。頗有男兒之風,真是巾帼不讓須眉啊!”張幄這書呆子,接過稿子!不看內容,先就這一手毛筆字大發感慨。言辭之間竟是佩服不已。

  “是嗎?我瞧瞧。”林書桐大爲訝異,急急伸頭過去觀看。

  “呃。。其實,那個字不是我寫的。”我鬧了個大紅臉,納納地審明——要死,幹麽要偷懶不自己另抄一份?居然把他的拿出來現,這下子讓人逮住,沒臉了吧?

  “恩,這是昭王的字。”林書桐面無表情,瞄了兩眼,淡淡地下了結論:“我看過他寫的奏折。的確是筆走龍蛇,大氣張揚。”

  “咦,不是說他是馬。。”張幄一臉的好奇,下意識地張嘴就說。忽然發覺不對,急急住口,一臉尴尬地偷偷瞟我。

  “你不用忌諱我,他本來就是馬賊出身,這是事實。”我不以爲然地輕笑:“可是,誰規定了馬賊的字就不能寫得好?”

  發現君默言遭到輕視,心裏忽然覺得不順,胸口好似堵著了什麽,悶悶的。然後又覺得自己可笑——姓君的又不是我什麽人,別人怎麽看他,關我什麽事?

  “子楓呢?那家夥是不是看我不在,又偷懶?”氣氛陷入尴尬中,我左右張望了一會,叉開話題。

  “他去打聽舉子們的住所去了。”張幄老老實實地替他分辨,奇怪地斜睨著我:“他不是說跟你商量好了的?究竟是你忘了,還是他騙人啊?”

  “誰說我騙人?張幄,別不承認。我聽到了,就是你說的!”江子楓風塵僕僕,滿臉笑意地從門外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可憐的張幄,大概生平從沒說過人的壞話,第一次說,就被人抓了包。急得青筋暴起,連脖子都紅了。

  “那你是什麽意思?”江子楓偏偏不肯放過他,壞心腸地捉弄這個寒窗苦讀的傻小子。

  “子楓,別逗他了。”林書桐看不過眼,終于擺出恩師的架子,跳出來替張幄解圍。

  “子楓,我的專訪可寫好了,拿來給你們做範本,下次就照這個寫。”我揚了揚手裏的稿子。

  “是嗎?我瞧瞧到底寫些什麽?”江子柢伸手接過稿紙,只瞄了一眼,神色就不對,笑容僵在臉上,一臉古怪地睇著我。

  看得我心虛地低下頭去——明明沒有做錯事,爲什麽要氣弱?我招誰惹誰了啊?

  “你什麽意思?想向我們炫耀昭王夫婦夫唱婦隨,舉案齊眉?”江子楓年輕氣盛,言辭激烈,衝口而出。

  “我們夫婦舉案齊眉,有何不對嗎?”君默言俊臉微沈,唇邊含著嘲弄的微笑,緩緩地走了進來。

  我一陣臉熱心跳,心虛地轉過頭,避開他的眼睛——他來幹什麽?

  “你好象忘了東西在我房裏。”君默言偏偏不肯放過我,神情自若地朝我淡淡一笑。

  “什麽?”我傻傻地反問——沒有啊,我的東西明明都已經帶走了的說。

  他不語,漆黑的星眸流轉著淡淡的柔情。微笑著伸出修長的手掌,上面靜靜地躺著一杖白玉蝴蝶簪,在陽光的折射下閃著晶瑩剔透的光澤。

  我狂暈,這不是我昨天戴的那枝?怪不得早上遍尋不獲,原來是他拿走了。

  我敢發誓!他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天哪!還嫌不夠亂啊?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跑來湊什麽熱鬧。。?!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1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4 PM 編輯

  45

  從學校回昭王府的路明明只有十分鍾,走在君默言的身邊,卻覺得它好象有幾十裏那麽遠。

  我心中郁著一團無名火,不知道該向誰發洩?只能低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衝,巴不得蒹葭院快快到,只覺得所有的事情都亂了套了。

  寫了那麽多性格各異的男主,按說對于男人應該也不陌生了。再古怪的都大概能摸到一點線索。偏偏這君默言,卻總是不按牌理出牌。勾起我的無名火,卻又讓我無法發作。

  他好象除了好心提供給我了一個臨時住所,再好心幫我抄了稿子,最後好心替我送去發钗。。什麽壞事也沒做。我不但不能罵他,反而應該感謝。。

  “這條路跟你有仇?”君默言忽然漫不經心地開了口——看得出來,他想引我說話,卻用了一個最笨的法子,講了一個最不好笑的笑話。

  “有話就說。”我翻了個白眼,不耐地搶白他一句——真是風水輪流轉啊,平日都是我扮小醜,極力引他開口,曾幾何時,居然君大帥哥也要學我的委曲求全了?

  “。。”君默言張了張嘴,卻沒有發出聲音,臉上的神情略略有些狼狽——奇怪,什麽事情居然讓他如此爲難?

  “再不說我可回去了啊?”立在十字路口,我涼涼地看了他一眼。

  “去書房談。”他擡眸掃視了一眼周圍或路過,或忙碌,都豎著耳朵聽偷我們談話的僕役,低低吐出一句。

  嗬!還挺神秘的。好,去就去,我倒要看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姨娘問你有沒有喜訊。”君默言沈默地盯著我看了半天,忽然沒頭沒腦地迸出一句。

  “喜訊?我的書院不是開張了?”我莫名地望著他,想了想補上一句:“她問報社?那你告訴她,後天逸林報的創刊號正式發行。”

  太後真是消息靈通啊,我想辦報紙一事,知道的人寥寥無幾,她居然了若指掌。

  “咳,不是這個意思。”君默言輕咳一聲,有些啼笑皆非地睨著我。俊逸的面容微微閃過一絲窘迫的暈紅。

  “不是這個意思,那是什麽。。”我順嘴反問,後知後覺地猛然醒悟,愕然地張大了嘴巴,愣愣地瞪著君默言,有些不敢置信。

  不是吧?結婚還不到一個月,就追問喜訊,這老人家是不是心急得有些可怕了?

  “呃……姨娘也沒有別的意思,可能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才會過問一聲。”君默言微微有些不自在,苦笑著衝我點了點頭,加快了語速:“所以,要委屈你到我書房裏小住幾天。”

  我說呢,昨天怎麽突然那麽好心?趕情他大少爺之前的架子擺得太高,讓太後這麽旁敲側擊的一逼,正憨沒有台階下。我裝睡正合了他的心意,等于送了他一架現成的梯子呢!他不過順水推舟,讓事情變得合情合理而已。

  他打得倒是如意算盤,好處全讓他給占了,倒黴的那個怎麽算都是我,場面上他該做的都已做了,到時候生不出孩子來,可就不關他的事了。他大可名正言順娶妾納小,教林家無話可說。

  不過,我也不是省油的燈。好,要比算計是吧?來啊,誰怕誰?這樣更好,把話攤開了說,即使吃虧也在明處。

  “好處是什麽?”我偏著頭拽拽地斜睨著他。

  “好處?”他一怔,隨即輕舒了一口氣,劍眉輕挑,掛了個嘲諷的微笑,淡淡地道:“你想要什麽好處,不妨說來聽聽?”

  嗬!口氣倒不小,言下之意,竟大有任君選擇的意思在裏面。

  既然他愛擺闊,我也不跟他客氣,現成的肥羊,不宰白不宰。我不慌不忙地理了理頰邊的亂發,好整以暇地豎起一個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狀似悠閑地跟他獅子大開口:“不多,紋銀五萬兩。”

  俗話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人家當個知府都能撈十萬,他一個堂堂的王爺,天子的二哥,怎麽也不只這個數吧?

  要擔一個王妃的虛名,日後還得落個無法生育,慘遭離棄的下場,收這麽點精神損失費,應該不算貴吧?再說,我要是收少了不是看不起他?

  “你胃口倒不小。”君默言面無表情,冷冷地睇著我。

  “好說,人說養兒防老。我既然注定了沒有兒子,那麽撈點銀子傍身也是不錯的。”我冷冷地給他頂回去——他愛幹不幹,本小姐才不管呢!又沒人逼我,我急什麽?

  “好,明天到帳房支銀子。”君默言靜靜地打量了我一遍,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條件。漆黑的眸子裏閃過一絲不容錯辯的輕視:“從今晚開始,你搬到書房來住。”

  “等一下,我的話還沒說完。”我輕輕搖了搖手指,神態異常輕松。

  “還想要什麽?”君默言黑眸微眯,目光冰冷地鎖定我,語氣頗爲不耐:“別枉想太多,這事並不是非如此處理不可。”

  “休書拿來。”我伸出纖纖玉手朝他面前一遞,衝他嫣然一笑,酷酷地道:“咱們這合同夫妻只做半年,半年後你不休妻,我便休夫。”

  “你,說真的?”君默言星眸燦亮,灼灼的視線在我周身掃視了一遍,意味深長地凝望著我:“被休可不是什麽光彩的事,這輩子都是一個恥辱,你確定不會後悔?”

  “哼,被休不見得就一定是見不得人。嫁給你也不見得就不是恥辱。”我仰起頭直視著他,冷冷地反唇相譏:“所以,我以後的人生,就不勞王爺操心了。你只管把休書拿來便是。”

  “哼,不知好歹!”君默言被我夾槍帶棒地一頓搶白,說得啞口無言,指尖捏得泛白,臉色氣得鐵青。

  “好說。”我衝他嘿嘿一陣冷笑,站起來,隨手抽出他慣用的那枝狼毫,靜靜地遞到他的手裏:“空口無憑,立字爲據口昭王爺,請!”

  君默言接過那枝筆,握在手裏,站在書桌前,皺著眉頭瞧著幹涸的墨硯,不動如山:“研墨。”

  切,這時候還擺他王爺的臭架子呢?好,爲了自由,我忍!

  “容易。”我微微一笑,取過案頭的端硯,倒上清水,挽起衣袖,慢慢研磨,輕松調侃:“嘿,你也別覺得吃了虧咱們這是各取所需,兩不相欠。”

  君默言肅著容抿唇不理我的調侃以筆蘸墨,執毫的手輕揮向雪白的宣紙,忽又停頓下來,輕擰著眉毛,似乎陷入了苦思。

  “注明你我之間訂的協議,再加上一條半年後男婚女嫁各不相幹。”我探過身子,手指不耐地輕敲桌面

  這人外表看起來酷酷的,做起事來怎麽這麽龜毛?一封協議罷了,有那麽難寫嗎?

  君默言不再吭聲,怪異地斜睨了我一眼,低下頭略一沈思,提筆一揮而就,不到五分鍾,一份散發著墨香的協議書就新鮮出爐了。

  “OK,成交!”看著最後一筆終于完成,我興奮地打了個響指——換來他怪異地白眼一枚。

  我嘿嘿一笑,小心翼翼地捧著這張證明得回人身自由的紙,輕輕吹幹上面的墨跡,仔細省視了一遍,忽然不放心地追問:“用不用蓋上你的私章?”

  君默言星眸一眯,凜冽的視線向我一掃,頓時寒意逼人。

  “算我沒說還不行?”看著他被我氣到快要結冰的俊臉,我輕吐了舌尖,皮皮地一笑:“嘿嘿,開個玩笑而已嘛,何必生氣?”

  “我,真的很難相處?”君默言一言不發地看著我把協議書揣進懷裏,突然問了個很白癡的問題。

  廢話,你這陰陽怪氣的人要是好相處,那天底下就沒有不好相處的人了!不過,算了,看在他挺合作的份上,我就不打擊他了,給他保留小小的一點自尊心。

  “不是啊,做朋友還是蠻不錯的。”我笑吟吟地輕瞟了他一眼,很好心地給他戴了頂高帽子——言外之意是什麽,就讓他自己去體會好了。

  “是嗎?多謝你看得起我。”君默言苦笑著自嘲。

  不錯,孺子可教,居然也學會了幽自己一默。

  “先說好,床歸我。你睡那張軟榻。”我打了個呵欠,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不理他的反應,搶先往內室走去:“咱們先小人後君子。不准你跟我搶,也不准偷看。”

  嘿嘿,我與冰塊男“同居”的日子,就這樣正式開始了。。



  46

  經過我的威逼利誘,撤嬌耍賴,軟磨硬泡,好容易才纏到林書桐同意給我的逸林報當了顧問。

  新官上任三把火,逸林報創刊第一篇社論就是林大校長親自執筆的《秋鬧點兵》——熱烈祝賀天啓王朝第一屆文武秋試。

  嘿嘿,這個副標題夠聳了吧?登在頭版頭條,加黑加粗的宋體,想不注意都難。

  緊跟在第一版之後的《天啓王朝百名才子榜》,除了登載黑雪國上次鄉試各地州府的前六名,外加國子監裏衆才子,湊夠一百名。更詳細標注了他們各自的籍貫,年齡,家世背景。

  然後,在逸林今日快訊欄目中加一條:逸林報從下期開始將陸續推出天啓王朝部分才子的人物專訪,歡迎大家參與品評,推薦,討論。

  本報從今日起,將開展“我心目中的才子”專項調查。只要剪下報上的貼花一枚可到逸林報社總部爲你心目中的才子投上神聖的一票。

  報社將根據投票結果,及時調整專訪對象。把大家心目中的才子的故事撖上報紙,讓他們走進幹家萬戶。

  另外,本報將舉行“今科十大才子有獎竟猜”活動。本報承諾:凡集齊十大才子畫像一套,並猜中秋試一甲前三名最終排名的讀者將得到報社重獎:紋銀一千兩。

  得票最高的才子可獲得本報責任編輯一職。

  我造足了勢,卯足了勁要在黑雪國引起一場激烈的才子爭論賽。

  嘿嘿,下了這麽些狠招,就不信他們還不掏銀子?!

  江子楓看了我的策劃,啧啧稱奇,佩服得五體投地:“小雪,你不去經商實在是埋沒了。”

  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江子楓對我的稱呼不知何時由雁兒改成了小雪——想必他已意識到了我與林書雁的不同,雖然有一肚子的疑惑,卻不敢捅破這層窗戶紙。

  我當然更不會傻到去揭穿真相,只一味地裝糊塗,大家心照不宣,對此事避而不談,算是達成了共識。

  樣稿拿給林書桐看,他驚歎過後,斯文的俊顔上微微閃過些擔憂:“小雪,辦報紙本應是爲了方便彼此交流經驗,切磋學業。如此宣傳,似乎銅臭味太重了些?會不會被人指責爲利所驅?”

  我倒,這林書桐還真是書生意氣十足啊!銅臭氣?他知不知道一文錢有時也會難死英碓漢?

  “大哥,哪有人辦事業不爲錢啊?”我歎了一口氣,振振有詞地分辯:“說白了,我的目的就是賺錢,兼顧娛樂大衆。什麽學術交流之類的偉大構想,還沒有提到我的議事日程中來。”

  “恩師,我倒覺得小雪的想法新奇有趣,不落俗套。”江子楓不懷好意地瞟了我一眼,咧開嘴巴笑容可掬地道:“至于遭人指責,昏不必擔心。報社反正不是恩師的,人家就算要指責也只會指責昭王。”

  呃。。這人好毒啊!不過,毒得深得我心。嘻嘻,君默言反正已經是個話題人物,再多添一條滿身銅臭的罪名,形象也壞不到哪裏去。

  “我也覺得林姑娘的想法大膽新鮮,引人入勝。”張幄紅著臉,小聲地說了一句,算是站到了我的陣營裏來了。

  “沒有異議的話,就定稿付印了?”我彈了彈手裏的稿件,環顧四周,笑得意氣風發一可愛的銀子啊,我好象已看到你們在向我招手了。

  “走,一起去看看校樣。”林書桐微微一笑,淡淡地下了“指示”。

  學校根據我的建議,按照現代的教學模式管理,實行星期制。一周上五天課,每天上午學習文化,下午是娛樂體育之類的休閑課業,周末雙休。

  林書桐雜事纏身,本花了太多的時間在學校。這樣一來,一周有兩天的緩衝,可以專心處理國子監的事情,倒也讓他有了喘一口氣的時間。

  江子楓與張幄臨近科考,也好抽空複習功課——雖然我向來不贊同這臨時抱佛腳的學習方法。但是,張幄和江子楓是我的秘密武器。我當然希望張幄得以高中,所以這“佛腳”抱了總比不抱好。

  今天剛好是周末,閑著也是閑著,于是一行四人浩浩蕩蕩直奔逸林報社而去。

  大夥根據現場模版,商量著調整了搞伴內容,終于敲定了版面,將它交給師傅排版付印。四個人擠在印刷牟間裏,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等著樣報出爐。

  當第一張散發著墨香的逸林報熱騰騰地交到我的手上時,我心湖澎湃,激動得差點沒掉下淚來——我,終于在古代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恭喜你,小雪。”林書桐瞅著我略略有些顫抖的雙手,唇角輕勾,溫柔地笑了。

  “別光顧著高興啊,社長大人,到底印多少份,你得下指令呢!”江子楓挑著劍眉,戲詩地調侃:“這一張就高興得成傻瓜了?”

  “你才傻了呢!”我嬌嗔地橫了他一眼,忘乎所以,興奮地大叫:“我要讓冰雪城的每一個人都來看逸林報。所以,冰雪城有多少人,我就要印多少份!”

  “林姑娘,你確定要印那麽多?”張幄倒吸了一口涼氣,抖著嗓子,一臉愕然地瞪著我:“百姓中有幾人是識字的?印這麽多是不是太瘋狂了?”

  “呃。。”我頓時滿臉黑線,無言以對。

  “哈哈!允直,小雪說著玩的,你怎麽當真了?”江子楓樂得哈哈大笑,用力捶了張幄一拳。

  “是嗎?”張幄俊顔上布滿了尴尬的紅暈,窘得低下頭去。

  “先印五千份吧。”林書桐淺笑著替張幄解圍:“京裏的舉子有兩千多人,再加上王公大臣和家境殷實之戶,估計五千差不多了。”

  “不,我要印一萬份。”我搖了搖頭,淡淡地反駁:“應考的舉子們雖然對科考最爲關注,但是不見得人人都會買,更不可能人人有錢買。”

  “那就應該減少印量,爲何還要增加呢?”江子楓好奇地問我。

  “我的目標是那些普通群衆。他們也許只粗通文墨,但對時事其實是最爲關心的。況且,他們的博奕心理比別人重,就衝那一千兩的獎金,也會有不少人掏錢購買。”我微微一笑,侃侃而談。

  “難怪你在審稿時,一再要求我把文寫得通俗易懂,盡量少引經據典,不可過份講究文彩。”張幄一臉的恍然,對我刮目相看。

  “是,報紙不是學術論文,不必太過艱深。它是傳媒,主要報道新聞時事,偶爾發布一些小道消息,娛樂大衆。讓人能看懂,能參與,進而喜歡上它,才是最重要的生存之道。”

  “所以,報道科考進程其實只是一個幌子。你真正的重心是放在才子榜和有獎競猜上?”江子楓才思敏捷,一點就透,語出驚人。

  “是,吸引大家的眼球,激發他們的好奇心,啓發他們的參與意識,最終誘發他們的購買欲望。這就是我的辦報理念。”我微微一笑,不介意與他們分享我的構思。

  “可是,逸林報才創刊,國人根本就不了解它。第一天就發行一萬份,會不會有人問津?”林書桐站在最實際的角度,提出了問題。

  “別擔心,小雪的點子那麽好,我們的報紙一定一炮而紅!”江子楓信心滿滿,豪情萬丈。

  張幄雙眸閃亮,抿著唇,頻頻點頭——看來,過我的洗腦工作後,他對我已經是信心百倍了。

  “不,大哥說得對,逸林報現在對大家來說,還相當的陌生。所以,別說一萬份,第一天如果能賣出一百份,都要偷笑了。”我微笑著點頭支持林大帥哥。

  林書桐就是林書桐,到底是搞過管理的,不象江子楓空有一腔熱血。他知道理論與實際之間的距離有多遠,不會盲目樂觀。

  “小雪?你到底幫誰啊?”江子楓不滿意了,雙手抱胸,冷冷地睇著我:“那麽沒信心,幹嘛胡吹大氣?”

  “不是沒信心,只是小小用了些謀略而已。”我胸有成竹,淡淡地亮出底牌:“創刊號一萬份報紙仝部免費派送,分文不取。”

  頓了頓,轉頭再瞧了瞧愣在當場的三個大男人,我微笑著加了一句:“不但創刊號免費,接下來的幾期也分文不取。”

  “你瘋了?這樣下去,最少得虧掉幾千兩銀子!”江子楓吸了一口氣,斜睨了我一眼,怪叫著道:“你們家那個冷面王給了你多少銀子揮豁?”

  “嘿嘿,不多,才這個數。”我笑眯眯地伸出一個巴掌,神氣地在他們面前來回晃動。

  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虧個幾千兩怕什麽?本姑娘現在腰裏別著五萬兩賣身錢,底氣足得很哩。

  “五千?你打算十天之內全部敗光?”林書桐苦笑著搖頭慨歎:“昭王娶了你,那可真是倒了大黴。”

  我捂著唇開心得咯咯笑他要是知道我敲了那“馬賊牌竹槓”五萬兩白花花的銀子,不知道會不會暈倒?

  “我說你怎麽那麽大氣派,原來是拉了個大靠山。”江子楓懶懶地靠在牆上,垂眼瞧著地面,半諷半嘲,語帶酸意——他只是一個世子,手裏雖然有些閑錢,但上頭還有個王爺爹壓著。跟君默言比,自然落了下風。

  “傅老伯,我要你雕的那套十二生肖章子,都齊了嗎?”我懶得理會姓江的挑釁,眼角瞄到見傅功名笑眯眯地站在一邊瞧著我們打鬧,我急急拉住他問話-----差點忘了重要的事呢!

  “回王妃的話,還差一個猴子和老鼠就會齊了。”傅功名垂著雙手,躬著身子,中規中矩地回道:“要是要得急的話,今晚我通宵給刻出來。”

  “先把那十個給我吧。”我微笑著衝他點了點頭:“剩下的也不用那麽急,慢慢刻也行啊。”

  “小雪,你刻那麽多花樣做什麽?報上的貼花有一種圖案不就行了?”江子楓忍不住好奇地插言。

  “嘿嘿,天機不可洩露。”我抿著唇笑吟吟地睨了他一眼:“以後自然就明白了。”

  “十二生肖?你不會是也要他們集齊全套,最後搞個什麽獎品之類的吧?”張幄張著嘴巴,一臉驚奇地瞧著我。

  嗬!這書呆子平日呆頭呆腦,這會子倒突然開了竅,反應居然比江子楓還快。

  “猜對了,可惜沒有獎。”我斜著眼睛瞟了他一眼,把手裏的十個圖章分發到他們手上:“既然明白了,那就開始工作吧。在每份報紙第一版底邊處加蓋個圖章,就行了。”

  “不是還少了兩枚?”張幄捏著老虎章,狐疑地瞧著我。

  “笨!少兩個才對啦。”江子楓輕輕敲了他一記,不耐地翻了個白眼:“腦子笨就別瞎猜,努力幹活吧。”

  “切,你聰明,怎麽不知道林姑娘的十二生肖章是要幹嘛的?”

  “餵。。”江子楓氣得跳腳。

  “哈哈哈哈!“輕松偃意的笑聲放肆而張揚地在逸林報館的夜空久久回蕩……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1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5 PM 編輯

  47

  心裏有事,這一晚翻來覆去睡得極不安穩。天剛放亮,我破天荒起了個大早,胡亂吃了點東西,拔腿便往報社跑去。

  遠遠的,報社門口已是一片紅雲——哈哈,那十二個小鬼按照我的吩咐,穿好制服,趕到報館前集合了居然比我還心急呢!

  “來了?”我微笑著掃視了他們一遍——恩,不錯,小家夥們一個個精神抖擻,鬥志昂揚口看起來象一只只憋足了勁的小老虎。

  “小雪姐姐。”見到我,呼啦一下會都囤了上來,親熱得不得了。

  管事趙中打開大門,把報紙一疊疊地搬出來,按老規矩仝都擺在櫃台上,等著別人來購買。

  我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早就猜到他會這麽做。唉!要照他的方法,猴年馬月也賣不完。我真的只能去喝西北風了。

  “孩子們”,我隨手抽出一張報紙,揚了揚,提高了聲音:“知道這是什麽嗎?”

  “報紙!”十二張小嘴整齊劃一,吼聲震天。

  “你們想不想幫小雪姐姐?”我彎下腰,輕撫了撫覺明的頭,放柔了聲音道:“怕不怕辛苦?”

  “幫!”“我們不怕苦!”小家夥們亂轟轟地吼著,紛紛擠到我面前,爭著表明心跡,害我亂感動一把的——嗚,總算沒白疼他們一場。

  “好,現在你們每人領五十份報紙,給我分頭送到各大會館,酒樓,客棧,店鋪……總之,哪裏人多往哪裏送。送完了回來再領五十份,接著再送。懂了沒有?”

  唉!如今能指望的,也只有這幫手腳靈活,嘴巴甜,心思活絡,長得也討喜的小羅蔔頭了。就讓他們徹底地發揮一下光和熱吧!

  “小雪姐姐,報紙賣多少錢一份?”周嘯天到底年長,比其他人老成,加上又替他娘賣過些繡品之類的小玩意,有經商的小經驗。一張口就說在點子上。

  “不要錢,全都白送。所以,可別告訴我,連送東西給別人你們也不會啊?”我笑眯眯地瞅了他一眼,不著痕跡地給小家夥們戴了頂高帽。

  “小雪姐姐,你放一百二十個心好了,我們保證全部送完!”覺明小小的胸脯一挺,烏黑的大眼睛裏滿是自信。

  “嘿嘿,好,姐姐等你們的好消息。”我抿著唇,微微一笑。

  十二個人被我分成了四組,分別往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派發報紙。並且跟他們說好,午時到報館集合。

  不大會功大,十二個小報童,身背布袋,興衝衝地離開報館,象那燎原的火種,散布到了冰雪城的大街小巷之中。

  如我所料,事情最初進行得並不順利,免錢的報紙都有人哧之以鼻。我走到街頭,甚至看到有人把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報紙當柴火在燒。至于拿來上茅房當手紙用的,只怕更是數都數不清了。

  報紙對古人來說是個新鮮事物,一時半會還難以接受,受到冷落本是意料中之事。可真的面對時,才發現心理上還是遭受了巨大的打擊。

  逸林報館前門可羅雀——想象中拿著貼花來給才子投票的人,一個也沒有。偶爾有一兩個人探頭探腦,也以來看笑話的心態居多。

  我開始有些惶惑——是不是受了小說的誤導,認爲古人的錢好賺得很,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了?是不是應該調整一下策略?

  漸漸的,沈不住氣的已不只我一個。當報紙發行到第三期,江子楓終于按捺不住,拉了張幄殺到昭王府。

  我剛剛才從床上爬起來——昨晚寫新策劃書到半夜,現在乘君默言不在,趴到他的熊皮軟榻上補眠一一那玩意符合人體工學原理,看著恐怖,躺著倒著實舒服。

  “小雪,免費派送的方法好象行不通哦?要不,我把他拿到國子監裏,發動同窗,多少能賣出幾份。”江子楓一臉擔憂地瞧著我,也忘記了要壓低音量。

  張幄在一旁跟著頻頻點頭——看來,這是他們事先商量好了的。

  “要不要我幫你在同僚裏也推薦一下?”君默言偏巧沒出門,歪在他的虎皮大椅裏,探出頭來,假惺惺地說著風涼話:“可惜,我的聲譽不太好,朝中好友廖廖可數,只怕也賣不出幾份。”

  “一邊去。”我怦地一聲摔上大門,將那張俊臉關在了門外。

  他笑得那麽開心,分明就是在看好戲。哼!被我敲了五萬兩,不服氣是吧?想看我怎麽死呢!

  “我有一些同鄉,對咱們的報紙有些興趣,不如我去賣給他們。”張幄小心地瞧了瞧我的臉色,低聲建議。

  “沒用。”我懶懶地躺到軟榻上,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對他們的提議,淡淡地加以否定:“整體的知名度不上來,光靠賣幾個熟人進的幾個錢,對報社的支出來講,那是茅坑裏嗑瓜子——出的多進的少。”

  “噗!”江子楓聞言一口茶狂噴而出,瞪大了眼睛笑罵:“小雪,你說話不能含蓄點?請注意你王妃的形象!”

  “含蓄?抱歉,我沒學會。”我掩著唇,嬌笑著橫了他一眼,扭著腰,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地道:“再說了,奴家的夫君是個馬賊,我粗魯慣了,端莊娴靜那一套學不來。”

  “哈哈哈!”江子楓駭然指著我,被我逗得捧腹狂笑。

  “看來我們白替你擔心了,你好象一點也不擔心,自得其樂得很。”半晌後,江子楓收了笑,正色瞧著我道:“倒是我們沈不住氣,慚愧。”

  “好說。”我微笑著瞟他一眼,大方地把他的贊美照單全收下來。

  “可是,難道什麽事也不做?”張幄小心地探頭瞧了一下門邊,壓低了聲音道:“看昭王的態度也不象是支持你的樣子,他給你的銀子總有花光的時候,到時逸林報連運營下去都困難了。”

  “放心吧。”我悠閑地睇了他一眼,忍不住笑了:“來投票的雖然沒有,可是關心的人卻越來越多了。現在無論你走到京城哪個角落,都會聽到有人在議論逸林報。對于今秋的科舉也爭論得異常激烈。這,就是我要的效果。”

  “萬事開頭難,任何事情都不會是一帆風順的。有了知名度,成了京城裏街知巷聞的新事物。我們再把報紙的內容充實起來,做到最新,最快,最詳實,何愁報紙沒有銷量?”

  “所以,現在你們要做的是挖掘出有價值的新聞,報道有爭議的人物,寫出更加精彩的專訪,吸引大家討論,引發別人的好奇心。至于經營一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吧”

  一番長篇大論,我說得口幹舌燥,終于成功地安撫了手底兩員大將的軍心,讓他們滿懷信心地離開王府,重新奔波在采訪的路上。

  送走這兩人,我暗暗歎了一口氣,折回房中倒頭又睡了下去——我其實也並沒有多少把握,要操心的事情太多,夜裏幾乎無法成眠。

  嗚!爲什麽別人穿越都風光無限。隨便在頭上插一朵花,衣服上剪幾個洞,露露大腿,擺幾個POSS,再鬼吼幾首所謂的流行歌曲,就能引起轟動?帥哥大把抓,銀子滾滾來?

  我嘔心瀝血,運用胸中所學,苦心經營的報紙,卻落個無人問津的下場?難道,這世道知性竟然還是比不過人的本牲?

  不信不信不信!我偏不信邪——如果一直沒人關注,我就一直白送下去。直到山窮水盡,再也無力回天爲止!同是穿越女子,就不信老天真的獨獨虐待我?

  “你真的對你的逸林報有如此強烈的自信心?”君默言不知何時悄然立在了我的床邊,語氣也不知是揶揄還是贊賞:“雖然報紙的內容好象有點意思。”

  “有沒有信心都不關你的事,請你出去,拜托關上門。”我趴在軟榻上,連頭都懶得回,隨意揮了揮手,打發他走。心神俱疲之下,實在沒有精力跟他吵架。

  君默言不語,耳中卻傳來輕微的關門聲,周圍陷入一片暝寂之中。

  “五萬兩銀子全花光了?”不知過了多久,一道低沈暗啞的聲音似一陣微風溫柔地從耳邊拂過。

  “還早,只花了二千四百八十七兩。”我迷迷猢糊,張口就答…這幾日腦子裏只想著銀子了這個數字牢牢地記在了心裏

  “呵呵。”一陣輕笑聲愉悅地響了起來:“那你繼續敗,敗光爲止。”

  “放心,我一定會賺給你看!”我隨口反駁,片刻之後意識到不對勁——誰在跟我說話?

  然而待得我翻身坐起,擡眸四顧,卻是一室寂然,周圉竟是鬼影也無。是我的錯覺?我不死心,狐疑地推開房門探頭去瞧——姓君的背對著我悠閑地捧卷閱讀,好象從來也不曾離開過。

  奇怪!到底是誰在說話?莫非是南柯一夢?如果是夢,這夢境未免也太真實了吧?

  搖了搖頭,晃掉心裏的那絲疑惑——不管,最近想得太多,只怕是疑心生暗鬼,真的出現幻覺了。算了,反正也睡不著了,今天是第四期了,還是去報館瞧瞧得了。

  還沒走到報社門口,已見門口圍了一堆人,陣陣喧嘩聲傳開好遠,引得路人頻頻駐足。

  “什麽事?”我拔開人群,擠了進去。

  “王妃來了。”趙管事一臉的汗,見到我,如獲至寶,急忙奔過來。搓著兩只肥大的手掌,將我讓到了店堂裏坐了下來。

  圍觀的人聽到我是昭王妃,心生畏懼,忽然都閉口不言,紛紛偷偷打量著我。周國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到底什麽事?”我淡淡地問趙中。

  “巷尾賣魚的玉嫂說她收齊了一套十二生肖的貼圖……”趙中趨身上前,附在我耳邊低聲禀報。

  哦,我明白了——十二生肖的圖章,只蓋了十一種圖案上去,剩下那個在我身上。她根本不可能集齊全套貼圖,明顯是來騙銀子的。

  眼前這個女人身體微微發福,年約三十左右,她一身粗布衣裙,身上還散發出濃烈的魚腥味。兩只手緊張地扭著衣角,雙目微垂,目光閃爍,不敢與我接觸。

  “咳!你們逸林報館的人說話不算數!欺侮我們窮人沒念過書……”靜了片刻,玉嫂輕咳了咳,叉起腰大聲嚷嚷起來。被我眼角余光輕輕一掃,頓時氣弱,聲音漸漸低沈,終于消失在喉嚨裏。

  “聽說你集齊了一套十二生肖圖了?”我端起趙中奉過來的香茶,不慌不忙地啜了一口。這才放柔了嗓子,衝她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把圖拿過來我瞧瞧?”

  “請王妃過目。”趙中接過她遞上來的一張白紙——果然貼了十二種生肖,那只彷刻的猴子神形畢肖,手法熟練,論刻功竟與傅功名不相上下。若不是我的猴子造型特異,只怕難分真假。

  我那天臨時起意,一時惡搞,才讓傅師傅刻了個手持金箍捧的猴子一一造假的人再聰明,沒見過孫悟空,怎麽模仿?

  “恩,不錯,是集了全套了。”我微微點頭,不動聲色,爽快地吩咐:“趙中,到帳上取一百兩銀子給她。”

  “王妃?!”趙中大出意料,驚愕地看著我,一時沒了反應。

  “去啊。”我掉轉頭不再理他,只和玉嫂說話:“你叫玉嫂是吧?”

  “是是是,我男人是街尾賣魚的錢五。”玉嫂沒料到我這麽好說話,怔了片刻,臉上露出狂喜的笑容,沒口子的應聲,一時點頭如搗蒜。

  衆人見沒有衝突,雖然沒看到熱鬧,但玉嫂得了一大筆錢,全都露出羨慕的眼神,依然圍住不肯散去。

  “可不可以借一步說話?”我微微一笑,溫柔地衝她點了點頭。不容她拒絕,起身向她伸出手,示意她一起到後堂去。

  “王妃?!”玉嫂伸出手在衣服上反複擦了無數遍,這才小心翼翼地拉住了我的手,激動緊張得全身都在哆嗦,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嘻,估計這輩子,我是她接觸過的最高身份的“貴人“了。

  “你的圖是誰給你的?”我輕輕撫著趙中准備的那包銀子,淡淡地笑了。

  “呃。。。是我,是小人四處拾來丟棄的報紙,好不容易才湊起來的。”玉嬸愣了一下,剛開始有些結巴,到後來就說得挺流利了——想來有人教了她答案。

  “是嗎?”我微微一笑,緩緩亮出懷中的那枚印章:“你那只猴子是假的。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到這裏來行騙?知道欺騙皇親,該當何罪嗎?”

  “王妃繞命!”玉嫂一驚,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呼天搶地地哭了起來:“我說,我全都說!一個很年輕的小姐讓我來的,我什麽也不知道啊!我大字不識一個,哪裏懂什麽啊?只怪我不該一時糊塗,貪圖錢財。。”

  “行了,起來慢慢說。”我皺了眉頭,冷冷地瞅著她:“長什麽樣的小姐?多大年紀?哪裏的口音?以前見過嗎?”

  “不,我不認識她。她昨天晚上來的,又蒙著面紗,不知道長什麽樣。”玉嫂側頭細思了一下,茫然地搖了搖頭:“那小姐弱不禁風,瘦得好象風一吹腰就要折了似的。聲音象鳥叫似的,自是挺好聽,應該很年輕。”

  得,說了半天,全是廢話!這種特征的女子,滿大街都能找到。

  “就這些,沒別的了?”我肅著容,目光冷咧地鎖住她的視線:“現在不說實話,要是以後讓我查出來,知道會有什麽下場嗎?”

  “不,小的不敢隱瞞,說的全是實話。如有半句虛言,天打五雷轟!”玉嫂賭咒發誓,急得滿臉通紅。

  “要是再看到她,能認出來嗎?”我輕歎了一聲,低聲詢問。

  “能!她化成灰我都認識。”玉嫂急急保證,慌慌地道:“我要是再看到她,一定禀告王妃。”

  “好,你先回去吧。”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將銀子遞了過去:“銀子你拿回去,但是,今日之事,不許露出半點口風,知道嗎?”

  “是,是。”玉嫂騙局揭穿,居然還有銀子可拿,喜出望外。當下抱了銀子在懷裏,沒口子答應著。生怕我反悔,掉轉頭一溜小跑,消失在了街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1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6 PM 編輯

  48

  “王妃,明明知道她造假,爲什麽不但不抓她,反而給她錢,縱容她?”趙中滿臉的不忿加疑惑。

  “報社現在剛剛起步,若是不給她銀子,旁人不明真相,只會說我們報社不守諾言。雖然最後可以澄清,但壞的影響卻已造成,對報社百害無一利,所以我才破財消災。”我輕描淡寫地解釋了幾句,起身告辭了趙管事,往學校走去。

  我心情沈重,又急又怒好事沒我的份,壞事倒一件件接著來。先是掉錯地方,接著嫁個冰塊,然後回不了家,創業又面臨因境,現在還有人來搗亂。

  賊老天,我蘇秦雖然算不上樂善好施,可也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你憑什麽不讓我活?真的想要逼我上絕路嗎?

  腦子裏亂紛紛的,一個年輕的女人?我來這裏才個把月,根本沒接觸過什麽女人啊?

  身邊來來去去就幾個丫頭。就算她們當中有人暗戀君默言,見我最近住進了書房,心生嫉妒,也應該沒那個膽子啊。退一萬步來講,就算她們有那個膽子,諒她們也沒那個本事!

  難道是小林同志的粉絲?也不對,林書桐現在是我的哥哥,誰沒事找未來小姑的麻煩?又不是不想混了。

  那麽剩下來的就是江同學的支持者了?最近跟小江走得比較近,是不是有哪位不知名的愛慕者,心生妒忌,想給我好看?

  可我明明已經嫁人,實在對她構不成任何的威脅。她這麽做,一旦事情暴露,反而會引起江子楓的反感。于她百害無一利——我想不通誰會這麽傻?

  不管她是誰,這一招倒的確有些狠——處理得稍有不當,就會引發一場連鎖反應。搞不好,逸林報就會胎死腹中。哼!這絕對是對我的一個挑釁。

  我越想越不開心,身子忽冷忽熱,只覺得憋得慌——難道憑自己的本事吃飯,真的就這麽難?

  “小雪,等你大半天了,你怎麽才來?”林書桐略略焦灼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沈思,將我拉回到現實中來。

  “大哥,有事?”我微微詫異——他爲人穩重,向來冷靜淡雅,柔和如風,不知什麽事情讓他焦急?

  “不是我有事,是你有事才對。”林書桐輕輕搖了搖頭,關心地將我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松了一口氣,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還以爲你躲起來了。”

  “玉嫂的事,你已知道了?”我略一思考,已明白他在擔心什麽,忍不住笑了:“放心,不過是一百兩銀子,我還損失得起,不麽替我擔憂。”

  “恩,趙管事跟我說了。”林書桐微微領首,明亮的雙眸裏閃過一絲淡淡的愠恕,聲音裏透著些微寒意:“這件事,你處理得宜。放心,我已交待下去,一定徹查到底。哼!居然敢找你的麻煩,我倒要看她有多大的本事?她聰明的話,最好不要故計重施,讓我抓到把柄。”

  想不到一貫溫文爾雅的林書桐耍起狠來,居然有模有樣,教人不寒而粟,比起冰塊男君默言,一點也不逞多讓。

  最近一段時間心力交粹,林書桐毫不猶豫的支持與關懷,不啼替我打了一支強心針。讓我周身都暖洋洋的,感覺通體舒泰。

  “大哥,肩膀借我靠靠。。”我喃喃地低語,忍不住上前一步,輕輕地偎入他的懷中,靜靜地靠在他的肩上,微微紅了眼眶——呀!有人關懷的感覺真好!

  “小雪。。”林書桐猝不及防,手足無措了片刻,終于伸出手慢慢卻堅決地將我圈進了懷中。

  他看上去文文弱弱,想不到胸膛卻寬闊而溫暖,身上散發著淡淡的青草香。他溫柔的擁抱,舒服得教我不想離開——或許,跟小林談一場戀愛也是不錯的選擇?

  “哼,好象我來得不是時候?”一道冰冷的聲音突兀地在身後響起,打破了這份難得的甯靜與溫馨。

  這冷冰冰毫無暖意的語調,除了姓君的,還會有誰?

  林書桐一驚,頓時紅暈滿面,下意識地退後一步,輕輕放開了我。

  “有事嗎?”我暗歎一口氣,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強烈的陽光晃花了我的眼睛,我忍不住擡手抵擋灼人的光線。

  君默言颀長的身子隱在高大的古樟樹下,點點秋陽透過樹葉撒在他的臉上,變化交錯的光影,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目光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而毫無溫度。

  “本來有,現在看來多余了。”君默言的話,顯得有些莫測高深兼莫明其妙——什麽叫本來有,現在多余?

  “昭王也是爲了玉嫂之事來的嗎?”林書桐定了定神,很快恢複了常態,揚起一貫溫文的微笑,淡淡地道:“昭王好快的消息!”

  不是吧?難道他也聽到消息想來安慰我?我狐疑地瞄了他冰冷的俊顔一眼,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我才沒那麽大的面子,說他是來看熱鬧的還差不多。

  “再快也沒有林大學士的手腳快。”君默言面沈似水,呤然回敬。

  咦?言下之意,竟好象並不否認他真的是爲了此事而來?

  這家夥,還真是小氣到了家——不過敲了他五萬兩銀子,竟一直記掛在心裏,時時刻刻想著報這一箭之仇。

  “這關你什麽事?告訴你,若是想看熱鬧就免了。我堅強得很,才不會被這點小事打倒!”我輕撇嘴角,一臉防備地瞧著他:“別告訴我,你是真的關心我?”

  “好,算我多事。”君默言怫然不悅,拉長了臉,掉頭便走。

  “等一下,昭王心中是否有可疑的人選?”林書桐不以爲忤,居然叫住他,認真同他討論起來。

  “沒有,”君默言頓住身形,踯躅了片刻,終于不情願地低低吐出一句:“不過我已讓人去查。我倒想看看她有幾個膽子,敢到我昭王府來生事?”

  我靠!這人的自尊心還不是普通的強——透林報社從創立起,他根本連腳都沒踏進過一步,憑什麽這會子倒成了昭王府的事了?

  “好,我們分頭行事,定要揭開她的真面目。”林書桐濃眉一斂,倒與他同仇敵怊起來了:“合我們林君兩府之力,不信她能飛到天上去?”

  “不必了……”我忙忙地表態,被君默言打斷。

  “對付區區一個女子,何需兩家合力?”君默言呤冷一笑,神情傲然地斜睨著林書桐,語帶挑釁:“不如比比看誰先找出這個人?”

  “不關你。。”我再次開口,又被林書桐無視。

  “好,一言爲定!”林書桐靜靜地回望著他,斯文的面容上漸漸染上一抹激賞之色,對君默言的提議欣然接受。

  “要不要限定時間,簽字畫押爲證?”我氣極而笑,冷然嘲諷。

  “可以。”

  “隨便。”

  “好,你們玩,我走!”我氣絕!這兩人卯起來比狠,竟把我當成空氣,視而不見——到底誰才是逸林報社的主人?

  “小雪,”林書桐一臉認真地叫住我:“神秘女子用來冒領的那枚印花就在你的身上,不妨拿出來大家參詳參詳?”

  “聽說造得幾可以假亂真?”君默言挑眉淡然地看向我。

  “好,任你們去瞧個夠。”我冷笑一聲,掏出那張貼滿圖片的白紙,隨手扔了出去。

  君默言與林書桐同時輕輕招手,那張薄薄的紙片便好似被一雙無形的大手捏住,平平展開。輕微的氣流湧動,紙片無風波動,空氣裏漸漸有銳利的響聲呼哨而起。

  我瞪大了眼睛,忘了要生氣,呆呆地瞧著眼前的一幕奇景,震驚得說不話來——天哪!這是不是傳說中的比拼內力?

  那張紙停在中間,時而向左時而向右,在空中飄然舞動,獵獵作響。竟然煞是好看。

  我忍不住好奇地往前走了兩步,卻只覺一股強大的氣流突然迎面撲來。胸中氣血翻湧,面色發青,呼吸一窒,發出“啊”的一聲短促的低呼,身子一輕,象個稻草人般被拋飛了出去。

  “小心!”林書桐驚喊一聲,棄了君默言,飛身搶上前來接我。

  “小雪!”君默言雙足一點,捷若飛鳥般疾掠而至,長臂一撈,已將我穩穩地抱在了懷裏。他俯下頭,眼神銳利,淩厲的眼神裏隱含著薄怒:“誰讓你湊過來的?不要命了?”

  他抱得那麽緊,那麽急,我直接跌進他的懷裏,挺直的俏鼻與他堅硬如鐵的胸膛直直相撞,生生的疼。再被他這麽冷冷地一喝叱,也不知是鼻酸還是心酸,淚水莫明其妙就流了下來。

  “小雪,沒事吧?要不要緊?”林書桐慢了半拍,只得握緊了拳頭,站在君默言的身邊,一臉懊惱地瞅著我:“都怪我,忘了叮囑你一聲。”

  我驚瑰未定,只覺得心臟怦怦狂跳,好象要從胸腔裏蹦出來。只得輕輕閉了閉眼,極力平穩呼吸與心跳。

  只這麽緩了一緩,一只大掌已抵住我的後心。緊接著一股熱流慢慢地輸入我的體內,胸中煩悶頓消。

  “很難受嗎?要不要請大夫?”君默言皺緊了劍眉,放緩了語氣,漆黑的星眸裏有似乎有焦灼與擔憂一閃而過?

  我張開眼睛呆呆地瞧著君默言,心中一片迷惘,一時驚嚇得竟無法說話——有沒有搞錯?他是在擔心我嗎?剛才好象聽到他叫我小雪?

  如果沒記錯,這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當時情急,他脫口而出,居然如此順暢自然,好象他一直就這麽叫我,已叫了幾幹幾萬次一般。

  “我去請錢太醫。”可能見我一直流淚不說話,面上陣青陣紅。林書桐神情焦灼,掉頭便往校外走。

  “別,我沒事。“我輕咳一聲,急急喚住林書桐,紅著臉輕輕掙脫了君默言的手,離開他的懷抱,試著站了起來。

  要是這麽點小事,就去請太醫,最後驚動了太後,那就糗大了!

  君默言抿唇不語,抵住我後心的右掌不動如山。左手反手輕扣我的腕脈,沈吟了片刻,臉上露出一個釋然的淺笑,淡淡地嘲諷道:“還好,只是氣血受阻。下次可別這麽莽撞,不見得次次有這麽好運。”

  “你確定沒事?”林書桐不放心地追問。

  “恩,”我低垂了頭,不敢去瞧君默言的神色。輕應了一聲,心裏懊惱得要命——蘇秦啊蘇秦,咋就那麽沒出息呢?這麽點小事,至于哭天抹淚的嗎?這次真是糗大了啊!

  “算了”,林書桐輕咬唇瓣,望了望君默言,猶豫了片刻,輕聲道:“默言,我看你還是先送小雪回府休息去吧”

  “不要!”我心一慌,衝口而出——只不過虛驚一場,送來送去的,不是鬧笑話嗎?又不很遠,要是他一口拒絕,我的臉往哪擱?

  “告辭。”君默言潇灑地抱拳一揖,長衫下擺劃過一個優美的弧度,長腿一跨,幾大步便走到了門邊。

  咦?他居然真的打算送我?我忍不住擡頭瞧了瞧天——奇怪,今天的太陽依舊是從東邊開起啊?

  “還不走?”見我傻傻在站在原地不動,他不耐地掉過頭來,冷冷地道:“不會是腿軟了走不動,想讓我抱你回去吧?”

  “誰……誰說我腿軟了?”我硬著頭皮回嘴,慌慌地跟在他身後往回走——忽然憶起剛才被他緊緊抱在懷裏的感覺,不爭氣的紅暈瞬間爬滿了臉頰。

  啊啊啊,我中邪了?不久前還想著要和小林同志談一場戀愛,現在卻又爲了冰塊男臉紅心跳?就因爲他出手救了我?沒准人家只是出于人道主義,順帶而已!

  不過,他的手臂夠有力,胸膛還真是溫暖,又寬又安全。被他抱著的感覺還不壞…嗚嗚,真是沒出息啊!一個毫無意義的擁抱而已,至于象個懷春少女般暈頭轉向嗎?

  “以後沒事少出門。”沈默半晌,君默言忽然迸出一句,把我從邪思绮想中拉回現實中來。

  “說我嗎?”我有些受寵若驚,指著鼻子反問——廢話,路上就我和他兩個人,不說我說誰呢?

  君默言冷冷掃了我一眼,淡淡加了一句:“不知道那人什麽來曆和意圖,小心點爲好。”

  “怎麽辦?報社不去不行。”我故做無奈地微微歎息,忍不住想試探他——誰知道呢?他今天對我的態度真的與平時不一樣,說不定日久生情,真的有那麽點喜歡上我了呢?

  遇到這種情況,小說和電視上的男主都是怎麽說的?君默言,看你的了!

  “隨便。”君默言星眸半斂,薄唇微掀,冷冷地吐出一句:“死了別怨我。”

  呃……真!無!情!啊!

  幻想破滅!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2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7 PM 編輯

  49

  我當然不會理睬君默言的警告,照樣每天早上吃完飯便出王府,到客棧與江子楓碰頭,換好衣服一起到處跑。

  我堅信功大不負有心人,一份耕耘一份收獲——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經過玉嫂那麽一鬧,逸林報館突然變得熱鬧了起來。從那裏路過的人,都不忘隨手抽走一張報紙。

  剛開始純粹就是想集齊十二生肖的貼花也賺他一百兩銀子。到我們接連推出幾組關于地方上的舉子的報道後,漸漸便有人抱著質問的態度來投票了——理由是:咱們京裏那麽多才子,爲啥一個也不上榜?

  眼看時機成熟,我馬上及時調整版面,推出了一系列《國子監才子》的專訪。並在報上新開了《狀元談科舉》專欄。詳細登載了以往狀元的成長經曆,應考心得,及第文章,主考官的評價,皇帝的禦筆題詞。。

  再下了個絕招,連著幾期狂打廣告——本報近期將推出系列報道《文淵閣大學士林書桐談科考》,引而不發,吊人胃口。

  靠這一系列的變革打開局面之後,第八期開始,逸林報收費了。然後,意料之中的,逸林報火了!

  據趙管事說,那天早上,報館還未開門,門前已是人頭攢動。不到一個時辰,連我的十二報童都不必出動,一萬份逸林報仝部賣光。幾乎所有的舉子人手一份逸林報,哈哈!爽啊!

  經過這段時間的反複抄作,對于本次科舉,冰雪城裏上從達官貴人,下到販夫走牟,無不津津樂道,大街小巷都在議論紛紛。大家的熱情空前高漲,很快分成了幾派,各自都有了擁護的對惡

  在這關鍵時刻,接連兩期,逸林報又強力推出了標題爲《亦歌亦狂真名士》——記京城第一才子淮南王世子江子楓的專訪。

  幾乎一夜之間,江子楓的人氣狂飄,紅遍天下,家喻戶曉。成爲無數少女懷春的對象。登載了他的畫像的那兩期報紙加印了三幹份都不夠銷。

  我當機立斷,馬上單獨印刷了十張一套的江子楓寫真集兩百套,每套售價高達五十兩銀子,居然很快告磬。

  哇哈哈!僅此一項,就把前幾期虧損的銀子仝部賺回還有多。本姑娘有了銀子,一掃前一段時間的頹廢與喪氣,走路擡頭挺胸,腳底生風爽畢了!

  英俊小生江同學郁悶到不行,以前雖然也小有名氣,但是正常生活卻不受影響。現在上街,走到哪裏都引來一片愛慕的眼光,遇到大膽的,還會羞答答地丟給他一條香噴噴的手帕。

  在我的威逼之下,還得來者不拒,笑眯眯地接受——不能讓粉絲傷心啊!我還指著他掙銀子呢!

  托他的福,我現在每天都收到不同款式的手帕N條,隨用隨丟,把它當成面紙用了,唉,奢侈啊!

  順利完成了今天的訪問後,江子楓非逼著我請客不可,一直嚷嚷著賣身的是他,憑啥得錢的是我?

  請就請,本姑娘現在日進鬥金,有的是銀子。雅香居好久都不曾拜訪,也的確有些想念它的美食了。

  “爲什麽不報道張幄?他的才華不在我之下!”江子楓氣惱地瞪著張幄,一臉不服氣地嚷嚷:“他長得更是一哥禍害相,推一集專訪,再賣他的畫像,肯定比我賺得多!”

  哈哈,在我的熏陶之下,希望小學的成員現在個個滿腹心計,很有經濟頭腦。鬼點子一個比一個多,講出來一套套的。

  “別,我窮書生一個,比不上你世家子弟,文武雙全,沒有賣點,肯定虧啊。”張幄慌得連連擺手,俊美的面容上染滿紅暈。

  江子楓的身世背景的確是一個極大的賣點——衆人心目中的金龜婿啊!

  不過,我壓著不肯報道張幄的理由倒不是這個原因——他是我經過細心比對,幹挑萬選才從國子監裏選中的人材。

  以他的才華,以及俊美斯文的長相,只要稍加包裝,文字上煽情一點,一經報道,其影響力絕對不會比江子楓差。

  張,江二人一個俊美斯文,一個陽光健朗,可以說是絕代雙驕。都是我賺錢的秘密武器。這才剛開始,我不會一次就把壓箱的寶貝全都抖出來------好戲還在後頭呢!

  “嘻嘻,誰讓你的臉皮厚,又會功夫來著?”我笑眯眯地衝他扮了個鬼臉:“不把你推在前面擋著,推誰去啊?”

  “我會功夫礙著你了?”江子楓咬牙瞪著我,一臉的委屈:“知道你疼允直,處處維護他,就不怕我被那些瘋狂的女人吃掉?”

  “哈哈哈!”我捧腹狂笑,故意挪到張幄身邊挽住他的臂,整個人巴到他身上:“我就喜歡他,怎麽樣?”

  “子楓兄,林姑娘,不是的,我……”張幄羞得滿臉通紅,想推開我,又不敢。急得一頭大汗,結結巴巴的連話都說不清了。

  “哈哈哈!”江子楓瞥到張幄的狼狽樣,忍俊不禁,終于一掃剛才的陰郁,狂笑了起來。

  “咦,瞧瞧這是誰?”雅室的大門被人無禮也推開,一條纖細苗條的紫色倩影,不請自入,那雙明若秋水的眸子冷冷地盯在我挽住張幄的手臂上。

  呃……她看上去來者不善,氣勢洶洶,伊然一昏捉奸在床的得意樣。

  江子楓劍眉一揚,略顯不悅地道:“誰讓你進來的?”

  “哼,我夠不夠格進來,只要問問你身邊那位男不男……”傅紫冰一臉的冷傲,紅唇輕撇,極之不屑地瞟著我身上的男裝,語出不遜。

  “我不管你是誰,在我沒發火之前,滾出去!”聞言,江子楓收起笑容,打斷她的話,冷冷地下著逐客令。

  “對不起,紫冰姑娘,今日我有客人在,不方便招待你。”我暗歎一口氣,保持微笑,淡淡地解釋。

  “是嗎?不方便招待我,卻方便招待這些野男人?”傅紫冰似有所持,高高地揚起頭,傲然地斜睨著我。

  “冰兒,不得無理。”大概實在是聽不下去,傅雲濤終于閃身跟著入內,歉然地瞥了我一眼,拉了傅紫冰便往外走:“走吧,別讓默言久等。”

  “慢著。”江子楓卻不肯就此罷休,冷冷地抱著雙臂:“這裏豈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地方?”

  “對,請這位姑娘給林姑娘道歉。”張幄俊美的臉上也染上了一抹愠怒。

  “小雪,”傅雲濤面上一紅,歉然地瞧了我一眼:“小妹不懂事,言語多有冒犯,我替她給你道歉,還請你多多包涵。”

  “哼!二哥,你幹麽怕她?她自己不要臉,跟男人上酒樓鬼混,被我抓個正著……”傅紫冰恨恨地瞅著我,滿臉的不屑。

  “住嘴!”傅雲濤尴尬之極,厲聲喝止。

  “雲濤,你讓她說。”我也惱了,面容一沈,冷冷地睇著她:“我倒想知道我怎麽個不要臉了?”

  哼!看在傅雲濤上次幫我一把的份上,本不想跟她計較。但給她三分顔色,她竟開起了染房。我要再退讓下去,她還真以爲我做了虧心事,怕了她呢!

  “哼,你身爲一個王妃,居然女扮男裝,跟兩個野男人跑到酒樓鬼混,在大庭廣衆之下打情罵俏,難道還不是不要臉?”傅紫冰一臉輕視地斜睨著我,冷豔的明眸裏閃著倔強的光芒。

  “是,我的確嫁了人。可是,嫁人不代表就失去了交朋友的自由,更不代表必需放棄自己的愛好。”我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反駁:“我女扮男裝,只是爲了出門采訪時不引人注目,圖個方便而已,沒有別的意思。”

  輕啜了一口茶,潤了潤喉嚨,這才接下去:“江子楓和張幄都有名有姓,有頭有臉,他們都是我事業上的夥伴,我的朋友。我不覺得跟他們在一起有何不妥?”

  “反而是你,”我冷冷地瞧著她,面帶微笑,淡淡地嘲諷:“一個雲英未嫁的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千裏迢迢,苦苦追著別人的相公,不知是何道理?”

  “你!”傅紫冰不料我竟毫不留情地當衆揭她老底,頓時氣得面青唇白,渾身顫抖了起來。

  “小雪……”傅雲濤向我遞來求和的眼光,我淡淡地移開目光,假裝沒有看到。

  “我雖然與他們一起,卻敢對天發誓,只把他們當朋友,彼此只是工作上的好夥伴。”我冷冷地朝前逼進一步,直直地望進她的眼中:“你敢說你對君默言半點非份之想也沒有?”

  “我……”傅紫冰語塞,被我逼得急了,“嗆啷”一聲拔出腰間長劍,一股寒風向我撲面而來。

  “小心!”江子楓低叱一聲,手掌輕按桌面,一雙象牙筷如脫弦的利箭疾射而出,叮的一聲擊在那柄明晃晃的長劍上,把它蕩開寸許。

  隨即身子一閃,颀長的身子已如一只巨大的飛鳥,從桌面上疾掠而過,輕盈地落在紫冰與我之間,擋在我的身前:“姑娘,小心你的劍。”

  “住手。”君默言眉峰輕墜,似一縷輕煙悄然飄了進來。冰冷的眸光淡淡地從我身上掃過,落到紫冰的身上。薄唇緊抿,面沈似水,不怒而威。

  “師兄,你來得正好。”傅紫冰輕呼一聲,美目中漾起水霧,泫然欲泣,衝到君默言的身邊,拉住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指著我,告起狀來:“看看你娶的這個女人,她欺侮我……”

  現場的氣氛詭異,實在不是笑的時候。可我聽了傅美女的話,卻真的很想笑——明明她拿著一柄劍指著我的喉嚨,爲什麽還能振振有詞地指控我欺侮她?

  原來她的冷漠只是一個表象,是在刻意模仿君默言囗骨子裏卻是個既刁蠻又無知還很任性的小女孩。突然發現——跟她鬥嘴皮子,實在有損我的形象,無趣的很!

  “冰兒。”傅雲濤大爲尴尬,急忙拉著她的衣袖,輕輕搖頭,示意她別再說下去。

  “夠了!”君默言沈聲低喝,轉過頭來,微皺了眉頭看著我:“你笑什麽?”

  “沒什麽。”我笑吟吟地睨了他一眼:“相請不如偶遇,既然碰到了,也是一種緣份,不如大家坐下來一起喝杯酒,如何?”

  “不要!我才不想跟她一起喝酒呢!“不等君默言表態,傅紫冰已搶先一口拒絕,象只高傲的孔雀。

  “冰兒。”傅雲濤滿臉黑線,無奈地瞧著我,顯然拿她完全沒轍。

  “既然不肯賞臉,就請幾位離開,別妨礙我們的酒興。”我收起笑容,沒了跟她周旋下去的耐心。

  “又打算喝得爛醉?”沒想到君默言黑眸一眯,目含恨怒,語帶揶揄:“這次又想找誰哭訴?”

  “怎麽見得醉了一定會哭?”我未及深思,冷笑著回望他。

  “是,這次也許會笑,誰知道呢?”君默言凝視了我片刻後,忽然冷冷地拋下一個嘲諷的笑:“你好自爲之吧。”說完,竟誰也不理,掉轉身形揚長而去。

  “默言。。”傅雲濤兄妹面面相觑,急急追了出去。        



  50

  雅室裏又恢複了甯靜。可是,我的心情卻再也無法回到原來的單純愉悅——君默言剛才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聽他的口氣,莫非上次我喝醉酒,讓林書桐背回來的事,他已經知道了?可是,就算讓他看到林書桐送我回來,那時我已發完酒瘋,進入沈睡狀態,他怎麽知道我哭過了?

  除非……那天送我回來的人……是他?

  想到這個可能,我“啊!”地一聲大叫,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象一節失控的火車頭,往外面疾衝——不行,我得找林書桐問清楚!

  “小雪,什麽事?”江子楓被我嚇了一跳,神情緊張地追出來拉住我的手。

  “突然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沒做,抱歉,我得先回去,不能陪你們喝酒了!”我胡亂編了個借口,匆匆辭別了他們。

  慘了慘了!雖然記憶已是一片模糊,卻依然依稀記得,那天我又哭又鬧,還抱著他的脖子,把眼淚鼻涕全擦到他身上……

  天哪!我的形象啊!我不活了,嗚嗚!

  希望小學大門緊閉,一片寂然,林書桐今天不在學校——對了,今天周末。按習憤,他是到國子監辦公去了。

  我嗒然若失,象洩了氣的皮球,垂著頭,漫無目的地在街頭亂逛。

  “王妃。”

  我擡起頭,目光觸到那對熟悉的石獅子,臉上露出自嘲的微笑——習憤真的是個很可怕的東西,才兩個月不到,我已被它制約,竟在不知不覺中,又走回了王府大門前。

  對,除了報館和學校,我根本無處可去。

  不想讓喜兒她們三個丫頭看到我,又來東問西問,現在我可沒心情同她們玩鬧。更不想回書房去面對君默言那張波瀾不興的死人臉。

  我懊惱郁悶到死,腦子裏亂轟轟的。腳底不小心踩到一塊碎石,痛得呲牙咧嘴——拷,連昭王府的石頭也來欺侮我?

  我一腳踩住它,把它想象成君默言那張冰塊臉,恨恨地蹂躏著,最後才飛起一腳,倏地一聲把它踢出去老遠:“看你還得意?”

  “哎呀!是哪個缺德的家夥,用石頭扔老娘?給老娘滾出來!”尖銳的嗓子伴著一個碩大的身形,從拐角處怒氣衝衝地闖了過來。

  呃……這張臉看上去有些熟悉,對了,她是織綿樓的繡娘阿桃!肖想君默言的那個。

  “呃,阿桃是吧?對不起,打到你了。”我一臉歉意地瞧著她——她一手捂住額角,不知道有沒有打破她的頭?

  “呃。。王妃。”阿桃擡眼見是我,高漲的氣焰頓時熄了大半。捂住額頭的手,移下來按住那張闖禍的大嘴巴。露出一個腫成核桃似的青紫色的大疙瘩。她一臉旭尬地向我彎腰行禮,納納地道:“瞧奴才這張臭嘴……不礙事,不礙事的。”

  “這個時候,你不是應該在織綿樓嗎?怎麽跑這裏來了?”我不好意思地衝她笑了笑,隨口搭仙,想轉開話題。

  說完才暗自後悔,這個話題找得並不好——聽起來象是要找她的碴。

  果然,阿桃一臉緊張地扭著衣角,瞪大了眼睛,急急地分辯:“小的不是偷懶,是家裏捎信來,有急事,讓我回去一趟。”

  ”峨,出什麽事了?”我放柔了語氣,關切地問了一句。

  “唉!我苦命的春紅……”哪知道阿桃就象突然打開了的水籠頭,一下子捶胸頓足地哭了起來。

  “春紅怎麽了?”我心中訝然,小心地詢問——好象曾聽她說過,她有一個內侄女春紅以前是侍候過林書雁的?不知道她說的是不是這個人?

  “嗚嗚……春紅從小在王妃身邊侍候,承蒙林大人和王妃看得起,給她許了個好人家。本以爲一生有了依靠,誰知道這孩子福薄,前些日子突然染了疾病,手不能動,口不能言的……這不,剛才家裏捎了口信來,說是殁了!”阿桃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不傷心。

  “死了?”我茫然地重複了一句——這麽年輕?

  “是啊,可憐他大伯白發人送黑發人!嗚嗚老天不長眼啊,怎麽不讓我去死呢……?”阿桃又是一陣呼天搶地。

  “阿桃,別哭了,不是送信來讓你回家的嗎?你快回去吧。”我搖了搖頭,摸出一張銀票,也沒看多少,隨手遞了過去:“春紅跟了我多年,這些銀子,算我的一點心意,你拿著吧。”

  “謝謝王妃,春紅總算沒白侍候王妃啊。她早說了王妃面冷心善,是個不可多得的好主子。。”阿桃喜出望外,接了銀票,千恩萬謝,絮絮叨叨地訴說著,一溜煙地消失在蜿蜒的小徑上。

  跟春紅的早逝比起來,一條鮮活的生命都可以在瞬間消失,我那點子事算得了什麽?哪值得捶心捶肝地後悔?

  算了,不就是醉了一回好死不死讓不該看見的人看見了?下次注意就是了,又不是世界末日。對,咱該幹嘛幹嘛去!

  可是,想是一回事,真正面對起來,又是另一回事。

  不知道爲什麽,今天對著君默言,總覺得渾身不自在。他明明平靜如常的表情,看在我的眼裏,卻總覺得是別有用心。

  我很想直截了當地問他“餵,那天是不是你送我回來的?”

  可是,幾次開口,話到嘴邊,卻終于沒了勇氣唉,到底怎麽才能既委婉又不著痕跡地提起這仵事呢?萬一我問了,他卻根本不知道,那不是更糗?

  奇怪,我這人平時膽子也不小。身爲一個作家,又當過很長一段時間校刊的記者:開酒吧之後,每天更是要面對形形色色各種不同的人,什麽陣仗沒見過?早就練就一副刀槍不入的厚臉皮。可爲什麽在他面前卻老是沒了底氣?

  “有事?”在我第N次用眼角的余光偷看他的時候,君默言終于沈不住氣,擡起一直埋首于書中的那顆高貴的頭顱,恩賜似的面對我。

  “呃……沒事。”我小小聲地申明,然後很沒志氣地垂頭回避了他灼人的視線。

  “那就早點去睡。”說完,他不再理睬我,又埋進那堆文字之中。

  相處這麽久,發現他居然是個超極愛看書的家夥,每天手不釋卷,挑燈閱讀到深夜。他書房裏這些成山成海的書,竟然不是擺設,大部份都有他披閱過的痕跡。

  “呃……其實有點小事。”盯著他的後腦勺,我猶豫許久,期期艾艾地張了嘴。

  “恩。”他回頭,挑眉看向我。

  呃,他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在裝糊塗?

  “你今天好象沒喝多。”見我又陷入沈默,他不耐地翹起長腿擱到桌上,手指輕敲椅背,唇角微揚,淡淡地嘲諷。

  “對,就是想問你關于酒的事。”我頭腦一熱,衝口而出。

  “酒?還沒喝夠呢?”君默言面有不愉之色,冷冷地瞥了我一眼:“你酒量不行,以後最好少跟男人出去喝酒!省得醉在外面,丟我昭王府的臉!”

  “你怎麽知道我酒量不行?”我不理他的挑釁,抓住他的話柄,緊追不放。

  “這還用說?”君默言冷哼一聲,四兩拔千金,隨口便想把我打發了。

  “上次是你吧?”我終于憋不住了,愣愣地盯著他,幹脆利落地問了。

  “現在才明白過來?”君默言劍眉一揚,唇角微勾,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淡淡地嘲諷:“喝醉了就抱住男人不放,又哭又笑,還眼淚鼻涕一大把。啧,哪裏有一星半點的大家聞秀…”

  “住嘴,住嘴!”我又羞又惱,氣得滿臉通紅,猛地撲了過去,伸出手,一把死死地捂住他的嘴巴,用力搖晃著他的腦袋,一疊連聲地嚷嚷:“不許說,不許說!全都忘掉,忘掉!”

  君默言露出一個驚駭的笑容,微微亂了氣息。掙紮著從我的魔掌底下迸出一句“咳,咳,放開,……”

  “呃。。”我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現在我整個人以一個極怪異的姿勢吊在他的身上。

  “哎呀!“我臊得臉頰爆紅,忙忙地伸出手掌胡亂地將他一把推開。誰知道用力過猛,竟然將他連人帶椅推倒在地。

  伴著“乒乓”,“嘩啦”兩聲巨響,我頓時失去重心,“啊!”地一聲尖叫,一個收勢不住,狠狠地向地面摔了下去。

  我下意識地閉上眼睛,預期中的痛楚卻半天都不曾降臨。偷偷睜開一絲眼簾,入目的卻是一雙深不見底,幽冷冥寂如子夜的黑瞳。

  他的眼神是那樣的專注,狂野又強悍,邪魅而放肆。跟平時淡漠的眼神完全不一樣。

  手底下的胸肌堅韌而厚實,那強而有力的心跳害得我心神恍惚,那緊緊握住我的腰部的大掌燙得仿佛要灼傷我的肌膚。。

  被動地凝視著那雙溱黑如子夜的星眸,他短促的呼吸噴吐在我敏感的肌膚上,兩人的氣息交叉纏繞,擾亂了我的思維。昏黃跳躍的燭光下,他的五官被羽化,薄薄的紅唇近在咫尺,看上去竟然格外的柔軟和性感,散發出致命的誘惑力。

  刹那間我心髒狂跳,呼吸急促,神思迷惘……美色當前,我把心一橫,眼睛一閉,竟然鬼使神差般慢慢地向他俯下頭去……

  “你打算這樣壓著我多久?”他的眼睛裏閃爍著若有似無的笑意,微微勾起的薄唇,戲詫地輕嘲——似巨雷在耳邊轟鳴,瞬間打破了這魔魅似的幻境。

  “SHIT!”我低咒一聲,手忙腳亂地從他身上爬了起來。

  “你說什麽?”君默言不慌不忙地翻身坐起,好整以暇地對著我勾起一抹壞笑——相對于我的稂狽,他顯得異常的平靜。就好象剛才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這一切全是我的幻覺。

  老天,那微勾的唇角,那飛揚的濃眉,那眼底一閃而過的得意……構成了一個性感而邪惡的宙斯——他是故意的!

  “抱歉,意外,純屬意外!”灼人的熱浪襲遍全身,我羞愧得幾乎要燃燒了起來,血液瞬間狂湧上我的大腦。

  “哈哈哈哈!”他一怔,忽然仰天朗聲大笑了起來。雪白整齊的牙齒似一顆顆璀璨的鑽石,在燈光下熠熠生輝。

  “笑屁!”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很沒用的跳起來飛快地逃離現場,怦地一聲,把他放肆而愉悅的笑聲隔絕在了門外。

  抱著頭,绻縮在被子裏,我忍不住發出陣陣呻吟——啊啊啊啊!丟臉丟到古代來了!老天啊,來一道雷劈死我吧!

  本來一切都很正常一一兩個人好好的說話,事情怎麽就急轉直下,發展到這一步?上帝啊!如果不是他突然開口說話,我真的會情不自禁地吻下去……

  我不是一向都很討厭他的嗎?怎麽會突然間鬼迷心竅,把豬哥當帥哥?啊啊啊!想起他那一臉得意的壞笑,我後悔得拼命撞床板。

  這次不但沒有挽回上次醉酒後留給他的瘋婆子形象,反倒又多添了一樁“色女”的笑柄

  如果是他想來吻我還好,怎麽偏偏是我想去吻他?還很沒面子的被他給拒絕!

  啊啊啊啊!我沒法活了啦!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2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09:59 PM 編輯

  51

  在我的情緒陷進極度的懊惱與沮喪中無法自拔的時候,文科秋試卻已宣告結束——汲汲無名的張幄以一甲頭名瞻宮折桂,高中狀元,跌破衆人眼鏡口試前奪魁呼聲最高的江子楓名列第三,成爲史上最風光的探花郎。

  這次秋試後,我的希望小學因爲小廟住進了大菩薩,囊括了今科的狀元與探花而意外的大放異彩。

  京裏居然有許多王公貴胄爭相把他們的孩子往我這裏送——不管我怎麽解釋和推辭都無效。

  他們甚至說動了君惜玉來給我遊說和施壓——簡直就是趕鴨子上架啊!

  師資不足?皇上特批我從今科進士中擇優挑選人材——這不是陷害我嗎?我小小一個私立小學哪能跟國家搶人材?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啊。

  場地有限?他們連威脅帶恐嚇,買下希望小學隔壁的房舍,無嘗捐獻出來,出人出力把學校擴大規模。

  經費匿乏?笑話,這些人每人身上隨便拔下一根寒毛就夠讓我一輩子不用爲吃喝發愁……

  無奈之下,我玩票性質的迷你小學校,居然演變成了一間頗具規模化的貴族子弟小學……

  老天,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餵?你聲名遠播,鴻圖大展,到底還有什麽不高興的?”江子楓抱著雙臂,居高臨下斜睨著我,滿臉的疑惑。

  “我哪有不高興?”我以手支頤,懶懶地瞟了他一眼,淡淡地否認。

  “不對,林姑娘最近的確有些反常。”張幄一臉關心地瞧著我,搖了搖頭,從旁插了進來。

  “人家哪有反常?”我捉不起勁應付,幹脆趴到桌上。

  “有,這次科考你狂賺了數十萬兩銀子,居然沒有一點興奮之情?這不符合你的個性!”江子楓抿著唇,斜視著我:“你說,到底有什麽事?”

  “子楓?林姑娘的逸林報這麽賺錢嗎?真有幾十萬兩?我怎麽不知道?”張幄大吃一驚,驚疑的目光在我和江子楓身上來回掃視,滿臉的不敢置信。

  “就是,把我賣了也沒那麽多的錢啊?”我心虛地躲閃江子楓的目光,小聲地附合著張幄。

  “啧,說你是書呆你還不信!”江子楓一臉嘲笑地白了張幄一眼:“賣報賺的錢,扣除了報社的營運開支,最多也就幾幹兩,還不夠林大小姐塞牙縫。”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懶得理他——誹謗,這絕對是誹謗!我嬌滴滴一個弱女子,就算生了張血盆大嘴,牙齒也不可能有那麽寬的縫好不好?

  “可除此之外,林姑娘也沒做別的事啊?學校以前一直是自貼。”張幄皺起眉,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子楓尋我開心呢,允直你別聽他瞎說。”

  唉!那雨咋就一直下個不停呢?嘀答嘀答的,真讓人心煩!

  “京城最著名的博寶局聽說過沒有?”江子楓橫了我一眼,索性幾大步跨過來,一屁股坐到我身前的桌子上,一雙長腿胡亂地抖啊抖,抖得我心慌。

  “子楓?今天慶王的孫子要來,聽說他比較調皮,我怕允直吃不消,不如把他安排到你那個班吧?”我急忙從案頭抽出一張名貼,慌慌地遞了過去。

  “林姑娘,慶王的孫子端木華昨天就來了,已經安排到我班上了,人很乖巧。”張幄俊美的臉上掛著溫柔的淺笑,淡淡地糾正我的失誤。

  “是嗎?那宣王府的敏郡主分在哪個班了?”

  “她跟沈覺明一個班呢”

  咦!這幫臭小子,什麽時候做事這麽有效率了?

  “那吏部邢尚書的外孫……”

  不怕,最近走後門的人多,我再找就是。

  “林姑娘,這些事你不是說了讓我和江兄商量著辦,你不管的了嘛?”張幄微笑著堵死了我的退路。

  嗚!沒事幹嘛教他們使壞?這下好了,連最老實的張幄都成了精,知道防微杜漸,釜底抽薪了。

  “還用不用我繼續說下去?”江子楓噙著一抹淺笑,嘲弄地睇著我。

  “說吧,我想聽。”張幄一臉好奇地催促著江子楓。

  “知道博寶局幹什麽的嗎?”

  “京城最大的賭場。”

  “聽說過博寶局的規矩嗎?”

  “世上沒有東西不能賭!聽說大到城鎮,小到手帕,甚至有時一句話也能賭。”

  “那你知道今秋最熱門的話題是什麽嗎?”

  “廢話,當然是文武科考了!”

  我扶著頭,呤眼瞧著這兩個俊男唱雙簧似的,你來我往說得口沫橫飛。

  “聽說過前幾天在博寶局用五千兩重注押在張兄身上,因張兄大爆冷門,蟾宮折桂,贏走博寶局二十五萬兩銀子的神秘公子嗎?“江子楓嘴角微掀,恨恨地瞪著我。

  “哇哈哈!這人好聰明,未蔔先知呢!”我仰頭大笑,一臉的羨慕:“好多銀子啊,哇哈哈哈!”

  江子楓一言不發,抱著膀子,冷冷地瞧著我。

  “呃。。不好笑?”我汕汕地收起笑容,無奈地高舉雙手,撇著嘴角認輸:“好,好,我承認,那個神秘人是我,行了吧?”

  小氣鬼,不就是讓他略失小誤,與狀元擦肩而過了嘛?他還撈了一個探花呢!有什麽好氣的?第一和第三,照我看來,根本就沒差嘛。

  “賺那麽多銀子都不開心,爲什麽?”江子楓話鋒一轉,目光突然變得犀利起來。

  “呃……哪有不開心?”我牽動嘴角,扯出一個笑容:“看,我笑得不知道多開心。”

  “不是啊,林姑娘這幾天歎氣的次數,數都數不清了。”

  “呃……有那麽明顯?”我無奈地聳了聳肩,終于不再死撐。

  “到底什麽事困擾你?說出來大家參考一下,說不定能幫上忙。”江子楓極認真地瞅著我,星眸裏漾著真誠的關懷。

  這種糗事對著曦曦說還差不多,說給幾個大男人聽?又不是腦子壞掉!一個君默言已夠我受的了,要是再加幾個人,給我添油加醋地那麽一傳,我還要不要活了?

  “唉!秋風秋雨愁煞人啊!”我支著頭,煞有介事地凝視著窗外淅瀝的秋雨。

  “我看困擾你的不是秋風秋雨,而是不言不語。。。”江子楓輕哼一聲,俊朗的面容上染了一絲薄薄的陰霸。

  “嘿!是誰不言不語惹我們小雪不開心啦?”伴著一聲朗笑,林書桐身披蓑衣,雙手負在背後,輕快地踏了進來。

  “恩師。”

  “恩師,你來得正好。”江子楓急忙從桌子上跳下來,半是調侃半認真地瞧著林書桐:“小雪最近老是唉聲歎氣,不知道是不是跟恩師許久不曾來學校有些關系?”

  “才怪,她向來嫌我囉嗦”,林書桐斯文的俊容上漾著一抹溫柔的淺笑,擡眼向我瞧來:“我永遠不來,她才高興呢。”

  “嘿嘿,這兩臭小子損我,大哥怎麽也學他們欺侮我?”我心情愉悅,哈哈大笑著,跳起來去拖他放在背後的雙手:“給我帶什麽好吃的啦?快點交出來!”

  “還說不是因爲恩師?”江子楓語中微帶酸意,斜睨著我:“看,恩師一來,馬上笑成了一朵花。他就這麽好?”

  科考完畢,考生們爭著謝恩,林書桐分身乏術。感覺他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來過了。此時見到他,倒真的有一種久別重逢的喜悅。

  “昭王府都不給你吃飽的嗎?怎麽每次看到我,都只會要吃的?”林書桐莞爾一笑,伸出雙手攤在我面前:“要教你失望了,今天我從別處來的,沒給你買水晶蝦姣。”

  “切,她是大胃王,我看起碼有三個胃。昭王再有錢,估計總有一天也會讓她吃窮。”江子楓撇了撇嘴,站在一旁取笑。

  張幄抿唇笑而不語,面上神情竟是煩有同感。

  “大哥從哪來?”我懶得跟他鬥嘴,偏頭去瞧林書桐一一福瑞樓的水晶蝦餃是京城一絕,我百吃不厭。林書桐從國子監來學校,正好經過,知道我愛吃,每次來必買一份。

  “小雪,我給你帶來一個人。”林書桐溫柔地一笑:“你不是老說無聊?她來了,你正好可以有一個伴。”

  “誰啊?”我好奇地探頭向門外看去。

  啃!好大的陣仗!

  一輛描金繪彩,美倫美煥的四輪雙轅馬牟從學校大門外直駛而來,緩緩地停在了前抨裏。牟後緊緊跟隨著四個牛高馬大,神情嚴肅的帶刀侍衛。

  駕牟的是一雙年約十五六歲的彩衣小姑古娘。俏麗可人,清新靈動。不等車子停穩,彩衣姑娘已雙雙跳下馬牟,彎腰打起華麗的牟簾。身手矯健靈活,倒象是有些功夫底子。

  “就是這裏了?”聲音嬌柔婉轉,宛如黃莺出谷。

  “是,小姐。”彩衣小帖娘一邊伸出手去扶她的臂,一邊躬著身子輕聲答道:“林大人已經在門邊等著了。”

  “大哥,這誰啊?拽得二五八萬似的,我能跟她處好?到時惹惱她,闖下天大的禍我可不管!”我不滿地微微擰眉,附在林書桐耳邊小聲地抱怨。

  “放心吧,瑤瑤的脾氣雖然有些嬌縱,其實天真直率得很。”林書桐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發,微微一笑:“我還不了解你?不會讓你難做人的。”

  這可難說得很!我暗道。

  生平最討厭那種持寵而嬌的家夥:傅紫冰就是一個現成的樣版。可別又給我弄來一個,要我天天哄著她,我可受不了。

  “惜瑤,這就是雁兒,你可以叫她小雪姐姐。”林書桐撇下我,朝著從車裏下來的年約十六、七歲的美少女迎了上去。

  “你就是林書雁?辦書院,辦報紙的那個?”美少女不理林書桐,直接繞過他,筆直走到我面前,率直地道:“我是君惜瑤,聽我四哥把你誇得一朵花似的,就來瞧瞧。”

  四哥?在我認識有限的人當中,排行第四,又姓君,還有這麽大派頭的,好象就只有一個。看來,林書桐嫌我太清閑,給我找來一個刁蠻公主玩。

  她梳著明珠頭,烏黑的長發垂在肩側,明眸皓齒,膚白勝雪,身材纖細高挑,一臉好奇地偏頭打量著我,片刻後下了結論:“你長得沒我漂亮。”

  “呃。。皇上顯然謬贊了,如公主所見,我長得並不象一朵花。”我忍俊不禁,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她,忍不住自我調侃:“如果一定要說是,那最多也就是路邊的一朵渺小,不起眼的野菊花。”

  “但四哥有一點說對了,你很有趣,而且聰明。”君惜瑤大方地朝我點了點頭,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我喜歡和聰明的人打交道,比跟空有美貌,一肚子草包的美人說話有趣多了。我們做好朋友吧!”

  呃,她還真天真,好象只要她認同了,不必管別人怎麽樣,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萬事——這大概就是身爲皇族後裔的優越感吧?

  “好啊,歡迎你加入。”我微笑著向她伸出友誼之手。

  這個天真率直,嬌憨中帶著點刁蠻的小姑娘就這樣突如其來的闖進了我的生活,給我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幾乎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2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00 PM 編輯

  52

  “恩師,你把她帶過來,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江子楓一臉怕怕的表情,悄悄湊到林書桐的身邊附耳低語——音量不大不小,卻剛好能讓君惜瑤聽清。

  “是,你沒猜錯,從今天起,太後特許她來咱們希望小學執教。”林書桐微微一笑,肯定了江子楓的猜測。

  “有沒有搞錯?學校裏有一個恩師壓著我,已經夠受了,再來一個公主,那還有什麽搞頭?”江子楓哇哇怪叫起來。

  “放心,四哥也說了,到這裏來要與常人一樣,不可擺架子。。”君惜瑤傲然一笑,神情裏卻透出一絲嬌憨:“在宮裏已經憋得慌,出來還當個高高在上,卻無人理會的公主,有啥意思?”

  “哈哈,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比你年長,就托大喚你一聲小瑤了。”君惜瑤這番話正中江子楓的下懷,他開心地撫掌大笑:“認識一下吧,我叫……”

  “先別說,讓我來猜一下。不用說,你一定就是咱們冰雪城第一紅人,風靡黑雪國,鼎鼎大名,俊美無雙的江子楓江探花了?”君惜瑤偏著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江子楓身上滴溜溜亂轉。

  “沒錯。”張幄抿唇淺笑。

  “這個人,”君惜瑤落落大方地環視了我們衆人一遍,笑盈盈地瞅著張幄:“一定就是搶光了准南王世子風頭,新鮮出爐的黑雪國第一才子,新科狀元張幄,張允直了?”

  “了不起,小雪的逸林報社上連篇累牍地登了那麽多的畫像,有眼睛的都能認出來,還用得著猜?”江子楓被她似贊實諷的一番調侃,面子上掛不住,撇著嘴嘲笑。

  “哈哈,子楓,你有了對手了。”我走過去親熱地挽著惜瑤的臂,笑得暢快淋漓。

  “二嫂放心,我一定不會教大家失望的。”君惜瑤笑語盈盈,神情裏滿是自信。

  “惜瑤,打個商量。”我心中略略不快,輕輕皺了皺眉:“能不能叫我小雪?二嫂聽起來真的好別扭!而且,會讓我覺得自己好老。”

  “可你本來就是我二嫂啊”,君惜瑤淘氣地眨了眨眼睛,率直地道:“老實說,你看上去真的不象是二十歲哦?”

  我頓時一臉黑線,哭笑不得——如此直言不諱,直指我的死穴。天底下大概也只有象她這種不知世情,唯我獨尊慣了的小女孩才能把傷人自尊的事做得那麽自然吧?

  和林子楓他們幾個大男人在一起,從來也沒想過我的年紀,反正他們誰也沒嫌過我老。

  大家一直都是小雪小雪的叫著,真的讓我感覺不到自己是個“已婚”的女人。

  她一黃毛丫頭,居然一上來就用她的年輕稚氣打擊我的自信心!

  “不是啊,我沒覺得林姑娘老啊。”張幄微微一笑,好心地替我解圍:“她成了親,梳的是婦人的發式,我倒覺得反而比小姑娘多了幾分成熟的韻味。”

  呃……話說得雖然婉轉,實際上卻坐實了君惜瑤的指控——屬于換湯不換藥,不能平複我受傷的小心靈……

  不過,他語中流露出對我毫不猶豫的維護與支持,卻著實令我感動了一把。

  “小瑤,人家小雪本來就比你大上幾歲,就算看上去老了一點,長得比你醜一點,只要昭王不嫌,別人有什麽話說?”江子楓逮著機會酸溜溜地損我。

  “喂,咱們說話能不能別捉那個倒胃口的家夥?”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在昭王府躲不開,到這還追著談論,還讓不讓人喘口氣了?

  “你們吵架了?”林書桐向我投過來關心的一瞥,低聲問道。

  “沒,就是不想提。”我黯了神色,怏怏不樂地瞅著雨發呆。

  “奇怪,我聽太後跟四哥閑聊,說是二哥二嫂新婚燕爾,好得蜜裏調油,怕是快有好消息了呢。”君惜瑤天真爛漫,說話口無遮攔,一臉好奇地瞅著我:“二嫂,是什麽好消息?也說給我聽聽?”

  她隨口這麽一說倒不要緊,林書桐和江子楓一齊變色,兩雙眼睛象四只強光探照燈,刷地一下集中到我的小腹。

  “沒影的事,別瞎說!”我臉皮再厚,也經不住他們這番無聲的淩遲。下意識地連連搖手,頓時騰地一下鬧了個大紅臉:“到底是誰亂傳啊?”

  “咦,難道我聽錯了?”君惜瑤疑惑地眨了眨纖長的眼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有著深深地羨慕:“聽說二哥挑燈夜讀,姐姐紅袖添香,兩人琴瑟和諧,兩情相悅。小雪姐姐的報社辦得這麽紅火,有一半是多虧了二哥從旁出謀劃策呢!”

  汙辱!這絕對是對我智商的一種汙辱!君默言連報社大門朝哪邊開都不知道,憑什麽分去我一半的功勞?

  “是嗎?紅袖添香?”江子楓冷哼一聲,淡淡地嘲諷:“想不到小雪也有如此溫柔體貼的一面呢?失敬失敬。”

  謠言!這絕對是以偏蓋全,捅風捉影的謠傳!天知道,我明明是爲了自由,委曲求全,才與他達成了協議,在書房暫住,以堵悠悠衆口。

  誰知道卻被人傳成了如此浪漫溫馨的一段佳話!我冤不冤啊7

  琴瑟和諧,兩情相悅?我昏!結婚至今兩個月,我連君默言的邊都沒挨到。

  最親密的接觸也就止于那一場突如其來的擁抱,唯一的一回暖昧,也被他搞砸了。還害得我到現在都不敢面對他,我跟誰說理去啊,我?

  “啊哈哈,你說的那人是誰啊?我認識嗎?”我百口莫辯,只得左顧右盼,打著哈哈蒙混。

  “是哦,我也覺得君姑娘言過其實,不象是林姑娘平時的行事作風呢。”張幄遲疑地瞟了我一眼,小心地發表著見解。

  “好了,人家夫妻之間的事,咱們外人就不必細究了。”林書桐神情複雜,深深看了我一眼,澀然一笑,轉了話題。

  嗚嗚,還是我的好大哥疼我啊。知道我尴尬了,馬上出來解圍——話說回來,當初要不是他出的馊主意,我能陷入這尴尬的境地嗎?他不負責誰負責?

  “可是,小雪姐姐,我約了二哥稍後接我過府去玩呢,怎麽辦?”君惜瑤調皮地衝我輕輕吐了吐舌頭:“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們吵架了。”

  “瑤公主剛來,就和誰吵架了?”說曹操曹操到,君默言面上合笑,輕快地踏了進來。

  著一身雪青的長衫,在秋雨中穿行,居然纖塵不染,更襯得他桄如玉、樹臨風,飄逸出塵。

  我下意識地偏過頭去避開他合笑的雙眸,臉頰卻控制不住染上一抹淡淡的紅暈。

  呃,從那天晚上之後,我晚出早歸,一直刻意躲避著他。每天最多聽到他的聲音,這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本人,不免有些難堪。

  “二哥,我們在說你呢!”君惜瑤這傻妮子,也不知道避諱,衝他露了個促狹的笑容:“聽說你和小雪姐姐吵架了?可不許欺侮她啊,我們全都是站在小雪姐姐這邊的,你當心大夥找你算帳!”

  “是嗎?”君默言微一挑眉,若無其事地睇了我一眼,微笑著道:“小雪說我們吵架了?”

  小雪,小雪!誰准他這麽叫我了?好象人家跟他多親密似的!這家夥好陰險啊!故意讓人誤會我們的關系!

  “是啊,跟我們告狀呢!”君惜瑤嘻嘻一笑,添油加醋地隨口亂說道:“說你成天悶不吭聲,害她無聊;還說你不解風情,是只呆頭。。”

  “惜瑤!別胡說!”我厲聲喝止,臉上陣青陣紅。

  老天!不解風情!這四個字聽到君默言的耳朵裏,真以爲我在滿世界哭訴呢!我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小雪姐姐?”君惜瑤大概從娘胎裏出來也沒被人這麽大聲喝斥過,嚇了一跳,面色發白,一臉驚訝地瞧著我。緊咬著唇辮,大大的眼睛裏漾起了水霧。

  “小雪,你怎麽了?是不是頭還暈?”江子楓見機得快,馬上煞有介事地過來扶我的臂:“我看你身子還沒好,還是先休息好了。”

  “是啊,瑤瑤,小雪今天有些不舒服,你多擔待一下。”林書桐略怔了怔,隨即幫我安撫君小姑娘的情緒。

  “小雪身體不適,我先帶她回去好了。”君默言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從江子楓手裏接過我,將我攬在懷裏,朝君惜瑤歉然一笑:“抱歉,今天恐怕不能招待你了。”

  “呃,不要緊,二哥快帶小雪姐姐回去看大夫吧。”君惜瑤定了定神,終于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改天再去二哥府上拜訪。”

  “恩,告辭了。”

  我無計可施,只得任君默言堂而皇之地把我架上了他的馬車。

  眼看馬車已拐過兩道彎,將希望小學拋在了身後我冷著臉淡淡地道:“停車。”

  “哧!”君默言不語,卻突然失聲笑了起來口

  “你笑什麽?”我惱了,掉過頭恕目而視。

  “行了,這麽點小事,植得鬧這麽久別扭?”君默言的心情顯然異常的愉悅,唇角含笑,教人如沐春風。

  “誰跟你鬧別扭?我真的不舒服。”我冷著嗓子,懶懶地歪在車上,扭頭避開他的視線,盯著窗外那連綿的秋雨,郁悶到不行。

  拷!你當然爽了!笑笑笑!平時要你笑一個,好象要你的命一樣。這會子到象發了神經,笑個不停。有病!

  “真病了?”君默言訝然睇了我一眼,忽然身子一傾,顧長的身軀已靠了過來,大手一伸已探到了我的額頭上,喃喃低語:“咦,好象真的有點燙呢,發燒了?”

  “不用你假好心。”我躲閃不及,被他的魔掌襲擊,心中憤憤。啪地一聲打掉他的手。

  他才發燒呢!我這是讓他給氣的!他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他這人也真奇怪,明明對人家沒意思,幹嘛若即若離,忽冷忽熱的,讓人迷惘?
         


  53

  君默言大約沒想到我反應會這麽激烈,怔了片刻,讪讪地收回手,終于斂起了那一臉讓人看了心慌的笑容。

  “病了就別逞強,外面正下雨呢,回頭淋濕了該著涼。。”沈默了半晌,他忽然低著頭輕輕地迸出了一句。

  “行了,別裝了,你明知道我沒病。”我忽然心生不耐,猛地擡頭打斷他,沒心情繼續跟他演下去。

  我冷冷地瞧著他,憋著一股氣,一連串的話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說吧,又有什麽事要用我了?太後召見?宗親集會?還是有什麽大場合需要我出席?放心,我既然收了你的錢,一定會全力以赴,絕對不會讓你吃虧。”

  “我給你的感覺這麽差勁?”君默言黑眸半斂,深深地凝視著我。

  “不是感覺差,是本來就差好不好?”我翻一個白眼,終于找到機會報仇,恨恨地給他頂了回去。

  “是嗎?還以爲我們已經是朋友。”君默言有點狼狽,俊顔微微有些赫然。

  “免了,昭王名聲太響,我可不敢高攀。”我繃著臉不看他,狠狠地把他的善意拒之門外。

  “咦,真的和我吵呢?”君默言的表情有些啼笑皆非。

  “切!我們很熟嗎?我幹嘛跟陌生人吵架?無聊!”我咄咄逼人,擺出一副幹架的樣子。

  車內氣氛降到冰點,陷入尴尬的沈默。

  “看來你也不是想象中那麽愛財如命。”君默言沈默良久,望著窗外飛馳的景物,天外飛來一句。

  “什麽意思?我愛不愛財,關你什麽事?”我惱怒地掉轉頭瞪他你就再招惹我吧,看把我惹急了,大家一拍兩散。本姑娘拍拍屁股走人,才不管他什麽協議不協議!

  “江子楓武科補報的公文,我還沒批呢。”君默言靜靜地瞅著我,忽然挑眉笑了:“你就不想再賺二十五萬?”

  “什麽。。什麽二十五萬?聽不懂。”我一陣心虛,目光開始閃爍起來。

  汗!這件事我自問已做得不露痕跡了,怎麽好象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究竟是我太自負,還是他們太聰明?

  “咦?看來我猜錯了。”君默言輕瞟我一眼,故做遺憾地搖了搖頭:“那好吧,誰讓他補試缺席呢?我只能駁回公文,按例免去他的參試資格了。”

  說完話,他不再理我,長腿一伸,擡腳下牟那樣子好象來真的。

  “餵!等一下。”我心中一慌,急急拉住他的袖子:“我們吵我們的,關子楓什麽事?憑什麽不讓他考?”

  江子楓補試缺席能怪他嗎?那幾天正逢科考,他分身乏術啊!可惡,君默言明明什麽都知道,就不能通融一下?

  哼,擺明了公報私仇!

  君默言唇角含笑,靜靜地立在車門口瞧著我“咦?不是說不認識我?現在不陌生了?”

  “算了,你愛批不批,關我什麽事?”我一陣臉熱,悻悻地松開手,憤憤地掀開牟簾跳下牟,懶得回頭,埋頭往書房直衝。

  了不起!大不了不賺。反正虛擬貨幣,十個月後,我還能帶到現代去用?

  可是,想一想還是忍不住肉痛——二十五萬兩呢,這得合多少人民幣啊?

  真狠啊!大筆一揮,白花花的銀子——飛了!

  這錢又不用他掏腰包,何必做得這麽絕?

  “如果。。”他緩緩地跟了進來,慢吞吞地道:“我批准呢?”

  咦?還有希望?

  我猛然站定身形,回過頭疑惑地瞧著他一一他向來說一不二,從來沒有出爾反爾的習慣口現在是什麽意思?玩我呢?

  “你……不生氣了?”他雙眸閃亮,含笑睇著我。

  奇怪,難道他繞這麽大一個圈就只爲了要我不生氣?

  “只要講和,是不是你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一臉狐疑地望著他——他這人心機深,性子冷,我不敢托大。

  他有這麽好心?不會是有什麽更大的陰謀吧?

  “咳,磨墨。”君默言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輕咳一聲,掩飾他的不自在,酷酷地下了命今。

  “等一下,還得保證讓他奪魁。”我盯著他,咬著唇跟他討價還價。

  “那不行,這得憑他自己的實力。”君默言收起笑容,板著臉正色回答:“讓他考,已是破例,怎麽可以私相授受?”

  “放心,只要你不公報私仇,故意刁難他,那就一切OK。”聽到這句話,知道他已答允了。我喜出望外,生怕他反悔,挽起衣袖便開始賣力地磨起墨來。

  “噗”地一聲,他低頭,硬是憋住笑。

  “哈哈,快點簽名!”我抓過他的狼毫硬塞到他的手上,想要裝凶,自己卻憋不住先笑了。

  咳,都是成年人,幹嘛象孩子似的賭這閑氣?

  “朋友?”他握住筆不動,側頭跟我確認。

  “朋友!”我點頭如搗蒜。

  “錢就那麽好?”君默言忍俊不禁,微微搖頭:“說破嘴也沒用,一提錢就軟了。”

  “你家財萬貫哪知道窮人的苦?”我不以爲然,據理力爭:“乘現在有能力多掙點,以後闖蕩江湖才惱意!”

  “憑你,還闖蕩江湖呢?”他失笑,嘲弄地睇了我一眼:“我看你還是在京裏折騰幾下得了。”

  “別小瞧我,再過三個多月,我拿到休書,闖給你看!”我信心滿滿,豪情萬丈。

  “你……真的想走?”他猶豫片刻,低低問道:“跟誰一起去?去哪裏?不打算回娘家?”

  “都說了闖江湖,當然是四海爲家了!說不定哪天本姑娘一高興,也摸到你那大涼山的賊窩瞧瞧去……”我下意識地張口便答,忽然發現不對勁,住了嘴,微笑著一語帶過:“我幹麽告訴你?有錢能使鬼推磨,誰會跟銀子過不去?”

  好家夥,險些又中他的計——他套我話呢!偏不告訴他!

  “我好象又錯了。”君默言狀似無奈地輕歎,唇邊卻隱隱泛出一抹笑痕:“要你這丫頭見錢不眼開還真難。”

  “你才多大?叫別人丫頭?”我微惱,橫了他一眼——古代的男人都早婚,說不定他比我還小呢!

  對了,他還挺神秘,問個年齡而已,上次還不肯說,嘴緊得跟蚌殼似的。

  “二十八。”想不到這回他猶豫一下低聲答了,隨即微微一笑:“怎麽樣,夠資格了吧?”

  我抿唇——了不起,也不過比我大三歲。算了,難得他今天表現好,態度佳,就不跟他計較了。

  他不語,狀似隨意地從文件堆裏抽出一份,低下頭認真地翻閱,不時提筆寫上一兩句話。

  “二哥挑燈夜讀,姐姐紅袖添香。”君惜瑤這句話突然從腦子裏冒出來。我臉一紅,讪讪地收了磨墨的手,默默地退到一旁,隨手挑了一本書拿在手裏發呆。

  腦子裏亂紛紛的——他今天出奇地友善,教人始終無法釋懷。

  “對了,今年武考殿試改在圍場,與皇上的秋狩一起。”君默言頭也不擡,手不停筆:“太後指名要我帶你一起去。”

  “我說呢,今天突然這麽好?”我恍然大悟,嘲弄地笑了——繞來繞去,結果還是太後施壓了。

  奇怪的是,知道了他的目的,我一直緊繃著的情緒反而慢慢放松了下來。

  氣氛悄悄回複到以前的融洽,一場無厘頭的鬧劇也船過水無痕,宣告結束。

  現在仔細想想,忍不住啞然失笑——我也太小家子氣,又不是古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這麽點小事,真的不值得耿耿于懷。

  不就是委婉的拒絕了我一次嘛?至于跟他一直鬧下去?瞧在他眼裏還真以爲我看上他了呢!

  呃,雖然說除了性格別扭,他側真是一個條件極優的帥哥——尤其是在燈下伏案認真工作的樣子,竟格外迷人。

  可惜,這優質帥男愣是沒我什麽事。

  不過無所謂——古代別的好處沒有,帥哥那叫一個海!

  本姑娘現在腰纏萬貫,多少也算一個大款了。真走投無路了,逼急了我,也去包一個小白臉,誰怕誰?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01 PM 編輯

  54

  文科取第後,朝庭的公文終于下達,張幄授翰林院修撰,江子楓授翰林院編修。謝過恩之後,這兩人就正式走馬上任了。

  好在朝庭最近並沒有什麽大部文書的出版計劃,這修撰,編修也就變成了一個閑職。

  我跟他們混得很熟,最重要的是——學校的一切事物他們都已上手,由他們管理我放心又省事,懶得再教新人。

  于是靠著君惜瑤的關系,讓君惜玉默許了他們二人每天只上朝庭的半天班,下午可以到學校來兼職。

  誰讓姓君的當初答應了讓我優先選材呢?我這樣算是折衷處理,誰也不吃虧,雙方各退一步。

  文科結束,武科登場。

  這武考不比文考,考生大多是些雄糾糾的武夫。

  古語有雲“窮文富武”。他們個個藝高膽大,又大多是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再加上一般都有些身家來曆。所以當一幹余衆武生雲集京師,爲了防止武生鬧事,京城的防衛突然變得嚴厲起來。

  兵部,刑部均派員督促,天雪府尹加派巡捅,兵丁日夜巡邏,以防止武生喝酒尋釁滋事。

  我本來就是個愛熱鬧之人,再加上現在來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刁蠻公主君惜瑤。兩人可算一拍即合,當下摩拳擦掌,意欲一展身手。

  可恨林書桐看穿我的意圖,早早從他的三幹弟子中替我挑了幾個文采不錯的舉子進入報社,擔任采編工作。

  美其名曰是不想我太操勞,免了我在外奔波的辛苦。其實就是不想讓我們倆出門惹事。

  以前出外采訪,有英俊小生江同學罩著,林書桐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隨我跟去,大有天涯海角任我遊的意思。

  現在江同學不但不幫我,袖手旁觀就算了,居然還說風涼話:“這武生臭哄哄的,又粗魯又野蠻,可不比文生斯文儒雅。采訪的事還是交給我們男人,你們倆個弱女子,就別去摻和了。”

  我昏!武生難道不是人?又不是馬王爺長了三只眼!去采訪一下怎麽了?還能把我們給吃了不成?

  可惡,居然聯合起來剝奪我們的知情權與采訪權!

  嗚,我的武俠夢,難道就這樣夭折在江湖邊?

  “餵,外面那麽熱鬧,難道我們真的就在這裏發黴?”君惜瑤撲閃著那對大眼睛,不死心地遊說我。

  “有什麽辦法?路全給他們堵死了。”我懶懶地伏在桌上,提不起勁——罪魁禍首就是她,還好意思在這裏聒噪?

  能不郁悶嗎?堂堂逸林報社的一社之長,居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手底下的大將每日你方唱罷我登場,把那黑雪國的《俠士榜》寫得蕩氣回腸,自個卻只能哪涼快哪呆著?

  現在想來,林書桐是早有預謀。我說怎麽好好的介紹個公主來學校任教——原來是在武考這裏等著我呢!只怪我當初虛榮心做祟,中了他的奸計,光想著領導個公主也挺威風的,才犯了這個大錯誤!

  你想啊,她隨身帶著四個穿黃馬褂的四品帶刀侍衛。跟她出門?光那陣仗,有眼睛的早退避三舍了。哪還有好玩的事輪到我們?

  最慘的是,這小丫頭片子纏人的功夫是一流,就怕我甩掉她搞單幹,粘我粘得可緊了——只差沒有跟著我上茅房。噴,一點人身自由都沒有!

  唉!我一個人早八百年前就溜出去了!哪會在這裏幹瞪眼?

  “我一直以爲小雪姐姐是天底下最聰明的女子。”旁敲側擊。

  “……”沒聽見。

  “我一直以爲小雪姐姐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開始激將。

  “……”裝睡。

  “小雪姐姐,你難道真忍心看我這麽無聊?”軟語相求。

  “……”不理。

  “唉,原以爲來了學校跟著二嫂可以轟轟轟烈烈地做一番事業,哪知道不但不能得償所願,每天還得對著一幫小鬼。”好……哀怨!

  喵,下狠招了?

  “出門可以,有條伴。”我擡起頭,豎起一根指頭。

  “好,只要你帶我去,什麽都依你!”君惜瑤兩眼一亮,撲過來抓住我的手一頓亂搖,差點沒把我的骨架給搖散。

  “出去後一切都得聽我的,不許惹事。”她刁蠻慣了,誰知道會不會一個不爽就要公主脾氣?

  “那有什麽話說?當然全聽姐姐的。”她一雙美目笑成了彎彎的月牙,高興得語無倫次:“說吧,什麽時候出發,去哪裏?要不要准備什麽東西……?”

  “先別高興得太早”我急忙喊停,啼笑皆非地瞟了她一眼:“得把你身後那幾個麻煩給解決。”

  “麻煩?”她一怔,會意後手一揚,笑得毫不在意:“那容易,我讓他們在這裏等著,不許跟。”

  呃……還真是天真!她不讓跟,他們就不跟了?君惜玉早知道她會有這一招,給了他們皇命——他們可是直接受命皇上,保護公主安全的。

  “今天天氣不錯。”我輕輕一笑,掉頭望著窗外的秋陽,淡淡地轉了話題。

  恩,連著下了三天雨,這太陽明晃晃地照著,還真是舒服啊。

  “是啊,天氣不錯,正好出門!”君小姑娘一臉的興奮,顯然還沒有會過意來。

  “去把張幄叫來,咱們下午帶甲班的小朋友去秋遊。”我微微一笑,慢條斯理地道:“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

  江子楓下午沒課,專心去准備考試,張公子落了單。

  誤,只能算他倒零咯。

  “得令!“她笑逐顔開,跳起來衝出去執行命令。

  半個時辰之後,我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已行走在河堤之上。

  天雪河上舟船如織,兩岸楊柳依依,疊翠成行,綠樹成蔭。正值深秋李節,河水猛漲,碧波幹頃,宛如銀鏈。陣陣秋風吹來,蘆花似雪,滔擊浪湧,水聲清越。景致格外妩媚,恰似一幅絕妙的風景畫。

  張幄與我和君惜瑤三人並肩而行,談笑風生,遊興正濃。身後是二十幾個興奮得似小麻雀般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小世子和小郡主們。

  趙雷等四個四品帶刀侍衛,一臉黑線奔走在這群嘻嘻哈哈兼稀稀拉拉的小主子的身旁。既要防止他們走失走散,還要不時將身材矮小的抱過溝壑,累得汗如雨下。

  這群小魔頭一個個都頤指氣使慣了的,平常一個已經很難搞定,現在幾十個成了群,又豈是好相與之輩?

  嘻嘻,我也是爲了他們好,讓他們提前體會體會爲人父母的艱辛與不易。也省得他們看我整天笑眯眯,就誤以爲小學教師是那麽好當的!

  連著下了三天的雨,剛剛放晴,空氣裏飄著桂花的幽香,說不出的清爽舒適。

  “惜瑤,別光顧著貪看景色,地上濕滑,小心。。”我笑吟吟地睨著這一出門就興奮得忘記了初衷的小丫頭,淡淡地提醒她。

  “啊”話未落音,她腳下一滑,人已跌坐在爛泥之中。

  “哎呀,誰讓你不小心來著?摔倒了吧?”我掐著腰,涼涼地看著,

  “公主?”五個大男人圍上來,急得搓手,卻無計可施。

  嘻嘻,誰讓她貴爲公主?金枝玉葉不是誰都能隨便碰的。

  “不管,這麽髒,我要馬上換衣服!”她公主脾氣發作,嘟著嘴使小性子。

  “如若公主不嫌棄,卑職的衣裳。。”趙雷手快,外衫已解開了一半——廢話,當然嫌棄!

  “不要,你滿身汗,臭死了!”否絕。

  趙雷的未竟的話在公主淩厲的眼神下自動消音,納納地道:“卑職該死,考慮不周……”

  五個大男人十只眼睛刷地集中到我的身上。

  “別看我啊。”我笑吟吟地置身事外:“總不能讓我脫給她吧?”

  我好歹也是個王妃,借他們個膽子,諒他們也不敢說出這種話。

  “王妃說笑了。”幹笑著自動閃人。

  “不然,咱們在這裏等著?派人回去取?”

  “哼!來來回回得折騰一個時辰,本宮病了誰負貴?”駁回。

  “這樣吧,你們先回去,我帶著他們慢慢來。”張公子獻計。

  “你一個人能搞定這群小魔頭?”我冷冷質疑他的能力。

  全學校裏,就數他脾氣好,小朋友誰都不怕他。

  “呃。。”張公子面紅耳赤地退到一邊不吱聲了。

  “這樣吧,讓趙雷跟著我們去買衣裳。剩下的領著小鬼們慢慢玩,我們換了衣服就來。”我微笑著提出折衷意見。

  四個侍衛裏,趙雷的功夫最好,卻也最憨直。屬于典型的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輩。想支開他那是小菜一碟。

  “這。。”趙雷點頭了,其余三個卻一齊露出爲難之色——公主是主子可那二十幾個世子小郡主們也不能丟下不管。

  “我,好。。好,冷、冷。”北嬌弱。

  “好吧,就這麽決定。趙大人可要仔細了,不得有所閃失。”張公子千叮萬囑。

  “行了,別羅嗦了。”君惜瑤不耐地皺眉,拉著我快步離開。

  趙雷警惕地環顧四周,那一臉的嚴肅,令閑雜人等不敢近身。他亦步亦趨,一步也不遠離。

  “小雪姐姐,怎麽辦?”君小公主不因自己滿身泥汙引得路人側目而不快,卻爲身後那個傻大個而苦惱。

  “別急,先買衣服。”

  “趙大人在門邊候著就行了。”我微笑著伸手攔住趙雷,戲谑地加了一句:“還是你打算一直跟進去?”

  “卑職不敢。。”趙雷面紅耳赤,納納地退到門邊,抱著那柄厚背砍刀,鄭重其事地站成一尊雕像。

  “那,有勞了。”我向他輕輕點頭示意,淡笑著把他關在了門外。

  “換上吧。”我走到床邊,摸出放在牆角的包裹,取出一套男裝拋到君惜玉的手中。

  幸虧我圖方便,長期包下客棧這間房,包裹也一直寄放在此地,反正這點小錢,咱還花費得起。只是這次之後,估計得挪地方了。

  “接下來怎麽辦?”惜瑤朝門外呶了呶嘴,激動得臉帶紅霞,雙目放光。

  我掀開床單,撕成長條,結成繩狀,打開窗子,在窗棂上系上死結,再拋下繩索。

  “趙大人,公主受了點驚嚇,要在此歇息一會,你守在門外別讓閑人靠近,切勿驚擾了她。”我走到門邊,低聲吩咐。

  “是,卑職一步也不會離開。”

  “看我的,跟著學。“我率先踏著椅子,踩上窗台,攀著繩索爬到了樓下,仰起頭向她招手。

  惜瑤抿唇一笑,從窗子上縱身一躍便已輕盈地落在了我的身邊。拷!比我幹脆利索多了。原來她也會些功夫,也不早說,浪費我的感情。

  三分鍾之後,順著窗子下面這條偏僻的窄巷,七彎八拐,走到了客棧的廚房。低垂了頭,在雜役驚訝的注視下,終于成功地偷溜了出來,站到了喧鬧繁華的大街之上。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5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02 PM 編輯

  55

  川流不息的人群,琳琅滿目的貨品,肩挑手提的商販,鱗次栉彼的屋宇。。構成了一個繁華熱鬧的京城。

  我常常出門倒不覺得有什麽稀奇。惜瑤卻是第一次身著男裝,身邊沒有一大堆侍衛跟隨,自由自在地行走在街頭,自然是萬分的新鮮。

  她左手持著面人,右手拿著冰糖葫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顧右盼,櫻桃小嘴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她那股高興勁,漸漸也感染了我——索性大方點,陪著她慢慢逛個夠。

  離大考不足十天,各大會館門前均有四到六個不等的兵丁把守,不讓閑人靠近口街頭還不時有衙門的巡捅結隊走過,氣氛顯得十分凝重。

  我和惜瑤站在街邊瞧了半天也沒找到空隙溜進去——事實上,看了半天,身材槐梧,牛高馬大的莽漢倒的確是有不少。可是想象中那些清灑不離,來去如風的俊美俠士卻一個也不曾遇到。

  這不禁令我們大失所望,深深打擊了我們的積極性——要看壯漢,惜瑤身邊那四大金剛已讓我吃不消,哪需要如此費力地溜出來?

  一直徘徊在會館門前的我們,已引起守門的兵丁的注意。他們不時向這邊投來狐疑的目光——看著我們衣著光鮮,氣度雍容,這才沒有過來盤問和驅趕。

  惜瑤年少,更是缺乏耐心。枯站了這麽久,已是她的極限。不時拿眼睛望向我,撤離的心態非常明顯。

  算了,羅馬不是一天造成的,夢想中的俠士也是可遇不可求的!

  “走吧,到別處玩玩。”

  惜瑤歡呼一聲,一馬當先跑離會館,衝入了熱鬧的集市——哪還有半點剛才迫切想來看俠客的心情?

  我搖了搖頭,輕搖著剛買來的一柄紙扇,做潇灑狀,邁著方步不緊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後。

  今日恰逢初九的集市,湧金路人山人海,幾乎已是水洩不通。

  看看天色,已是彩霞滿天,將至黃昏——算了,給張幄一點面子,早點回去,省得那老實人急出病來。

  好容易把興致勃勃玩得樂不思蜀的惜瑤從人群裏柃出來,已折騰得我大汗淋漓。

  不遠處一堆人圍成一圈,正看著一些人玩著雜耍。那清脆的鑼鼓聲,那不時傳來的陣陣轟然叫好聲,在在引誘著她。

  “小雪姐姐,讓我再玩一會兒吧”,惜瑤搖晃著我的手軟語相求:“下次再要溜出來可沒這麽容易了,求你了,好姐姐?”

  明知道她是在裝可憐。可是,當那雙明若秋水的眸子無辜地眨啊眨,那纖長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著,這拒絕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唉!美色的魅力還真是不容小視啊!

  “只玩小半個時辰。”我板著臉下了最後通諜:“不然,下回絕不再帶你出來。”

  “我就知道小雪姐姐最疼我了!”惜別瑤歡呼一聲,不由分說,拉著我掉頭又擠進了人群裏面。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擠到圓子裏面。

  賣藝的看上去象是一家四口——一對中年夫妻倆帶著一雙兒女。少年年約十三四歲,唇紅齒白,長得眉請目秀。少女十五六歲,梳著雙丫鬈,淡紫的上衣配一條淺綠的裕裙,似秋風中一朵亭亭玉立的荷花,長得清麗可人,頗有幾分姿色。

  他們表演的是馴猴,無非是些跳火圈,空中接物之類的玩意。看多了電視,這等粗淺的節目對我來說自然談不上什麽新意。值得一提的是他們用來表演的幾只猴子,竟是只只通體潔白,玉雪可愛。

  可惜瑤長年住在深宮,哪見過這個?當下看得目不轉睛,驚歎連連。不一會兒,一個節目表演完畢。

  少女拿著托盤,嘴裏照例說些:“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諸位看官,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之類的套話,輕盈地繞場一周。

  少女轉到我們身前,惜瑤大方地伸進袋中拿錢的手,卻再也掏不出來,尷尬得滿臉通紅,只得向我遞過求助的眼神。

  她金枝玉葉,平時哪裏需要用到銀子?就算偶爾買些小玩意,也有隨從替她付帳,身上自是分文也無。

  我微微一笑,掏出一錠二兩的碎銀拋了上去,替她解了圍。

  “多謝公子賞賜。”紫衫少女一驚,擡眸向我瞧了過來。觸到我含笑的目光,臉上微微一紅。急忙垂下頭,盈盈下拜,語帶羞澀,嗓音清脆甜潤。

  “哼!區區二兩銀子值個屁?到這邊來,大爺有賞!”人群裏響起一個突兀的男聲,伴著一陣低俗的轟笑傳來——聽在耳中卻有些熟悉。

  我偏頭過去一瞧——嗬!那邊那個笑得一臉淫邪的高壯青年,不是那天調戲喜兒的油面大餅男嗎?好象是什麽道遙王世子,叫蕭佑禮的?

  這下可應了那句冤家路窄的老話了,我苦笑著微微低垂了頭,把身子往人群裏縮。

  那日他吃了虧,敗興而去,今天不知道會不會找我的晦氣——不會每次都這麽好運,有人相救。

  紫衫少女一臉爲難,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她當然知道蕭佑禮這種高級地痞流氓不能得罪,只得咬著唇,不情願地走了過去,彎腰福了一禮:“公子,麻煩捧個錢場。”

  “哈哈,好俊的小妞。”蕭佑禮哈哈大笑,順手拋了一錠五十兩的白銀到她的盤子裏:“大爺我買下了!”

  “公子。。這,使不得啊!”那對中年夫婦見勢不妙,只得上前苦苦哀求:“小的賣藝只圖一個溫飽,並沒有賣女兒的打算。況且小女年紀尚幼,求公子高擡貴手,放過小女吧!”

  “去你的!”蕭佑禮哪裏管他許多?擡起一腳將中年男子踢翻在地,獰笑著道:“本公子看上了她,那是她的福氣!帶走!”

  街上圍觀的人雖衆,但蕭佑禮卻是無人不識的惡霸,誰肯爲個賣藝的人出頭?大家自是一哄而散,跑了個沒影。就連街頭巡邏的巡捅也低頭匆匆而過,假裝沒有看到。

  “豈有此理!”惜瑤起初還一頭霧水,以爲姓蕭的只是語言粗俗,其實真的一番是好心。到現在當然看明白了是在強搶民女。當下擄拳捋袖便要上前理論。

  “不可。。”我一個措手不及,拉了個空。她已衝了進去,跟蕭佑禮的那幫惡奴打了起來。

  我仰天長歎——兩次遇到色狼,兩次都要充當那個救美的英雌!我招誰惹誰啊?

  老天做證,我今天真的不想惹事的!我都已退出風暴圈的中心了!可是樹欲靜而風不止——人家堂堂一個公主都已大打出手,我能袖手得了嗎?

  “道遙王你來了?”我大喝一聲,衝了上去。乘那小子愣神之機,左手拉了惜瑤,右手拉了紫衫少女,以百米衝剌的速度狂奔。仗著身子靈活,見縫插針,在人堆裏蛇行。

  “追!”蕭佑禮發覺上當,自是窮追不舍。

  “分頭跑!”三個人目標太大,我當機立斷,放了紫衫少女,拉了惜瑤彎腰往小胡同裏鑽了進去。

  “幹嘛跑?救人要緊!”惜瑤意猶未盡,竟然還想再打。

  “打個屁!“我翻了個白眼,厲聲喝道:“給我跑!”

  這位公主好大的興致,沒瞧見身後那堆呦喝著狂追的大漢嗎?就她那半吊子的功夫,沒被人揍得滿地找牙就偷笑,還敢學人家行俠仗義?

  真是敗給她——救人?自己能不能逃走都成問題了!搞不清狀況!

  我跟蕭佑禮可是結了梁子在先的!從他上次囂張的態度來看,亮出身份根本就鎮壓不了他。萬一惜瑤有個閃失,我不死也要脫層皮!

  “等一下,不行了,我跑不動了。”也不知跑了多遠,眼看著身後追兵沒了聲息,腳下的路也越走越偏僻。我氣喘如牛,累得象條狗般吐著舌頭直喘粗氣。

  “小雪姐姐,幹嘛怕他?”君惜瑤勿自憤憤不平。

  “我不是怕他,我怕你。”我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答——嗚,我的老腰!差點被折斷!

  “怕我幹嘛?”君惜瑤仍然不在狀態中。

  “我的公主大人,你若是出了事,我就是有九條命也不夠賠的,懂了?”

  不是我嫌貧愛富,也不是我認爲她身爲公主就天生比別人高人一等。實在是我還沒有偉大到犧牲自己,拯救他人的程度。

  “那小姑娘,也不知道逃走了沒有?“惜瑤依依不舍地頻頻回頭張望,頗爲遺憾地道:“現在我們去哪?”

  “還能去哪?當然是回去。”

  “壞了本少爺的好事,還想著回去?看你倆小兔崽子往哪裏跑?”

  得,也不用回頭瞧了——聽聲音就知道來的是油面大餅男蕭佑禮。

  “來得正好,本姑娘還沒打過瘾呢!”君惜瑤捋著袖子,提起拳頭一個箭步衝了上去:“看招!”

  “哈哈,走了一個,來了一雙!本少爺豔福不淺!”蕭佑禮瞪大了牛眼仔細一瞧,大餅臉上頓時浮起邪惡的笑容:“我看咱們也別打了,都跟我回去侍候大爺去吧!”

  “放肆!”君惜瑤何曾聽過這等汙言穢語?當下氣得俏臉通紅,怒聲喝斥:“居然敢汙本姑娘,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

  “嘻嘻,正所謂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蕭佑禮神情輕松地握住君惜瑤的粉拳,隨手一帶,已將她抱到了懷中,笑嘻嘻地調笑:“好妹子,跟我回去,哥哥保證讓你欲仙欲死。”

  “大膽蕭佑禮,還不快放手!”君惜瑤輕易落入峨手,我自知不敵,不得已,只得亮明身份:“睜大你的狗眼瞧清楚了,她可是咱們黑雪國的惜瑤公主!”

  “嘿嘿,公主?”蕭佑禮怔了一怔,低下頭瞧了瞧君惜瑤因憤恕而布滿紅暈,顯得美豔絕倫的容顔,心中一蕩。不但不松手,反而咧唇一笑,裝起了糊塗:“就憑你?”

  “大膽奴才,還不放開本宮?”君惜瑤強行鎮定下來,怒聲喝道:“居然敢調戲本宮,當心我皇帝二哥抄你九族。”

  “哈哈,是惜瑤公主更好!”蕭佑禮哈哈大笑,俯頭在她頰上香了一個,手下一使力,已將君惜瑤攔腰抱起:“我大姐蕭貴妃嫁給你的皇帝哥哥,改日讓爹爹向太後提親,讓咱們也配成雙,來個親上加親。”

  “放屁!”惜瑤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誰跟你成雙?不要臉!”

  完蛋!就知道這無賴天不怕地不怕,說不清的!我遊目四顧,眼角已掃到一塊尖銳的大石頭。當下彎腰拾在手裏,衝過去,沒頭沒腦對著他亂砸了過去。

  “臭娘們,活得不耐煩了!”蕭佑齊冷不防讓我敲了幾記,心中惱怒,放了君惜瑤,大手一揮,一拳已擊中了我的左眼。

  “啊!”我驚叫一聲,捂住左眼,痛得蹲了下去。

  蕭佑禮仍不肯罷休,揪住我的頭發,嘴裏狂吼:“媽的,讓你打爺爺!”

  “放開,放開她!”君惜瑤驚叫著衝過來摟住他的腰,低下頭,張口狠狠咬住他的手腕,竟然連皮帶肉咬了一塊下來。

  “臭娘們!”蕭佑禮痛得狂吼,擡腿一踢將她踢開老遠。隨手搶過我手裏的石塊沒頭沒腦就往我身上砸下來。



  56

  “林姑娘,快跑!”張幄從遠處狂奔過來,見此情形,撲過去,伸出一雙大手,將蕭佑禮的腰死死摟住。

  我乘機在地上打了個滾,雖免去頭破血流之災,卻被砸中了右腳,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染紅了繡鞋,疼得眼淚狂湧。

  “允直!”惜瑤大喜,踉跄著跑過來將我扶了起來。

  “別管我,你們快跑!”張幄肅著容,衝我們大吼,死命摟住蕭佑禮的腰不肯放。

  “媽的,一個酸秀才也來找死!”蕭佑禮甩了幾下甩不開,被他纏得耐心全無,雙目圓睜,凶性大發。也不知道他怎麽做的,將張幄的手扭到背後,左一拳右一拳打沙包一樣,發了瘋似的狂揍。

  只一會兒功大,張幄已被他揍得鼻青臉腫,血肉模糊,面目全非。毫無還手之力,象一只破布娃娃任他擺布了。

  “放手,放手,你會打死他的!”惜瑤哪見過這陣仗?捂著嘴放聲尖叫,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小雪姐姐,你怎麽樣?”

  我頭暈眼花,腳上劇痛,耳中翁翁作響,裙上染滿鮮血,頭上的發鬃早被蕭佑禮扯得七零八落,披頭散發的狀如女鬼。

  “別哭,我不要緊,去幫他。”我咬緊牙英,推開她,雙手撐地,想要站起來。不料手底下卻觸到一樣硬物,拾起一看,正是我的金筆。

  當下大喜過望——對了,麻醉槍!關鍵時刻我怎麽忘了它?

  我緊緊抓住我的金筆彷佛握住了救命的稻草,因爲距離很近,根本不用瞄准,顫抖的手輕輕一揚封准蕭佑禮後心便開了一槍。

  雖然夕哥說這是專門爲“防狼”研制的,一枚麻醉藥對付一頭大象都綽綽有余。卻不知道這麻醉藥幾時生效?

  蕭佑禮身子搖了搖,掉轉頭惡狠狠地向我走來。

  我的心咚咚狂跳,身子卻好象被定住了一般,一動也不能動。看著他搖搖晃晃一步步向我走來。

  誰知他走了兩步,突然“怦”地一聲自了下去。

  我松了一口氣,頹然跌坐在地上,無力地道:“快去看看允直。”

  “允直,允直!”惜瑤跑過去,也顧不了禮儀了,伸手抱住張幄,失聲痛哭:“你醒醒啊!”

  “小雪,允直,惜瑤!”遠處一條青影似閃電般疾掠而至:“出什麽事了?”

  “子楓,快救允直。”我全身都在抖,見到他如見救星。

  “子楓,他會不會死?”惜瑤可憐兮兮地瞅著江子楓,仝沒了往日的驕縱與刁蠻。

  “別急,允直只是受了些皮外傷,看上去雖嚇人,卻未傷及骨頭。”江子楓撈起張幄,輕扣他的脈門,舒了一口氣。

  他環顧四下,已瞥到躺到地上的蕭佑禮,心中已是了然,他劍眉微斂:“他怎麽樣?沒死吧?”

  “這惡賊,死了活該!”惜瑤驚瑰未定,面上陣青陣紅,恕聲喝道。

  江子楓抱起張幄,擔憂地走到我身邊,俯下身子瞧著我血跡斑斑的右腳。擰緊了劍眉,聲音陰郁沈悶:“小雪,你沒事吧?能走嗎?”

  “我沒事。”我咬緊牙關,伸手扶住惜瑤的臂,慢慢站了起來,看了一眼地上的蕭佑禮——我吃了他的大虧,就這樣白白放過他,未免太便宜他了!

  “你的那把寶貝匕首帶在身上的吧?給我用一下。”我向江子楓伸出手討要他的匕首。

  “別傷他性命!”江子楓輕歎一口氣,知道拗不過我,把匕首遞了過來。

  “我不傷他。”我咬著牙,一拐一拐的走過去:“我只讓他見不了人,再不敢欺侮女人。”

  “小雪,別亂來!”江子楓會錯意,以爲我要絕他的後,失聲驚呼:“道遙王只此一個兒子,你。。”

  話未說完,我已手起刀落,將他滿頭的黑發給剃掉了一半,讓他成了個陰陽頭——媽的,要不是怕汙了我的手和眼,倒真想閹了他讓他當太監!

  想想不解恨,摸出金筆,在他臉上畫了個大大的王八口這才在他們的駭笑聲中,拍了拍手道:“走吧,咱們回家!”

  好在君惜瑤受的驚嚇雖然不小,卻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安把了她的情緒,把她交給急得快冒煙的趙雷。

  安頓好了張幄,這才讓江子楓找了輛車把我送回了昭王府。

  “那姓蕭的究竟憑了什麽,敢如此囂張?居然連公主都敢調戲?”我躺在車上,實在忍不住胸中的恕火。

  我拷!亮出公主的牌子,都受人欺侮,這古代的女人真沒法活!

  “你不知道?道遙王是三朝元老,位高權重。先皇駕崩前,指定他爲顧命大臣。皇上能夠順利登基,他居功至偉。”江子楓嘴角噙了一抹冷笑,淡淡地道:“朝中多的是他的門生與弟子。雖說他最近幾年托詞年邁已不上朝問事,但滿朝文武,誰敢輕視于他?”

  “況且,逍遙王手裏還掌握著黑雪國的北部和東部一共五十萬軍隊的兵權。連皇上都忌憚他三分,所以才會娶了他的女兒,封了貴妃,目的不外是拉攏人心。”

  我冷笑一聲:“這麽說來,惜瑤今日所受之辱竟是報不了了?”

  “依我看此事不宜聲張,否則把事情鬧大,鬧開了,爲了皇室的顔面,到最後說不定真的只能賜婚了此殘局。“江子楓輕歎一口氣,搖了搖頭:“到時惜瑤的一輩子就真的毀了。唉,這就是生在皇室的悲哀。”

  我滿心憤慨,卻無處宣洩,只覺胸中堵了一團亂麻。

  堂堂一國公主,竟不如一個平民百姓!當街遭人調戲,最後卻只能忍氣吞聲,這是什麽道理?

  “只是,佑禮今日在你們手裏也沒討了好去,他受此奇恥大辱,肯定不會善罷甘休。道遙王心胸最爲狹窄,又受護短。”江子楓憂心衝衝地瞧著我:“小雪你最近出門千萬要小心了。”

  “把我傷成這樣,我只剃光他半邊頭發,說起來我還吃了虧了呢!他還想怎樣?”我怒不可遏,冷笑連連:“難道真的沒王法了?”

  “你怎麽樣?要不要緊?”江子楓心疼地瞅著我的右腳,又氣又急又憂:“想不到我只一天不在,你就惹出大禍。惜瑤的事我看你少操心,還是先想好怎麽過昭王那一關吧!”

  對了,腳上的傷還勉強可以遮掩,就說是扭到了。反正他也不會掀開我的裙子去看。可眼睛腫成這樣,見人都有困難,卻無論如何也瞞不過去。

  罷了,只能先回我的蒹葭院去。找個借口避開姓君的幾天——最好是他忙科考分身乏術,這一向都不回來!我好落個請靜!

  車子一路不停,直駛到蒹葭院的前坪。江子楓這才小心翼翼地摻扶著我,在青玉青環和小喜瞠目結舌地注視下,將我送入內室躺好。

  又囑咐了一些注意事項,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小姐,你。。你怎麽變成這樣?”喜兒握住我的手,震驚得幾乎語不成句。

  “不小心撞了一下。喜兒,給我拿鏡子來”。

  天!那是人嗎?我左眼淤青黑紫一片,腫得只剩一條細縫。半邊臉也火燒火燎,開始浮腫。

  我拷!這豬頭下手好重!一點憐香惜玉之心都沒有。想到惜瑤居然有可能被迫下嫁給他,我氣就不打一處來。

  “啊!小姐,流血了!”喜兒蹲下身子准備給我脫鞋,突然瞥到裙邊斑斑的血跡,嚇得捂住嘴尖叫了起來。

  “噓!別嚷!”我急忙噓她:“沒事,皮外傷,沒傷到骨頭。上次扭傷的藥還有嗎?拿些來給我敷上。”

  “這哪成?得看大夫。”喜兒眼淚汪汪,掉頭就往門外跑。

  “回來!”我厲聲喝道:“你想搞得整個王府都知道嗎?”

  “奴婢不敢。”喜兒站在門邊,惶然無措,只會掉淚。

  “別怕,去打盆熱水來,給我洗洗傷口,然後敷上藥。”我輕歎一口氣,放柔了嗓子吩咐她。

  喜兒擦了擦眼淚,照我的吩咐打了水,蹲下來掀開裙腳,瞧到我血肉模糊的腳躁,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抽抽答答地又哭了起來。

  “行了,別哭了,我還沒死呢。”我痛得呲牙咧嘴,還得安撫她的情緒,心中郁燥,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誰要死要活的呢?”君默言平淡的嗓子聽在我的耳中卻猶如一道驚雷,我下意識地垂下頭,擡起腳往被褪裏一縮。

  媽的,他來得好快!誰?到底是誰多事通知了他?

  “王,王爺!”喜兒迅速擦幹眼淚,強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這沒你什麽事,下去吧。”君默言沈默片刻,淡淡地把喜兒支了出去。

  “我不舒服,想睡了。有什麽事,改天再說。”我迅速拉起被子蓋住頭,很沒骨氣地做了縮頭烏龜。

  “嗬!了不起!”君默言冷著嗓子淡淡地嘲諷:“以前只不過牙尖嘴利,現在居然還學會跟人打架了!”

  情勢迫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忍,忍還不行嗎?

  “平時不是很能說?今天怎麽不吭聲了?”奇怪,今天換他繞舌,伊然一昏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架式。

  多說多錯,我堅守沈默是金的原則。

  “有膽跟人打架,倒沒膽說話了?怎麽?輸了只會躲在被子裏哭?”

  拷,還罵?有完沒完?夠了哦?居然逮到機會一直損個不停?老虎不發威,他當我病貓呢!

  我火了,頭腦一熱,氣往頭上衝,掀開被子“霍”地坐了起來:“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打輸了哭?”

  眼見我終于從被子裏鑽出來,他臉上掛了一個勝利的微笑。

  可是,在瞧清我變得烏青黑紫,慘不忍睹的臉時,笑容立刻隱了下去。目光在瞬間變得冰冷攝人。

  “啊!”我驚叫一聲,捂住眼睛,身子一溜又滑了下去——死了!這雷鬼樣子給他瞧見,不知要糗我多久?

  “真打架了?!”君默言訝然低語,大掌一伸,已握住我的肩膀,象老鷹捉小雞一樣把我拎了起來。

  “誰?”他伸出大掌捏住我的下巴,將我的頭強行擡起來,仔仔細細將我的臉打量了半天,輕定了眉毛,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放開我,”我掙不脫他,氣惱之極,想要瞪他,眼睛卻不爭氣,露出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這不關你的事!”

  知道是誰又能怎麽樣?難道他還能幫我打回來?切!

  “到底是誰?不知道你是昭王妃嗎?”君默言星眸半眯,暗沈了目光,聲音冷得好象要結冰。

  切,了不起,什麽時候都記著他昭王府的面子!

  “昭王了不起嗎?”我氣不打一處來,冷著臉淡淡地嘲諷:“不知道還好,知道了說不定連命都丟了。”

  “你也知道怕死?”君默言氣極反笑,怒道:“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弱女子,沒事強出頭跟人打什麽架?”

  “打死了也是我家的事,與你無關!”今天已經又累又氣連傷帶嚇,回來還要承受他莫明其妙的指責與怒火,我憤恕加傷心,忍無可忍已無需再忍,直著喉嚨大聲吼了回去。

  他顯然料不到我理不直,氣卻如此之壯。微微一怔,手底松了些勁。

  我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乘勢一推,將他的手推開,恨恨地倒回床上,卻不慎碰到傷口“咝!”我倒抽一口呤氣,靠——真他媽的痛!

  “還有別的傷?”君默言臉色一變,伏下身子按住我,不由分說掀開被子:“我看看。”

  “不用你假好心!”

  “別動!“他冷著嗓子厲聲喝止,聲音冷冽如冰,彎腰將我打橫抱了起來。

  “幹什麽?”我驚叫。

  他面色鐵青,抿唇不語,只冷冷地瞪著我。

  不知怎麽的,被他冰冷的視線這麽一掃,我的勇氣突然消失無蹤。房間裏陷入難堪的沈默。

  他大掌一伸已握住了我的足踝。並指如刀,只隨手一揮,已劃開了我染滿血跡的秣子。

  足踝處有道猙獰的傷口,邊沿呈不規則的鋸齒狀,血液已經凝結成深褐色,浮腫漲大得似一只巨大的饅頭,在雪白的小腿上顯得格外的觸目驚心。

  他目光冰冷,薄薄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

  我一陣瑟縮,下意識地縮起腳,尴尬得滿臉通紅。

  “別動。”他嗓子暗沈,低聲囑咐,聲音裏竟隱隱有著一絲顫抖。

  我一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摒住了呼吸,竟真的乖乖地側坐在床沿,一動不動。

  待得明白過來,他溫熱的大掌已包裹住我滿是血汙的足踝,輕柔地按捏了片刻,臉上緊繃的神情終于放松了一絲:“還好,沒傷到骨頭。”

  我心中盈滿了感動,似有一股暖流從胸中緩緩流過,暈紅了雙頰,納納地道:“別……”

  “傷口得洗幹淨,小心落下疤。”他頭也不擡,將我的腳浸到銅盆裏,冷著嗓子嘲諷:“本來就長得醜,再落下疤,以後拿到休書也嫁不了人。”

  拷!人家受了傷,吃了虧回來,沒有一句安慰就算了,居然還連嘲帶諷,一直罵個不停?他是我什麽人啊?關他什麽事啊?

  我真是受夠了這陰陽怪氣的家夥!心中,剛升起的那絲感動立刻煙消雲散。

  當下圓睜了雙眼提高了嗓門嘶聲怒吼:“君默言,你去死!別說只是落下疤,就算斷了,殘了,也不關你什麽屁事!什麽爛人,我受夠了!看不慣我不是?嫌棄我不是?那我走好了!我走還不成嗎?我還不信了,離開昭王府就活不了?”

  罵完,我不假思索,站起來便走,腳下一個穩,不慎一腳踢翻了銅盆,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口

  “小雪?”君默言一呆,急急伸手來拉我,卻被我狠狠地打掉。他的手尴尬地停在空中,顯得進退維谷,

  我跌坐在地上,衣衫半是泥半是水,披頭散發,雙目青紫,腳上鮮血淋漓,實在是狼狽萬分。

  當下又是羞愧又是氣惱,又是憤怒又是傷心,再加上傷口傳來的劇痛,隱忍了多時的淚水瞬間狂湧而出。

  先是抽抽噎噎,後來越想越傷心,越想越委屈,索性放聲大哭起來。哭得驚天動地,又揉眼淚又揉鼻涕,完全不計形象。

  “小雪……”君默言手足無措愕然呆立了半晌,忽然蹲下來伸手將我攬到懷中,猝然低歎一聲,俯首吻上了我的唇。

  我一驚,哭聲嘎然而止。愣愣地張大了眼睛瞧著眼前突然放大的俊顔,腦中完全一片空白——發生了什麽事?

  “我只是擔心你……”他小心翼翼地捧住我的臉,燦若星辰的黑眸裏氫氤著濃濃的憐惜。

  我雙頰嫣紅似火,茫茫然如在夢中,聲音輕得好似風一吹就會散去:“君默言……“

  他的大手倏然環住了我的腰,將我緊緊地貼住了他堅硬的胸膛,我只覺腦中‘轟’地一響,身子仿如觸電般燃燒了起來,戰栗的感覺迅速流竄到全身……

  “傻瓜……”他輕聲呢喃,輕如蝶翼的吻如雨點般落在了我的眉峰,我的眼睛,我的鼻尖、、、、最後鎖住了我的雙唇,熱烈而碾轉地吻裏清楚地傳達了淺淺的責備,淡淡的憂心……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1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05 PM 編輯

  57

  “唔。。”象是猛然意識到他正在做什麽事,我驚喘,用盡全身的力氣推開他,居然把他推得一個趔趄。

  “爲什麽?”我又是驚訝又是迷惘,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他?

  “咳,因爲你在哭。。”君默言輕咳一聲,納納地想要解釋什麽。然後發現不對,旭尬地住了口,有些不知所措。

  我咬唇不語,按捺住心底的那份失望,靜靜地等待著他細細思考後給我答案。

  只是一句“我喜歡你”,有那麽難說出口?只要他說,哪怕是假的,那麽我也願意選擇相信他。

  “啊,不對。”君默言想了想,急切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哭的時候看起來楚楚可憐。。”

  “對不起?”我打斷他的話,蹲下身,掩住臉,疲憊的聲音從齒縫裏迸出來——還不是一樣?他甚至連欺騙都不屑?

  “嘎?”君默言怔住。

  “好吧,也許我不該在你面前哭得楚楚可憐,更不應該表現出一副急需安慰的樣子。這刺激了你男子漢的保護欲,所以才引發了這一場,……一場誤會。我道歉,行了吧?現在,請你離開。”我仰起頭,咬著牙,機械的吐出一連串的話。

  我必需以極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往面前那張俊顔上奉上一頓老拳——他究竟把我當什麽了?

  “你現在的樣子一點也不可憐,而是……好醜。”君默言微笑著伸手將我拉入他的懷抱,緊緊的擁住了我。

  從他胸膛傳來的隱隱震動,和他喉間發出的低啞的聲音,讓我怒不可遏——我旭尬,憤怒得要命,這家夥居然還敢笑?!

  我猛然掙脫他的懷抱,怒視著他:“我醜我的,礙你什麽事了?笑!還敢笑!很好笑嗎。。?”

  君默言一雙如子夜般的黑眸此刻亮若繁星,緊緊逼視著我,一張俊顔顯得容光煥發,他嘴角噙著一抹神秘的笑,渾身散發著令人心瑰俱醉、攝魂奪魄的光輝。

  我心頭鹿撞怦怦狂跳,幾欲窒息,耳根紅得發燙,竟然不敢直視,納納地低下了頭。

  “不是誤會。”他瞅著我的發旋,幽幽地歎了一口氣,低低吐出四個字。

  “不是誤會?那是什麽?安慰?你一向都是這麽安慰女孩子的嗎?或者,更惡劣一點,是戲弄?我讓你覺得很好笑?還是你覺得我很隨便,所以……”我深吸一口氣,擡起頭反唇相譏,用力武裝自己。

  “傻瓜。”他蓦地低頭,捕獲了我的雙唇,深深吻住了我,我未完的話,全都被他吞吃入腹。

  “唔,唔,放,放手。。”我拼命捶打他的後背,他卻不動如山,手臂似鐵鉗一般緊緊將我禁涸在他的懷裏。

  他輾轉溫柔的細吻,奇異地平撫了我胸中的憤恕,漸漸地帶給我安詳,舒適和甜蜜,使我忘記了抵抗,忍不住馴服的蜷縮在他的懷中,隨著他溫柔地撫觸而顫粟。。

  “禀王爺,有緊急公文!“門外忽然響起一個清冷中微顯急促的男音——是冷無香,他一慣冷靜自持,現在如此焦灼,想來事態一定很緊急了。

  君默言恍如未聞,微微輕喘,依舊眷戀地與我纏吻。

  “王爺!”冷無香略略提高了聲音催促。

  “默言。。”我大窘,慌忙推他。

  “哼。。好吧,你先休息。”君默言輕哼,微微有些氣悶,不情願地放開我。走到門邊,忽然回過頭來加了一句:“聽話,恩?”

  我紅著臉點了點頭,目送他顧長的身影離開我的視線,沒入了無邊的夜色之中。

  一絲濃得化不開的甜蜜忽然湧了上來,久久萦繞在心頭,揮之不去……

  在喜兒和青玉的侍候下,我艱難地洗去了一身的泥汙,換上一套幹淨的衣裳,再處理了傷口,抹上藥膏口頓覺通體舒暢,被他弄得昏亂的頭腦也漸漸恢複了冷靜。

  四周一片冥寂,我睜著雙眼望著天花板,毫無睡意。雙頰火一樣的燒著,怔怔地伸手撫唇,仿佛那裏還殘留著他的氣息。

  奇怪,大學時也談過一場純純的小戀愛一一因爲畢業分配到不同的城市,最後無疾而終。

  一個吻而已,居然也可以讓我昏了頭?

  他的唇仿佛有魔力,害得我頭昏昏的,心麻麻的。眼前晃動的都是他的影像,淺笑,冷厲,嘲弄;腦中萦繞的居然也會是他的聲音,冷呤的,懶懶的,酷酷的。。

  身體突然熱了起來,幾乎又産生了那種被他吻到要窒息的感覺。我急忙搖頭,晃掉所有的绮思暇想。

  蘇秦啊蘇秦,有點出息好嗎?別象個懷春的二八少女似的,爲了一個

  莫明其妙的吻就亂了心神,忘了自己姓什麽了!

  人家還什麽都沒說呢?怎麽見得就是喜歡你了?說不定就是覺得你好玩,與衆不同,在這一瞬間被迷惑了,衝動了。。

  男人嘛,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他們的情與欲往往都是分開的,對待感情其實比女人要嚴苛得多,也挑剔得多,同時也理智得多。

  他甚至在我最脆弱的時候,都毫不留情地指責“你好醜!”而不肯委婉地說一句“你好可愛”,連一句虛假的“我喜歡你”都吝啬得不肯施舍——我還能期待什麽?

  “我只是擔心你……”

  對,或許他對我有那麽一點感情——畢竟人是群居動物,他君默言再冷淡也是個人,與我相處久了,朋友的情份多少還是有一點的。

  我的個性向來隨和,自問不是那種挑剔扭捏,很難侍候的大小姐脾氣,應該是屬于那種極易相處的類型。所以,我的異性緣向來不錯,藍顔知己一堆。

  好吧,今天的事我也有錯——不該歇斯底裏。可能換了誰,在那種情況下,都只有一種選擇吧?

  憶及當時的模樣,我忽然掩著唇吃吃地笑了起來——那時滿身血汙,臉頰紅腫,傷痕累累,又哭又鬧,眼淚鼻涕一大把的,還真不是普通的狠狽啊!

  真佩服他有那個勇氣,對著這麽一個既邋遢又醜陋,情緒面臨崩潰的女人,居然也吻得下去?甚至還有點假戲真做,依依不舍的感覺?

  我忽然想起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君默言到底有多久沒有女人了?呃——他不會是長期禁欲,所以才饑不擇食吧?

  算了,算了,不能再想下去了。搖了搖頭,我拼命拍打自己的腦袋——再想下去,真的會發瘋!

  好了,事情過去了,管它真情也好,假意也罷,都只當是南柯一夢。現在夢醒了,一切都回到原點!至于今後,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可是,感情畢竟不是水籠頭,可以說開就開,說關就關。我患得患失,忽憂忽喜,輾轉反側了大半夜,這才終于敵不住倦意,迷迷糊糊的進入了夢鄉。

  等我再次醒來,已是第二天下午。耀眼的光線透過窗棂照進來,刺得我睜不開眼睛口下意識地擡手去擋,卻發現右手被人緊緊地握住。

  喜兒趴在床邊,一只手握住我,另一只手支頤,睡得正香。

  那張在我入住後,一直擺放在書房的熊皮軟榻緊緊地靠在我的床邊一看上去,竟有一種怪異地親密感。

  奇怪,明明昨天我睡在見蒹葭院,什麽時候又跑到書房的臥室裏來了?

  “小姐,你醒了?”喜兒被我驚動,睜開迷萦的睡眼,猛然擡頭,對上我微笑的視線,臉紅,驚跳起來。

  “思。”我微微點頭,漫不經心地詢問:“誰把我搬這裏來的?”

  “是王爺吩咐的,說是方便近照顧。“喜兒一臉憂心地瞧著我:“小姐下次可千萬要小心了,這回可真要把人的魂都嚇掉了!”

  “他這麽說的?”我微感訝異——那個冰塊,居然也會說出這麽感人的話?

  “那倒沒有,不過,我估摸著是這個意思。”喜兒抿唇一笑:“昨兒個夜裏王爺來了,瞧了傷口說包得不好口拆開來親自敷過了,又說傷口這麽深,夜裏肯定會發燒,讓我們輪流守著。”

  就知道,那家夥哪會說出這麽動聽的話?不過,他對我的細心倒的確讓我亂感動一把的。

  “你一晚沒睡?”我輕撇了嘴角,對于喜兒這小丫頭心裏不是沒有感激的——雖然說主子吩咐了,但她小小年紀,真難爲她了。

  “王爺一晚上來看了幾次,我們幾個哪還敢睡?”喜兒雙眸閃亮,笑意盈盈地瞧著我直樂:“王爺對小姐可真好,我認識他這麽久,還從沒看他對誰這麽緊張過呢!”

  “切,你又知道了?”我臉上微紅,假裝不以爲然,嘴硬地反駁,“你認識他才多久?這就幫著他說話,居然敢笑話我?”

  “呃……是,奴婢多嘴了。”喜兒語塞,神色微顯慌亂,似暗悔失言,垂下頭抿唇不語了。

  “有沒有人找過我?”見氣氛僵窒,我也有些後悔語氣不該太嚴厲,淡淡地換了一個話題。

  “晌午時惜瑤公主和淮南王世子,還有書桐少爺來訪了。見小姐未醒,稍坐了一會離去了。”喜兒回複鎮定,淡淡地禀報。

  “哦?怎麽不叫醒我?“我略略有些失望,忍不住輕聲責備——早知道他們來,應該讓她叫醒我的。

  “呃……這是王爺的意思。”喜兒一怔,顯得有些委屈。

  怎麽又是他?奇怪,他從來不幹涉我的事情的,怎麽一下子突然轉變這麽大?還真的有些不習慣!

  “那,他們有沒有提到張幄怎麽樣了?”我無奈地歎了口氣,只得退而求其次,向喜兒打聽消息。

  “恩,我聽他們跟王爺提到,好象說要靜養兩個月。”喜兒想了想,盡職地向我報告。

  “兩個月?不是說只有點皮外傷?”我大吃一驚,忍不住提高了聲音:“怎麽會要養兩個月?你是不是聽錯了?”

  “沒錯。”君默言踏了進來,淡淡地接過話頭:“他斷了三根肋骨。幸虧沒有刺穿心髒,否則命已休矣。休養兩個月算是輕的了。”

  “王爺。“喜兒低頭問安,輕輕地退了出去。

  “可子楓昨天不是說皮肉傷?”我依然有些不敢置信——皮外傷跟斷了肋骨,怎麽相差這麽遠?

  “那是怕你們擔心,他隨口胡謅的。”君默言靜靜地打量了我一周,淡淡地輕貴:“知道厲害了吧?看你下次還衝動。啧,你有哪一點象個王妃?居然帶著一幫孩子胡鬧!”

  “我……”我下意識地想要反駁,想到連累了張幄,心中沈甸甸地,張了張口,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張幄家境貧寒,由守寡的老母靠替人漿洗衣物的微薄收入帶大,母子二人相依爲命。好容易熬到他考上狀元,卻突然遇上這無妄之災。唉,我真不知道該以何種面目去面對他的母親?

  “誰不好惹,居然去惹蕭佑禮那個混世魔王?”君默言目光沈郁,似有火星在隱隱跳躍:“知不知道多虧張幄來得快?否則,下場絕不止傷了腳,可能會生不如死……”

  “他難道還敢……”憶起當日情景,我不禁激靈靈打個寒顫——他連公主都敢惹,沒有認出我來,估計對我更沒有什麽不敢做的。

  “知道怕了?下次做事先用腦子,別只憑衝動。”見我臉上顯出懼意,君默言放緩了語氣,低聲囑咐。

  “放心,我這麽醜,他還看不上。”我憋著一股氣,恨恨地回了一句。

  “嗬,還記恨呢?”君默言忍俊不禁,失聲笑了出來。他眯起雙眸再把我從頭到腳看了一遍,淡淡地加了一句:“看來長得醜還有好處?”

  “君默言!”我大窘,隨手拾起枕頭朝他扔了過去……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1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07 PM 編輯

  58

  我頂著一只黑眼圈,腳又受了傷,爲了不影響市容,自然就名正言順地賴在府裏不出門了。

  子楓和書桐隔三差五就來瞧我一眼,給我帶些好吃的小吃,講一些不怎麽好笑的笑話。

  惜瑤每天上午在學校替我看著那幫毛孩子,中午都會跑到昭王府裏來呆一個時辰,陪我聊天解悶,再報告一下學校的近況。然後,她會跑到張幄家去呆一下午。

  原以爲她只是一時愧疚,等新鮮勁一過,她自然就會鳴念收兵。誰知道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公主,愣是咬著牙,不顧張幄母子的拒絕,厚著臉皮一跑就是半個月?

  而且,還親遞湯水,端茶送藥的一一雖然,聽說因爲她的笨拙,張大狀元家的杯盤碗盞很是遭受了點損失。

  但是,說不感動,那一定是騙人的!這小妮子,還真是不簡單,有毅力。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

  自那日之後,君默言因爲武科開考,忙得分身乏術,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回來王府了。

  我一直擱在心底的那絲疑惑也就沒有機會解開——其實就算當了面,估計也不敢去捅破那層窗戶紙。

  他的離開,正好讓我有了借口當一只鴕鳥。

  只是,在不知不覺中,心中竟有了一份牽掛。在午夜夢回之際,在寂靜無人之時,那人的影子總會在不經意間突然冒出來,仿佛無心地掠過,擾亂我平靜的心湖。。。

  院外的老桂花樹開了一樹的黃花,芬芳稂郁的香味散播在空氣裏,聞著竟隱隱有一絲的憂傷。

  房裏少了一個人,突然覺得空蕩蕩的,竟是冷清了許多——許是到了晚秋時節,夜裏的氣溫漸漸轉涼了?

  已經半個月都不曾見到他俊逸清灑的身影,也不曾聽到他低沈冷淡的嗓音。最初自然是歡喜無限——終于可以避開面對他的尴尬。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愉悅的情緒竟然變了質。然後有一天,我忽然惶恐的發現,思念竟然象野草一樣開始在心底滋生……

  我,好像喜歡上他了。如果更誠實一點,我會發現,那份感情也許比喜歡更多一點點。

  可是,我當然明白,這是一份沒有結局的感情——先別提君、林兩家的宿怨是否隨著我們的“婚姻”真正的宣告化解;君默言本身對我的態度就值得商榷。

  更何況,排除掉這所有的障礙之後,我們之間還橫隔著一條看不見的鴻溝——不管他有多優秀,對我來說,他都是一個虛擬的人物。永遠不可能存在于我的真實生活之中。

  眼前的一切,就只是一場夢境!一或許有些甜蜜,有些酸澀,有些不舍,但夢總有醒來的一天。如果盲目投入感情,陷得太深,到時,我如何放手?

  人或許可以一時沈迷夢境,但怎麽可能一輩子生活在虛幻的世界裏?而且,這對他也不公平。他有權力選擇更好,更真實的人生——而不是抱著一段夢境。

  如果我夠理智,我就不應該投入感情;如果我夠坦白,我就不應該隱瞞真相——雖然說出來,未必有人肯相信。如果我夠聰明,我就應該及時放手……

  但是,顯然我既不坦白也不理智,好像也沒有我自以爲的聰明。所以,我才會陷入煩惱之中,因著秋風下飄零的落葉而憂郁,患上了一種名爲相思的病症。。

  “想什麽呢?這麽出神?”溫潤的男音淡淡地傳入耳中。

  我一驚,下意識地紅了臉,回過頭去。

  林書桐悄然地立在身後,也不知道到底站了多久?桂花細小輕軟的花辮靜靜地撒落在他的肩頭,襯得他溫潤如玉,秀逸出塵。

  “大哥今日怎麽有空來?”我按捺住心底的那份淡淡的失望,微笑著向他走了過去——有那麽一刻,我竟以爲會是他?

  “怎麽?你好像很失望?在等人嗎?”林書桐微笑著淡淡的調侃,聲音裏有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抑郁。

  “不是,我有誰可等?只不過枯坐久了,有些無聊,所以出來走動走動罷了。”我迅速地否認——因爲答得太快,自己聽起來都有些心虛。

  “放心,武科已畢,相信最快明天昭王就可以抽出時間回府了。”林書桐袖手在背,仿佛漫不經心地隨口提起。

  “他什麽時候回府,關我什麽事?”我嘴硬地反駁,臉卻莫明其妙地紅了。

  心底湧上一絲雀躍,嘴角忍不住向上彎起一個愉悅的弧度——糟糕,他已經這麽影響我的情緒了?只不過是一個消息罷了,值得我如此高興?真是沒出息啊!

  “腳傷好了?”林書桐掃視了我的右腳一眼,微微一笑,好心地放過我,淡淡地轉了話題。

  “是啊,現在又能跳了,不信我跑給你看?”我得意地擡起右腳,在他眼前隨意亂晃,作勢欲跑。

  “得,你就安靜地呆那裏吧,才剛好,別又扭傷哪裏。”林書桐雙手亂搖,露出個驚駭的表情。

  “哈哈!哪有這麽脆弱?”我樂得哈哈笑,尴尬的氣氛一掃而光。

  “行,能跑就不錯。我還擔心這次秋狩你不能參加了。那豈不是無趣許多?”林書桐被我感染,撫掌大樂。

  “咦?這麽快就要秋狩了嗎?”我訝然,掩不住那絲興奮——真正的打獵唉!多刺激!

  “不早了,往年秋天早結束了。”林書桐踏著滿地的落葉,與我並肩慢慢地走著:“今年因爲要與殿試合並,這才晚了半個月呢。”

  “都有些什麽人參加啊?大哥也會去嗎?太好了!這樣我就不會悶了。”我一臉激動地拍著他的肩膀:“大哥,你可不准嫌棄我,一定要帶著我一起打獵。天,要是我能親手射只兔子就好了!”

  “我箭術不行,可能會讓你失望。”林書桐斯文的一笑,狀似無意地捉起:“昭王好像比我強,不如你讓他教你。”

  “行了,知道你嫌我煩。”我撅起唇,忽然不高興了:“姓君的陰陽怪氣的,誰要他教?”

  “咦,我以爲你們關系已經很好了。”林書桐訝然望著我,黑眸裏隱藏著火星,語氣帶著半真半假的試探。

  “好什麽?除了傷了的第一天來看了一眼,之後半個月就一直沒回來,把我丟在一邊不聞不問。”我沒好氣地抱怨——一點也沒察覺到語氣中那份濃濃的失望。

  “是嗎?”林書桐燦亮的黑眸瞬間一黯,淡淡地道:“你記得可真清楚。”

  “餵,我在這裏度日如年呢,哪比得上你在外面道遙快活?”我自知失言,慌忙打岔,瞪大了眼睛,叉著腰指責他的不是。

  “好,這又算我的不對了?”林書桐啼笑皆非地睨了我一眼,無奈地搖了搖頭:“也不知道什麽人生出你這種不講理的女兒?”

  “我這就算不講理了?要讓你見到我媽,那才叫不講理的祖宗呢!”我大笑,不以爲意地揮了揮手:“爲了她那破實驗,她能把我賣了,還不許我抱屈。”

  “實驗?小雪。”林書桐忽然停了下來,靜靜地望著我:“認識這麽久,一直都沒有問你究竟是哪裏來的?你的一切都那麽特立獨行,跟我們的生活習慣,思維方式截然不同。”

  “呃……”我一驚,顧左右而言他。忽然大叫一聲:“哎呀,不知道子楓能不能去?要是他也一起去,那不是更熱鬧了?大哥,不如你去求個情,讓他也去吧?”

  嘿嘿,我轉移話題的意圖那麽明顯,林書桐最是善解人意,相信一定不會爲難我,放棄追究下去吧?

  “放心,皇上特准文科一二甲的前三名同入,所以,除了張幄因傷缺席,子楓是會去的。”林書桐深深地凝視了我良久,終于輕歎了一口氣,果然放過了我。

  我松了一口氣,繼續插科打評:“不知道圍場裏有沒有老虎?有的話,我可真的要小心了。”

  “你要小心的才不是老虎。”林書桐半是玩笑半認真地瞧著我,慢慢地道:“蕭佑禮已考進了前三十名,入圍殿試。我擔心你們倆遇上。”

  “咦,他的頭發這麽快長出來了?”我忍不住驚訝——開玩笑,就算他用章光101也不可能長那麽快好不好?

  “沒,他戴帽子。”林書桐橫了我一眼,搖了搖頭,終于憋不住笑了:“你怎麽滿腦子的鬼主意?”

  “陰陽頭算好的了,要不是怕汙辱了貝克漢姆,我本來准備給他來個朋克式呢!”我撇唇,很不以爲然。

  “朋克?貝克漢姆?”林書桐目光中帶著點深思:“這也是你家鄉特有的産物?”

  “什麽特産?”君默言似一縷輕煙,悄無聲息地從身後冒了出來。

  “呃……我在說水晶蝦餃呢,好久都沒吃到了。”我急中生智,故做嬌嗔地橫了林書桐一眼:“這都怪大哥,老忘記給我帶。”

  “是啊,瞧我這記性,明天給你買。”林書桐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向君默言拱了拱手:“既然昭王來了,小雪有人陪了,那我就告辭了。”

  “呃。。”討厭,這人居然溜的比兔子還快?我無路可逃,只得幹笑得掉過頭來面對那個背後靈。

  “想吃水晶蝦飲?”君默言若有所思地默默地打量了我半天,緩緩地問:“福瑞樓的?”

  “是啊,你也聽說過?”我舒了口氣,點頭如搗蒜——不管他相不相信,只要不再圍著這個問題打轉就好。

  “恩。”他輕輕點頭,雙手負在身後,不再說話,俊顔上竟掠過一絲可疑的淡紅。

  奇怪,他又沒做錯事,也沒說什麽肉麻的話,幹嘛臉紅?

  “咦,不是說明天才有空回來?”我見氣氛漸漸僵窒,忙忙地找話來聊。

  話才出口,已不由得後悔一好像我有多想他似的,到處打聽他什麽時候回家?

  “想我了?”果然,他斜睇了我片刻,俊顔上浮起一絲愉悅地微笑,潦黑的星眸裏閃過一絲火花。

  “才沒有!”我懊惱地大聲反駁。

  “沒有?”他深深地凝睇著我,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麽久,才輕挑眉毛淡淡地反問,語氣裏有淡淡的失望。

  “呃。。好吧,有一點點。”我一時鬼迷心竅,居然老老實實地回答。

  “呵呵。”他瞅著我,開心地笑了。

  “討厭!”我生氣地捶了他一拳,被他一把握住,忍不住臉上一紅,垂下頭偷偷地笑了。

  呀,久別重逢的感覺真好!



  59

  “不錯,傷口恢複得很快,繼續用藥,估計不久疤痕就會淡化消失。”君默言低頭仔細省視了一番我的腳躁,終于露出滿意的神色,放開我的腳,直起腰來。

  “這全得歸功于喜兒她們幾個,換藥換得很勤。”我噘著唇,不自覺地輕聲抱怨:“可不可以別再喝藥了?明明都好了!這次她們學了精,居然一定要親眼看著我把藥喝下去才肯走,知不知道那藥有多苦?”

  君默言輕睇了我一眼,推開門,往書房走去,淡淡地道:“那也是爲你好。”

  “秋狩什麽時候開始?”我下意識地尾隨在他身後,一路跟進:“不知道現在開始學射箭來不來得及?”

  “你學那玩意幹嘛?”君默言微微皺了眉頭,不贊同地回頭瞧了我一眼:“沒本事還成天惹禍,要真學了點功夫,還不得上天?”

  咦,真是門縫裏看人,把人瞧扁了!那口氣,倒好像我是個惹禍的胚子?其實我真的很善良的!

  這事也就是在古代,要擱在現代,非得頒一個“見義勇爲”獎給我才算完。說不定還上頭版頭條——標題“美女作家路遇強賊,只身勇鬥歹徒”雲雲……

  “偏心,紫冰不也是女人?不教算了,我找大哥和子楓去。”我恨恨地嘟囔著,氣呼呼地往回走。

  “小姐,你去哪裏?”喜兒迎面走來,滿臉訝異地瞅著我,手裏端著一只精致的碟子:“有你最愛的水晶蝦餃,你不吃了?”

  “哇,還是喜兒對我最好,知道我饞了,特意跑去買來。”我歡呼一聲,一把搶了過來示威地朝他一舉:“哼!”

  “小姐,我可不敢居功,這不是。。”喜兒抿著唇笑盈盈地瞧著我。

  “咳,你慢慢吃,我回衙門去。”君默言輕咳一聲,低頭在桌上翻找了一下,取了幾份文件。打斷了喜兒的話,瞧也未瞧我一眼,舉步往外走去。

  “這麽快?”我一怔,脫口而出——他回來還不到一個小時呢,這麽來去匆匆,那回來做什麽?

  “我。。回來取文件。”許是察覺到我語氣裏的失望,君默言略略遲疑了片刻,回過頭來淡淡地解釋了一句。

  俊顔微微一紅,黑眸裏閃過一絲狼狽——仿佛爲了證實他的話,還特意舉高手,揚了揚手裏的文件。

  咦?他的態度有問題哦?明明就是有鬼,要不然他幹嘛臉紅?我福至心靈,舉了舉手中的碟子,輕瞟了他一眼,試探地問:“你買的?”

  他不語,斜睨了喜兒一眼,表情有些冷厲。

  “奴婢告退。”喜兒何等機靈?笑抿著唇退了出去。

  “恩,我來拿東西,順路。”君默言輕輕點頭,用力強調“順路”二字,好像這樣就顯得酷一點。

  誤,這人一點都不老實——真要是取個文件,又何必他親自跑這一趟?無香和無塵,隨便哪個都可以做到。明明就是想回家了嘛!

  我笑盈盈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反正回來了,也不差這一點時間,陪我一起吃?”

  算了,山不轉路轉。沒辦法,對著他這個別扭的大孩子,我就只能大方點了誰讓我是新時代的新女性呢?

  “我真的沒時間。。”君默言掙紮著推脫,身子卻不由自主地隨著我落坐,輕歎了一口氣,無奈地低語。

  “公事永遠也做不完,你急什麽?吃飯皇帝大。”我笑嘻嘻地夾了一只餃子塞到他嘴裏:“放心,君惜玉再厲害,也只是你四弟,咱們別理他。”

  他滿臉通紅,苦著臉咬著那只餃子,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左右爲難。

  嘻!原來冰塊臉害起羞來這麽好玩?

  我大樂,終于找到他的死穴。特意放柔了聲音撒嬌:“人家好無聊,陪我說會話,恩?”

  好歹我也是家中的老么,姐姐永遠呤靜自持,我就只能承歡膝下了——所以,這撒嬌的功大我可練得爐火純青。

  “小雪?”他輕皺眉頭,疑惑地瞧著我,聲音緊繃起來。

  咦?不中計?好,看我再下猛藥。

  我玩得不亦樂乎,索性身子一軟,偎到他懷裏,伸手環住他的腰,附到他耳邊,吐氣如蘭地低聲抱怨:“知不知道你有多久沒回來了?”

  “小雪……”他眸光一黯,鐵臂一收緊緊扣住我的腰,嗓子微微暗啞,紊亂了氣息:“別動!”

  上鈎了!哧,想不到他看起來冷冷的,竟然這麽經不起挑逗!

  “哈!”我終于憋不住,仰起頭噴笑。

  “知不知道你在玩火?”君默言發覺上當,俊容一斂,黑眸半眯,眼中放射出灼人的熱浪,渾身散發著危險的氣息。

  呃。。好像玩過頭了?我吐舌,慌忙推開他跳起來:“你不是急著去辦事?快走快走,別讓其他人久等。”

  “讓他們等。”君默言大手一伸,把我撈回他的懷中,按住我柔軟的腰,俯下頭緊緊地逼視著我,邪邪地一笑:“娘子這麽想我,身爲夫君又怎麽能一走了之?”

  “呃,開個玩笑,玩笑而已!”我被迫仰躺在他的腿上,雙手亂搖,堆一臉掐媚地笑:“你是男子漢大丈夫,一定不會跟月女子計較的,是吧?”

  “你是不是想提醒我,應該履行身爲丈大的責任?”君默言緊緊地擁著我的腰,俯視著我,黑眸閃亮,邪肆地微笑。混身散發出危險的信息。溫熱地氣息吹拂在我的耳際,柔軟得象一片羽毛在我的靈魂輕輕地拂過。

  “不……”我神色慌亂,一動也不敢動,血色迅速湧上臉頰,心臟跳得急若擂鼓——完蛋,玩笑好像開過頭了!

  我怎麽忘了?他絕不是溫順的小綿羊,而是一頭凶猛的獵豹。我好像不應該去招惹他!

  “不?現在可由不得你。”他冷冷一笑,托著我的腰,邁著大步穩穩地向臥室走去,隨手一扔,已將我拋到那張熟悉的柔軟的大床上。

  顱長的身子一傾,已懸拓在我的上方。眼見他俊逸的面容緩緩地一寸寸地向我靠近,臉部敏感的肌膚已能感覺到灼人的熱浪……

  我無助地伸掌抵住他寬厚的胸膛,張皇失措,情急之下大叫:“等一下!君默言,你不能算是我相公!”

  “哦?我倒想聽聽你如何狡辯?”他面容沈肅,微微退開身子,冷笑著瞅住我。

  我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別忘了,當初你可是白紙黑字立了契約,答應了給我休書的!現在只差三個月,難道你想反悔嗎?所以,我們的大妻關系是假的!你不是我相公!”

  他一怔,面上神色一僵,笑容從他臉上隱去。松開手,直起身子,聲音冷咧,猶如寒冰:“既然如此,下次別再玩火!”

  “真是……”我雙頰徘紅,乘機翻身坐起,他已掉轉身形大踏步地離開,只留給我一個筆直,絕決的背影。

  我一呆,喉頭似被什麽東西哽住,對著空氣喃喃低語:“小氣鬼,開個玩笑也不行?”

  君默言這一去再也沒有露面。我度日如年,只覺得心裏憋得慌,又覺得空蕩蕩的,胸中似有一把無名火在燒。

  好小子,跟我玩真的呢?好,有本事你就躲著我一輩子?就不信到了秋狩那天你還不現身?

  十月初八,黃道吉日。

  一大清早,冷無香架了馬車來接我——厲害!居然知道防微杜漸,派了個沒嘴的葫蘆來?

  我早知道他肯定是一問三不知,問了也是白搭。索性一言不發,帶了我早准備好的包裹,跳上馬車,歪在車上閉目養神。

  到了神武門,偌大一個廣場聚集了數幹余衆,早已是旌旗獵獵,隊列森森。玄武,朱雀,白虎,青龍四營精乓呈方陣威風凜凜分立廣場四角。

  到得吉時,轅門外,禮樂齊響,鑼鼓喧天。斧誠林立,劍戟分明,鋪天蓋地的旌旗下,大內禁軍,胱騎營,禦林軍甲胄分明,內務府侍衛開道,簇擁著天子咎駕,感嚴地行了過來。

  一列黃陵傘下,君惜玉身著明皇龍袍,俊朗中透著威儀,緩緩從紅後上踏過。

  神武門外黑壓壓地跪了一大片,三呼萬歲後,君惜玉降旨免禮。又三呼謝恩,這才起身恭立。

  一行人數幹余衆,浩浩蕩蕩終于開拔,在官道上迄俑而行,遠遠望去,竟是首尾俱不相見,排出一列長達十余裏的長龍。

  冬色旗幟,按照等級封號排列,瞧得我眼花缭亂,哪分得出誰是誰?君惜瑤卻熟門熟路,上路不到半個時辰,已指使著小太監把她的儀仗靠了上來。喜歡我這裏清靜,硬是撇下那堆太監、宮女,跟我擠了同一輛車。

  我心情郁卒,加之昨晚一夜碾轉,到天明才合上眼。精神恍惚之下,卻也懶得同她多說,只依舊歪在那裏養神。

  “小雪姐姐,這是什麽?”惜瑤只安靜了片刻,挨過來,輕輕推我。

  “什麽?”我懶懶地打開眼簾瞟了她一眼她柃著我整理的那只包裹,對著我那雙波鞋,擠眉弄眼,研究得正起勁。

  “難不成是雙鞋子?”惜瑤拿著它搗鼓了一陣,掩住唇,發出一陣驚歎:“天哪,小雪姐姐,你從哪裏弄來的?”

  “這個嘛,從遠洋船上外國客商那裏弄來的。這玩意穿著爬山,走遠路比繡花鞋可舒服多了。”我伸個懶腰,再打個大大的呵欠,隨口胡謅,接過波鞋順手塞進包裹裏。再把包裹靠到身後枕著腰。

  鞋子讓她瞧見還好解釋,要是再讓她翻下去,發現我帶來以防萬一的那半版安節青黴素,我可就得費一番唇舌了。

  現在已是深秋十月,山裏日晚溫差又大。包不准有個頭疼腦熱的,備點藥放身上安心得多。

  “咦,二哥咋不見影子?”好奇寶寶左顧右盼了一陣,見我不理她,掀了簾子往車外探頭探腦。

  “不知道,許是事忙。”我懶懶地應了一句:“還有多遠?”

  “早著呢,要天黑才能到。”惜瑤掉過頭來拖我:“好姐姐,別睡了,我悶得慌,陪我說會話。”

  “喲,這會子嫌悶了。你成天往張公子家跑,怎麽不見你嫌他話少?”我忍不住輕聲取笑。

  “小雪姐姐。”惜瑤語帶嬌嗔,雪白的雙頰上泛起兩朵紅雲,神色突然變得扭捏起來。

  咦?有狀況哦?我精神一振,猛地坐了起來,逼到她面前,捉住她的肩膀,眯起雙眸,煞有介事地左右端詳了她幾遍,不住地冷笑。

  “小雪姐姐,你幹什麽?”惜瑤咯咯嬌笑著躲閃著我的魔爪,驚駭地問。

  “老實交待,是不是對允直動心了?“我瞅著她呤笑了半天,突然湊到她耳邊低聲發問。

  “不是!“她驚跳起來,退開好遠,縮到車子角落,矢口否認,面色乍青乍紅。

  “不說是吧?”我撲過去,把她按在身下,上下其手:“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哈哈,咯咯。”只惜瑤笑得喘不過氣,終于討繞:“好姐姐,你放開我,我認了,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我微笑著松了手,誰知她一個反撲卻把我按在了身下,以我之道反治我之身。

  一時之間,我忘了煩惱與她打鬧在一堆,清脆愉悅的笑聲透過厚重的豐簾,傳出去很遠很遠。。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2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08 PM 編輯

  60

  雪嶺圍場,離京城有一百七十多華裏,這麽長一串的隊伍,浩浩蕩蕩地走著,一直到酉時末才到達目的地。

  圍場四周早已兵丁密布,禁衛森嚴,無數的火把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君惜玉還算聰明,沒有發表長篇大論,隨意講了幾句,便放大家各自休整。

  我在車上吃了些喜兒替我准備的點心,腹中不覺饑餓,又不耐煩跟一大堆人擠在一起用餐,還得禮讓來禮讓去的。所以托辭身子不舒服,先進了別院中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卻是被三通號炮吵醒。緊接著便是低沈洋厚的號角號吹得嗚嗚作響。

  這種情形,自然任是睡神降世也無法再睡下去。我只得披衣下床,從窗外探頭去瞧,卻只看見紅黃黑白青一片五色旌旗,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信步走出去,遠遠的已見到高高的帥台上,一面杏黃旗隨風飄揚,君惜玉居中,正襟危坐,一臉嚴肅。君默言在他左手邊陪坐,依舊是一貫的面無表情。

  台下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各隊早已整裝束容,列成方陣。刀劍林立,斧堿森然。

  那三十名武舉著裝齊整,精神抖撤,按排名分數,分列立于台下。我極目望去,江子楓卻立在左邊第一行第一列。嘿嘿,想來考得是不錯的了。

  卻見從軍中飛奔出兩騎快馬,手持紅旗,疾馳而至將台之下,飛身下馬,躬身禀報:“武舉列隊已畢,恭請聖上禦試。”

  早有內臣高聲應答:“奉上愉,禦駕親出殿試。”

  刹那間,台上台下數幹人衆一片鴉雀無聲,只余下強勁的山風吹動旗幟的獵獵聲響。

  君惜玉緩緩起立,目光炯炯掃視台下一周,朗聲道:“諸位愛卿,朕今日上禀神靈,列祖列宗庇佑,下懷天下蒼生,爲保我天啓王朝江山永固,萬世基業永享。特開武舉,興軍事,振軍備。”

  “爾等均爲熱血男兒,身懷絕技,是國之棟梁,今日庭前應盡展平生所學,爲國所用,報效朝庭。以慰朕心。”

  君惜玉訓話完畢,台下又刷刷跪倒一片,三呼“吾皇萬歲,天啓王朝萬歲。”氣氛頓時達到頂峰。

  我偷偷躲在柱子後面,踞了腳尖,正瞧得高興,肩膀上冷不防讓人輕拍一掌,掉過頭來一瞧,卻是惜瑤那小妮子。

  與她並肩站著的是一個明眸皓齒,身穿淡綠檑裙,年約雙十的少女。

  “小雪姐姐,這比試有啥好瞧的,不如咱們去玩吧?”惜瑤撅了唇,親熱地搖著我的臂,一臉的嬌嗔。

  “書雁,好久不見。”綠衫美女明眸善眯,輕瞥了我一眼,紅唇微啓,淺笑盈盈。

  糟糕!竟是林書雁的舊識。老天,我哪知道她是哪根蔥啊?

  我手心裏捏造了一把冷汗,只得堆起一個矜持的笑容,淡淡地點了點頭:“好久不見。”

  “書雁紅光滿面,笑容卻比婚前明朗許多,看來與昭王伉俪情深得很哪?”綠衫少女面上帶笑,語氣似贊似嘲。

  “他那個脾氣,你們也不是不知道,我是嫁雞隨雞而已,伉俪情深卻是說不上。”我保持微笑,不動聲色。

  “嫁雞隨雞?”綠衫女子圓睜了雙目,仔細地打量我,掩唇駭笑:“書雁嘴裏也會說出如此粗俗的話來?”

  我倒?那個林書雁究竟是怎麽活的?難不成平時都是出口成章的?要我文謅巋的拽文,那還不如殺了我痛快!

  “有什麽辦法呢?誰讓我嫁了個。。”我故意低歎一聲,語帶憂郁,目光含愁,欲言又止。

  “那道是,委屈你了。真是一朵鮮花插在了……嘻嘻。”綠衫女子一臉的釋然,掩唇咭咭嬌笑。

  我淡淡陪笑,笑意卻不達眼底——我拷!這是什麽人啊?搞半天根本就不是真心來祝賀朋友,而是來看熱鬧的。

  看到別人夫妻和睦,生活愉悅她心生不快。我一臉哀怨,語帶輕憨的扮相,她給笑得花極亂顫?

  “哎呀,夢影姐姐,別聽她胡說。二哥對小雪姐姐可好了!”君惜瑤搖了搖手,牽了我們順著小徑往場外跑去:“先別說,呆會芷靈她們該等急了。”

  我暈!她這不是在害我嗎?一大堆的陌生人,我一個也說不出名字,若有人再攪和一下,我非穿幫不可!

  不知道現在裝昏在來不來得及?可是,瞧了瞧四同嚴謹的氣氛,我突然昏下去,不知道會不會了起一場更大的混亂?到時再治我個擾亂殿試的罪名,我不是吃不了兜著走?呃。。還是不要了。

  “惜瑤,書雁,夢影,怎麽才來?”遠遠的,已有一個少女在拐角處了頸觀望,一眼瞧到我們,揮著手在示意。

  晚了,好像已被逼上梁山了!算了,我以不變以萬變,用微笑面對她們。爲防止多說多錯,那我就不言不語,靜觀其變好了!

  “芷靈,就知道你性子急。別嚷,這不是來了?”惜瑤笑眯眯地回嘴。

  “是啊,要不是昭王妃架子大,差點請不動她,我們也不至于就晚到了。"夢影淡淡地抱怨。

  奇怪,我不想來,明明只是表現在心裏,並沒有宣之于口——她哪一只耳朵聽見我說不去了?分明她對林書雁有著怨恨。偏偏還打著閨中好友的旗號。

  啧,真是個扭捏作態,假做清高的家夥。看來,我得防著她給我下絆子。

  “呵呵,昭王今日殿前主考,威風八面,書雁想多瞧瞧她的新婚夫婿也是情有可原的。”叫芷靈的小姑娘年紀略小,與惜瑤一般高矮,笑盈盈地迎過來。

  “就是,夢影姐姐,後悔了吧?”從芷靈的身後忽然審出一個藍衫女子,眉眼合笑,語帶嘲弄地睨著夢影:“當初你聽信傳言嫌人家粗魯,不肯下嫁,這才托人遊說太後改指了書雁。現在瞧見昭王竟是一表人材,玉樹臨風。書雁嫁過去,更是倍受寵愛,夫妻情深。你後悔了不是?”

  呃。。我說怎麽她說話夾槍帶棒的?原來還是假想中的情敵?說來真是可笑,當初既是她自己主動拒絕,今日又何必來此反悔?

  “曉筠,你再胡說,信不信我撕爛你的嘴?”夢影被她一頓搶白,臉上掛不住,撲上去作勢掐她。

  叫曉筠的女子咯咯嬌笑著靈活地在我們幾人的身後穿來繞去,不時探出頭來損她:“夢影姐姐,不如你求求書雁姐,讓她大方點,叫昭王依日娶了你。姐妹倆效仿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一派胡言!”夢影紅著臉追打她,手底下卻不如先前狠厲,神色也有些松動,不時拿眼向我瞧來。

  老天!竟然好像真的那麽點意思?

  我頓時啼笑皆非——造孽啊!君默言那冰塊男,這次恩科大出風頭,竟然撩亂了無數貴族待嫁少女的芳心?

  “行了,別在這裏亂嚼舌根了。”惜瑤駭笑著搖了搖頭:“咱們天啓王朝除了二哥就沒好男人了嗎?夢影姐姐怎麽說,也是慶王府的大郡主,怎麽能委屈她做側妃呢?”

  “就是,我看此次恩科中就有不少俊逸的男子,咱們說好了,誰都不許跟夢影姐姐搶。“芷靈笑嘻嘻地接過話頭。

  “對了,淮南王世子江子楓此次大有希望奪魅。准南王雖然沒落了,好歹也是個王爺。”曉筠話鋒如刀,笑語盈盈地睇著夢影:“聽說他在書雁姐姐的希望小學執教,不如請她做謀。”

  “是啊,子楓人很不錯,長得又俊。”見話題終于不再在君默言身上打轉,惜瑤舒了一口氣,忙忙地點頭:“夢影姐姐要是看得上眼,我讓二哥幫你說說。”

  “哼!江子楓人材雖然不錯,可惜。。”夢影冷笑一聲,故意欲言又止,吊人胃口,一雙妙目卻只在我身上打轉。

  我心中“咯噔”一響,便知道她想使壞,冷笑著靜靜地回望著她——她要是敢亂說,就別怪我不給她留情了!

  惜瑤到底年輕單純,其他人都默然不語了,她卻不知是計,傻傻地追問:“可惜什麽?”

  “可惜,我聽說他與昭王妃過從甚密,關系親昵。坊間傳聞,他可是昭王妃裙下不二之臣。”夢影掩著唇咯咯嬌笑:“此事雖說無憑無據,但空穴來風,其來有因。我可不想做這打破鴛夢的缺德事呢!”

  “夢影!”芷靈一驚,嬌聲喝止,她已僻哩啪啦說了一長串。只得無奈地搖了搖頭,向我露了個尴尬的微笑。

  “是嗎?夢影想必很喜歡我身上的這條裙子?”我淺淺一笑,卻並不生氣,只淡淡地與她話家常:“你真是好眼力,這條可是是昭王織錦樓最好的繡娘阿桃親手所繡。你若是喜歡,改天讓她也替你做一條?”

  “呃…一條破裙子而已,誰希罕了?“夢影面色一變,沈著嗓子,臉有不愉之色。

  我照樣微笑以對,冷冷地譏諷:“原來是誤會啊?還以爲你特別喜歡,這才吃飽了撐的,天天研究我的裙子底下有著什麽?這麽想知道,要不要我給你看看?”

  “你……我才沒有!”夢影氣惱萬分,恨恨地瞧著我,一時卻找不到話來反擊。

  “其實我裙子底下也沒什麽奇怪的東西,不外乎一雙腿而已。”我輕輕提溜了裙邊,露出一雙纖長的雙足,故做驚愕,提高了聲音繼續損她:“啊,原來你的裙子下邊竟然什麽也沒有嗎?”

  “噗!”“哧!”衆人驚駭,一時笑噴。

  “你,你!”夢影被我連羞帶辱,一頓搶白,氣得臉上陣紅陣白,跺了跺腳,掩著臉跑了。

  我望著她的背影不停冷笑…切!她這種大家閨秀也敢跑出來跟我們惡魔酒吧的人比嘴上功夫?還得回去再練三十年!

  “書雁姐,你變了。”曉筠帶著一臉新奇地微笑,重新打量了我一遍:“看來,昭王真的改變了你很多。”

  我但笑不語。

  “小雪姐姐,會不會太過份了?”惜瑤忍俊不禁,笑了一會兒後,一臉擔憂地瞧著我:“她好像很生氣。”

  “生氣?要生氣也該是我先生氣吧?她有什麽資格?”我不以爲然,語氣轉爲不屑。

  心底卻忍不住暗自慶幸這樣的女人,幸虧沒有嫁給君默言,否則他的一輩子算是毀了!



  61

  “其實,江子楓文稻武略,人品出衆,長得俊逸出塵,又是誰南王世子,配夢影姐姐還是綽綽有余的。”芷靈輕夏起秀氣的眉毛,不以爲然地搖了搖頭:“過了年,她可就二十一了,真不知她還在挑什麽?”

  “你懂什麽?一個沒落的世子爺,怎麽能跟當朝灸手可熱的王爺比?再說了,那邊嫁過去上頭還得侍候公婆,哪比得上昭王府當家主母的自由?”曉筠呤笑一聲,分析得頭頭是道。

  我不禁駭然,她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七八歲,對于人情世故竟是比我看得透徹得多。

  誰說古代的女子天真?要比算計,她們可精明多了!難怪妻妾爭寵,後宮恩怨層出不窮。

  “可是,昭王府還有個小雪姐姐呢,她就算嫁過去,也是個側妃啊。那可比世子爺的正室差遠了。”

  我倒,惜瑤聽得津津有味,居然也去插一腳。完全不把我這當事人看在眼裏,全當我是透明的啊?

  “書雁姐,我是就事論事,若有說錯了,衝撞了你的地方,你可別見怪。”曉筠淡淡一笑,瞧了我一眼,又補充了一句:“我這可也是爲了你好,說清了,說白了,你好及早防著她。省得你書念多了,只會清高孤傲,傻傻地吃了悶虧。”

  “不會,願聞高見。”我苦笑。

  這叫什麽事?當面打你一耳光,你還得說謝謝。這小女孩,厲害!長大了准是一個人物。不知是哪家的閨女?誰要是娶了她,那真是喜憂參半了。

  “道遙王在我朝權傾朝野,相信不用我說了吧?”她雙目灼灼,論起天下形勢,竟是神彩飛揚:“慶王與他是姻親,蕭家的勢力,他可借一半。另外,慶王的親妹子敏郡主,遠嫁藏月國,現在可是貴爲藏月的皇後。這事想必大家已經都知道了。聽說藏月老皇帝病危,以她多年的經營,太子登基是早晚的事。這端木家在藏月的勢力也不用說了吧?”

  曉筠環顧了我們一眼,見我們都不吭聲,淡定自如地接了下去:“恕我直言,林伯伯雖說貴爲刑部尚書,爲人卻失之方正,不知變通。林大哥更是書生意氣,一味鑽研學問。書雁姐雖才高八鬥,到底太過妗持。這人前獻媚,人後爭寵之事想必是既做不來,亦不屑爲之的。”

  她侃侃而談,一番長篇大論下來,分析得竟是絲絲入扣,合情合理,倒教我無話可說。

  說到這裏,忽然停頓下來,輕瞟了我一眼,頰上突然飛起一片紅雲,遲疑了片刻,終于還是接著說了下去:“書雁姐,咱們姐妹一場,我就不拐彎抹角了。”

  都已經說了那麽多了,還有什麽是不能說的?我不禁有些好奇,這小姑娘到底心裏還裝了些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姐姐與昭王成親多月,雖說外界傳聞昭王夫妻二人伉俪情深,舉案齊眉。可是,姐姐卻至今也沒有喜訊傳出。昭王已年近三十,只怕子嗣之事,已是極爲迫切了吧?”

  曉筠紅著臉,雙目閃亮,竟是越說越快:“姐姐不會狐媚之術,若只你夫妻二人,倒還可慢工出細活。可若加上有心人在中間一挑撥,姐姐的個性清高,自不屑理會,卻給人可乘之機。若讓她人先懷有孕,姐姐的地位就岌岌乎危矣!”

  汗!這結婚才幾個月啊?又是子嗣,又是懷孕的,說得神乎其神。難道女人結婚的目的就只是生子?愛情呢?尊嚴呢?全都不值一文了?這就是古代女子的婚姻觀?

  我真是大開眼界,歎爲觀止——還慢工出細活?我倒,真把生孩子當成一項事業在做呢!

  不但我,惜瑤和芷靈也聽得傻了。

  “另外,現在朝中諸臣,有實力與逍遙王抗衡的,除了昭王,不作第二人想了吧?慶王又豈會放棄這麽一棵大樹?”曉筠斜現著我,冷笑連聲:“夢影有備而來,你全無防範,到時哭死了活該!”

  “老天,這麽說來,書雁姐姐豈不是危險得很?”芷靈張大了嘴巴,一臉的呆滯。

  “對啊,小雪姐姐,若是二哥跟你提起,你千萬不可點頭同意啊!”惜瑤也急了起來,一臉認真地搖著我的手:“讓他選誰也不能選夢影!”

  呃。。君默言若真的希望強強聯手,靠端木赤的實力來奉制蕭閻,鐵了心要娶端木夢影,我有什麽立場與能力阻止?

  “沒這麽嚴重吧?八字還沒一撇呢。”我陪著笑臉,小心地瞧著她們。

  “反正我已警告了你,究竟如何自處,你自個斟酌著辦吧。”曉筠冷笑一聲:“若是不信,那就算我多事,今日之話全當我沒說,你也沒聽見。”

  “好妹子,我不是不信,只是。。唉,好吧,妹子的建議,我會認真考慮,盡我的一切能力阻止夢影下嫁君默言,行了吧?”我苦笑,只得先敷衍了再說了。

  難怪古人說“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如果這世事洞明也有學位的話,我看這曉筠姑娘絕對有拿博士後的實力了!

  “曉筠姐,我發現你好可怕,”芷靈怔怔地瞧著曉筠,忽然打了個冷顫,喃喃地道:“書雁姐,我看不但要防夢影,曉筠也不可不防。”

  “芷靈!”惜瑤驚叫一聲,掩住唇駭異地睜圓了雙眸:“怎麽盡胡說?”

  “是啊,曉筠若有此心,又怎麽會提醒我?”我點頭附和,心裏卻升起了疑問——是啊,她爲什麽幫我?

  難道真如芷靈所言,她也有心嫁入昭王府?

  那麽她這麽做,只是在爲她日後入主昭王府掃清障礙?真要如此,那她的手段還真是高明——不費吹灰之力,借我的手已先除掉一個強敵。而我,還不能不感激她。

  一念及此,忽然激靈靈打個冷顫——這個小女孩的心思鎮密,還真是防不勝防,讓人寒而粟呢!

  “哼!”曉筠呤笑一聲,只拿一雙秋水明眸冷然掃了芷靈一眼,竟是不屑分辯。

  “其實,書雁姐姐只要盡快生個孩子,最好一舉得男,不是什麽事也沒有?”芷靈心虛地吐了吐舌頭,忽發奇想,又出驚人之語。

  呃。。她以爲生孩子象上街買個胭脂水粉那麽簡單?

  “呃。。我盡量。”我一臉黑線。

  “哧!”曉筠撲哧一笑,橫了她一眼:“傻妹子,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你以爲想生就能生了?”

  她瞧了我一眼,忽然若有所憾地幽幽一歎:“我娘若不是成親五年後才生下我,讓二大人搶了先,生下我大哥和二哥,也不會落到今日獨對青燈古佛,受二夫人排擠的地步。”

  我一怔,微微心痛她的早熟——原來,她有切膚之痛!

  那麽,我可不可以理解爲——她僅僅只是爲了讓我不重蹈她娘的覆撤而出手相助?

  “對了,書雁姐,惜瑤怎麽叫你小雪?以前都沒聽你說過。”芷靈忽然冒出一句,教我呤汗直流。

  “那是姐姐的乳名,書桐大哥這麽叫,書院裏的人就都這麽跟著叫了。有什麽不對嗎?”惜瑤心無城府,笑盈盈地替我解釋,倒是讓我逃過一劫。

  “哦,對了,聽說許媽殁了,書雁姐,一定很傷心吧?”曉筠語帶微憾,用憐憫的眼神瞧著我。

  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怎麽又冒出一個人?這個許媽又是誰?她死了,我爲什麽要傷心?

  也不知道到底跟她有多親?要不要流點眼淚?可,沒什麽傷心事,一時間叫我流淚,我也流不出來啊?

  “恩。”我無法可施,只得合糊其辭地低低應了一聲,垂下頭去裝憂郁。

  “哪個許媽?”好奇寶寶惜瑤幫我問了,謝天謝地!

  “誤,就是書雁姐的奶娘啊。”曉筠用手肘輕輕撞了惜瑤一下,好像嫌她不該多問。

  “奶娘役了?”我一怔,愣愣地擡起頭來,直直地瞧著她——不是說打發回鄉下養老去了?

  “原來你不知道?”曉筠掩唇驚呼,歉然地瞥了我一眼:“冬兒跟你奶娘同鄉,前幾天回來,無意間說起。我以爲你早知道了。”

  “唉!我苦命的春紅……”繡娘阿桃的哭聲突然在我耳邊響起,我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忍不住輕顫了起來——會有這麽巧?

  我不信!林書桐是如此溫文爾雅的一個人,他滿腹經綸,學富五車,待人真誠,性子平和謙衝,溫潤如玉……幾乎挑不出毛病,怎麽看,都是個完美無缺的人!爲什麽會這麽殘忍?

  不,我不信!這中間一定有誤會。對,說不定是巧合!

  可是,春紅與許媽,一老一少,都是昔日貼身侍候林書雁的人,現在前後不過幾天,一一過世。硬將它歸之于巧合,這個理由是多麽的薄弱,我心裏何嘗不明白?

  “就算我肯答應,只怕瞞得了一時,卻瞞不過一世。到時拆穿了謊言,大家一塊死。”

  我全身冰冷,如浸冰窖,忍不住身形一晃,幾乎站立不溫——老天,我隨口一句話,難道竟取了兩條人命?

  “小雪姐姐,你怎麽了?”惜瑤一臉憂急,慌忙過來扶住我的臂。嗔怪地橫了曉筠一眼:“都怪你,一個下人罷了,死了便死了。好好的,你幹嘛提她?

  “不是,我以爲她知道了。”曉筠咬了咬唇,急忙也過來扶我。

  “不要緊,只是有點頭暈。”我定了定神,勉強露了個微笑,懶晴曝輕輕地道:“許是昨天夜裏風大,受了點寒,休息一會就沒事了。”

  “是啊,瞧這天恐怕是要變了。”芷靈擡頭望了望天色:“既然書雁姐不舒服,不如先扶她回去休息吧。”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一走。”我輕輕搖了搖頭,拒絕了她的好意——這種狀況,我哪還有心思去敷衍她們?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2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0 PM 編輯

  62

  雪嶺圍場群峰擁簇,景色清奇秀麗。隱隱有一條碧綠的玉帶,宛如一條巨龍盤旋而下將群山斜切成兩半。

  那兩岸的懸崖峭壁,奔騰的飛瀑流泉,蒼翠連綿的山脈,全都掩映在操渺的雲霧之間。

  此時正值金秋十月,滿山的雲霧在陽光的折射下,細如絲,柔如紗,或速茫成片,或飄渺成煙,忽聚忽散,恰如我此刻的心情,變化萬千。

  我惘然若失,辭別了惜瑤等人,沿著林間小道蹈蹈獨行,心中百味雜陳,驚疑不定。

  這幾個月,我忙著適應我的新身份,新生活:忙著建學校,辦報紙:忙著應付以各種各樣的理由闖進我的世界的形形色色的人;忙著調整與君默言,林書桐,江子楓,張幄,惜瑤……之間的關系……

  根本沒有花時間去考慮過因爲我取代了林書雁的身份而活下去,給別人帶來了怎麽翻天覆地的變化?

  一直以來,適應良好,根本沒有人懷疑過我。于是,就天真的認爲,我做得天衣無縫,甚至有些慶幸自己的好遠……

  如果不是那次無意中遇到阿桃;如果不是今日曉筠不經意地提起,我是不是永遠都被瞞在鼓裏,就這麽心安理得,糊裏糊塗地活下去?

  如果……當日我不說那句話,是不是這兩個人就不必死?

  啊!對了,不是還有個丁貴?當日知情的人裏,還有一個丁貴!所有的事情,從頭至尾,他都看在眼裏,林家父子的意圖他一清二楚。要滅口的話,他應該是首當其衝的!

  我驚跳起來,激動得心髒怦怦直跳——對,去問林書桐。

  我要他向我證明,他是清白的!如果丁貴安然無恙,那麽春紅與許媽的死就純屬巧合,是我多心!

  我憋著一股氣,腳下生風,越走越快,最後終于忍不住跑了起來我的心情是那樣的急迫,恨不能長出一雙翅膀,飛到他的身旁。

  君默言與端木閻並肩而行向我迎面走來,他們的身旁是笑得燦爛如花,春風滿面的端木夢影。

  喵!她好快的手腳!看來端木家想要與昭王聯姻一事,並非空穴來風了。

  君默言果然好手腕,就算結了婚,依然是金龜婿中的金龜婿!

  我暗中冷笑,視而不見,低了頭匆匆地與他們擦身而過。

  哼!示威給誰看呢?君默言,滾一邊去,愛娶誰娶誰,關我屁事!

  “小雪,你去哪裏?來,見見慶王爺。”君默言一臉詫異地叫住我。

  “書雁啊,最近怎麽不來府裏玩了?”端木閻老奸巨滑,笑眯眯地瞅著我,跟我套近乎:“成了親就不認伯父了?要常來走動啊。”

  “端木伯伯好。”我腳下不停,極不情願地胡亂向他點了點頭,機械地問了聲好,便打算開溜。

  君默言眉頭輕夏,兩步靠上來,一把握住我的手:“你怎麽了?臉色這麽蒼白?”

  “咦?剛才分明還好好的,怎麽一見到昭王就病了呢?”夢影一臉訝異,輕咦一聲,貌似擔心,實則暗諷:“哎呀,書雁就是身子太弱了,還真是我見猶憐呢。”

  我輕輕退開一步,不著痕跡地拂開他的手,連敷衍都懶,直接撇開目光,淡淡地道:“我找大哥有點事,失陪了。”

  說完,也不等他表態,直接拋下他們揚長而去。走到岔路,不由得心生踯躅——不知道到底在哪裏可以找到林書桐?

  “跟我來!”君默言忽然從身後趕了上來,一把扣住我的手腕,不由分說拉住我就走。

  “幹什麽?放手!”我滿腔的憤慨,死命掙紮,壓低了聲音恕吼。

  想壯大勢力?想權傾朝野?想左擁右抱?對不起,我對三角四角……角戀愛不感興起。本姑娘不玩了!

  君默言不語,竟不顧我的反抗,更無視路旁那些家丁驚詫好奇的目光,一直把我強行拖到了別院的臨時住所。

  “說吧,到底什麽事?”他輕揚劍眉,湊到跟前細細地打量,貌似一臉的關心。

  “我能有什麽事?哪比得上你昭王爺國之棟梁,身兼數職?”我冷笑著輕嘲。

  “我一直沒回來,你——生氣了?”他輕挑眉毛,試探地問我。

  “笑話!你堂堂一個王爺,我有什麽資格生你的氣?”我心中郁悶,一把無名之火在胸中狂燒。

  “我,是真的很忙,你也看到了,皇上秋狩,我得負責全盤安排,還有科考,真的是分身乏術。”君默言瞅了我一眼,忽然壓低了聲音納納地道:“你說的沒錯,那。。是我不該生氣。”

  哼!之前聽我否認他相公的身份,一怒之下拂袖而去。現在想娶他人了,反過來伏低認小?承認那一紙契約?好你個君默言,還真是能屈能伸啊!

  這算什麽?怕我纏上他,不讓他娶端木大郡主,阻擋他的前程,所以給我打預防針?提醒我別忘了自己早已定下的下堂妻的身份?

  我心中一片冰涼果然不出所料,在他的心裏,我只是暫時的替代品,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那個讓我患得患失,忽憂忽喜,碾轉反側的吻,對他來說,根本什麽也不是。可笑我自翎爲言情作家,看慣風月。竟然被那一吻撩亂了心神,攪動了那池春水。。

  好!剛剛才讓我見識了什麽叫“人無完人”,現在又讓我領悟了一招“禍不單行”。老天爺!還有什麽做人的道理,不妨今日一次教完,也省得零刀碎剮地拖著。

  “放心,我說過的話永遠有效,絕不會中途反悔。”我強抑住心痛,暗淡了眸光,冷然一笑“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我借此賴上你。”

  “什麽意思?說清楚點。”他擰眉,瞳孔微縮,似有怒火在黑眸中隱隱跳躍。

  生氣?他有什麽資格生氣?好笑,今天真是亂了套了,該生氣的,不該生氣的,通通跑來鬧場。

  好,老虎不發威,當我是病貓!我豁出去了,把事情攤在面前一次說清,大家一拍兩散!

  林書桐也好,君默言也罷,通通滾一邊去!鬧心!本姑娘揣著銀子闖江湖去!

  “想知道得更清楚?沒問題,你聽好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挺起胸膛,勇敢地直視著他的眼睛,牢牢地鎖住他的視線,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地宣布:“我不玩了!不管你寫不寫休書,也不管你想娶端木、歪木還是爛木,都跟我沒關系!咱們一拍兩散,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沒有任何瓜葛了!”

  君默言側著頭,緊鎖著眉頭,一臉陰沈地聽我僻哩啪啦說完這一長串,竟忽然咧開唇笑了。

  這一笑,竟似寒冬過後,乍然而現的第一縷陽光,是那麽的燦爛,炫目。眉梢眼底竟似抹上了炫彩,讓他整個人仿佛在瞬間亮了起來。

  “我以爲什麽事,原來你吃醋了?”他眉眼含笑,語氣輕松。上前一大步,逼到我面前,俯視著我,笑得神清氣爽。

  “神經!”我火大,身子後仰,退出他的勢力範囿。

  “你是吃醋了。”他呵呵笑,態度很笃定。

  “哼!隨便你怎麽想好了!”我懶得跟這只自大的豬爭辯,用力推開他,大踏步地走到床邊拿起我的包裹,頭也不回:“總之,我不玩了!”

  “我不介意你偶爾發發小脾氣,可鬧到衆人皆知,是不是就太過了?”君默言身形一閃,如同鬼魁般攔在我的面前,俊容沈肅,目光冷厲。

  哈!好笑!以爲他是什麽?聽聽他什麽口氣?以爲我是他養的小寵物?發發小脾氣他不介意?好,今天素性讓他見識見識什麽叫“脾氣”?

  “閃開!”我將布包甩到肩上,蹭蹭兩步走到桌前,隨手從案頭取了一張宣紙,抽出頭上的金筆,彎下腰,“刷刷刷”奮筆疾書。

  “你幹嘛?”

  桌上的銅鏡裏清楚的映出我那張柳眉倒豎,雙頰潮紅,臉色慘白更襯得一雙大眼睛異常閃亮的臉。

  而他一臉狐疑地站在身後,仗著身高的優勢從我肩膀上瞧過來。剛開始還帶著一抹得意中透著點無奈的笑容。漸漸的,薄薄的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臉色越來越難看,面沈如水。

  終于,他“啪”地一聲,伸掌按在桌上,厲聲喝道:“你鬧夠了沒有?”

  “先生,麻煩你搞請楚狀況。”我冷冷地直視著鏡中那張變得鐵青的俊容,神態自若,口齒請晰地冷冷嘲笑:“我不是在鬧,我要休夫!”

  “休夫?荒謬!”君默言怒極反笑,伸掌抽掉我辛苦寫就的休書。刷刷地三兩下撕了個稀爛。

  “不要緊,你撕吧,撕完我再寫。”我腰桿挺得筆直,嘴角掛著嘲弄的淺笑。

  “好,你究竟想怎樣?”他深吸一口氣,擺出一副容忍的模樣——看得出是在竭力控制自己的脾氣。

  我卻越瞧越火大——哈!真大方。

  “怎麽?以爲女人這輩子就該老老實實聽從男人的安排?等待著被嫁或是被休的命運?”我掉轉身,仰起頭,聲音冷漠:“以爲吻了我一次,就可以任意掌控我的人生,對我爲所欲爲了?抱歉,我只能遺憾地告訴你,那個吻對我而言什麽也不是!”

  “好,那個不算。”君默言眼角抽搐,額上青筋爆跳,咬牙切齒地盯著我。

  “明白就……”我冷笑。

  他大掌一伸,倏地環住我的腰,頭一低暮地狠狠地堵住我的雙唇,

  他狂猛地吮吻著,象個毛頭小夥子般急切地啃咬著。

  “你。。”我驚喘,用力推他,他乘機一點也不溫柔地侵入我的嘴唇。仿佛要把我揉碎了吞入腹中,要吮吸我所有的感情,要掏空我的靈魂。。

  這一個吻狂猛而粗野,毫無溫柔可言,夾雜了他的憤恕,無奈,痛楚,激情,郁悶,焦急。。這種種情緒混合交織在一起,仿佛變成了一劑致命的毒藥,迷感了我的心神。

  我四肢柔軟無力,只得無助地攀附著他,心情隨著他的節奏起伏,被他攝走了所有的力量。變得迷離而又恍惚,陶醉而又心酸,淚水悄然地滑落臉頰。。
         


  63

  他緊緊地擁著我,狂猛如暴風驟雨的吻終于漸轉溫柔,放緩了節奏,細碎的吻如雨點般落下,從額頭,眼睛,鼻尖,嘴唇。。順著柔軟光滑的頸部線條,一路琬蜒向下。

  他手底下微微用力,已將我推到在桌上,修長的雙腿緊緊抵住我柔軟的腰肢,身體的溫度熱燙得嚇人。。

  胸前一涼,已被他解開了前襟。我一驚,速亂此惚的頭腦瞬間清醒一一老天,我本來要休天,怎麽變成送羊入虎口?

  我又羞又氣,拼命捶他。

  他卻紋絲不動,呼吸變得灸熱而急促,大手順著身體的曲線襲上我柔軟小巧的胸脯,似一塊燒紅的烙鐵灼燙著我的肌膚。

  我一急,不假思索,張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哼。”他吃痛,悶哼一聲,終于放開我。唇角被我咬破,正往外滲著鮮血。

  我臉一紅,不自在地撇過頭,雙手使力推拒他的身體。

  他嘴角輕勾,上身微仰,修長的雙腿卻不肯離開我,壞壞地抵住我柔軟的腰肢,讓我感受他堅硬而強烈的欲望。

  他顆黑的眸子裏閃著愉快的光芒,咧著一口白牙,笑得神清氣爽:“你敢說這個吻也不算什麽?”

  “不算不算不算!你。。無恥,下流!”我臉一紅,忙忙地伸手揪住半開的衣襟,一叠連聲地開罵。

  “好,就讓你看看什麽是真正的下流!”他神色一變,笑容僵在臉上,眸光陰郁,咬著牙彎腰將我抱起。大手一探,直接抽掉了我的腰帶,隨手拋在了地上,意圖竟十分明顯。

  “君默言!你這個卑鄙小人,只會欺侮女人嗎?放開我!”我大驚失色,怒意狂湧上來,破口大罵。

  “很好,還有精力罵人。看來我還不夠賣力!”他的眼神陰悒勢猛,幾大步走到床邊,輕輕將我扔到床上,身子一俯重重地壓了上來。

  “不要。。”發現他好像是玩真的,不像是在開玩笑,我終于開始害怕,聲音裏夾雜著顫抖。

  不要,我才不要我的第一次就這麽莫明其妙地丟在一只暴龍的手裏!

  我又是惶急,又是憤怒,外加屈辱和傷心。。好像還有些別的什麽,這時卻無暇——分辯。

  情緒莫名的陷入亢奮,手抓腳跑,便出全身的力開始奮力反抗。

  “別動!”他嗓音暗沈,低聲警告。壓制在我扭動的身上的軀體瞬間變得僵硬。

  不動?

  不動的是白癡!

  要我乖乖地被他吃幹抹淨?

  他休想!

  “咝。。”混亂之中,也不知道我用力一腳踢到他哪裏,他呲牙咧嘴低咒一聲,撲上來與我糾纏。

  “王爺!”

  謝天謝地,冷無香那平淡無波的聲音,此刻對我來說,不帶是天簌之音!

  “無香找你。”我氣喘籲籲,大汗淋漓,呼吸急促,忙忙地抵擋住他四處作怪的手,慌慌地提醒他。

  “哼!”君默言輕哼,恍如未聞。

  他曲起一只膝死死壓住我亂蹬的雙腿,一只大掌將我礙事的雙手反扣到腦後,另一只手忙亂地與我衣服上的盤扣,絲帶奮戰。

  柔軟的薄唇執拗地,一遍遍反複親吻著我的雙唇。。灼熱的呼吸噴在我敏感纖細的脖頸上,一心想挑起我的欲望。

  滿意于引起我的一陣輕顫,他發出低沈愉悅地輕笑。。

  “王爺,皇上。。”冷無香的聲音裏透著一絲惶急。

  “滾!”君默言頭也不回,暴喝一聲。

  屋外瞬間歸于沈寂。

  片刻之後,忽然響起君惜玉清朗的笑聲:“嗬!二哥好大的架子,竟連我也不見了嗎?”

  君默言一怔,手底一松,終于不情願地退了開去。順手扒了扒額前的亂發,眸中殘留著未褪的情欲,抿著唇低咒了一聲:“媽的!”

  我顫抖著手死死地握住衣襟,螺縮著身子躲到床角,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我倔強地抿著唇,仰起頭,強忍著不讓淚滑出眼眶。

  他回眸瞧了我一眼,目光複雜難懂。似乎有憐惜,有心痛,有不舍,有愧疚,有歉意。。卻沒有一絲後悔。

  他緊抿著唇,鐵青著臉,大踏步走到門邊,霍地拉開房門,颀長的身子斜倚在門框上,冷冷地道:“大考已經結束,究竟什麽事?”

  “咳,是這樣的,聽說。。”君惜玉大約被他語氣裏的不耐煩嚇到,輕咳一聲,清了清喉嚨,聲音顯得有些遲疑。

  “君默言,小雪在裏面吧?”林書桐焦灼中合著憤怒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聽在我耳中竟倍覺心酸。

  忍了許久的淚,不由自主地潸然而下——這眼淚,半是羞慚,半是傷心,有一絲委屈,有一絲驚慌,有一點迷惘,還帶著點彷徨。。

  老天,如果不是君惜玉與林書桐及時趕到,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能抵抗多久?最終會不會跟著他一起在欲望之海中沈沒。。

  “她在又如何,不在又如何?”君默言聲音冷漠,語帶挑釁。

  “讓開,你把她怎樣了?”林書桐咬牙低吼,似在努力控制他的脾氣。

  “咳,算了,書桐。雖然戰況慘烈,依我看你們家小雪應該沒事,有事的那個好像是默言。”君惜玉似是強忍笑意,語帶調侃,意有所指地勸著林書桐。

  我突然想起君默言唇上那道滲著血絲的傷口,身體裏的血液在瞬間全部狂湧上臉頰。

  要死了!那個人臉皮真是厚得子彈也打不穿!

  就那哥鬼樣,居然也敢好整以暇地跟人閑聊?

  “小雪,你沒事吧?”林書桐聽了這番話顯然更急了。只苦于被君家兩兄弟擋著,卻是半步也進不來,只得扯高了喉嚨高聲詢問。

  我陷入旭尬之中,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只得拉高了棉被掩住耳朵,眼不見心不煩。

  “雖然你是小雪的大哥,但這閨房之事,我看還是不勞你來操心了吧?”

  君默言那混蛋,居然有臉把如此暖昧的事說得這麽的光明正大,理直氣壯?

  “是啊是啊,清官難斷家務事,任他們是畫眉爲樂,還是打情罵俏,自然會關起門來自行解決。只要不鬧出人命來,我們還是別管了吧。”君惜玉憋著笑,好言勸解。

  “小雪!”

  無奈林書桐顯然是鐵了心,不見到我不會回去了。

  我無法可施,只得匆匆擦拭了眼淚,按捺住情緒,掀被下床。

  攏了攏散亂的發鬓,理了理淩亂的衣服,讓自己看上去沒有那麽狠狽,這才輕輕推了推象個門神似的杵在那裏的君默言:“勞駕,讓一讓。”

  林書桐來了也好,正好可以把我胸中的疑問一次解決!

  君默言怔了片刻,終于不情願地讓開一條縫隙,給我露出一張臉。

  “小雪,你沒事吧?”門外的林書桐神情狂亂,一臉的焦灼:“聽侍衛說,昭王拖著你回了別院,他有沒有對你怎麽樣?”

  “放心,我沒事。”我輕歎了一口氣,透過縫隙靜靜地凝視著面前這張清俊脫俗的俊顔。

  他一襲青色的長衫一塵不染,幹淨整齊得連一絲相皺都沒有。烏黑的瞳仁浸在清澈見底的雙眸之中,憂心忡忡,毫不掩飾對我的關懷之情。

  這樣一個溫潤如玉,宛似神仙公子的人,會在談笑間讓三條無辜的生命消逝不見嗎?

  見到我紅腫的雙眸,稍顯淩亂的發絲,被吻得腫漲發亮的紅唇,傻瓜也知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

  “君默言!”林書桐咬著牙,狠狠地瞪著君默言,用力握緊了雙拳。似一只被激恕地狂獅,撲上去揪住君默言的衣領,揮動鐵拳狠狠揍在了君默言的臉上。

  “大哥!”我掩住唇,失聲驚呼。

  君默言巍然不動,冷冷地瞧著他,淡淡地道:“出完氣了?”

  “你!”林書桐大怒,揮手又是一拳,卻被君惜玉出手攔截。

  “咳,書桐。”君惜玉摸了摸鼻尖,似笑非笑地睨著他:“夠了,大妻本來就是床頭打架床尾和,打傷了他,最後傷心的還不是小雪?到時他們夫妻和好,最後你反而落個裏外不是人。”

  “我。。”林書桐張了張嘴,終于無法反駁,頹然放下了拳頭。

  他深深地凝望著我,目光中透著強烈的痛楚。似一只負了傷的野獸,猛然掉頭,大踏步離開。透過山間的薄霧,他的背影竟是那麽地落寞與憂傷。。

  “大哥!”我忍不住脫口喚他。

  “什麽事?“林書桐頓住身形,終于不忍心不理我,悶悶地回答,卻圓執地不肯回頭。

  “你等我一會,我有事要問你。我們找一個清靜點的地方談一談吧。”

  我閉了閉眼,返身縮入內室,順手一推,把君默言也推出去。

  掩上門,默默地呆坐了半晌,才動手梳理淩亂的秀發一一我不會梳鬃,索性只用一條絲帶松松地束住,任它披散在肩頭。

  順帶整理了一下紛雜紊亂的心情。

  也許我不該激怒他,更不該挑戰一個男人的自信心口所以,今天的一切,公平地說,有一半的原因是我自己造成的。

  也許他一開始有使用暴力,但他把力道控制得很好,並沒有達到傷害我的程度。

  我不得不承認——我,並不討厭他的吻。如果更誠實一點,我甚至是有點喜歡他這種霸道狂猛的親吻方式的

  那讓我感覺到了他壓抑在心底的強烈的情感,有那麽一刻,我仿佛觸摸到了他的靈魂。。

  我想,在某種程度上,他,也是有些喜歡我的。當然,自戀一點,我會說也許這份感情比喜歡還要更多一點。

  但那又如何?婚姻、感情與女人,從來就不會是一個男人的全部。尤其對于一個生活在古代有著三妻四妾婚姻制度下的男人而言,女人更是唾手可得。如果那個男人還擁有傲人的條件的話,女人對他,就更是不值一文了。

  我清楚地知道——在他眼中,我也許是新鮮有趣的,卻永遠比不過事業、權力對他的吸引。

  我本來就不該以別人的身份活在這個錯亂的時空,更不該以這榄尬的身份對不該動心的人動了情!以至于把自己陷入到進退唯谷的境地。

  也許,是到了該結束這一團混亂的時候了!

  拾起被他扔在牆角的包裹,換上我的波鞋,帶上那半板青黴青,再揣上我的銀票——幸虧,我喜歡身邊揣著錢跑。

  雖然不是我的全部財産,卻也足夠我忘掉這裏的一切,到別的城市以蘇秦的身份重新開始嶄新的生活。

  攬鏡自照——鏡中人面色蒼白如雪,雙頰如火,紅唇緊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耀似天邊的繁星,顯得異常地明亮。

  低頭檢視——恩,裙邊寬大,足夠容納我的耐克波鞋。

  深吸了一口氣,我緩緩地打開房門,對著門外那一抹孤寂的背影淡淡一笑:“走吧。”

  我目不斜視,昂首挺胸,懷著壯士斷脘的決心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君默言的視線……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3 PM 編輯

  64

  滿山的蒼翠裏點綴著無數豔麗如血的紅楓,在寒風的吹打下,悄然地從枝頭依依飄落,在空中打了幾個旋,默默地停留在我的腳邊。仿佛對這世界還懷著無限的眷戀與不舍。

  我甚至來不及爲它的早逝哀悼,它已被狂風席卷著飄然遠行。

  踏著那滿地的殘紅,聽著腳下枯技發出的輕微的咋嚓聲,我心中側然,湧上無數的傷感。

  我的青春大概也會象這無數的落葉一般凋謝在這無人知曉的曆史泓流裏吧?

  林書桐與我並肩而行,順著山道漸漸遠離人群。兩人默契地誰也不肯開口打破這難得的靜谧時光。

  仿佛只要一開口,我們之間的那份平靜與詳和的氣氛就要被打破。而那種自然溫馨的兄妹情誼也會就此變質。

  從天邊飄來一朵烏雲,仿佛在瞬間遮住了陽光,強勁的山風呼呼地吹在身上,竟是透體徹骨的寒。我抱住肩膀,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冷嗎?”林書桐溫言相詢。

  “有一點,不過走走就沒事了。”我微微一笑,輕輕攏了攏衣襟,淡淡地回答。

  “王妃~請留步!”身後隱隱有人呼喚——好像是無香。

  我停下腳步,回頭張望。

  一條黑影鑲著一道豔麗的紅邊,轉瞬飛奔而至——果然是呤無香。

  “有事?”我詫異地挑眉望向他。

  他向來不離君默言左右,對我從來都是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

  “傳王爺的話:要變天了,注意防寒,別走太遠。”冷無香黝黑的面容上沒有一絲表情,機械地傳達著君默言的口愉。

  雙手捧著一件火紅的大氅,領口,衣擺,袖口均鑲著雪白的狐皮,看上去鮮豔奪目又溫暖舒適。

  他什麽意思?向林書桐示威?宣告他的所有權?

  “不用了,你帶回去吧”我冷著臉拒絕。

  “這……”冷無香一臉的爲難。

  “給我吧”林書桐接過大氅,順手輕輕披到我的肩上,細心地替我結上絲帶,柔聲勸導:“剛才不是說冷?穿上吧,何必跟自個的身體過不去?”

  “小的告退。”冷無香規規矩矩地行禮如儀,轉身如一道青煙般消失在崎岖的山道上。

  他來去如風,如果不是身上正披著那件鮮豔奪目的大衣,我真的懷疑他曾經出現在我眼前。

  “小雪,究竟有什麽事?”林書桐默然半晌,終于還是打破了那份一直圍繞在我們之間的沈靜。

  “大哥”,我輕撈著衣角,慢慢地爬上一座小山坳,俯瞰著山腳下那條碧綠如帶的長龍,回過頭向他輕輕一笑:“還記得我們的初次相見嗎?”

  “怎麽可能忘記?”林書桐輕輕一躍,已掠到我的身旁,低眉一笑:“當時我正在花園裏爲雁兒的任性而煩惱,忽然聽得一聲巨響,回過頭時,已瞧見一條人影在湖水中撲騰。”

  “是啊,我好容易才浮出水面,還來不及看請周圍的情況,就被你拾上岸,凶神惡煞地盤問個不休。”我抿著唇淺笑著,輕聲抱怨。

  “我很凶嗎?“林書桐愕然。

  “不但凶,而且壞!”我指控。

  兩人相視而笑。

  “當我發現你居然與雁兒長得極爲相似時,真是驚訝極了!”林書桐唇角微抿,俊容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接下來雁兒意外投環,我突發奇想,讓你代嫁。”

  “是啊,你們父子倆一搭一唱,逼得我走投無路。”我橫了他一眼,抿著唇半真半假地抱怨:“如果當時沒有你那個代嫁的鬼主意,現在我早已不知到哪裏道遙快活去了。哪用成天看那冰塊的臉色?大哥,你真是害人不淺呢!”

  “對不起。”他緊緊地盯著我的眼睛,湛然的眸子裏掠過一絲心痛:“如果讓我再選一次,我絕不會做出這麽荒謬的決定。”

  “算了,我也賺到一個俊逸出塵,溫柔體貼的大哥,總算沒有賠光。”我盈盈一笑,淡淡地將目光轉向那蒼茫的群山。

  “況且,你滿腹經綸,文采風流。最難得的是,你性子謙衝,溫文爾雅,爲人誠懇,心思細膩,又沒有絲毫的架子。”我一口氣慢慢細數著他的優點,眼中合笑,心中卻是酸澀悲苦,一片帳然。

  “小雪,我沒有你說得那麽好。”林書桐微微赫顔,雙眸閃亮,斯文的臉寵上染上一抹暗紅。

  “不是,我曾經真的認爲你是世上最溫柔,最善良,最完美無缺的男人。”我抿著唇,轉過頭,緊緊地盯著他燦亮的黑眸,慢慢地,輕聲地道:“我希望,你證明給我看;我沒有看錯你。”

  “是什麽改變了你的想法?”喜悅的笑容隨著我的述敘,漸漸從他頰邊隱去,他緊抿著唇,摒住呼吸看住我:“你……想我告訴你什麽?”

  我張了張口,卻發現問不出來,也不敢問!

  我遲疑了——突然之間,我好怕知道答案!我更怕知道真相後,那必然會接踵而來的巨大的打擊與痛楚。

  “小雪,只要你問,我一定告訴你。”

  林書桐眸光清澈坦然,眉梢眼底流露出的態度是那麽誠摯。

  這給了我探問的勇氣。

  或許——真相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不堪?

  我仔細觀察了他片刻,他態度平和,神情自若,一點也沒有做了虧心事的局促不安。

  “算了,好像是我搞錯了。”我終于放下心,釋然地笑了——看來,是我多心了。

  “到底什麽事?”林書桐被我挑起了好奇心,訝然追問。

  “其實也沒什麽”,我有些不好意思,微紅了臉,淺笑著吐了吐舌頭:“就前兩天聽阿桃說春紅突然得急病死了,今天又聽說書雁的奶娘許媽也殁了。心裏一氣,竟然懷疑是不是大哥你幹的?還以爲丁貴也死了,我明明記得回門那天還見過他呢。嘿嘿,是我錯了,我不該多……”

  林書桐身子微微一震,血色迅速從他臉上褪去,他緊緊地盯著我,呼吸急促,本來就白皙的面容瞬間白得好似鬼一樣透明。

  他輕輕閉了閉眼睛,低低地道:“你知道了?”

  “大哥,丁貴沒死,是吧?”我心一涼,聲音破碎地從唇間溢出,輕得象夢一樣,被狂風一吹,消散在山岚群峰之間……

  “我,不想再欺騙你。”他轉過頭,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低啞的聲音從喉間發出,彎著腰,象是背上了千斤重擔。

  “爲什麽?”我心中一酸,淚水悄然滑下了眼眶,跌落在豔紅的披風上,再滑落到地上,破碎成幹萬顆。

  那三個人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我絕對有理由相信,以他們對林府的忠誠,既使知道了真相,也絕不會對外人洩露半個字的。

  他爲什麽要趕盡殺絕?我雖然不是聖人,但從小所接受的教育是人無貴賤,衆生平等——連動物都有生存的權力,何況是人?

  “事實已然如此,現在無論我說什麽,都成了強辯。”林書桐謂然長歎,默默地凝望著山底那呼嘯奔湧的長龍,聲音沈郁而蒼涼。

  “既然如此,我也無話可說。”我失望極了,神色木然:“你,走吧,我想靜一靜。”

  他居然連辯解都不屑?好像這一切都是那麽理所當然?

  我真的無法理解,更無法認同和接受那種將人命示同草芥,任意殺戮,淩虐的行爲!

  “小雪。。林書桐掉頭望向我,眼中滿是傷痛:“這裏太偏僻,常有野獸出沒,你一個人呆在這裏,教我如何放心?先跟我回去,無論你怎麽責罰,我都甘願承受。”

  “野獸?”我冷然一笑,目光中含了絕決,悲憤地嘲弄:“一個任意處置別人的生死,將人命視同草芥的人,難道不比野獸更可怕?”

  “小雪,別任性。起風了,山中天氣變化極快,很有可能下雪。”林書桐擡頭瞧了瞧天色,伸手來拉我:“你人地生琉,若是速了路怎麽辦?”

  “不用你管!”我閃身避開他,厲聲喝道:“我不想破壞我們之間的友情,在我說出更難聽的話之前,你還是回去吧。放心,我不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我認得路。”

  “小雪!”林書桐神色慘然,清澈的眸子仿如萦上一層黑紗,語氣氣憤中帶著些委屈:“我只是做錯了一件事,難道就永遠失去你嗎?”

  我真是受夠了,也失望透了!

  不管是驕傲冷漠如君默言,還是恬淡溫柔如林書桐,骨子裏竟然都一樣的自私,一樣的自傲,一樣的自大!

  “只是做錯一件事?”我搖了搖頭,不敢相信三條人命從他嘴裏說出來,竟會如此輕描淡寫?

  “不,你沒有失去我。”我心中悲苦,冷冷地斜睇著他,緩慢卻清晰地道:“因爲,你從來也不曾得到過我,又何談。。”

  “小雪!”林書桐面色暮然一變,突然撲過來一把摟住我。

  “林書桐,你……”我猝不及防,已被他撲倒在地,他颀長的身子緊緊地壓在我身上,地上的碎石硌得我生疼。

  來不及怒罵出口,耳邊已聽到利器破空的聲音。

  “有刺客。”林書桐簡短地說明,抱著我利索地在地上翻滾了幾周,已滾下小山坳,這才突然一躍而起,宛如一只振翅的雄鷹衝天而起,幾個起落已帶著我沒入了身後的密林之中。

  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看著從眼前急速飛掠而過的林木,我張口結舌,恍如夢中。

  腦子一時消化不了剛才林書桐傳達給我的信息。

  我心中一片茫然——刺客?

  刺誰的?

  誰派來的?

  山裏濃霧彌漫,峭壁如削。怪石林立,一邊的山谷深不可測,谷下是湍急的河水。岩石上滿布青苔,蒼翠欲滴,各種古木參天林立。

  剛開始尚有路可循,到得後來,竟是荊棘密布。林書桐背著我極力壓低了身子,縱高竄低,在荊棘叢中急掠而過。

  身後,緊追不放的是四五個全身黑衣黑褲,身著玄色披風的蒙面男子。他們每人都身背弩筒,窯集的箭雨伴著“哧哧”不絕于耳的亂響,如蝗般向我們鋪天蓋地地射來。

  他們出手狠辣,詭異的是,追了這麽久,居然極有默契地不發一語一一顯見得是訊練有素了!

  林書桐身手雖然敏捷,可惜身上背我這麽一個大活人。時間一長,那漸轉急促的喘息聲,在這寂靜的山林裏被放大了無數倍,猶如暮鼓晨鍾激蕩在我的耳邊,衝擊著我的心房……



  65

  天色漸漸轉暗,四面樹影幢幛,萬賴俱寂。天地間仿佛只剩下我和林書桐在這深山密林裏奔走逃命。
        
  那些黑衣人如附骨之蛆,緊追不舍。有時被遠遠拋下,可只要林書桐稍一停頓,休息片刻,他們立刻會如鬼題般從身後冒了出來。

  看來,他們接到的是死命令,不達目的是絕不會回頭的了!

  慢慢的,我駭異地發現,那些人的目標居然是我?射出的箭裏,十枚有九杖是衝著我而來的!

  是誰?到底是誰同我有如此深的仇恨?竟然不惜出動如此大的陣仗,縱使連累無辜也要除掉我而後快?

  我不知道林書桐還能支持多久?我只知道,跟著他,只會拖累他!那伴本來可以禦寒的火紅大氅,在這光線暗淡的深山老林裏,卻成了一道極醒目的目標。

  “大哥,你先逃,放我下來。”當林書桐再一次甩脫他們,停下來稍做休息時,我冷靜地提出了建議。

  “胡說什麽呢?”林書桐喘著粗氣,斜倚著樹幹,一邊警惕地四處張望。

  “他們要殺的是我!”我坦然直視著他,淡淡一笑,低聲道:“你把我藏起來,回去搬救兵。”

  “不行,要我丟下你?那不可能。“林書桐俊容緊繃,劍眉一擰:“你死了這條心。”

  “再這樣下去,死的會是兩個人!”我低聲吼叫,胸口一窒,淚水狂湧了出來。

  “放心,我不會讓你死……思……”林書桐低眉瞧著我,伸指來擦我的眼淚。忽然低低地悶哼了一聲,身子一個起起,往前衝了小半步。

  “大哥!”我掩住唇駭然低叫。

  “……”林書桐怒聲低咒,咬著牙,伸手拔出肩上的那極羽箭,連皮帶肉血淋淋的,看了教我忍不住一陣頭暈目炫,全身軟綿無力,幾乎站不住腳。

  我咬牙強忍住胃中的那股翻湧而上的液體,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去一一在這個生命悠關的危急關頭,哪還容我扮嬌弱?

  “著!”低頭瞧了瞧那極羽箭,林書桐面容微微一變,怒喝一聲,手指一彈,那枝沾了林書桐鮮血的箭便呼嘯著以比來時更快的速度倒射回去。

  “啊。”短促的叫聲從林中傳來,隨著“怦”地一聲巨響,一個全身黑衣的人從隱藏的大樹上急墜而下。

  那個人昏臥在地上一動不動,漆黑如墨的披風蓋住他的軀體,宛如一只巨大的蝙蝠——散發著黑暗,醜陋,邪惡……的味道。

  “他……死了?”我洞水潮湧,渾身顫抖,不敢去看林書桐那被鮮血濡濕,變成深赫色的肩膀,沙暗著嗓子:“大哥,你沒事吧?”

  “你別看。”林書桐喘著氣從懷裏掏出一顆碧綠的藥丸扔到口中,大踏步向林中走去,俯身翻檢著他的身體。

  “……十八騎!”狂風捋林書桐訝然地驚呼吞沒,卷動著披風,顯出衣角上用金錢繡著的一只狂猛的雛鷹。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那應該是一個神秘組織的標幟!林書桐顯然已認出了他的身份。

  林書桐片刻後旋身回到了我身邊,不等我開口詢問,他已動手來解我頸下的綢結:“大鼈脫下來。”

  對,這件衣服太醒目,早應該脫下來丟掉。

  “在這裏乖乖地等我。”林書桐擡手替我攏了攏被狂風吹亂的發絲,對著我溫柔地笑了:“怕不怕?”

  “好,你去,我不怕。”我咬著唇裝堅強,身子卻抖得比寒風中的落葉更厲害一一在這黑漆滌的老林子裏,離我不到二十米,躺著一個死人,那人還是個殺手,誰不怕?

  “好。“林書桐出手如風,忽然伸指輕按了我一下,我身子一軟就倒在了他的懷裏。

  “你……?”我一臉茫然地瞧著他。

  “你安心呆在這裏,除非是子楓,不論誰喊也別出來。”林書桐抱著我縱身一躍,飄然上了一棵枚繁葉茂,高聳入雲的老樹。

  “小雪。”他輕輕地把我放在一根橫生的枝枉上,深深地凝望著我,伸出手輕輕地觸摸著我的臉頰,溫柔地描摹著我的輪廓。

  那神情竟好似要把我的模樣眷刻在腦海之中。湛亮的眸子裏有著明明白白的不舍與深情。

  “大哥,你放開我!”我忽然開起不詳的預感,機靈靈地打了個寒顫,喃喃地低語:“要死我們死在一塊!”

  他展顔一笑,突然低頭在我頰邊輕輕一吻,輕輕而堅決地道:“我絕不會讓人取了你的性命,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說完,他頭也不回,飄身下了大樹,把那件火紅的大氅披在身上,幾個騰躍,眨眼之間已消失在密林深處……

  “大哥……”我張開嘴狂呼,卻只灌了一嘴的冷風,根本發不出聲音——他臨去的那最後一捉,竟在不知不覺中點了我的啞穴。

  我瑟縮在寒風中,全身冰呤,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他是想引開追兵!給我留下一線生機!

  他本來一直堅持要與我同行,讓他改變想法的顯然是那個身穿玄色披風醜怪如蝙蝠般的黑衣人。

  那只金色的碓鷹到底代表著什麽意思?

  依稀記得他剛才念叨了一句“十八騎”——難道這就是那個組織的名稱?

  還是說,今天來的殺手一共有十八個?

  老天!四五個已讓人吃不消。他現在身中一箭,行動明顯遲緩,要如何應付剩下的那十幾個窮凶極惡之徒?

  我急得快發瘋,可是現在手能不動,口不能言,無助地仰躺在樹棰上,被寒風吹著,束手無策!

  時間慢慢地按著它亘古不變的節奏緩緩流逝著,夜色悄然降臨。天氣也越來越冷。

  終于紛紛揚揚的雪花開始在空中飄舞著,盤旋著,輕盈地落了下來。慢慢地已將樹葉染得一片瑩白,泛出銀色的光芒。

  而林書桐卻一去無蹤,絲毫也沒有回來的跡象。

  我憂心如焚,思念、牽掛、擔憂、渴望、害怕、後怕。。這種種種種情緒疊加、交織、混合起來,化成無形的巨石,壓在我的胸口,剌痛我的眼膜,化成無數顆晶瑩剔透的淚水,潸然而下,濡濕了早已狂亂的秀發……

  我全身都被積雪覆蓋,幾乎凍成一根冰棍,又呤又餓的我,只能憑著一股意志力支撐著不讓自己睡去。

  我清楚的知道——在這非常時期,如果頭腦不能保持清醒,很可能會一睡不起的。

  再拖下去,不用殺手來殺我,我遲早也會被這鬼天氣要掉一條小命!

  北風呼呼地吼著,一陣緊似一陣,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著,有幾片飄落到我的鼻尖,被我呼出的熱氣消融,化成水珠順著鼻梁流下來,弄得我好癢,我下意識地伸指去抹。

  咦?我能動了?我大喜過望,試著翻動身軀,發現已僵硬得無法動彈。全身的血液好像凝結在血管裏了。

  反複試驗幾次之後,總算如願坐了起來。

  我急忙搓動手腳,讓血液加快循環,活動了一下手腳,俯視了腳下一一還好,林書桐總算沒有把我弄得離地十丈。

  五分鍾後,抱著樹幹,我終于笨拙地滑到了地上。

  下的第一件事,就是直奔那個黑衣人——我要仔仔細細地瞧清楚了那只鷹,把它深刻在腦子裏,一輩子都不再忘記。

  奇怪,明明是細在這裏的?我前前後後,反反複複找了十幾遍,卻連一絲痕跡也沒找到!

  屍體,竟然憑空消失了?

  屍體當然不會自己離開——唯一的解釋就是他的同伴找到了他,把他背回去了!

  可是,一般古人不都是在戰爭結束後才打掃戰場的?他們都已經有余暇來收屍了,是不是意味著那場追逐也結束了?

  那麽林書桐呢?他爲什麽沒有來?難道……

  不,林書桐你不能死!

  我不敢再想下去,掉轉頭,借著積雪反射著光線,在雪地裏拔足狂奔。

  這裏地屬皇家圍場,山高林密,平日禁衛森嚴,根本是人跡罕至。地上鋪滿面了厚厚的落葉,被積雪覆蓋住,更加的濕滑。

  山裏的路崎岖難行,我跌跌撞撞地走著,也不知道到底跌倒了多少次?衣服上已滿是泥濘,臉上也被遍生的荊棘戈破了好幾道口子。

  可我絲毫也不敢停頓——我怕一旦停下來,便再也沒有了走下去的勇氣!

  我氣喘咻咻地爬上了一個陡坡,正想靠在路邊的石塊上休息一會兒,腳底下一滑,已踩到一塊被風化松動的石頭。低叫一聲,已順著斜坡咕嘻嘻地滾了下去。

  好容易被一棵大樹擋住,我站了起來,卻發現人已到了谷底,腳下是怒浪翻湧的天雪河。

  順著河床的方向,我一路琬蜒向下,艱難地行走著。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在懸崖下,雪地裏瞧見了一片豔紅的衣角?

  “林書桐!”我不知從哪裏生出了力氣,狂呼著跑了過去。

  跪在地上,顫抖著手,撥開積雪——那個全身僵硬,面色青紫,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裏的,不是林書桐是誰?

  “大哥!林書桐!你醒醒啊!”我含著淚水,用力拍打著他。

  他俊逸的面容已變得青紫。我顫抖著伸出手指到他鼻下——謝天謝地,雖然很微弱,卻還有呼吸!

  我哭泣著,拿過那件狐皮大警裹住他冰冷的軀體,跪坐在地上,把他摟在懷中,用力揉搓著他的雙手,兩臂……極力想要把他弄得暖和一些。

  該死的!我爲什麽只記得帶銀票,卻忘了要帶火種和糧食?在這深山密林裏,又是這麽惡劣的天氣狀況下,銀票有屁用啊?

  “禀王爺,足跡到此就消失不見了。”寒風送來隱約的人聲:“依屬下判斷,他應該掉入了天雪河中了。”

  我一陣狂喜——是冷無香!他在叫王爺,那麽君默言是不是就在上面?

  “恩,逆天十八騎都到齊了?”君默言冷冽如冰的聲音及時地傳了下來:“給我順著天雪河往下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告訴他們,找不到人,一個也不用回來了!”

  我一怔,狂喜的心頓時跌入谷底——逆天十八騎?天下的事會如此之巧?

  “是!”一片低沈有力地男聲似一記記重錘敲在我的心上。

  雜杳的腳步聲漸漸遠離,終于歸于沈寂。

  “你安心呆在這裏,除非是子楓,不論誰喊也別出來。”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我呆若木雞,頹然跌坐在地上,似被人抽幹了所有的力氣口腦中轟轟作響,心痛得已完全麻木……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2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3 PM 編輯

  66

  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只余下我急促的呼吸與狂亂的心跳。

  他們,全都走光了吧?

  我緊繃的神經終于松馳了下來這才發現,雖然已是寒風凜冽,大雪紛飛,我全身的衣服卻已被冷汗浸濕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君默言的那番話,讓我從心底裏泛出一陣陣的寒意。

  想不通!

  我想不通他有哪怕是一絲的理由要殺我?

  除非,他知道了我不是真的林書雁。從而認定了我是一個潛伏在他身邊的奸細?但既便如此,也罪不至死吧?

  在聽到從他冰冷的唇裏吐出逆天十八騎時,我恨不能衝出去質問他——爲什麽?我蘇秦到底做了什麽天怒人怨,人神共憤的事情,你要如此費盡心機,不擇手段,非要除掉我而後快?

  可事實擺在眼前,我無法說服自己相信他。更無法拿林書桐的性命去賭我的直覺。

  閉上疲憊的雙眼,我軟軟的依在冰冷的岩石上,傷心的淚水無聲的滑落,爬滿了臉頰。

  原來,習慣是那麽可怕的一件事情。

  三個月來,我早已習慣了他冷冰冰的說話方式,習慣了他偶然間帶點別扭的示好,習悄了夜裏有他悄然翻動書卷的陪伴……

  這三個月來的點點滴滴——醉酒背我回來的體貼;被迫與我筌協議時的懊惱:書房拌嘴時的溫馨;腳蹤扭傷時爲我上藥的關懷:被我戲弄後的羞惱…

  我真的無法相信,這一切的一切都僅僅只是我的錯覺?說什麽都不信!他怎麽會對我做出這麽殘忍的事情?

  那親吻時的甜密,那糾纏中的親密,那滾燙灼熱的呼吸。。那種種美好的感覺都仿佛還殘存在眼前,心底:還來不及遠離,更無法消逝:他怎麽可以轉瞬之間變得如此無情?

  可是,眼下的處境已不允許我陷入自怨自艾中自傷自憐。林書桐受傷昏速,至少我得把他弄出去才行。

  我用盡吃奶的力氣才把他拖到背風處,把他裹在那仵狐皮大氅中,靠著樹幹躺好。伸手到他懷裏亂摸,想找到火種。

  結果火折子沒有找到,自是讓我摸出了兩只瓷瓶。我送到鼻尖聞了一下,一個清香撲鼻;另一只卻帶有臭味,呤得我眼淚直流還咳嗽。

  倒出來瞧了一眼,一瓶色澤碧綠,一瓶色澤烏黑。努力回想了一下,當時林書桐中箭時,我好像沒看到他拿黑色的,鼻子也沒聞到嗆人的異味。

  不管了!反正是死馬當活馬醫。要真讓我治死了,大不了我跟他一塊玩完一沒有他,估計我一個人也無法走出這片密密的原始森林。

  放下那瓶黑色的藥丸,倒了一顆綠色地出來,塞到林書桐的嘴裏他毫無反應。

  我無計可施,猶豫了片刻,咬了咬牙,把藥放到嘴裏細細嚼碎了,再捧住他的頭,以口就唇,將藥汁慢慢地哺入他的嘴裏,直到他完全吞咽下去,這才松了一口氣。

  現在是非常時期,也沒有時間讓我去考慮我的做法是否專業了——林書桐能不能獲枚,要看他的造化了。

  我不禁暗自慶幸——幸虧我纏著姐姐硬跟著她參加過幾次野外生存遊戲。野外救生的訓練聽姐姐講過一次,雖然記得不是很全,大致的概念還有一點。

  好在這裏是深山,別的沒有,樹極、山藤卻管夠。我抽出他一直緊緊攥在手中的那把短劍,咬著牙用最快的速度砍好樹極與藤蔓,做了一個簡易的雪橇。

  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把他搬上去,人已累得出了一身大汗了。

  略略休息了一下,擦了擦汗,又用青藤把他綁在雪楱上。再挽了一個套,扛在肩上,拖著他在雪地裏開始了艱苦地跋涉。

  以我的力量,自然無法抱他上山,只能沿著山勢慢慢往下。山勢很陡,下面亂石堆積,驚滔拍岸。一個不小心掉下去,估計就得去見毛爺爺了。

  山裏人跡罕至,這種偏遠的地方更是無路可走。地面長滿了雜草與荊棘,被積雪蓋住,根本無法判斷虛實。

  我只能憑直覺,靠運氣,拖著他亂闖。一直亂闖了大約一個多小時居然平安無事。

  正在暗自慶幸時,一腳踩空,連人帶雪橇向山底翻滾下去,幸虧雪楱體積夠大,山中植被又密,滾了十多丈後,散了架卡在了兩棵雪杉之間。

  但林書桐就沒我幸運,青藤原就不牢靠,怕傷了他,我也不敢綁得太緊。所以,他被甩了出來,重重地撞在了樹幹之上,發出沈悶地響聲。“嘩啦”一聲,樹上的積雪崩塌下來,揚起一片白茫茫的雪霧,將他堆成一片銀白。

  “林書桐,你怎麽樣?”我驚叫著,連滾帶爬地爬了過去,吃力地抱住他的身體。可是任憑我怎麽使力,也無法將他挪動分毫。

  從吃過早飯後到現在,我粒米未進。能夠在寒風裏艱難地熬過這幾個鍾頭,完全憑著一股求生的意志在強撐著。

  可是意志可以只靠精神堅持,體力卻是騙不了人的。幾個小時下來,早已透支得所剩無幾,實在是力不從心了。

  在這片茫茫雪原裏,我進退維谷,前無去路,後有追兵。甚至連一度心儀之人也背叛我,暗算我,追殺我……一種被世界遺棄的淒涼與絕望之情油然而生。

  一時之間悲從中來,情緒瞬間崩潰,忍不住抱住林書桐放聲大哭了起來。

  “……別哭。”耳邊隱約有微弱的聲音。

  “嘎?”我茫然四顧,卻是四野無人。

  “小雪。。”

  我低頭,林書桐星眸半開,目光中透著無限的憐惜。

  “林書桐,你醒了?”我歡喜莫名,摟著他又哭又笑。

  “小雪,別哭。”林書桐不舍地擡手想替我拭淚,無奈卻力不從心,手擡到一半便無力地垂下。

  “恩,我不哭。”我握住他的大手,貼到頰邊,淚水卻怎麽也停不下來,一直不停地流:“你好壞,怎麽可以一直睡?害我還以爲你再也不會醒來。。”

  “咳,咳!”林書桐輕咳兩聲,修長的手指輕把我光滑的面頰,牽動嘴角,勉強露出一個微笑:“你哭得那麽大聲,閻王爺哪敢留我?”

  “嗚嗚……”我努力想擠出開心的笑容,積在心底的委屈與恐懼卻似開了閘的洪水止也止不住:“大哥,我好害怕……。”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林書桐歉然地瞅著我,眼中滿是愛憐與不舍:“你受傷了,痛不痛?”

  “受傷?沒有啊?”我訝然低頭打量了自己一遍——雖然身上滿是泥汙,看上去很是稂狽,卻沒有血跡,他憑哪一點判斷我受了傷?

  “你的臉。”林書桐癡癡地盯著我的雙頰。

  我下意識地摸了一下,感覺到一陣火辣辣的痛。不以爲然地一笑:“哦,這是剛才跌倒時被荊棘曳傷的,皮外傷,不礙事的。”

  “咳,咳,女人的顔面很重要。”林書桐歉疚地低語。

  “不礙事,反正我也不是什麽大美人。”我含淚微笑。

  “我們現在到了哪裏了?”林書桐艱難地轉動脖頸想要探察周圍的環境。不慎帶動了傷口,血液滲了出來,染到雪白的狐皮上,卻變成了深褐暗黑的顔色。。

  “你的傷……”我驚駭地瞪著那汙濁的血液,慌亂,惶恐之情瞬間攫住了我的心神,我抖著唇,不敢說下去。

  “咳,咳,是的”,秣書桐輕咳幾聲,神色一片坦然與平靜:“你沒猜錯,箭上蘸了劇毒。”

  “君默言!”我惡憤填膺,忍不住仰天恕吼:“我到底與你有什麽深仇大恨?你要如此趕盡殺絕?”

  “咳,不……不一定是他幹的。”林書桐艱難地喘息著,身子一側,幾乎傾倒。

  “你不用爲他辯解,有力氣不如留著用到回去的路上。”我冷然一笑,伸手摟住他的身子:“我親耳聽到他要逆天十八騎追蹤我們,還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逆天十八騎果真來了?”林書桐訝然低語,撐住我的肩,想要支起身子:“三騎冷無香最善追蹤之術,我們得趕快離開。”

  “林大人,王妃,你們在底下嗎?”說曹操曹操到,冷無香已在剛才雪楱傾覆之地探出半截身子張望。

  “我去對付他。”我咬了咬牙,心中已有了計較,俯身放下林書桐。

  “小雪,別冒失!”林書桐想要拉我,青紫的俊顔上滿是焦灼:“他不一定看到我們了。”

  “這麽遠都能找來,躲是躲不掉的!”我呤笑一聲,扶住樹幹站了起來。

  仰著頭故做驚喜地大叫:“無香,我在這裏。”

  “王妃!”頭頂黑影一晃,冷無香已似一只巨大的蝙蝠盤旋著落在了我的身邊。

  他擡眼瞧見林書桐,微微一驚:“林大人受傷了?”

  我冷冷地盯著這件醜陋之極,黑得似夜般的披風,強忍住心頭翻湧的情緒,淡然地道:“是,你去背他。”

  “是。”他略略遲疑了一下,大踏步向林書桐走了過去。

  我深吸一口氣,從懷裏掏出金筆,手籠在寬大的袍袖中,對准他的背心開了一槍。

  “誰?”冷無香身子微微一震,警惕地掉轉頭厲聲喝問。

  “那邊,有條黑影!”我鎮定自若地胡亂指了個方向。在心中默數一,二,三,四,倒!

  “你呆在這裏別。。”冷無香話未說完,高大的身子已頹然倒地。

  但讓我沒想到的是,他居然掙紮著摸出一支烈焰箭,隨著“哧”地一聲尖銳的響聲,一道紅色的火焰迅速地竄了出去,在天空中扭曲著,劃出一條豔麗的蛇形曲線。

  “我拷!臨死居然還讓他端了一腳!”我低聲咒罵,匆匆掀起他的衣角,果然看到一只金線繡著的振翅翺翔的碓鷹。

  按住他的胸膛一頓亂摸,掏出一個小小的包裹,胡亂一抖,瓶瓶罐罐的東西掉了一地。

  我捧到林書桐面前,一一打開給他看:“大哥,你瞧瞧,有沒有解藥?”

  “這瓶是瑞香丸,功能解毒,只不知對不對症?”林書桐一臉訝異地瞧著我,隨手挑了一個藍色的小瓷瓶:“咳,咳!你剛才用的什麽暗器?我沒看到你出手。”

  “死馬當活馬醫,有吃比不吃好。”我假裝沒聽到,不管三七二十一,隨手倒了三顆到手裏,餵到他的嘴裏:“夠不夠?不夠再吃。”

  “咳,足夠了,多了也浪費。”林書桐眸中現出苦笑。

  “能走嗎?”

  “試試看。”

  “行了,咱們快離開這裏。”

  我把剩下的藥塞到懷裏收起,彎腰拾起火折子和幹糧。林書桐的短劍滾落下來時早不知掉到哪裏去了。我伸手取了冷無香的佩劍,砍了一根樹杈,遞給林書桐當拐杖。

  想想不解氣,回過頭,恨恨地伸腳踢了踢倒在地上的無香——靠!算計我!我說怎麽這麽好心給我送大氅來禦寒?原來是讓我當靶子呢!這才攙扶著林書桐蹒跚著向密林深處走去……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2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4 PM 編輯

  67

  不知道大家有沒有見過獵狗追逐下拼命逃生的兔子?雖然明知道不可爲,但生存的欲望卻仍迫使著它拼命逃竄,直到耗盡生命中最後的一絲力氣?

  現在的我和林書桐,感覺上就是兩只被追逐得無處藏身的兔子。在茫茫林海雪原中拼盡最後的力量,去尋找那一線渺茫的生機。

  林書桐教我邊走邊用樹極掃去身後的腳印,以湮滅掉經過的痕跡。

  沒了那件亮眼的大氅,仗著林間暗淡的光線和崎岖的地勢,一時倒也沒人發現我們。

  可既便是如此的費盡心機,拼命奔逃了不到二十分鍾,身後已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怎麽辦?。。”以我們的龜速,逃是肯定逃不掉了。

  “藏起來。”林書桐沈聲回答。

  他劍眉一篷,微一偏頭,已指示我扶他躺到一個凹陷山腹裏。

  這狹窄的山路從林子的邊沿穿橘而過,另一邊不足一丈遠,便是陡峭而懸空的山岩,底下天雪河的巨浪拍打著岩壁,聲勢駭人,幾乎要翻卷而上。

  我拾了些樹杖胡亂地蓋在身上,緊緊地靠在林書桐的身邊,摒住了呼吸聆聽外面的動靜。

  這種僞裝手法,實在是太過低劣,稍微細心一點,應該就能發現。我可不敢對它抱太多的幻想——只祈求因天色暗淡,會保我們逃過一劫。

  “林大人,昭王妃,你們在哪裏?出來吧。”

  “認識嗎?”我用眼神詢問他。

  他輕輕搖了搖頭。

  “哈!我看到你們了!”那人壓低了聲音,哈哈大笑著朝我們走了過來。

  林書桐伸手環住我的腰,輕輕搖頭示意我別上當。

  “別躲著啊,昭王派我們來找你們來了。”

  “你是昭王府的侍衛?”清朗的男音從樹枝的縫隙間遞了過來。

  “子楓!”終于來了個救兵!我激動萬分,不假思索從藏身處一蹦而出。

  “小心!”

  “小雪!”

  沒等我弄明白什麽事,“刷”地一聲,一柄薄如紙的利刃已夾著寒意撲面而來。緊接著是“叮”地一聲輕響。

  我下意識地後仰身子,只覺得頭頂一涼,一大絡柔軟的青絲已飄然墜地,仿如一團黑色的烏雲沈沈地壓在我的心底,教我徹底地寒了心。。

  在這間不容發之間,江子楓已縱身躍了過來,長劍一揚,架住了黑衣人的薄刃彎刀。刹那間,一片“叮叮當當”金屬碰撞聲不絕于耳。

  “你沒事吧?”林書桐娘階著衝了出來,他衝得太急,一個不穩,幾乎跌倒在地上。

  “沒。。”我驚魂甫定,慌忙伸手接住他下墜的身子。

  耳邊“哧哧”聲亂響,隨著利刃破空之聲,十數杖羽箭貼地疾射而來。

  “小雪!”在江子楓的驚呼聲裏,林書桐摟住我在雪地上翻滾盤旋,狼狽萬分地躲過一輪攻擊。

  “恩師,你受傷了?“江子楓足尖輕點,已似一只大鵬,輕盈地躍了過來。

  他長手一揮,將一柄寶劍舞得密不透風,似水銀洩地,寒芒暴長,已將我們三人的身形全都籠罩在他的保護之下。

  只停頓了這片刻,林中如鬼魅般又湧出兩個黑衣人——卻正是最初追逐我和林書桐的五人之中的兩個。

  “咦?”江子楓輕咦一聲:“左邊那個人好像在哪裏見過,面熟得很哪!”

  “有什麽稀奇?他們是昭王手下的人。”我撇著嘴角,心底悲憤。

  “我看昭王不像那種人。”江子楓邊禦敵,居然還有時間同我鬥嘴!

  “你又知道他是哪種人?”我怒目而視。

  “咳咳,先別爭”,林書桐斜躺在地上,低聲問:“子楓,你打發得了嗎?”

  “打不了也得打!”江子楓含著笑,面色卻顯得有些凝重:“小雪,你扶著恩師先走,我來斷後。”

  “咳,不要戀戰。”林書桐當然明白,其實我們留在這裏,江子楓要分心照顧我們,反而容易連累他,到不如先走爲上策。

  當下也不跟他客氣,攀住我的臂,站了起來。掙紮著摟住我的腰,兩人扶撈著往林間走去。

  “恩。”江子楓已無暇回頭,低應了一聲,且戰且走。

  “想跑?沒那麽容易。”暮地一聲長笑,一條黑影從林間電掠而來。他迎面一掌,竟是運足了勁當胸一掌狠狠向我擊來。

  “小雪!”江子楓驚呼一聲,飛身來救。

  說時遲,那時快,林書桐腳跟一旋,已和身撲在我的身上,緊緊地護在我的身前。那沈重的一擊,便結結實實地落在林書桐的後心。

  “啪”地一聲巨響,如擊敗革,林書桐“哇”地一聲,一口鮮血狂噴而出,一股血霧順著我的臉頰緩緩滑落。他顧長的身子已如一只破碎的布娃娃,隨著我一起,飛出幾丈遠,向著天雪河下直墜而去。

  “大哥!”我只來得及狂呼一聲,鼻中聞到濃郁的血腥氣,耳邊風聲呼呼,眼前的樹影蒙上一層暗紅如幻境般急掠而過。緊接著身子一沈,已隨著他一起直直地墜入了冰冷的天雪河中。

  “恩師,小雪!”江子楓狂吼一聲,緊追在後,竟不假思索縱身躍了下來。

  此處山勢陡峭,地形險要,河流上下遊的落差極大,加之這一段河床狹窄,水流湍急,當真是驚滔拍岸,卷起幹萬點水花,水聲夾著風聲怒吼陣陣,聲威攝人。

  我掙紮著從水底浮了上來,借著水的浮力,林書桐的身子反而比在陸地上要輕得多。

  死死地抱住秣書桐,只一瞬間,已被水流衝出了很遠。那片密林一眨眼功夫已被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此時他已陷入暈迷,我一手從他身後穿過,挽在他的腋下;另一手劃動水花,順著水勢遊動。

  張眸四顧,一顆黑色的頭顱在我身前不到兩丈處載沈載浮,拼命掙紮。

  “子楓!你受傷了?”我大驚,拽著林書桐奮力向他遊了過去。

  “沒。救。。我不。。會水!”江子楓仍在胡亂地撲騰,掙紮著迸出這句話。

  “不會遊你跳下來幹嘛?”有病!

  我氣得快抓狂。

  林書桐身受重傷,生死未蔔:身邊強敵環伺,難辯敵友,正是極其需要人枚援之時。

  他到好,自找死路!沒能力還想英碓救美,把這唯一的生機也斷送了!死了活該!

  正氣惱之間,一個巨浪打來,已將他卷入河底,瞬間不見了蹤影。

  “子楓!”我惶急地大喊,回應我的卻只有呼嘯的滔聲,四面是一片茫茫的水鄉澤國,渺無人煙。。

  潛入水中這個念頭我根本就不敢去想。

  莫說我現在手裏還拽著個昏迷不醒的林書桐,總不可能不顧傷者,去顧他那個活蹦亂跳的大活人?

  便是我獨自一人,沒有任何救生設備,如此湍急的水流,亂石暗礁又隨處可見。除非我想找死,否則,絕不可能潛到水中。

  現在唯一可以祈求的是,他身懷武功,也許在水裏憋氣的時間能長一點,命好再遇上個漁民什麽的,看能不能保他一條性命?

  這段水域卻該死地處在皇家圍場,誰有那個天大的膽子來此捅魚?況且,天降大雪,希望自然是非常渺茫。。

  “不管了!讓他去死好了,這個傻瓜!笨蛋!豬頭!”我心中淒惶,一片茫然,恨恨地痛哭著,怒罵著,心痛著,焦急著。。

  臉上不斷有液體滑落,早已分不出是淚還是水。。

  也不知道到底順著水流飄了多遠?好容易到了水勢平坦之處,我遊到岸邊,生拖活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林書桐弄上了岸,已累得快要虛脫。

  我象一條死魚般仰躺在潔白的沙灘上,眼中的淚早已流幹,腦中亂紛紛的,明明已精疲力竭,精神卻異常地亢奮。

  哈!賊老天,你就折騰吧,都已折騰到這份上了,看你還怎麽折騰?我蘇秦不信邪,偏還跟你扛上了!



  68

  四肢百骸裏都透出酸痛,倦意排山昏海般席卷而來。真想就此躺在地上,先美美地睡一覺再說。

  睡,就意味著死亡。

  而我,還不想死。

  對,不能就此放棄,更不能被老天爺打倒!

  放棄了,豈不正合了君默言那臭小子的意?至少,我得留一口氣回去,看看那家夥怎麽解釋?死,也得明明白白吧?

  況且,林書桐和江子楓都還等著我救呢!我死了,他們不是更沒有了希望?

  給自己做足了精神動員,終于掙紮著站了起來,我拖著沈重的步伐,慢慢往岸邊走去。

  風平了,河水溫柔地拍打著河床,全沒了剛才風助水勢,巨浪滔天的威風,宛如母親在搖著她至愛的小寶寶。

  紛紛揚揚的大雪,不知何時已停了下來。一輪上弦月清冷地掛在天際,揮撒著冰冷的銀輝。

  月色,使山巒,樹木,河水。。全都披上了一層輕紗,一切都顯得蒙胧了起來。這個世界,竟是那麽的甯靜與詳和。

  四周寂靜得嚇人,我踩踏在盈寸深的積雪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輕響。偶爾有樹葉承受不住積雪的重量,啪嗒一聲掉落下來發出沈悶的聲音,在靜夜裏傳出很遠很遠。

  濕透的衣衫被冷風一貫,竟好似結了冰一樣堅硬,變成了薄薄的利刃。每走一步,都在切害著我的肌膚。我咬牙忍受著,蹒跚地行走,左右張望,尋找一個可以禦寒的庇佑所。

  前面的沙灘上,隱隱約約有一個暗影橫呈著,一動不動。似一截枯木,又似一條大魚,更象是一個——死屍?

  我心一緊,呼吸瞬間急促了起來——不會是子楓吧?

  “子楓?”我顫著嗓子,試探著輕輕叫了一聲——當然什麽回應也沒有。

  壯著膽子往前急走了幾步,那暗影的輪廓逐漸清晰了起來的確是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口他了無生氣地仰躺在沙灘上——不是江子楓是誰?

  “子楓,子楓!”我魂飛魄散嘶聲大叫著衝了過去——子楓全身冰冷,也不知躺在這裏到底多久了?

  我將他的頭抱在懷裏,慌亂地搖晃著他,摩挲著他略顯粗糙的臉,傷心的淚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哽咽著泣不成聲:“子楓,你不能死啊,你給我醒來,我求你了!”

  “我只是生你的氣,氣你沒腦子,我沒想過真的要你死啊!你快點醒來!”我抱著他,用力搖晃著他的身子,哭得肝腸寸斷。

  等等,他的胸口還有熱氣!

  我忙忙地將他放平了,撕開他胸口的衣衫,半跪在地上附耳傾聽有心跳!他的心還在跳!

  對了,人工呼吸!他溺水了,得用人工呼吸。

  不知道野外生存教的那點技巧我還記得多少?早知道有一天要派上用場,當初我該多花點心思去學!

  好像要先從嘴裏往外掏淤泥——這個步驟有點惡心,也較滑稽,所以我記得牢靠。

  胸外按壓到底是要按幾下,然後再人工呼吸一次?唉!想不起來了!我慌亂極了,腦子裏亂糟糟的。可現在形勢危急,卻已沒時間讓我仔細回想了。

  不管了,我的肺活量小,力氣也不足,手法還不專業,就定三下做一次好了。

  打定主意,我立刻將他的頭微側,伸指進他的嘴裏掏泥沙——可能天雪河水質好,倒沒有惡心的泥沙掏出來。

  我伸指捏住他的鼻尖,深吸一口氣,頭一低已吻上了他的唇。直到肺裏的空氣全擠光,我憋不住了,這才擡起頭來,給他做胸外按壓。

  當我再一次深吸一口氣,堵上他的唇時,突然發覺他的唇在動——他熱烈地反應著我,一條手臂纏上了我的腰,一只大掌捧住了我的頭,居然吻得如醉如癡。

  我一愣——他這麽快就醒了?

  我張大了眼睛,盯著眼前這張放大的俊顔。

  這家夥緊緊地摟住我的腰肢,雙眸閃亮,唇角微勾,笑得神清氣爽——哪有一點溺水垂危的跡象?

  “閉上眼睛,傻瓜!”江子楓柔聲低笑。

  “你早已醒了?”我憋住氣——居然裝死騙我?!

  “嘿嘿,我想知道如果我死了,你什麽反應。”江子楓嘴角噙著一抹愉悅的微笑,神彩飛揚:“誰知道你哭得那麽傷心……”

  “你很滿意?”我握拳,氣得渾身都在抖。

  “原來你心裏那麽喜歡我,小雪,我,我也喜歡你。。”江子楓深情款款地凝視著我,閉上眼睛,俊顔慢慢向我俯下……

  恕火噌噌地狂冒上來,我憋住氣,用盡全身的力氣,啪地一掌揮向眼前那張陶醉萬分的俊顔。

  “小雪……?”江子楓驚愕萬分,張開眼睛,一臉呆滯地瞧著我。

  扔下一臉錯愕加難堪的他,我掉頭就走。

  “小雪,對不起。”江子楓幾大步追了上來,一把拖住我的手:“我不是存心的,那時我剛剛醒來……”

  我淚飛如傾,傷心到了極點。甩開他的手,瞧也不瞧他一眼,一言不發,鐵青著臉,低頭疾走。

  我受夠了!

  神經病!全都是瘋子!

  一個莫明其妙要殺我;一個在生死關頭,居然還有閑心開玩笑?

  “小雪,你去哪裏?”江子楓閃身攔到我身前。

  我冷冷地瞥著他。

  “好,好。”江子楓瞧見我一臉的淚,呆了一下,苦笑著舉起手一路倒退著跟著我:“對不起,是我錯了,我不應該試探你。可是,要不是你突然偷親我,我也不會。。”

  他還有理了?我偷親他?我甯願去親豬也不會親他!

  我霍地停了起來,叉著腰,指著他愕然的臉孔怒吼:“江子楓,你去死!你這種人,死一個少一個!全死光了才清靜!省得鬧心!”

  “居然裝死騙我?很好玩?很神氣?很開心?什麽?我喜歡你?!呸!下輩子,不,下下輩子,也別妄想!我就是喜歡一頭豬也不會喜歡你!你滾,滾得遠遠的,再也別讓我看見你!”

  “小……雪?”江子楓從沒見過我發飒,我估計他大約也沒見過哪個女人象我這麽凶悍,愣愣地張大了嘴巴,完全嚇傻了。

  “閃開!”我用力推開他,大踏步走回河灘,蹲下身子,挽住林書桐的腰,努力想把他扶起來。可惜怎麽努力也不成功。

  “讓我來。”

  “滾!”

  “對不起,是我過份了。可是,再不把恩師帶到安全的地方,恐怕……”江子楓神色黯然地蹲下身子,從我手裏接過林書桐,微一用力,已穩穩地負到了背上。

  “這裏是回龍灘,離我們落水的青龍灘有三十裏地。”江子楓環顧了一下四周,慢慢地給我解說著,低啞的聲音透著傷心與因惑:“前面不遠處有個山洞,應該可以休息禦寒,我去年秋狩時來過一次。”

  見我不理他,他緊抿了唇,汕汕地住了,默默地在前面帶路。

  “我去砍柴,呃。。守著恩師,有事就叫我,恩?”放下林書桐,江子楓小心翼翼地偷瞧我的臉色,一臉局促地搓著手。

  我依然不看他,也不跟他說話,只默默地從身上掏出火折子——還好,冷無香的火折做得極爲精巧,外面用竹筒裝著,裏面還包了幾層油紙,倒沒有濕。

  默默地在洞中拾了些柴草,隨手一晃,藍幽幽的火苗竄了起來,帶給我一絲暖意。

  我蹲下身子,拼命去拔洞邊蔓生的絲茅。細嫩的肌膚很快被鋸齒狀的茅草劃破,鮮血緩緩地滲了出來。。

  “用這個。”江子楓皺著眉頭,不由分說塞給我一把匕首。微微一歎,提著他的寶劍,失魂落魄地走了。

  江子楓回來得比我預計的時間要快——看來,有武功,又有寶劍的人砍起柴來還是占優勢的。

  他腰佩寶劍,手裏摟住一大捆樹枝,左邊臉頰浮腫著,印著一個清清楚楚的巴掌印——與平日玉樹臨風,謙灑不囂的世家公子哥形象相比,自是說不出的滑稽與稂狽。

  我忍俊不禁,低眉一笑——他活該!

  “你不生氣了?”江子楓大喜,斜眼偷瞧我的臉色。

  “去,把這個嚼碎了餵給大哥吃。”我掏出安節青霧素,撕開錫紙,取了四顆給他,另外取了兩顆放自己嘴裏吞了。

  林書桐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發燒,身子熱燙得嚇人。也是,能挺到現在,不死已經是奇跡。這裏缺醫少藥,先消消炎也是好的。

  “我?”江子楓指著自己的鼻子,一臉的黑線。

  “不是你,難道要我去?”我冷冷頂回去。

  “別,那還是我來算了。”他苦著臉,依言餵了林書桐藥汁。再把他輕柔地放到我剛才用茅草鋪就的臨時床位上。

  “幫他把衣服脫了。”

  “呃……好。”這次他倒沒有再爭辯,極快地拿了林書桐的外衣過來,晾在樹極上放火邊烘烤著。

  剛下過雪,樹枝都半濕著,加上夜色萦胧,視野不良。他一個公子哥也沒經驗,砍回來的柴雖然很大一捆,卻都是些活樹,不是枯枝,堆在那裏,只冒濃煙,不見火苗。

  眼見火勢上不來,江子楓挽起衣袖,蹲下身子,撅起屁股,鼓著頰拼命去吹火。

  那姿勢要多怪異有多怪異,要多好笑有多好笑。

  可我卻根本笑不出來,雙手抱膝,疲倦地依到岩石上,默默地望著那滾滾的濃煙,想著近來的種種遭遇,想著君默言的無情,淚水無聲地滑落。

  “哈,還搞不定你?”江子楓叉開兩腿,雙手叉著腰,興奮又得意地低嚷著,年輕俊朗的臉上洋溢著單純快樂的笑容。

  今日所經曆的種種危險與苦難,仿佛沒有在他身上留下一絲的痕跡,讓我不禁羨慕不已。

  藍色的火舌高高竄起,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抱著雙肩,洋身輕顫了起來。身子下意識地向火堆偎了過去。

  “小雪,你的臉怎麽紅得那麽厲害?”江子楓憂心如焚地瞧著我:“要不要緊?現在還只是剛交子時,離天亮可還有些時候口要不,我背你回別院?只有五十裏山路,很快就可以到了。”

  亥時?這麽說,從散步遇險到現在,這驚瑰的一夜,我以爲經過了幾個世紀的這漫長的時光,其實只有七個小時不到?

  “不行,難道把大哥一個人丟在這裏?”我頭腦昏沈,曲膝歪在火旁,連眼皮子都懶得動,淡淡地拒絕了他的提議。

  “那,你先把衣服脫下來烘幹,濕衣穿在身上,被火一爍寒氣全都跑到身體裏去了。”江子楓正色瞅著我:“我背對著你,保證不偷看。”

  “無聊!”我喃喃低咒一聲,身子一歪,漸漸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3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5 PM 編輯

  69

  “蘇秦,快逃。。”林書桐低低地呻吟起來。

  我一驚,昏沈的頭腦瞬間清醒。

  “蘇秦?”江子楓怪異地瞟了我一眼,低低地重複了一遍。

  “子楓,我。”六在最初的旭尬過後,我咬了咬唇,決心向他說明真相——林書雁的身份,我已經膩了。

  “不!你什麽也別說。我,什麽也沒聽到。”江子楓急切地阻止我,臉上顯出苦澀的笑容。掉頭怔怔瞧著跳躍的火光,神情慘淡,全然沒了平日的開朗樂觀。

  “逃避能解決問題嗎?”篝火“嘩波”地響著,跳出美麗奇詭的光影。我悠然低歎,以手扶頭,身子蛛縮成一團。

  江子楓不語,徑自盤膝坐定,眼觀鼻,鼻觀心,竟象是廟裏入定的和尚。須臾間,身上熱氣蒸騰,白煙鼻臯,使他整個人蒙上了一層飄渺的薄霧。

  “好了。”正在暗暗驚奇贊歎之時,江子楓已從地上一躍而起,咧唇炫耀地一笑:“我厲害吧?”

  他三兩下脫掉外衣與中衣,只剩一件棉布的褂子,光著兩條膀子,小麥色的肌膚在火光的映襯下閃著健康誘人的光澤。

  “雖然有些汗味,總還是幹的,你將就著穿。。”江子楓偏著頭戲琥地一笑:“這可是今科新出爐的武狀元的衣裳,別人想求還求不到呢,便宜你了。”

  “不了,你給大哥換上,他受了傷。”下意識地,我委婉地拒絕了他——不想與他有更親密的接觸,不敢給他更多的幻想空間。

  “是哦,我怎麽老是忘記了恩師?該打!”江子楓故做輕快地拍了額頭一下,哇哇大叫著給林書桐更衣,可是眼底一閃而過的失望卻依然洩露了他真實的心情。

  “哇,看不出恩師平日一付文弱書生的樣子,原來身材這麽結實!啧啧!”江子楓大呼小叫,似乎玩得不亦樂乎。

  我歉然地垂下眼簾,將頭埋到雙膝之間,忍不住惴惴不安但願這個大男孩沒有傷得太深。

  “小雪,小雪!別睡了,會落下病!”憂惚中有人在推我。

  “誰?誰叫我?”我茫然地擡起頭,眼前恍惚立著一條颀長的身影。

  “恩師的外裳我已經烘幹了,你穿上吧。”江子楓拎著林書桐那仵染滿鮮血的青色長衫,半跪在我身前,俯著頭,一臉憂慮地瞧著我:“你燒得太厲害了,在說胡話呢。”

  “是嗎?”我勉強一笑,只覺身子輕飄飄的,好像不受大腦的控制,無力地向一邊歪倒。

  “小雪!”江子楓焦急地驚呼,伸手摟住我軟得象面條似的身子,咬著牙道:“不行,你這身濕衣真的得換掉,得罪了。”

  他將我交到左手,半摟在懷中,另一只手繞到前面來解我的前椅。

  “你想幹什麽?”一條人影如鬼魁般從洞外悄無聲息地飄了進來,微風飒然之即,一柄泛著寒光的長劍已指住了江子楓的喉嚨。

  “昭王爺,別誤會。”江子楓肅著容,心懷坦蕩地與君默言對恃:“她生病了,發燒呢。得先去看大夫,你怎麽說?”

  君默言鐵青著臉,冷冷地盯著江子楓停在我前襟的手,劍尖微微輕顫,聲音冷厲:“放開她。”

  “君默言”,看到君默言,我精神突然一振,輕依在江子楓的懷裏,揪著他的單褂,掙紮著想站起來。

  我雙頰火一樣的燒,身體也火一樣的狂燒。咬著牙,雙眸閃亮,冷冷地諷刺:“除了殺人,你還有別的方法沒有?”

  “你閉嘴!”君默言劍眉一疊,怒喝一聲,收了長劍,大踏步地走過來。解下身上漆黑如夜的大氅包裹在我身上,彎腰抱起我,雙足輕點向洞外急掠。

  “君默言,你想怎麽樣?”江子楓神情焦灼地追了出來。

  “這是我的家事”,君默言頭也不回,冷冷地拋下一句:“我自有分寸,不勞你費心。”

  “你放下我。。放下!”我想奮力掙紮,可卻四肢無力:我想大聲怒罵,從嘴裏溢出來的聲音卻破碎低沈。

  他抿唇不語,身子在林間縱高竄低,捷如飛鳥。樹影,月影交撙曲琨亂的光譜,好比坐過山車,胃中排山倒海般地翻攪著,晃得我頭疼欲裂。

  “停,停。。停!”我無力地低喊:“我想…吐!”

  話未完,哇地一聲,已經吐得稀裏嘩啦。一股中人欲嘔的惡臭味瞬間在林間飄散,向空氣中擴散漫知。。

  君默言不說話,伸手穩穩地扶住我的額頭,另一手輕拍我的後背。他的手指幹淨,修長,溫暖,還透著點微微的涼意。

  我吐得天昏地暗,早已沒有半絲力氣,軟軟地依在他的懷裏,輕輕喘息。

  他掏出絲帕,輕柔地擦拭著我的唇辮,他深深地凝視著我,顆黑的眸子裏有著我看不懂也看不清的心傷,半晌才低低迸出一句:“爲什麽不跟著無香走?”

  走?他要我的命,我怎麽跟著他走?

  “君默言,爲什麽……?”我伸出手指試圖觸摸眼前這張模糊的臉,卻因全身綿軟無力失敗地垂落在他的頰邊。淚水悄然滑落,聲音漸轉低沈,終于抵不住倦意,沈沈睡去…

  身邊好像有無數的人來來去去,不停地走動。有人拉著我的手;有人在我耳邊輕聲哭泣:還有人給我嘴裏灌奇怪而苦澀的藥汁:有人在低聲地說話……

  我昏昏沈沈,意識飄渺。不停地在一片黑暗裏奔跑,怎麽也找不到盡頭。從四周湧出無數青面鐐牙的怪物,向我撲過來,嘶咬著我的衣衫,啃噬著我的血肉,我滿身是血,掙紮著大叫。

  張劍開著越野車,奔馳而來,追逐在我的身旁,替我趕走那些怪物。他劍眉朗目,英姿飒爽,縱聲長笑:“我給你的槍呢?傻丫頭,不會用嗎?”

  “劍哥,你來了?”我委屈地癟著嘴,傷心地痛哭:“嗚嗚……你送我的麻醉槍被我弄丟了。嗚嗚,還剩一顆子彈呢!掉到河裏了,再也找不回來了……”

  “找不回來就別找了,我另外送你一個。”張劍不以爲意,握住我的手,溫柔地微笑。

  “不,我不要麻醉槍,我要掌心雷!”我抓住他的手撒嬌,恨恨地道:“一槍轟掉君默言的頭!”

  “不能給你槍,那犯法的。”張劍搖了搖頭,放開我的手微笑,身子漸漸飄浮在空中:“不能什麽事都用武力解決。”

  “張劍,劍哥!你回來!”我惶然大叫。

  “你找張劍幹嘛?”蘇越滿臉疑惑地輕拍我的肩膀。

  “姐,你來了?”我回過頭,赫然瞧見門外一堆人——老爸,老媽,曦曦,流水,醉戀,小蜘。。他們全都抿著唇,冷冷地看著我,默默地不發一語。

  奇怪,他們去參加葬禮嗎?怎麽全都一身的黑衣?那沈郁的色彩逼得我喘不過氣。

  “姐,我好想你,我要回家!”我嘟著唇,摟著姐姐的脖子,把臉埋到她的胸前:“姐,你別亂動,害我頭好暈。”

  我舒服地閉著眼,偎在她的懷裏,喃喃低語:“姐,君默言欺侮我!把你的美式衝鋒槍借我,我要把他射成一個蜂窩。”

  蘇越冷冷睇了我一眼,抿著唇繼續耍酷,開著她的改良吉普車,加大油門跑得飛快。

  我窩在她懷裏,開始嗚嗚地哭:“姐,我好討厭君默言!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派蝙蝠來咬我,還把我丟下河。嗚嗚,姐,我再也不要見到他!”

  “好,咱們不見他。”蘇越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聲音低啞中帶著點無奈。

  “以爲他馬賊人多勢衆了不起嗎?欺侮我一個人。”我突然生氣了,揪住姐姐的領子,豎著眉毛:“姐,等我回去,把他寫死!而且,是那種很難看的死!”

  “好,讓他死得很難看。”蘇越面色鐵青,很幹脆地隨聲附和。

  “可是,我怎麽回去?嗚嗚…”我一臉的茫然地瞧著蘇越:“姐,你是怎麽來的?”

  “這有何難?怎麽來的怎麽回去啊。”蘇趙挑起眉毛,奇怪地睇了我一眼,淡淡地問:“你是怎麽來的?”

  “我?翠羽帶我來的啊!”我嘻嘻笑。

  忽然想起翠羽一直閉關修煉,不理我,不由癟著嘴又傷心起來:“可是,它生病了,都不理我。也不知道啥時候好?嗚嗚,我好怕要在這個鬼地方呆十年!”

  “十年?”蘇越苦笑。

  “姐,我好冷,而且頭好暈。”我頭腦昏沈,視線開始模糊,趴在她身上怎麽努力也看不清她的臉。

  蘇越隱在一片霧中,忽然幻化成君默言。兩張面孔交替出現,時而冷笑,時而憐憫,時而溫柔,時而狠厲……

  “放心,不用等十年,我送你回去。”姐姐的聲音隱在霧裏,飄忽悠遠,淡漠而平靜。

  “我回不去了”,我失魂落魄地瞧著眼前那一片白茫茫的濃霧,淒然低語,淚水潸然滑落:“我跑到書裏去了,我被裏面的人物,故事套住了,怎麽回去……?”

  “姐,我告訴你,書中沒有黃金屋,也沒有顔如玉,只有一個君默言。他好壞,傷了我的心,讓我好失望,好心痛……”

  “好,那我讓他的心也很痛……”姐姐悠然長歎,聲音飄渺,輕得象一陣煙,混和在一片白霧裏是那麽的不真實。

  突然間,電閃雷鳴,從濃霧裏鑽出一條巨蛟,盤旋飛舞,從空中附衝而下,聲威嚇人,”

  “姐!”我心臟狂跳,大叫一聲,霍然而醒——早已嚇得冷汗涔涔,濕透了衣襟。

  “小姐?你醒了?”喜兒半蹲在地上,聽到我的叫聲,猛然回頭,撿拾著碎片的手停在半空,一臉的驚喜。

  我一臉茫然地瞧了瞧四周,窗披外那一絲薄薄的暖陽,正漸漸地被暗夜所吞噬。瑟縮著擁緊了絲被,仍然感覺到那份侵入到骨髓的冰冷寒意,忍不住輕咳了起來。

  “我去請錢太醫。”喜兒慌慌地站起身,扭頭便往門外跑,卻與正要進門的惜瑤撞了個滿懷。

  “慌什麽呢?”惜瑤板著俏臉,沒好氣地低聲喝叱。擡眸忽然瞧見我,扔下喜兒,衝了過來,一把握住我的手:“小雪姐姐,你可醒了!把我嚇壞了,也把二哥累壞了,急壞了,你知道嗎?”

  “……”我呆呆地瞧著她,一臉的怔忡,無法消化她的話意。

  “咦?怎麽不說話?”惜瑤慌慌地伸手來探我的額,喃喃低語:“奇怪,不燒了啊。”

  “小雪。”君默言靜靜地站在門邊,手扶著門框,淡淡的陽光自他身後照射過來,使得他的五官蒙在耀眼的金色裏,看不真切……




  70

  “二哥,你來了?”惜瑤扭頭瞧見君默言,喜出望外,急急地向他招手:“快來,小雪姐姐好像不對勁,一直不說話。”

  呃。。我哪裏不對勁?只是暫時沒有搞清楚狀況。這小妮子還真是個急性子啊。

  “小雪。”君默言下巴上長滿了新生的青鬃,容顔憔悴,帶著滿身的倦意,緩緩地踏進房來。

  奇怪,生病的那個明明是我,他怎麽搞得比我還狼狽?可是,他狼狽也好,疲倦也罷,又關我什麽事?

  “你終于醒了。”他輕輕在床沿坐下,握住我的手溫柔地摩挲著。

  我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抽回了自己的手。漠然地掉轉視線,低眸研究著青色雪緞被面上的那朵海棠。

  實在不想跟他說話,惜瑤的話,正好給我了借,我索性裝啞巴。

  “小雪姐姐,你說話啊。”惜瑤著急地搖晃著我的身體,聲音裏帶上了不容錯辯的輕責:“自從你在林子裏與林大人走散,因速路失足掉到天雪河,讓二哥帶回別院後,又一直暈睡了三天三夜。你知道二哥多擔心你嗎?你怎麽可以這樣?”

  她強力地搖晃,弄得我一陣頭暈,忍不住輕輕蹙起了眉頭。

  昏睡了三天三夜?

  難怪我渾身象散了架一樣難受!

  我和林書桐走散,然後迷路,再失足落水?

  他是這樣跟大家解釋的?一場陰謀就這樣船過水無痕的被他粉飾成了一個英碓救美的故事?

  我忍不住在心底冷笑。

  那麽林書桐呢?

  他怎麽樣了?

  爲什麽沒有人提到他?

  “不要緊,可能剛醒來還很虛弱。”君默言輕輕搖頭,語氣是一貫的平淡與冷靜:“讓她先休息,你回去吧。”

  “那好吧,小雪姐姐,我明天再來看你。”惜瑤失望地離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道,夜色漸漸加深,難堪的沈默籠罩在我們之間。

  君默言呆坐半晌,見我一點開口說話的意思也沒有,低歎一聲,起身離開。

  我固執地不肯擡頭,耳邊傳來極輕的腳步聲,接著是衣物磨擦發出的輕微的悉簌聲響,偶爾有杯盤相撞的清脆的叮當聲,食物的清香漸漸地彌漫到空氣裏,引誘著饑腸輾輾的我。

  “躺了幾天,餓了吧?要不要先吃點東西墊墊胃?”君默言端了一小碗粥,慢慢地向我走來。

  我抿著唇,一言不發,倔強地抵抗著眼前的誘惑。

  士可殺不可辱,我豈可爲了小小一碗粥就向惡勢力低頭?

  “沒胃口?那就先放這裏。”君默言今天脾氣出奇的好,居然不惱,順手把粥碗擱到床頭矮幾上。

  他抽了本書,歪在軟榻上埋頭看了起來,既不勉強我說話,也不再來打擾我。

  可惡,君默言分明是存心的!

  那粥近在咫尺,小米的香味透過碗蓋的縫隙鑽出來,桌泉亭亭地飄散在空氣裏,萦繞在我的周圍,挑戰著我越來越薄弱的意志力。

  乘他不注意,我偷偷去瞟那碗粥,目光不經意掠過矮幾,卻被幾上那枝做工精細的發簪吸引住了視線。

  張劍送我的那枚筆明明掉到河裏去了,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

  再也按捺不住胸中的疑惑,我伸手取了那枚簪拿到手裏細細地端詳。

  黃金打造的筆身,白玉制的筆蓋,玉質溫潤,色澤純淨,雕成一朵潔白的雪蓮花,在暗夜裏泛著淡淡的幽光。

  是,我一眼就看出這是仿造的——雖然做的幾乎可以以假亂真。

  但是外形可以造假,材質卻騙不了人。我的那朵雪蓮是鉑金鑲鑽的——我諒他們也仿不出來!

  奇怪的是,它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咳,你昏迷時一直念叨著它,所以。。”君默言頭也不擡,把臉葳在書本後面,合糊其詞地低語:“只是,它不能寫字。”

  “爲什麽。。?”張了張嘴,喉嚨裏卻只溢出沙啞難聽的聲音。

  我輕聲咳了咳,執著筆,陷入了迷茫。

  他不是處心積慮想要殺我?那又何必在意我說了些什麽?更無需費盡心機地討好我——呃。。這種程度,應該算得上是討好了吧?

  他放下書,變戲法似的將一杯清茶遞到我的唇邊:“喝口茶,潤潤嗓子。”

  我忍不住擡眼,狐疑地盯著他瞧——他眸光湛然,眼底有著濃濃的陰影,目光中含著隱約的關懷與憂慮。

  見我不說話,只一個勁拿懷疑的眼光瞅他,他微微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轉過頭去,冷然低語:“放心,不會在茶裏下毒。要殺你實在太簡單,我又何必繞這麽大的圈子?”

  他的聲音低沈暗啞,俊逸的臉寵上抹上了一層極淡的抑郁,在燭光的掩映下,看上去竟有一種說不出的落寞與悲涼。

  我呼吸一窒,一抹痛楚極快地從心頭掠過,鬼使神差地低頭就著他的手啜飲了一口清茶。

  那清甜甘冽,芬芳稹郁的香若才一入口,這才發覺喉嚨幹澀,如同火燒。竟不知不覺一口氣把那杯茶喝了個精光,仍意猶未足,輕舔了唇角,眼巴巴地瞧著他。

  他眸光一亮,又連斟了三杯,我這才算是止了渴。

  “真是可惜了這上好的雪峰雲露,竟讓你如此牛飲!”君默言忍俊不禁,出言調侃。

  我臉微微一紅,局促地垂眸不語。

  該死,本來打定了主意絕不理他,爲什麽忽然之間,竟被一杯茶誘惑了?蘇奏啊蘇奏,我怎麽就沒看出來,你有當甫志高的潛質呢?真是沒出息透了!

  正在後悔著呢,腹間突然傳來“咕嘻“一聲響,在這靜谧的空間,竟是格外的清晰。

  呃…天要亡我啊!我大糗,頭低得快埋進了絲被裏,打定主意死都不擡頭,臉紅得要滴出血來。

  “我也餓了,要不要陪我吃點東西?”君默言起身,端了一只大托盤過來,裏面盛了幾碟精致的點心和小菜,另外還有一鍋小米粥。

  這幾樣東西在眼前一擺,色香味俱全,令我食指大動。以我這薄弱的意志力,哪裏還能抵抗得了這致命的誘惑?

  餓壞了身體是我的事,他可不會心疼。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對!管他有什麽陰謀詭計,先吃飽了再來跟他鬥!

  “好吧,就吃一點點。”我輕輕點頭,嘴硬地小聲嘀咕:“看你這麽誠心,給你一點面子。”

  “多謝你看得起我。”君默言失笑,伸手繞到我後背,塞了個軟枕給我,扶我半坐半躺著。

  “我自己來。”我臉紅,推開他遞到嘴邊的勺子。

  我都二十五了,又不是小孩子,只不過小病一場,還用得著餵?再說了,我們現在是敵人唉!彼此沒有打得頭破血流已經很奇怪了,這麽你依我依下去,那成什麽了?

  他不語,可是勺子卻固執地停留在我的唇邊,淩遲著我的腦神經和味覺、消化系統。

  可惡,都說了是敵人,幹嘛要做得這麽暖昧?

  “我說不用了!你聽不懂。。”我忽然生氣了,猛然擡頭卻不期然撞上他那雙明亮的雙眸,他那從未有過的溫柔和寵溺的神情,迷感了我的心智,讓我的心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聽話。”那低醇如酒的聲音象夢一樣飄進我的心裏。

  我傻傻地繳械投降,默默地吞掉一口又一口他遞過來的關心,焦慮,心疼,懊惱,憂慮。。

  是什麽地方出錯了?

  我陷在一片迷霧之中,神思恍惚。

  結果,在這種極度詭禍和暖昧的氣氛下,我這個宣稱只吃一點點的人,喝光了三大碗小米粥:而那個自稱餓了的家夥,卻只淺嘗了一口。

  我怔怔地瞧著他耐心地給我餵水,再擦了臉,又扶我躺下。

  他薄唇微抿,神情專注,桔色的燈光給他周身抹上了柔和的暖色,使他向來呤厲的臉部線條漸趨柔和。

  這樣的溫柔體貼的君默言,是我從來也不曾見過的,我心懷忐忑,既疑惑又不安,還夾著一絲的迷惘。

  “爲什麽?”我終于憋不住,坐起身來,直視著他。

  這樣拖泥帶水,玩著你猜我猜的遊戲,向來不是我的專長。我做事喜歡直接明朗,幹脆利索。

  說得血腥一點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

  “什麽爲什麽?”他微微一怔,挑起眉毛,訝然地睇了我一眼。

  “別跟我裝糊塗。說吧,爲什麽前倨後恭,突然對我這麽好?我是個直腸子,這麽大一個疑問擺在心裏,不如你直接殺了我痛快得多。”我昂著頭,一口氣說了一長串。

  “呵呵,看來你是真的吃飽了,恢複了元氣了。”君默言偏著頭打量了我一遍,滿意地咧唇一笑。

  “你少打馬虎眼。”我白了他一眼,臉一紅,氣便有些弱了。

  他這句話是不是暗示我有過河柝橋,忘恩負義之嫌?呃。。早就說了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不爲什麽。你既是我昭王明媒正娶從大門迎進來的,不管你怎麽想。總之,只要你一天沒有離去,一天還是昭王妃,就還是我的責任。”他微微沈吟,轉開頭去,避開我的視線,語氣是一貫的平靜和淡漠。

  責任?這麽說來,我對他來說,就只是一段爲期六個月的責任?

  他不想負的時候就殺,忽然醒悟了又哄?

  “既只是一份不想負的責任,那何不幹脆點徹底擺脫算了?休書拿來,何必還要強撐著受那三個月的煎熬?”

  我冷笑,胸中似塞進了一團亂草,悶悶地,竟似無法呼吸。緊緊地揪住絲被,臉,漸漸慘白了起來。

  “早日擺脫了我,你想去哪裏?去投靠林書桐還是江子楓?”君默言眼角一跳,眸光幽黯,凜著容,冷然一笑:“通過這次教訓,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倆個加起來還鬥不過我?”

  “如果只是想找個依靠,又何必那麽麻煩?我昭王府不介意多養一個人,正好也省得我花時間和精力去應付別的女人。實在閑得無聊的話,你不妨考慮生幾個。。”

  他把女人看成什麽?又把我蘇秦看成了什麽?

  “你!”我氣極,一時卻也沒有思考他話裏的深意,揮起手便想甩他一個耳光,卻被他穩穩地握住了手腕。

  “哼!以爲我是江子楓那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可以任你爲所欲爲?”

  君默言面罩寒霜,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冷冷瞥著我,雪白的牙齒閃著邪惡而暴戾的光芒:“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過份的事,才挨你一記耳光?想必不止是一個吻吧?那招上次我試過了,你可陶醉得很,並沒有賞我一記耳光。是那小子太青澀,還是他太粗魯。”

  他該死的說對了,江子楓的確是吻了我——雖然我不是自願的!

  “你!”我氣得全身顫抖卻無話反駁。羞憤難當,又委屈莫名,一時急怒攻心,只覺嗓中一甜,“哇”地一聲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耳邊傳來他驚慌地大叫:“小雪!”意識漸轉飄渺,終于陷入了黑暗…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3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6 PM 編輯

  71

  “……怎麽樣?”

  “回王爺的話,昭王妃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走因一時急怒攻心,導致心氣逆亂,神無所歸,故而引起昏厥,稍事休息應無大礙。”

  這人的聲音蒼老中透著溫健,聽起來卻很陌生。

  “那怎麽都三個時辰了還不醒來?”君默言顯得落些焦噪,失了平日的冷靜。

  “回王爺,王妃昏厥到的確無大礙。只是她脈象沈微,陰寒內盛,陽氣衰微,四肢厥冷,加之外感寒邪,又心懷憤怒。《素問-陰陽應象大論》說:‘暴怒傷陰,暴喜傷陽,厥氣上逆,脈滿去形,喜怒不節,寒暑過度,生乃不固。’”

  “又雲:思傷脾而怒傷肝,肝氣宜條達舒暢,肝柔則血和,肝郁則氣逆。肝失條達,肝氣就會橫逆。‘肝氣橫逆,克犯脾土’。所謂‘喜樂無極則傷魄,魄傷則狂,狂者意不存’,故王妃此刻五臟已虛,六腑已竭,血脈已亂,精神已散,疾病已成……”

  我的老天,這是從哪裏跑出來的一個蒙古大夫?明明就是一場重感冒,再産重也不過是個急性肺炎。他這麽洋洋灑灑的長篇大論講下來,好象我立刻就要去見閻王爺?

  “錢太醫,依你之見,竟是不治之症?”君默言蓦的不耐的打斷他的長篇論述,話鋒冷厲如刀:“我不管,若是小雪明晨再不醒來,我要你的腦袋!”

  呃……這人講不講理?

  動不動就殺人?

  他當砍頭是下地拔蘿蔔呢?

  我忍不住犯眼晴偷偷睜開一條縫。

  君默言背對著我,雙手負在身後,帶著滿身的怒氣。

  一個年約六旬的白須老者,側對著我,躬著腰,身子微微顫料,不停在以袖拭汗-大約是擋不住他的怒意了。

  “是,是!不會的,不會的。”他一叠聲她回答,神態畏怯,語無倫次,倒教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腦。

  “說清點,到底是還是不是?”君默言愠怒,沈聲低吼。

  這人還真是莫明其妙到極點!

  明明就是他把我惹怒了,氣病了。卻把這氣撒到別人的頭上。還裝出一副不知道多關心的樣子來,可笑!

  “是!好在王妃年輕身子素日調養得宜根基穩固這病看他凶險其實只要固本培元再加扶正祛邪之藥若能使她靜心休養以達益氣甯神之功假以時日治愈必非難事!”

  錢太醫拭著汗,不敢再拽文,那麽長一句話連氣也不換竟一口氣說了下來。

  呼,我都替他憋得慌!

  得,雖然細節聽得不是太明白,但大致搞清楚,他總算把我從死緩給改成有期了。

  “這麽說,只要靜心調養就行了?”君默言放緩了語氣,聲音裏夾了絲不易察覺的輕松,淡淡的道:“如此,有勞錢太醫費心了。請!”

  錢太醫伏案揮毫,轉瞬間洋洋灑灑寫了兩大張方子,交給君默言,慌不擇路她走了。

  “喜兒,去照錢太醫的方子抓藥,煎好了送來。”

  見君默言將方子交給喜兒,我慌忙閉上眼晴裝睡。

  “小雪。”他立在床邊,灼熱的視線似乎要穿透我的肌膚。

  一只溫熱的手,悄然的撫上了我的臉頰。緩緩的在我臉上遊走,似乎在小心的勾畫著我臉部的輪廓。似一片羽毛,極輕的落在心靈的深處,麻麻的,癢癢的……

  “王爺。”無塵低聲輕喚。

  “說吧。”君默言收回手,壓低了聲音。

  “屬下已查過了,林大人身上中的毒是玉蕊春。這種毒。”冷無塵似乎心有顧忌,說到這裏住口不語。

  “是宮中才有的,對嗎?”君默言冷然一笑,接著說了下去:“而且,一來都只用做皇上賞給那些犯了錯的後妃們殡天用的,所以才叫玉蕊春。”

  “走。”無塵簡短的做答。

  而我,震驚得無以複加——毒,來白皇宮?

  我才不信!君惜玉與我無冤無優,他何必殺我?

  況且,就算知道我冒名頂替,大可治我一條欺君之罪,然後名正言順的抄家滅族,根本無需如此大費周折!

  “說下去。”君默言冷哼一聲,輕輕的替我掖了掖被子,低聲吩咐。

  “林大人已于昨日法醒,身上受的那一掌,應該是天玄掌。不過,據屬下看來,那人的天玄神功只到第三層,尚未修練到家,否則,林大人命已休矣。”

  “這麽說,天玄教的人竟然也插了一槓子了?”君默言冉然一笑,冷冷的道:“事情倒是越來越有趣了。你繼續說,不用停。”

  “王爺懷疑得不錯,無香身中的迷香經查征,與逍遙王世子上次昏迷了四天時所中的迷香是一樣的。”

  我倒!這明明是高純度麻醉藥,荊量小,藥力強。

  哪裏是什麽烏七八糟的迷香?他不識貨就不要亂講。

  冷無塵聲音裏帶了些疑惑:“可是,據無名分析,

  此藥看似普通,但因其純度極高,提煉的方法竟極爲複雜,他一時也無法破解。這幾日他關在藥房裏研究,一直未出房門。”

  “恩,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君默言冷著聲音吩咐。

  “是。”無塵恭敬的回答,卻不見腳步聲響起,顯然還在遲疑之中有事要禀,卻不敢。

  “還有什麽事?”

  “咳,淮南王世子江……”果然,無塵輕咳了一聲,怯怯的道。

  “叫他滾!”君默言忽然暴發,怒吼一聲。

  我冷不防被他這一喝,手一抖,嚇得心髒都差點從胸腔裏跳出來——他神經病啊?

  “是!”無塵落荒而逃,“砰”的一聲撞到了門框上,灰溜溜她走了。

  君默言幽然一歎,一只大掌默默的握住我的手,黯然的低語:“小雪,對不起。”

  我緊張得全身肌肉緊繃,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生怕他發現我醒來偷聽他講話,不知該怎樣對付我?

  雖然從他和無塵的對話裏聽來,君默言對這件事竟是完全不知情的。可是,他這個人喜怒無常,又不形于色。

  就好比一座活火山,看但平靜,內心卻在沸騰。誰也不知道他會不會爆發,又誰也不知道他會在什麽時候爆發?

  可是,我等了好久,久到我以爲自己要變成化石,他卻一點動靜也沒有,一直握住我的手。

  我耐不住,偷偷睜開一線眼簾,卻沒有看到預期中的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

  奇怪!他握住我的手,也不說話,在幹嘛?

  我小心翼冀的張開眼晴,微微側頭,順著兩人交握的那雙手,慢慢往上,終于找到了他——他歪在床邊的軟榻上,睡得正香。

  昏黃的燈光閃爍著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射出一個淺淺的陰影,額前散亂的黑發糾結出淡淡的憂心,細長的眼睫下是掩不住的濃濃的倦意,薄薄的嘴唇微微的抿著,竟是在夢中都帶著薄怒。

  我昏迷的這些天,他一直就這麽衣不解帶,寸步不離地守著?

  我心中一悸,震驚莫名,呆呆地瞧著他的睡容,忽然間便癡了。

  難怪他滿身倦意:難怪他狼狽不堪:難怪他容顔憔悴:難怪他脾氣暴戾。。換了誰,經過了幾天幾夜不眠不休的守候,卻只得到冰冷地指責和淡漠的琉離,都會抓狂吧?

  驕傲如他對于加諸于他身上的誤解,竟只是淡然地承受,連一句辯解都不屑爲之嗎?這麽倔強的一個人,心上該隱葳著多麽深的痛?

  這個自大的,倔強的,冷漠的同時也是狂妄的,驕傲的家夥,爲什麽總是要選擇這麽別扭而笨拙的方式來表達他的感情?

  似乎有一根極細的鋼針從我心尖滑過,那絲疼痛恍然從心臟擴散到了四肢百骸……

  心,忽然間便酸了,痛了,傷了……

  “小雪,你醒了?很痛嗎?哪裏痛?”君默言忽然從夢中驚醒,霍然翻身坐起,抓住我的手,一叠連聲地追問。

  “痛?”我迷惘,觸到他溫柔擦拭我淚眼的長指上那閃耀的光芒,這才恍然。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竟落淚了。淚水滴在他的手背,驚醒了他。

  “哪裏痛?很厲害嗎?你說話,別只會哭啊!”君默言劍眉緊堂,掉頭便要往門外走,咬著牙低咒:“該死的錢德貴!居然騙我說不會有事,看我把他揪出來算帳!”

  “默言!”我緊緊拽住他的手,淚眼朦胧地瞅著他。

  “嘎?”君默言微微一怔,隨即恍然:“你別怕,我不走。”

  “不是,我哪裏都不痛。”我輕輕搖了搖頭,卻晃落更多的淚水。

  “不痛你哭什麽?上次你腳傷得那麽厲害都沒哭的!別逞強,病了就得醫。”他深深地凝睇著我,無奈地低語:“放心,我不會以此爲借口強留你在昭王府的。”

  “我決定了!等你病好了,我馬上給你休書。到時,你想去哪裏就去哪裏,想跟林書桐還是江子楓走,我都絕不阻攔。”君默言認真地瞅著我,急切地保證:“是真的!你要是不相信我,我現在就寫,你揣在懷裏,這總成了吧?”

  說出自己的真心有那麽難嗎?明明就是喜歡我,偏偏一個字也不提,還一個勁地趕我走?他到底哪根經不對?!

  人家好不容易被他感動了,他又來說些莫明其妙的話來惹我生氣!

  聽著他越說越離譜,態度也越來越認真,我越來越傷心,眼淚越來越多,越淌越急。

  “該死的!你的臉那麽紅,又發燒了?!”君默言黑眸一黯,伸掌已探上我的額頭。

  我拼命搖頭,只覺得委屈得不行——難道,還要我先開口跟他表白?

  “好,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君默言苦笑著彎下腰俯視著我,伸指來拭我仿佛怎麽擦也擦不完的淚水,幽然低歎:“好,我答應你,讓江子楓明天來見你。”

  “誰要見他?”我含著淚大發嬌嗔。

  真是一塊木頭,而且是那種埋在冰山深處萬年不化的寒冰中的沈香木!

  “那讓林書桐來?可他傷還沒好,總不能擡著來吧?”君默言一臉的爲難,瞧見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無奈地低語:“好,霍出去了,明天去尚書府搶人。還是……你現在就想見他?”

  “來人!”他說到做到,竟真的扭過頭,揚聲高喊。

  “誰叫你多事?”我面色鐵青,咬著牙怒視著他,情緒瀕臨暴發的邊緣。

  “你……”君默言忽然福至心靈,突然小心翼翼地迸出一句:“難不成更希望我陪著你?”

  我不語,緊抿著唇,明眸閃亮,雙頰如醉——他要是敢取笑我,我發誓這輩子都不再理他!

  “是這樣嗎?”君默言摒住了呼吸,上前一步擁我入懷,緊緊地逼視著我,黝黑的眸子裏有璀璨的星光在閃耀,聲音漸轉暗啞,低柔得好像一陣微風吹過湖面……

  “王爺!”冷無塵莽撞地衝了進來,他衣衫不整,睡眼朦胧,顯然是在睡夢中被君默言驚醒。

  我一驚,急忙推開他。

  “滾!”君默言氣極,手一揚,一只茶杯箭一般飛了出去,哐當一聲碎裂的聲音傳出去好遠。

  “是……”冷無塵慌慌地退了出去,一邊奇怪地抓著頭小聲嘀咕:“咦?明明聽到王爺叫我的,難不成是做夢?”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3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7 PM 編輯

  72

  “嗤!”瞧著冷無塵那傻乎乎的樣子,再看看君默言一臉懊惱的神情,我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

  “你還笑?”君默言不滿地斜睇著我,最後到底憋不住,跟著輕聲笑了出來。

  那久囿的默契突然之間回到了我們之間,而一直萦繞著我們的旭尬的氣氛也消散于無形,同時還把我剛剛鼓起的勇氣給衝淡得無影無蹤。

  “小雪,剛才我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君默言劍眉輕揚,薄唇微勾,神態愉悅地舊話重提。

  咦!他想得倒美,這種事哪有讓女人先承認的?鬼才要理他!

  “什麽?”我裝傻。

  “你……”他氣結。

  “這幾天你一直守在這裏?”

  我把玩著柔軟光潔的被面,環顧著四周,看到那張緊緊靠在大床邊的軟榻,心中忽然開起一絲淡淡的甜蜜。

  房子裏的一桌一椅還是老樣子,陪在身邊的也還是那個人。可爲什麽明明是很熟悉的場景,看在眼裏卻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咳,無香病了,無塵莽撞,別的人我又不放心,所以……”君默言不自在地摸了摸頭發,開始語無倫次。

  我忍不住朝天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瞧瞧,又開始別扭了不是?

  他守在這邊,關無香和無塵什麽事?硬要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好像不這樣,就不能顯出他的酷?

  “呃……原來如此,看來我得感謝他們倆個。否刖哪有那個容幸得到昭王爺的錯愛?”我冷然一笑。

  “呃,只是換個地方睡覺而已,舉手之勞。”君默言略顯狼狽,俊臉微微一紅。

  裝吧,你就再裝吧,看你裝到什麽時候?

  “哦,看來是我想錯了。”我半真半假地輕聲歎息:“我本來以爲……”

  “以爲什麽?”君默言一臉防備地盯著我。

  “沒什麽。”瞧著他一臉的緊張,我忽然失了興致——承認真心有那麽難?我又不是洪水猛獸,難道還會吃了他不成?

  他本人死不承認,我再苦苦相逼也沒有什麽意思吧?

  “小雪,林大人已經醒了,靜養一段時間後,應該沒什麽大礙,你放心吧。”或許爲了彌補,他討好地報告林書桐的消息。

  可惜,我已經偷聽到了,所以並不開心,只淡淡地應了一聲“哦”。便又陷入了沈默。

  發現我有些意興闌珊,君默言讪讪地說了聲:“說了這麽久的話,累了吧?睡吧。”

  “恩。”我避開他來扶我的手,默默地側躺到床上,臉朝裏,氣惱地拉過被子蓋住頭。

  跟他說話,得繞半天的圈子,累的是心。

  見我的氣來得突然,他有些摸不著頭腦,讪讪地收回手,因惑地低語了一句:“好好的,怎麽又生氣了?”

  “是,我就這脾氣,看不憤你別理我。”我賭著氣,悶悶地回了一句。

  “咳,人都說尚書幹金林書雁性格孤傲,脾氣古怪,看來傳言不虛。果然是個難侍候的人。”君默言輕垓一聲,低笑著調侃。

  好,還裝!等我把這窗戶紙捅破了,看你怎麽裝?

  我的火氣噌地一下就冒了上來,當下也不管後果,掀開被子,“呼”地一下坐了起來。

  “怎麽了?”君默言剛躺下,手中的書都還沒來得及打開,被我嚇了一跳,擰了眉毛驚訝地瞧著我。

  “君默言,你聽好了!”我咬著牙,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不容他有一絲逃避的機會,一字一字,清晰而堅決:“我才不是什麽鬼尚書千金。。”

  “住口!”君默言豎著眉毛,肅著容,厲聲喝止。

  沒想到他反應這麽大,我一嚇,剩下的話就全吞回肚子裏去,一臉呆怔地瞧著他。

  他……爲什麽這麽大反應?

  他又憑什麽這麽大聲吼我?

  我回過神,委屈與憤怒感湧了上來,冷然一笑:“君默言,你是個懦夫!你不敢承認事實,你也沒有面對真相的勇氣,你明明知道。。”

  “小雪,對不起,我不該凶你。”君默言伸手抹了抹臉,衝我露出一個疲憊的苦笑:“別說了,好嗎?”

  細想起來,他今晚的話中針對林書桐的語氣,可不像是對待大舅子的態度。

  這說明他對于我假冒的身份,早已心知肚明。所以才會把林書桐與江子楓列在一起,對他們加以嘲弄的同時,又心懷妒忌。

  可是,事實永遠是事實,絕不會因爲你不說,它就有所改變。這個道理,難道他會不明白?

  “爲什麽?”我困惑又不甘心,忍不住紅了眼眶。

  難道我要一直背著林書雁這塊沈重的牌子活下去?放棄自尊,沒有自我的活在別人的影子下?

  “是,我知道。”君默言悠然一歎,伸手輕撫上我的頰,神情無奈,語帶求恕:“可是,別說出來。至少,不是現在。給我時間,好嗎?”

  可是,他爲什麽不准我說出來?把真相放在心裏和掛在嘴邊的區別有那麽大嗎?我真的糊塗了!

  給他時間?誰給我時間?這世上人最無能爲力的就是時間,他不明白嗎?

  “時機未到?”我冷笑,心懷疑慮——說事實而已,也需要時機?

  “是,你放心,”君默言面色疑重,語氣淡然:“你以爲我願意跟她生活一輩子?我只會比你更急切地想要擺脫掉她。總有一天,你是你,她是她。可是,目前卻只能和她生活在一起,你明白嗎?”

  “不明白。”我很幹脆地搖了搖頭,被他話裏的你啊她啊我啊,給繞糊塗了。

  “不明白?那就別瞎猜了。”君默言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秀發,斜眼瞅著我,唇邊露了個神秘的笑容:“平日梃聰明的一個人,今天怎麽犯糊塗了?傻瓜,我只是在等一個機會,一個別人無法拆散我們的機會。”

  老實說,他的這番話,說得含糊其詞,聽起來依然是雲山霧罩。可是,有一句話我聽明白了。

  他說不想讓別人拆散我們。

  也就是說,他想和我在一起?也就是間接承認了他喜歡我?

  最起碼,他意識到了,一旦我的身份被揭穿,曝光,那麽等待著我的就是欺君之罪,是死路。

  兩且他要娶的是林書雁,不是蘇秦。一旦我的身份確定,他便般有每身份和立場來留住我。

  他不想我說破,就是這兩個理由,是吧?

  想明白到這一點,一絲喜悅的笑悄然地躍上眉頭,而心的一角已悄然地融化,變得似水一般的柔軟,象蜜一般的甜……

  可惜,君默言說的那個屬于“我們的”機會,到底是什麽,我還沒有徹底地弄明白,純屬臆測。

  然而,屬于“他的”機會,卻已經活生生地站在了他的面前搔首弄姿,在我的面前扭捏做態。

  “書雁姐,要不要吃個桔子?真的好甜,我幫你剝。”

  端木夢影堆一臉討好的笑容,彎著腰俯視著斜躺在床上的我。塗著豔麗的蔫丹的手指,彎翹成一朵漂亮的蘭花。

  她著一身大紅的質地上乘的雪緞長裙,上面繡著金色的牡丹;頭上珠環翠繞,身上環佩叮咚:款擺柳腰,香風陣陣:娥眉淡掃,紅唇細描:纖腰一握,笑語盈盈;盛裝打扮,富貴逼人。

  無奈地吞下她強行塞到口裏的那片蜜桔,卻只嘗到滿嘴的酸澀。

  我瞧著眼前這個移動的豔麗妖婉的“機會”,忍不住微微歎氣。

  她這副模樣,哪裏是來探病?分明就是來示威的。

  “夢影姐,我記得你好像比小雪姐姐還大半歲。”惜瑤懶懶地伸著纖細的手指,狠狠地戳著面前那顆無辜的蘋果,嘴角噙著一抹嘲弄的微笑。

  “哎呀!瞧我,老是忘了。”端木輕輕推了我一把,差點沒折了我的腰。她扭著腰,掩著唇咯咯嬌笑:“可能書雁成了親的緣故?看上去卻有些老呢。書雁,你不會怪我吧?”

  “我怎麽不覺得小雪姐姐老?”惜瑤氣呼呼地瞪著她,極快地反擊回去:“她只是不愛打扮……”

  呃……林書雁雖然比她小半歲。我可比她大了四歲多,是名副其實的姐姐。只是,那聲姐姐從她嘴裏叫出來,我聽起來怎麽就那麽刺耳呢?

  自從我清醒之後,惜瑤已叽叽喳喳在我耳邊念叨了幾天。而我也終于弄明白曉筠是齊王府的三郡主,她上面兩個哥哥,是側妃所出。一個是兵部侍郎莫曉羽,一個是禮部侍郎莫曉風。

  芷靈是于閣老的獨生愛女,掌上明珠。于閣老晚年得女,愛得如珠似寶,養成了她嬌憨可愛的性子。

  那次囤場事件之後,回到京城,她們幾個忽然與我親熱了起來。不時結隊而來,雖然有些吵鬧,倒也消卻我不少病中的寂寞和愁悶。

  上回曉筠警告了我之後,惜瑤竟比我還上心,對端木夢影嚴防死守,冷嘲熱諷,諸多不滿。

  她愛憎分明,立場堅定,象只護著小雞的母雞,努力維護著屬于我的“正當權益”。

  令我既感窩心,又有些啼笑——皆非其實,只要當事人君默言不表態,其他人再怎麽忙乎,也是白搭。

  然而,君默言的心裏究竟是怎麽想的,卻沒有人知道。

  “書雁,你好歹也是個王妃,身份尊貴,怎麽來來去去就那幾身衣裳?”端木夢影打量著我,掩唇咯咯笑得象只非洲火雞:“該不是昭王爺連這幾個小錢都舍不得花吧?”

  “胡說,小雪姐姐病了,穿著自然要以舒服爲主……”

  漫不經心地聽著她們的爭執,我的目光卻忍不住偷偷瞄向門外與這睡房僅一牆之隔的書房。

  君默言與慶王端木閻在裏面已談了快一個小時,也不知道到底在說些什麽?只知道兩人相談甚歡,端木閻豪爽的大笑不時透過門縫傳來,震痛我的耳膜。

  擺在他面前的兩個“機會”,他會把握哪一個?

  他的笑聲每大一分,我的信心便少一分,心中的那份不確定感便又增一分……

  73

  “惜瑤,出去走走?”那兩個男人爽朗的笑聲,攪得我心煩意亂,我再也坐不住,突兀地打斷了她們兩個熱烈的爭執。

  “呃?不好吧,書雁姐你的身子還沒大好。”端木夢影早已是一臉的躍躍欲試,嘴裏卻在客套:“仔細吹了風,落下病來,言哥哥怪罪下來就不好了。”

  她倒是自來熟的很,來了兩次之後,自動把對君默言的稱呼從昭王直接跳轉到了言哥哥。而我,非常奇怪地就變成了她的書雁姐。配上她嬌嗲的聲音,聽了讓人惡寒。

  我只是奇怪,她平常說話也不是那麽嬌柔萬分,甚至某些時候,還有點犀利。

  可是,只要話題一旦涉及到君默言,她馬上變得柔情似水,搞得我哭笑不得,只能自歎不如。

  君默言第一次聽到她那個稱呼,足足愣了有一分鐘之久,才回複了冷靜的表情,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他那個呆怔的表情,足足被我取笑了兩天,最後才在他嚴正的抗議下強忍住不提。

  現在偶爾想起,仍然忍不住失笑。

  “那你別去好了。”惜瑤白了她一眼。

  “書雁姐想回去散散心,我怎麽好意思不陪?”端木夢影嘴裏絮絮地念叨著,擡手撫了撫梳理得一絲不亂的發鬃,對著桌上打磨得光可鑒人的銅鏡顧影自憐。

  我微微搖了搖頭,早掀被下床,隨手披了一件紫色的狐隸,推開門,從廊後走了出去。

  “等等我啊。”端木夢影匆匆追了上來,有些些的不滿:“你們兩個真可惡,居然不等我。”

  “咦,不是怕二哥貴備,不想來的?”惜瑤抿著唇,大大的眼睛裏盛著奚落。

  “我哪有說?”端木夢影撅著唇,身材玲琥浮凸,在冬天的暖陽下顯得越發的明豔照人。

  與她並肩而行,更襯得我面黃肌瘦,形銷骨立,好像風一吹便會倒。

  “書雁姐,你可真得好好補一補了。”夢影顯然很滿意她造成的這個效果,大大的明眸裏盛滿了憐憫:“不然,以你這個身子,言哥哥很難在三十歲以前當上爹爹。”

  “笑話,他們才成親多久?我二哥都不急,你急什麽?”惜瑤氣不過,用力推了她一把,怒視著她:“幹嘛咒小雪姐姐?還是,你根本就是在幸災樂禍?”

  “我哪有?我是好心提醒她。”夢影委屈地咬著唇,可憐兮兮地瞅著我:“書雁,你說對不對?”

  她一急,倒不叫我書雁姐了。

  我忍不住莞爾,笑眯眯地出言調侃:“不要緊,我生不出來,不是還有你嘛?”

  “小雪姐姐!”

  “書雁姐!”

  這兩個人異口同聲,嬌聲大喝,一個怒,一個喜,差點刺破我的耳膜。

  哈,衆恕難犯,我閃。

  我笑笑,不經意地走入了花田。

  彎腰撫弄那幾盆在陽光下伸展著枝葉的秋海棠,再擡眼瞧著那幾株名貴的茶花,鼻尖聞到的是淡淡的泥土的芬芳,心底忍不住升起一絲淡淡的鄉憨。

  不遠處,一間小型的溫室已經按照我的要求在抓緊動工,正進入最後的粉刷階段。今晚,這些美麗的小生命就要搬進它們的新家了。

  “小雪姐姐,這個就是你說的溫室啊?”惜瑤好奇地跟進了花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顧右盼:“有了它,就可以叫海棠在冬天開花?”

  “試試看。”我拍了拍手上沾染的黃泥,淡淡地微笑。

  老媽是生物遺傳博士,對于這些花花草革的侍弄,我從小耳濡目染,多少還有點基本常識。

  雖然說那種讓葡萄藤結西瓜的高難度技巧我是無能爲力,可是要想提早或推遲一下植物的花期,那還是小菜一碟,手到搖來。

  只不過,這裏沒有朔料,不能造大棚,也沒有供暖設備和噴濕機,更沒有媽媽試驗室裏那些精密的監測儀器。所以,不到最後時刻,我也不知道成不成功?

  “小雪姐姐,我看還是換別的吧。”惜瑤湊到我跟前,壓低了聲音:“太皇太後的七十壽辰,你別太馬虎了,到時真讓夢影搶了先,你哭都哭不出來!”

  “是嗎?”我抿著唇微笑,不以爲意。

  其實,我也並不是特意爲了討好那個從未謀面的老奶奶而建這個溫室。

  從生出來的那一天開始,不論搬到哪個城市居住,我們家一直擁有一個規模寵大的溫室。裏面生長著四季不凋的各種奇花異草。

  很小的時候,蘇家的花房,不僅僅是我的驕傲,更是我向同學和小夥伴們炫耀的資本。

  慢慢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才明白,原來,就是它用豔麗的體態,妖婉的風姿,搶走了我的媽媽,分走了我的母愛。

  曾經有一度,我非常厭惡它的存在。

  每當難過的時候,我早已習慣了到那裏去尋找媽媽忙碌的身影。

  雖然埋頭在實驗中的媽媽,幾乎從來沒有發現過我。可我,只要看到她的背影,我的心就會奇異地獲得平靜。

  長大了以後,才發現——那終年散發著花香和土壤味道的溫室,已成了我心上一道無法抹去的傷。。

  所以,我並不是在討好誰,我只是在給自己建造一個似曾相識的回憶。

  我看重的是過程,是它代表的那份親情,至于結果,那已經不重要了。

  “啧,好好的散步,昭王府多得是花團錦簇之地,幹嘛走到這鬼地方來?那麽臭的地方,你們兩個站在那裏在說些什麽?”

  夢影遠遠地立在田埂邊,捏住她秀氣的鼻尖,厭惡著田裏的汙穢,怕弄髒了她名貴華麗的衣裙。既不肯過來,卻又不甘心就此離去。

  “你過來不就知道了?”惜瑤揚聲大叫,存心想氣她,抓了一塊碎土,用力扔了過去。

  嚇得夢影郡主哇哇尖叫,跳著腳躲避。

  “你何必要她?怪可憐的。”我搖頭,輕輕向她招手:“夢影,你過來吧,這裏其實不髒。”

  並不是我大方,實在是這麽幼稚的一個女人,心思單純,一眼看穿,鬥起來根本沒有意思。

  夢影拾著裙邊,瞧了瞧那雙簇新的雪白的繡著花開富貴的鞋子,一臉的猶豫。

  “小雪姐姐,你這麽有把握,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惜瑤忍不住好奇:“據我所知,端木王爺爲了這次皇奶奶的壽辰可是不遺余力,派了大量人馬到四國去搜羅奇珍異寶。務必要討得她老人家的歡心。目的當然是想通過皇奶奶把夢影姐姐塞到昭王府來。”

  “你說呢?”我懶懶地斜眼瞟了她一眼。

  “讓我說,你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贏。更何況還這麽漫不經心,哪有什麽勝算?”惜瑤不滿地伸指戳了戳我的額頭,沒好氣地鼓著腮幫:“真不知道你腦子裏想些什麽?怎麽不叫二哥幫你?哎呀,我都急死了!”

  “是啊,反正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贏,那我何必與他硬拼?”我微笑,輕睇她一眼:“放心吧,她老人家身份尊貴,一生榮寵,什麽珍奇的東西沒有見過?所以,對她來說,收到什麽東西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送禮之人的那顆真心。”

  “所以,你想避實擊虛,跟他比誠意?”惜瑤眼睛一亮,瞬間興奮了起來:“哈,還以爲你不上心,原來鬼主意多著見”

  我搖了搖頭,有些哭笑不得——又不是行軍布陣,避實擊虛!

  懶得跟她再爭辯,就讓她誤會好了。反正于我也沒什麽損失。

  “什麽鬼主意?”夢影拎著裙邊,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坭上,慢慢向我們靠了過來,一臉狐疑地瞧著我和惜瑤:“你們倆在商量著要怎麽對付我嗎?”

  “是,我們在商量著要把你紅燒還是清蒸。”惜瑤與我對視一眼,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

  “惜瑤,你最近好可惡!老是故意針對我。”夢影氣得牙癢癢:“我好像沒有得罪你啊。”

  “哈哈哈,被你發現了?”惜瑤仰天打了個大哈哈,冷然嘲諷:“還真是遲鈍啊。”

  “你。。。”夢影的大月姐脾氣發作,輕跺蓮足,眼圈瞬間紅了。

  “算了,惜瑤,你少說兩句。夢影畢竟是客人。。”我失笑,只得來打圓場,和稀泥——唉,有這種情敵,命苦!

  “哼!你也不用假惺惺,以爲我不知道,就是你在背後支使的!”夢影大發嬌嗔,也不再理會會不會弄髒那條曳地的長裙,轉身飛奔而去,淚飛如傾。

  呃……早知道反正都要挨炮灰,就不該多那一句嘴了。

  “夢影,你怎麽了?”

  君默言好死不死,正巧此時與端木閻會談結束,兩人並肩往這邊來尋人,酉好碰到哭泣的淚美人。

  “爹,我好心陪書雁姐姐,她卻對我百般奚落。”

  夢影哭得梨花帶雨,話雖向著端木閻傾訴,身子卻柔弱地向著君默言靠去——那意思,想要讓他溫言安慰一番的意圖竟是極爲明顯。

  呃。。明明是惜瑤與她口角,怎麽全賴到我頭上來了?城門失火,渙及魚池?

  可惜,君默言袖著雙手站得象根木頭,連虛言安撫一句都不肯。

  她攀無可攀,只得又扭身往端木閻懷裏鑽。

  “啊,我還有事,端木王爺,失陪了。”呃,好戲看不成,我閃!

  “胡說,昭王妃知書識禮,豈會出口傷人?”端木閻拿腔捏調,故做嚴厲地瞪了她一眼:“必是你不知輕重,言語中冒犯了她,她才教記訓你兩句。你自當虛心受教,在此哭哭啼啼,成何體統?徒讓人看了昭王府的笑話,還不快向昭王妃陪個不是?”

  我倒!他到是以昭王府家人自居了!夢影無禮,關昭王府什麽事?爲什麽別人要看昭王府的笑話?

  再說了,我教訓她?我以什麽身份教訓她?

  “書雁姐姐,妹妹不懂事,說錯了話,衝撞了你,還請姐姐原諒。”夢影極不情願地回身向我福了一福。

  “呃,不用了。”我不得以,只得回轉身子,強笑著閃身避開她的禮。

  我恨恨地拿眼去瞪君默言——你惹出來的禍,幹嘛連累我?

  君默言嘴角噙著笑,一雙狹長的星眸半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哈,他想得倒美豔福他去享,苦難我來當?

  “這就時了,你倆從小一起長大,以後更應相處要融洽,才不會教別人看了你們姐妹的笑話。”端木閻滿意地看著我們,一雙小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

  “如此,端木王爺請好走。”君默言雙眸合笑,拱手相揖:“晚輩不送了。”

  “告辭。”端木閻喜滋滋地攜著端木夢影,漸行漸遠。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38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8 PM 編輯

  74

  “喂,別看了,機會走了很遠了,早看不到了。”我抿著唇,輕睨著君默言,有些不是滋味地嘲諷。

  “什麽機會?”惜瑤一臉莫名。

  “誰知道?惜瑤,你出來這麽久,也不回宮?”君默言聰明地轉了話題,唯恐踩到地雷。

  “什麽啊?把我利用完就趕我走?”惜瑤不滿地撅著唇,擺了擺手,賭氣轉身就走:“看我明天還來不來?”

  “明兒個還帶那炒松子來。”我笑嘻嘻地衝著她的背影大吼。

  “不帶,我一個人全吃光!”惜瑤氣呼呼。

  “松子?那玩意好吃?”君默言瞧了我一眼,失笑:“真饞了,跟趙管家說一聲,讓府裏也備上一些,省得巴巴地跟人家去討。”

  “你懂什麽?東西嘛,只有搶著,討著才好吃。成了山的堆著,有什麽意思?”我懶懶地瞥了他一眼,心底仍然莫名的冒酸氣。

  “我倒沒聽說過這種奇談怪論,不是自己有了才是最好的嗎?問人討,多沒面子?”

  “咦,你不知道?這個道理其實跟男人看女人是一樣的。搶來的,討來的,外面跑著的才是最惹人心動的。”我忍不住酸了一句。

  “咦?這話有點酸?”君默言裝模做樣地嗅了嗅鼻子,身子靠了上來,低頭輕笑:“吃醋了?”

  “還說沒有歪心眼?早走得沒影了,還盯著瞧,這麽依依不舍的,幹脆娶回家來擺著天天看好了,省得牽腸掛肚的!”我心裏不忿,逮住機會,把從夢影那受的氣,一古腦的倒給他。

  “哈哈!”他愉悅地仰頭大笑,雪白的牙齒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

  路過的僕役均驚訝地停下來拿眼偷瞧他——大約都不敢相信他們看到的是那個平日不苟言笑的君默言了。

  “笑屁,閃開啦!”我惱了,順手推了他一把,甩手匆匆走回房去。

  喜兒機靈地過來替我接過那件紫色的狐裘,掛了起來。

  走了這麽一段路,額上都見汗了,我也真的乏了,于是身子一歪,倒在榻上閉目養神。

  “你放心。”君默言不知什麽時候跟了進來,沈默了半天,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

  放心?我有什麽好不放心的啊?那個端木,弱得我連出手對付她都覺得欺侮了她。不但不能損她,咱還得出面替她解圍,想想都郁悶。

  “慶王與我只是男人之間的合作,不會牽扯到別的方面。”君默言立在我身旁,小心地措著詞。

  見我不肯理他,沈吟了片刻,又補了一句:“這次遇襲事件,有些地方還得仰仗他出面,查起來才方便。”

  什麽男人之間的合作,什麽仰仗!說白了不就是看中了慶王的勢力?

  論聰明,論人品夢影的確不如我:可要論長相,論家勢,我卻遠不及她。男人嘛,誰沒有權力欲望?

  “得了吧。”我心中忽然湧起一陣焦躁,猛然睜開眼睛:“上次不過一個小小的仿刻印章之事,你和大哥還打賭來著。結果,到現在,誰也沒有了下文,少吹牛了。”

  “那是。。”君默言正欲解釋,忽然聽到“吭當”一聲響,于是住了口。

  倆人引頸一瞧,喜兒手裏端著一只銀托盤,腳下不小心踢倒了一張圓凳,打翻了擱在上面的一盆清水,濺得一身濕。

  見我們的視線集中到她身上,她臉上陣青陣紅,慌亂地舉著那盤子,象只受驚的小鹿,張惶失措地站在那裏進退維谷。

  “怎麽這麽不小心?”君默言皺了皺眉,起身從她手裏接過銀盤,順手擱到桌上。

  “是,奴婢該死。”喜兒低著頭,垂了雙手,杵在房中,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奇怪,她性子雖然活潑,做事卻素來穩重,偶爾做錯事情,也總是一笑而過,從來也不曾象今天這般慌張。

  看來,是君默言嚴厲的態度嚇到她了。君默言也有些奇怪,平日對我身邊的幾個丫頭雖然說不上和言悅色,倒也從來不加過問,

  今日卻爲了這麽一件小事,嚴詞厲色。想來不過是心虛之下,借此轉移我的注意力罷了是吧?

  可憐的喜兒,撞到槍口上了。

  “喜兒素來心細,只是手裏拿了東西,一時沒瞧見罷了,你幹嘛繃著臉嚇她?”我不滿地白了他一眼,擡眼看向喜兒:“好了,一點小事,也不值得哭。你下去吧。”

  “是,”喜兒抹著淚把地上收拾了一遍,這才輕輕地走了,

  “咳,那件事,因爲她後來再沒有了動靜,毫無線索,所以就一直惘下了。”君默言輕咳一聲,日話重提:“你若是一定要查出那個人,等忙過這段日子,我著人慢慢再查,”

  咦?當初是誰說大話來著?現在倒變成是我一定要追查了?

  “算了,看來她也只是挑釁一下,不但沒有造成壞影響。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反而促成了逸林報的暢銷。”我興味索然,淡淡地回絕了他。

  哼!什麽忙過這段日子再查?當我聽不出來?他分明就是不想查,在這裏敷衍我呢!

  要不然就是查到了,不想把結果告訴我,特意掩蓋著呢!

  “先吃點東西吧,過會該涼了。”君默言也不跟我分辯,起身端了盤子過來。

  “哈哈,瞧瞧我看見了什麽?”傅雲濤象個鬼魁般蹦了出來,帶著滿身的僕僕風塵,長身玉立在門邊,唇邊掛著戲墟地笑:“一個月不見,你們倒是進展神速,堂堂昭王爺居然親遞湯水?”

  我雙頰飛紅,胡亂地朝他點了點頭。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後縮了縮,藏到君默言的身後。

  “雲濤,你來了?”君默言若無其事地放下盤子,掉轉頭,一臉嚴肅地望向傅雲濤:“事情解決了?

  “一半”,傅雲濤豎起一根食指在君默言眼前一晃,輕佻地笑了:“剩下那一半,得你自己解決。大哥和我可不敢給你拿主意。”

  “哼!他的條件很苛刻?”君默言劍眉一擰,神色頓時冷厲了起來。

  “咳,默言!我腳不沾地地奔波了一個多月,連門都未進,你就問個不休,好歹也讓我喘口氣啊!”

  “哼!你把事情辦好了,我能找你麻煩?”

  傅雲濤懶懶地倚在門框上,邪邪地露齒一笑:“你在家裏風花雪月,我在外面幹裏奔波,餐風飲露,你倒好意思貴怪我沒把事情辦好?小雪,你來評評這個理?”

  咦?他們倆說話,怎麽把我扯進來了?

  “呃,雲濤出遠門了?”我尴尬地垂了眼簾不敢瞧他那閃閃發亮的黑眸。

  “嗑!我消失了一個多月,小雪居然不知道?!”傅雲濤故做捶胸頓足狀:“這也太傷我的自尊心了吧?好歹我也名列黑雪國金龜榜第七名啊!”

  “噗!”我被他那唱作俱佳的活寶表情逗得噴笑:“你不是離開京城了?這榜才登出來三天,你就知道了?好靈通的消息!”

  “咦?小雪不知道?你的逸林報現在天下聞名,這黑雪國的金龜榜那可是最近最熱門的大消息,我要是連這個都不知道,那還混什麽啊?卷鋪蓋回去吃自己算了。”傅雲濤笑眯眯地拍著馬屁。

  “她那什麽金龜榜純粹就是瞎胡鬧,你也跟著起哄?”談起金龜榜,君默言肅著容,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啊哦,生氣了!

  我偷偷向傅雲濤吐了吐舌尖,低下頭偷偷笑,不敢再說話。

  “餵,不是吧?我名列第七都不氣,你高掛榜首倒著惱,這是什麽道理?”傅雲濤哇哇怪叫:“小雪,你那個榜有問題!”

  別說了!我拼命地向他眨眼示意。

  “你沒看出來?象我這麽英俊清灑,風流倜償,知情識趣的人,還是個單身,才得個第七名。”傅雲濤假裝沒有看懂,一臉的不服氣,指著君默言的鼻子:“那家夥不但成了親,還有一哥臭脾氣,憑啥占了榜首?”

  “呃,那個不是我說了算,是票選出來的。”我無奈,只得小心翼翼地申明。

  “還敢說?這麽無聊的事,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居然還把我的畫像拿出去賣銀子,你就這麽缺錢花?”君默言一臉不高興,恕視著我,拂然不悅。

  “冤枉啊!那個榜不是我弄的,我天天在家養病,門都沒出,你不是都知道?”我努力喊冤,力證清白。

  “嘿嘿,你也別喊冤,幕後主使無罪的啊?”傅雲濤唯恐天下不亂,長腿一伸,跨了進來,一屁股坐到書桌上,笑咧一口白牙:“你不點頭,他們誰有那個膽子把默言掛到榜上去?”

  “去!”我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明天給我立刻停了那畫像,不然我拆了你的報館。”君默言黑著臉,冷冷地迸出一句。

  我垂著頭小聲嘀咕:“賣賣畫像而已,又不是賣身,幹嘛委屈成那樣?我倒是想賣我的畫像,可沒人買啊。”

  “你說什麽?”君默言大喝一聲:“還有理了?”

  “不賣就不賣,要不要吼這麽大聲?”我一嚇,馬上縮到榻上,不敢再去瞧他的臉色。

  這人跟銀子有仇?不費他半點力氣的事,他幹嘛氣成那樣?要擱現在,人家明星的照片還帶簽名的呢!

  “嘻嘻,你也別在這裏虛張聲勢嚇唬人。”傅雲濤似沒有骨頭似的靠到窗稜上:“要拆早拆了,何必等到我回來再發作?”

  這家夥還真是唯恐天下不亂呢!一人給五十大板,然後袖著手瞧熱鬧?

  “傅雲濤!”君默言雙眸一眯,冷冷地睇著他:“交給你的事沒辦成,居然有心思在這裏跟著瞎起哄?”

  “嘿,我的事做完了,順帶還給你解決掉了一個小麻煩。”傅雲濤根本就不怕他的怒氣,笑嘻嘻地攤開大掌伸到他面前:“冰兒本來死活要跟,被我幾句話,穩在大涼山了,你怎麽謝我?”

  “她來不來關我什麽事?又不是我妹子。”君默言冷冷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道。

  “咦?不領情?好,等我飛鴿傳書,馬上讓她進京。。”傅雲濤做勢欲起。

  “雲濤,別鬧了,說正事吧。”君默言微皺眉頭,淡然地轉了話題——顯然不想在我面前與傅紫冰扯上太多的關系。

  “正事?說完了啊。”傅雲濤一臉無辜地攤了攤手。

  “雲濤~!”君默言拉長了臉。

  “已經沒我什麽事了,剩下來的得你親自跑一趟。”傅雲濤輕松晃著兩條長腿,笑眯眯地睇著君默言:“這麽大的一件事,你不會真以爲不必出面便可搞定吧?”

  “伯濤和你做不了主?”君默言輕瞟了我一眼,淡淡地問。

  “出了點小岔子。“傅雲濤臉上微微一紅:“雖然已經處理好了,但對方提出要你出面。所以。。”

  “哼,把事情搞砸了,還有臉回來?”君默言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嘲諷他。

  “嘿,只不過去個十天半個月。你要是實在舍不得,可以考慮把小雪帶著一起去。不過,冰兒那裏,你就要自己解釋了。。”傅雲濤嘿嘿笑,出言調侃。

  “好了,別胡說。”君默言劍眉微擰,轉身朝門外走去:“具體是什麽情況,你再跟我詳細說說?”

  “其實也沒什麽大。。。”

  他們兩人漸行漸遠,慢慢地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原來,君默言雖然在這裏做著王爺,其實依然遙控著遠在千裏之外的逆天幫?

  細想一下,也就不覺得奇怪了。他身邊不是一直跟著個什麽道天十八騎的?聽起來就很威風的樣子。

  也是,他似乎裏要沒捏著點什麽勢力,滿朝文武何必對他又愛又怕?

  發生什麽事了?聽他們的口氣,傅雲濤消失的這一個月,好像一直呆在大涼山解決什麽爭端?可中間卻遇到了麻煩,所以才會回來,要君默言出馬?

  聽起來,事情牽扯到另一方。雙方象是在進行一場談判,又象是要達成某種協議。好像對方的身份也不容小視,不然不可能要求首腦會談。

  那麽,君默言是不是真的要離開京城,回大涼山去?從他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來看,成行的可能性偏大。

  一想到那個傲慢的傅紫冰此刻在大涼山翹首期盼著他,心中似被什麽硬物壓著,悶悶的,又沈沈的。

  傅紫冰可不同于端木夢影,她與君默言好像是同門師兄妹。

  在京城,天高皇帝遠,君默言或許可以對她不假詞色。但回到大涼山,在他師傅的眼皮子底下,他總不可能不給他師傅幾分面子吧?

  只要一想到他們俪影雙雙,並磐而行,在那廣褒的大草原上盡情馳騁,縱聲歡笑的畫面,我就心裏堵得慌。

  可是,君默言是否真的打算如傅雲濤所說,帶我一起去大涼山?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4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19 PM 編輯

  75

  我暗暗期待著的大涼山之行沒有等到,卻等來了二次進宮的消息。

  理由好像是因爲我患病期間,太後及皇上還有蕭貴妃對我關懷備至。不但賜醫賜藥,還常派人問候。

  所以,一大早的,我又在喜兒的巧手下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累累整整穿鑿齊整。

  因爲昨夜下了場大雪,到早晨時還飄了些雪花,便被強逼著又是隸衣又是狐皮圍脖的,套了個嚴嚴實實。

  我自小就是個健康寶寶,疾病向來不怎麽攏我的邊。就算偶爾小病一場,那也是來得疾去得快。除了王媽,家裏誰也不會放在心上。

  哪裏象在這裏?搞得如臨大敵。尤其是喜兒,就算我打個噴嚏,都要緊張半天,生怕君默言怪罪下來。弄得我在窩心之余,也是不勝其擾。

  不知是不是錯覺?今日的君默言看上去竟是格外的出色。

  一身質地極佳的雪青色的長袍,上用銀色的絲線繡著隱形的幾枝玉竹。腰間系著同色的寬邊玉帶,玉帶上垂掛著一塊環形的玉佩,色澤純淨,古樸中透著優雅。一頭狂野如墨般的青絲,用一條鑲著青玉的發帶高高束起,越發地顯得風神俊朗,潇灑不羁。

  嗚!不公平!爲什麽他就只穿那麽一點?而我就要被裹得象只端午節的棕子?

  “一定要去嗎?”我縮在厚重的隸衣裏,只露出一張臉,苦笑著面對君默言。

  “恩,接下來我要出趟遠門,今日不去謝恩,便要拖很長時間。怕是不敬,還是先去了的好。”君默言淡淡地笑了笑,瞧了瞧我:“你很不舒服嗎?是不是嫌冷,不想出門?”

  “不是,不是。”我雙手亂搖,差點被他那個冷字嚇死:“我不冷,可別再讓我穿衣服了,都快走不動了!”

  “那就好,別擔心,只是去謝個恩,最多再吃頓飯,就可以回來了。”君默言見我一臉敬謝不敏的樣子,不由失笑:“要是怕無聊,宮裏不是還有惜瑤,你可以去找她玩,也省得她老抱怨說你不去看她。”

  “唉,不知道還要經曆多少次這種折磨?”我小聲嘀咕著彎腰鑽上了馬車。

  馬車輕快地奔馳著,君默言斜靠在坐椅上,默默地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街景,眉毛輕鎖,好像有滿腹的心事。

  從認識他以來,他一直冷漠淡然,永遠一副傲視群碓,狂妄自大的模樣。就好像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他解決不了的問題,面對不了的人。

  在我的面前,他表現得一直好像一個神。

  我從來也沒有想過,有一天,在他的臉上,也會出現這種類似于人的“憂郁”——是憂郁沒錯吧?

  這使我不禁好奇,到底是什麽事情或是什麽人,能夠困擾得了他?

  突然想起他剛才說他要出遠門。好像沒打算帶我一起去?難道他是想跟紫冰獨處,嫌我礙事?還光他說漏了嘴?

  正亂想著,車子已停在了朱雀門,換了軟轎,順著上次走過的那條路,一直進到深宮內院,直到慈甯宮外,才落下轎來。

  來迎接的,依舊是那個叫做“韶華”的女官。

  “言兒,雁兒,你們來了。”太後依然是那麽的雍容典雅,溫柔地微笑著迎了上來。

  “雁兒見過太後,太後萬福金安。”我微微曲膝,向她彎腰行禮,目光好奇地落在太後身邊的那個年輕的女人身上。微微一呆,頓時驚爲天人。

  她眉如遠山,目似春水,膚白如玉,十指春蔥。著一身娥黃的羅衫,外面套著一件輕紗制成的鑲著雪白貉毛的淺綠坎肩。泉泉婷婷,宛如空谷中的一株幽蘭,請新淡雅。

  “姨娘。”君默言神色如常,淡然地打過招呼,目光微微從宮裝美人身上掠過,投向遠處的假山。

  “雁兒,你沒見過吧?這位是蕭貴妃。”太後親熱地握住我的手,替我引見。

  蕭貴妃?原來她就是鼎鼎大名的蕭若水,道遙王的長女,混世霸王蕭佑禮的姐姐,黑雪國未來的皇後?

  果然是天仙化人,姿容絕世口想不到蕭佑禮那個草包,長得一副油面大餅相,居然有這樣一個美貌無雙的姐姐?

  “昭王,好久不見。”蕭貴妃眼合淺笑,輕啓朱唇。

  不由讓我大歎造物的不公,已經讓她擁有了如此絕世的要容,怎麽可以還賜給她一哥甜美如出谷黃莺似的嗓子?

  這樣一個幾乎十全十美,無可挑剔的美人,身後還有著傲視黑雪,獨霸一方的家族勢力。擁有如此衆多的優越條件,也難怪她在後宮一極獨秀,無人能出其右了!

  君默言聽而不聞,漠然地越過她,徑直走進內庭,自讓她討了個沒趣。

  蕭若水微微斂容,臉上有一抹輕淡的幽怨一閃而過,隨即恢複了常態。

  唉,美人含愁,果然是我見猶憐。

  噴!君默言真是一點也不懂得憐香惜玉。

  “見過蕭貴妃。”我忙忙地見過了禮,嘴裏胡亂說了幾句場面話,心裏暗自嗔怪——這個君默言也不知道事先提醒一下,害我差點失儀。

  沒有見到她之前,我一直心懷忐忑,生怕她會乘機找我的麻煩,替她那個無知無禮又無德的弟弟報一箭之仇。

  甚至,我一度懷疑上次的刺客是她搞的鬼。以她在宮中的地位,要弄到玉蕊春實在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以她蕭家在朝中的勢力,要想找一幫人假冒逆天十八騎更是小菜一碟。

  更何況,她有充分的理由追殺我——我把蕭佑禮弄成那昏德性,又害他足足昏迷了四天四晚,讓蕭家差點嚇破了膽子。

  可是,見到她之後,我真的懷疑,象她這樣一個嬌滴滴,美得不沾人間煙火的女子,真的會狠毒如屏?那雙纖纖素手之上真的會染滿血腥嗎?

  不知道君默言是怎麽看待這件事的?呆會找個機會偷偷問他。

  想到這裏,忍不住要去捅捉他的身影。

  他沈浸在自己的思緒裏,目光幽遠而深遂,仿佛漫不經心地遠眺著禦花園中的雪景。手裏執著一只白玉杯,單腿直立,身子懶懶地斜倚著一株枚幹橫斜的老梅樹。

  頭頂上一枝白梅開得正盛,微風吹過,幾辮帶著淡淡幽香的花辮夾著雪花打著旋悄然飄落到他的發間,肩頭,衣上……

  襯著滿目銀白的世界,這樣的君默言,看上去竟是那麽落寞與憂傷。象個野地裏迷路的孩子,那麽的無助與彷徨。

  仿如被整個世界所遺棄,又似他遺棄了整個世界。超然物外,飄逸出塵。

  這樣的君默言也是我從來也不曾見過的。

  我不禁瞧得癡了,心似被人輕輕地撞了一下,竟感覺微微地疼痛,又泛著淡淡地酸楚……

  遠遠的,蕭若水正慢慢地向他走過去。不知爲什麽,我突然覺得他們兩個好相配,站在一起,象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君默言顯然發現了來人,收回目光,靜靜地凝視著她。隔得有些遠,雖然看不清他的眼神,我卻恍惚間覺得他的目光裏竟有著莫名的痛。

  也不知道蕭若水說了一句什麽,君默言皺著眉頭,神色忽然間變得嚴厲了起來。他抿著唇,拂了拂衣上的落花,猛然站直了身子。

  我慌忙移開目光,竟似做了虧心事似的,臉頰瞬間變得通紅,心突然間就跳得好快。

  “雁兒,你不舒服?”太後不知什麽時候走到我的身邊,見我突然臉紅,一臉關懷地問。

  “啊,不是。”我微微郝顔,吱唔其詞:“惜瑤怎麽還沒來?”

  “那個丫頭懶,天氣這麽冷,八成還在被窩裏呢。”太後抿唇,笑容裏滿是寵溺。

  “明知道我今天來,居然不來陪我,害我……”我正准備說無聊,突然想起不妥,慌忙住了口,一臉尴尬地笑了笑。

  “沒關系,陪老人家聊天是悶了點,不如你去找她?”太後一臉溫柔地瞧著我笑。

  “恩,也不是悶。”我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我知道,去找她吧,讓芙英帶你過去。”太後輕輕拍了拍我的垂微笑著指了一個身材消瘦的年輕宮女給我帶路。

  出了慈甯宮,穿過禦花園的幾道回廊,拐了幾個彎,便已看到了惜瑤住的如意宮了。芙英將我交給一個叫碧如的宮女,便返回慈甯宮當差去了。

  我穿得太多,又在雪地裏走了一段路。進了房,裏面生了炭火,滿室溫暖如春,頓覺身上微微滲出汗來。

  四顧無人,再說這裏是公主的寢宮,基本也沒什麽男人敢來。所以也顧不得什麽禮儀不禮儀,忙忙地把罩在外邊的狐祟大衣給脫了,交給碧如收起來。

  惜瑤那小妮子據說昨晚玩了一夜的雪人,這會子睡得正香。離午膳的時間還早,我也就不忙著吵醒她,一個人慢慢地在她這如意宮裏轉悠起來。

  雪依然在不緊不慢地下著,夾著北風,透著絲絲的寒意。主子沒有起身,那些個太監宮女們自然落得輕閑,全都窩在房裏取暖。搞得一個偌大的如意宮裏,竟是冷冷清清沒有什麽人走動。

  那些高低錯落的殿宇樓台,平日裏佘碧輝煌,今日被這大雪覆蓋,銀裝素裹,滿園的花木也被冰凝雪結,顯得晶瑩剔透,竟別有一番妖娆之姿。

  身後沒有人跟著,身邊也沒有一堆人瞧著,卻正合了我的意。上回來去匆匆,又心情緊張,這宮裏的景致倒是沒有心思細瞧,這次正好慢慢逛個夠。

  “……昭王爺進宮了,你看到了嗎,啧,真是俊美得教人心醉。”

  “這很稀奇嗎?他不是經常進宮?”

  我不禁莞爾——君默言的魁力還真是無遠弗界,連深宮裏的宮女都躲在背後議論他。

  “聽說了沒有,今天那兩個人在梅林裏說話了呢!”

  我本來正准備離開,突然聽到這句私語,心中一驚——梅林裏說話的兩個人?誰?

  “哪兩個?”另一人先是茫然,繼而恍然,低低驚呼:“你說昭王爺與蕭貴……”

  “噓……小聲點,你不要命了?”

  我心中一緊,象是被人突然一把揪住了肺葉,瞬間無法呼吸。。



  76

  我心中一緊,象是被人突然一把揪住了肺葉,瞬間無法呼吸。定了定神,這才下意識地輕輕挨了上去,緊緊地貼在廊柱後,小心地探出頭去。

  那是兩個年輕的宮女,穿著一式的粉色宮裝,一個插著粉色宮花,一個頭戴淺黃宮花。正彎著腰在廊下生著爐火,那裳鼻的青煙,映著她們年輕的臉寵,使一切都蒙在一層霧裏,顯得那麽的不真實。

  “哎呀,他們膽子可真大!”粉色宮花掩著唇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音:“就不怕重蹈二十幾年前玉太妃的複撤?”

  “沒那麽嚴重吧?怎麽說,昭王爺與他也是親兄弟,難不成一輩子不見面?”黃色宮花有些不以爲然。

  “唉,其實昭王挺慘的!聽說這蕭貴妃以前是跟昭王訂了親的。那時候玉太妃聖眷極隆,離皇後之位只一步之逞。誰知道晴天霹雳,突然禍起蕭牆,玉太妃慘死宮中,接著昭王被先皇流放出宮;這段婚事就不了之了。”

  “這事誰不知道?我只是覺得事情過去了這麽多年,當年大家訂親時年紀都還小,現在又已各自成婚,她嫁的又是他的兄弟,見見面,也沒什麽大不了啊。”

  “咳,那是你不知道他流放期間與她私底下一直有來往?聽說在她大婚前,他還曾冒死去找過她,想要帶她遠走高飛,被她拒絕了?”

  “天啊,還有這事?這我倒不曾聽說過。。”黃色宮花驚訝地低聲叫了起來。

  我腦中翁翁作響,呆若木雞,如遭雷亟。輕喘著氣,緊緊地攀住漆著大紅朱漆的廊柱,渾身的力氣好像瞬間被人抽光,身子軟得竟無法支撐住自己的身體。緩緩地順著柱子滑了下去,發出輕微的聲響。

  “誰?”那兩人警覺地低喝。

  我急忙扶著柱子站了起來。

  粉色宮花忙忙地跑了過來,瞧見我竟站在柱子旁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這如意宮挺大的呢,都快把我轉糊塗了。”我朝她微微一笑,強做鎮定地轉身慢慢往回走去。

  可腳下軟綿,身子輕飄,卻好像走在雲端。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麽了?爲什麽會那麽難受?卻好像並不是在爲自己。就覺得心裏疼得厲害,好像有一杖細細的針,輕輕地紮在心口上。

  “小雪姐姐,你來了怎麽不叫醒我?”惜瑤一陣風似地刮了過來,親熱地挽著我的手。

  “惜瑤。”我打起精神,勉強衝她一笑。

  “天!你的手怎麽這麽涼?哎呀,臉上一點血色也沒有。快快快,進屋裏子暖和暖和。”惜瑤一叠連聲的叫嚷著,不由分說地把我拉進了她的香閨。

  房子裏重幄垂簾,到處燃著紅紅的碳火。人一進到裏面,便往外騰騰地冒著熱氣。可我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仿佛行走在冰天雪地之中,孤獨而茫然。

  “惜瑤,我問你一件事,你能不能老實告訴我?”我拉住惜瑤的手,直直地望著她的眼睛。

  “什麽事?好像很嚴重的樣子?”惜瑤疑惑地瞧了我一眼,被我眼中認真的神色所嚇到,點了點頭:“好,你別急,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訴你。”

  “聽說你二哥跟蕭貴妃曾經相愛過?”我靜默了片刻,壓低了嗓子輕聲問。

  惜瑤吃了一驚,起身四處瞧了瞧,又拉緊了簾子,這才坐回到我身邊,一臉的訝異:“小雪姐姐,你聽誰說的,沒有的事。”

  “你別騙我了,我都知道。。”我靜靜地望著她的眼睛,微微一笑:“放心,我不生氣。就是想知道得更詳細一點。”

  “其實沒什麽,你別聽那些長舌的下人亂說。”惜瑤輕輕握住我的手,一臉認真地瞧著我:“二哥對你是真心的,這就夠了。何苦一定要去追究他的過去?揭開他的傷疤,那只有讓二哥惱怒,讓你自己不快,一點好處也沒有。”

  她說這番話時,竟是一臉的成熟穩重,仿若看透了世情,又哪裏還是我往日所熟識的天真爛漫沒有心機的小姑娘?

  雖然她否認,可是她卻用了傷疤這樣一個強烈的字眼。

  我的心莫名地抖了一下——他心上的那道疤,愈合了嗎?

  “不會,我絕不會在他面前提一個字,我真的就是好奇。”

  “是,二哥跟蕭貴妃曾經是未婚夫妻。可是二哥後來遭到流放,不知怎麽的跑去大涼山落草爲寇了。後來父皇垂危,思子心切,派人尋找,等二哥回到京城,蕭貴妃早已成了太子妃了。這中間隔著二十多年呢,姐姐何必吃這乾醋?”

  “他沒有在太子成親前跑去搶親?”我咬著唇,執拗地低低追問。

  我不知道我在堅持什麽?爲什麽一定要挖開這個他刻意埋葬的過去?明知道傷痕裂開的後果,也許不是我承擔得了的。可我,就是想知道,象沙漠中的旅人渴望水辦…

  “胡說!這坊間的傳聞怎麽可以相信?那些下人也是,全都不顧後果,拾著什麽都要亂嚼一頓。讓我逮到,看不撕了他們的皮?姐姐,你別信,四哥成親時,二哥遠在大涼山呢,哪有可能跑去鬧?”

  惜瑤氣得面色發白,用力捏著我的手腕,好像那是那些多嘴的下人的脖子。

  “那,你告訴我,玉太妃是怎麽死的?默言又爲什麽會被流放出宮?這,你總不會不知道吧?”我低歎一聲,知道要想從她嘴裏得知那兩個人的戀情,是不可能了。于是,把話鋒轉到了君默言的母妃身上。

  “小雪姐姐,看來你這次進宮,存心是不想讓我好過了。”惜瑤苦笑一聲,起身端了一杯茶,捧著杯子的手,有些微微地顫抖。

  “好妹子,我除了你,也沒有別的人可問啊?一直憋在心裏,實在是不好受。”我陪著笑臉,討好地接過她手中的杯子擱到桌上,再握住她的手。

  “你爹沒有跟你提過?他那時在宗人府任理事官,這事當年聽說是他經手的。”惜瑤輕瞟了我一眼,忽然失笑:“也是,他怎麽可能對你說這些?我糊塗了。”

  我一怔——林征鴻?怎麽把他牽扯進去了?

  “二哥的生母柯玉梅,本是皇奶奶的娘家侄女,豫親王的長女。選秀入宮,受父皇聖眷極隆,被封爲玉貴妃,可謂三千寵愛集于一身。她的胞弟柯雪窗受封兵部侍郎,妹妹柯雪梅,就是當今的太後,隨後也跟著入宮,受封昭儀。”

  “這一切的殊榮,隨著君默言的降生,更是達到了頂峰。柯氏一家在黑雪國可謂如日中天,權傾朝野。”

  “誰料天有不測風雲,不知從哪裏傳出風聲,說玉妃入宮前曾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且進宮後仍然藕斷絲連,魚雁傳書。更有人影射二哥非父皇所出。謠言越演越烈,最後終于傳到了父皇耳中。”

  “父皇乃堂堂一國之君,豈可容此奇恥大辱?當然是龍顔大怒,一道聖旨便將柯氏一族打入天牢,交由宗人府發落。”

  惜瑤微微搖了搖頭,低低一歎:“豫親王威風八面,一生尊貴,蒙此大辱,天牢中本又汙穢不堪,竟然在一夜之間瘋顛成狂。柯雪窗文人習氣,又嬌生憤養,受不了刑逼之苦,抑郁而終。”

  “加之宗人府不知從哪裏得到一封書信,是玉太妃的親筆,卻正是寫給那落魄書生的,越發坐實了謠言。父皇一憨之下闖進天牢,拔劍要將二哥賜死,玉太妃挺身相護,血濺當場。死前拉著父皇的手,微笑著說了兩個字:莫悔。”

  “父皇後悔不叠,但悲劇已然造成。他心傷之下,終是不忍下手再殺二哥,只把他送出宮外,任他自生自滅。”

  惜瑤說完,默默地望著爐中跳躍的火焰,陷入了憂傷之中。房中靜得只剩下木炭燃燒發出的嘩錄之聲。

  “莫悔?”我默默地低喃。

  柯玉清在當時的狀況下,究竟要誰莫悔?又莫悔什麽?是不悔與青梅竹馬的相戀,還是不悔嫁入了宮中?如果她想讓老皇帝不悔,那麽從後來老皇帝臨死尋子來看,最終還是後悔了?

  “公主,慈甯宮的笑英姐來催了。”碧如在門外脆聲禀報,打斷了我們的談話。

  “啊,都快過了午膳的時間了!”惜瑤一躍而起,匆匆拖著我撒腿便往慈甯宮跑去:“糟糕,母後又該責備我了。”

  “跟惜瑤聊得忘了時間?”君默言立在雪地裏,漫天的雪花將他的臉映得朦胧一片,瞧不請他的表情。只有一雙如黑鑽般的星眸閃著明亮的光澤。

  “嗯。”我微微垂頭,下意識地避開了他來牽我的手。

  蕭若水,遠遠的立在階前,靜若寒潭的明眸淡然地凝視著君默言矗立在風雪中的挺拔身姿。她人如其名,冷清如水。

  在這一刻,我恍然大悟——原來,一直以來,傅紫冰刻意模仿的竟不是君默言,而是蕭若水!

  “怎麽把衣服脫了?”君默言渾然不覺,劍眉微凳,目執地牽住我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中。從掌心傳來的微微溫熱,竟輕輕灼痛了我的心。

  他,那個我一直以爲冷面冷心,淡漠如水,心硬似鐵的君默言,原來還有過一段如此熱烈癡狂的年少青澀的戀情?

  從身世榮寵,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到流放邊疆,世人唾棄的馬賊,這中間那巨大的心理反差,他究竟是怎樣走過的?

  到底曾經遭受了多少的打擊,經曆了多少風浪,承受了多少傷痛,曆經了多少苦難…才造就了今日的他?

  默默地擡頭,靜靜地迎視著他。他的眸光複雜,卻難掩那一點真切的關懷。再望進去,直達他的眼底,仿佛要深入到他的靈魂。我,卻望到了溫暖,停在他心靈的最深處……

  是,他也許有著世上最寂寞孤獨的眼神,帶著滿身的滄桑,愛裝冷酷,心裏永遠鎖著太多的情緒。

  可是,他卻是這個世上最溫暖的人。

  我想,他之所以回到京城,只怕是挾怨而來的吧?他之所以娶林書雁,肯定也是有目的的吧?

  這麽長時間的相處,我毫不懷疑,只要他想,他完全可以找到無數種方法拒絕掉與林家的這門親事——就象他巧妙地誤導了輿論,從而讓端木夢影打了退堂鼓一樣。

  他完全有能力也有理由拒絕,可他卻娶了。

  目的當然很明顯——他要報複。報複當年間接陷他一家于滅頂之災的林征鴻。

  然而,就是處于這樣一種被報複的棋子的尴尬身份中的我,卻並沒有感覺到來自他的敵意。

  這期間,他也許有疏遠,有漠視,有冷淡……可是,卻沒有惡意的欺淩。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掙扎。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4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0 PM 編輯

  77

  長長的曲廊下,蕭若水靜靜地立在那裏,見到我微微躲避的小動作,她清冷孤絕的絕世容顔上,隱隱掠過一抹輕嘲,那昙花一現的笑容裏似乎有一絲難辯的滿足?得意?憐憫……一閃而過,迅即消失。

  距離隔得有些遠,時間也太短促,我已無暇分辯與細思。可是,卻從心底裏募地開起了一絲不快與鬥志。

  不管他們過去如何,也不管她對君默言還有沒有感情,她都不應該再糾纏著他,讓他牽掛,使他痛苦。

  愛或不愛,她都應該放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他,已不再屬于她。

  “哎呀,剛剛沒注意,原來真的有點冷呢。”我擡頭衝他嫣然一笑,不著痕跡地掙脫掉他的手掌,卻大方地挽起了他的臂。親熱地將被北風吹得有些發紅的臉,在他的衣服上輕輕地蹭了蹭。

  君默言微微一怔,俊顔蓦地紅了起來,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低聲道:“知道冷還脫?涼了又該病倒。”

  “不是有你嘛?”我緊緊挽住他的臂,不給他掙脫的機會,微笑著衝他撒嬌,慢慢地與他並肩走到廊下。

  “昭王夫妻還真是伉俪情深呢。”蕭若水神情不變,笑容卻變得有些飄乎,目光裏含了絲不易察覺的薄怨。

  “哈哈,小雪一撒嬌,二哥百煉鋼化成繞指柔。”君惜玉步雇輕快地走到廊下,含笑調侃。

  “呀,你們都成雙成對,都沒有一個人記得我!”惜瑤撅著小嘴,氣呼呼地追了上來,瞧著我的目光中卻帶著贊許的微笑。

  “哈哈,我最可愛刁蠻的瑤公主,誰敢忽略你?”君惜玉大笑著輕拍她的肩膀,兩兄妹相攜著進了內庭。

  “都到齊了?那就傳膳吧。”太後滿意的目光——掠過在場的每一個人,最後落在了我和君默言相挽的手臂上,略略一怔,隨即展顔一笑:“今日是家宴,都不必拘禮了,大家隨意坐吧。”

  她雖然說了隨意,但大家卻不敢真的隨意,規規矩矩地按照身份的貴賤落坐。

  我茫然不知,等坐下來,才發現太後坐了首位,依次是君惜玉,君默言,蕭貴妃,惜瑤,然後才是我。

  雖然是一個圓桌,但那桌子可大得嚇人,擺上幾十號各式碗碟,被蕭貴妃和惜瑤隔著,哪裏還看得到君默言的人?

  不行,讓那姓蕭的陪在君默言的身邊,他怎麽可能還吃得下飯?

  我不假思索,呼地一下站了起來。站起來之後,才發覺衆人的目光刷地一下全都訝異地集中到我身上來了。

  “雁兒,有事嗎?”太後微笑著發問。

  “嗯”,雖然發現此舉有些唐突兼幼稚,但此時我已騎虎難下。不管,霍出去了。

  于是,在衆人詫異的注視下,我款款地走到蕭若水的身邊,微微一笑:“換個位置,行嗎?”

  “呃,好。”誰也沒有想到我會突出奇招,蕭若水精致絕倫的臉寵上,那一憤優雅的微笑,倏然一僵,愣愣地點了點頭。

  “你去那邊吧。”我好心地將她指到君惜玉的身邊,大大方方地在君默言的身邊坐了下來。

  “坐哪裏不是一樣?”君默言微微擰眉,壓低了聲調,有些啼笑皆非地睨了我一眼,但臉上的神情分明卻很愉悅。

  切,明明很高興地說,裝什麽酷?算你小子走運,本姑娘今天大發慈悲,決定力挺你到底,就不跟你計較態度問題了。

  我微微側身,輕輕向他眨了眨眼睛,俏皮地一笑:“這樣坐,才好方便你幫我消滅那些我討厭的東西。”

  “你啊,能不能不挑食?”君默言失笑,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能。”我也很幹脆地搖了搖頭。

  “你們說什麽呢?”惜瑤興致勃勃地探了頭過來,加入我們的討論。

  “沒什麽,吃飯。”我微笑,夾一箸筍絲放她碗裏堵住她好奇的嘴。

  “哇,有我最喜歡的雪花魚絲羹!小雪姐姐,你也嘗嘗。”惜瑤啧啧連聲,舀了一勺順手就擱我碗裏了。

  “桌子上多了兩個人,感覺熱鬧多了。”太後笑意吟吟地瞧著我和惜瑤,滿意地偏過頭去,跟君惜玉發表感慨。

  “是的母後。“君惜玉一臉恭敬地回答,臉上掛著一絲淺笑:“她們倆個年齡相當,到是挺談得來。”

  我低下頭,慢慢地挑出碗裏的香菇絲,火腿絲,一古腦地堆到君默言的碗裏。

  君默言不以爲意,極自然地接收過去——嘿嘿,這一向我生病,兩人在一起吃飯的機會大增,他早已是訓練有素,習已爲常了。

  “二哥還真是體貼。”君惜玉冷眼旁觀,詫異之余,忍不住出言調侃。

  “我早說了二哥二嫂夫妻情深嘛。”惜瑤這小妮子高興得嘿嘿直笑,兩只眼睛變成了一對月牙。

  我得意地暗笑,拿眼偷偷去瞧那個美得不食人間煙火的蕭若水。

  蕭若水臉上平靜如常,帶著優雅的淺笑,夾了一箸蔥蒸幹貝,放到碗裏無意識地輕輕翻撿著。

  顯然,她已被我擾亂了心神。

  “言兒,也不能光顧著寵她。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早點生個孩子了。”太後溫柔地微笑著斜睨著我,語氣雖是一貫的溫和,話裏卻帶了些輕貴:“雁兒也滿二十了,是該收收心了,老這麽孩子氣怎麽成?我在你這個年紀,已生了玉兒了。”

  呃。。倒!是不是表現得太過火了?讓她抓到小辮子,接下來該不會提出把夢影塞進王府吧?那我豈不是幫了倒忙?

  “母後,你不公平。若水姐姐不也沒生?幹麽催小雪姐姐啦,這事也急不來的,只能順其自然。”惜瑤嘴快,立刻跳出來挺我。

  蕭若水面色一變,難堪地垂下頭去,絕美的容顔瞬間一片慘白。

  結婚多年,卻無所出,應該是她最大的傷痛,也是她立後最大的障礙。惜瑤無意間戳到了她最脆弱的一環。

  “好好的,怎麽扯到若水頭上?”君惜玉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語氣微有不悅:“你個小丫頭片子,懂個什麽?少在這裏摻和。”

  惜瑤自知失言,被責也只得吐吐舌頭,不敢再爭辮,低下頭,老老實實地用餐。

  “言兒,別只顧著笑,也說句話。”太後見話題說到這裏,索性放下碗筷,一臉正色地瞧著君默言,那樣子倒象是非要有交待不可。

  我就搞不懂了,傳宗接代難道有那麽重要?一對夫妻結婚才兩三個月,一而再的催促,是不是有些過份著急了?

  這生孩子的事,又不是拍立得,只要一按快門,立等可取。那是要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

  我一臉黑線,乖乖坐著,怕挨炮灰,再多的不滿也只能放到肚子裏。

  “姨娘,這事不急。“君默言見逃不掉,無奈地輕瞟了我一眼,放下碗,一本正經地做答:“等小雪養好了身子,明年生個胖孫子給你抱,行了吧?”

  “那好,這可是你說的,我就等你們的好消息了。對了,我那裏還有幾枝千年人參,不如你帶回去,給她慢慢調理身子。雁兒身體也太虛了些,怕是得多補補。”

  太後滿意地輕籲了一口氣,皺著眉頭打量了我幾眼,又加了一句:“雁兒太瘦了些,要再多點肉,生出孩子才會胖。”

  “聽到沒有,多吃些,好生養,嘻嘻。”惜瑤促狹地一笑,夾了一只雞腿到我碗裏。

  我臉皮再厚,這下也飛紅了雙頰,尴尬得擡不起頭來。

  她們懂什麽?我這根本就不是瘦,我這叫骨感,骨感懂不懂?栲!又沒穿到唐朝去,還用肉多肉少來衡量美醜?

  這一餐飯吃到後來,已如芒刺在背。我如坐針氈,食不知味,也沒有心思表演親熱給別人看了。

  回程的路上,我一路靜默,不停地拿眼偷偷瞧他。

  他剛才那番話,應該是說著玩的吧?可他當時說話的態度那麽認真,聽起來還真是有些嚇人。

  君默言卻若無其事,閉目養神,保持一貫的沈默風格。絲毫也不覺得剛才那番話,已經在我的心裏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在蕭若水面前,說出那番話,怎麽也有點殘忍吧?想起她那容顔慘白,卻又強持鎮定的嬌弱模樣,我忽然起了側隱之心。

  雖然我的確有些看不憤她,說嚴重點,我其實挺妒忌她。但我卻不希望在“生兒育女”這件事上大做文章——那樣有失厚道,也不公平。

  別說我不見得會贏,就算贏了也不見得是什麽光彩的事。

  正胡思亂想,車子已停在了浩然居。

  君默言輕松地躍下車,回頭習慣性地來攙扶我。

  我搭著他的臂,忽然想起他說的“明年生個胖別”,臉蓦地燒紅了。慌張在垂下了頭,縮回手,自行跳下車。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匆匆地往房裏走去。

  “小雪。”君默言忽然低聲叫住我。

  “有事?”我頓住身形,臉上越發地怪異地紅著——他爲什麽叫住我?

  “我,就要出遠門了。”君默言遲疑了一會,終于說話。

  “哦,你早上說過了。”我微微失望。努力掩飾住,淡淡地問:“還有別的事嗎?”

  他說的依然是“我”,顯然,他不是說漏嘴,他是真的沒打算帶我去。

  不過,在知道了有蕭若水的存在之後,對于傅紫冰,我突然完全地釋懷了。

  人——真的是個奇怪的動物。尤其是女人之間,友情的建立和敵意的來臨通常都是莫明其妙。

  “時間,訂在明天早上。”

  “這麽快?”我再也無法力持鎮定,霍地掉轉身子,吃驚地低嚷一絲酸澀,毫無預警地襲上了心頭,嗓子突然間就變得嘶啞了。

  “嗯,天氣會越來越惡劣。”

  “去多久?”本來不想把離別的不舍表現得這麽明顯,我也有我的驕傲。可是,那話就不經思索,無法控制地從嘴裏流了出來,莫名地紅了眼眶。

  我不禁駭然——他還沒走,我已如此難過了?什麽時候,已陷得那麽深?

  “多則半月,少則十天。”君默言瞧了瞧我微紅的眼眶,幾不可察地低歎一聲,補了一句:“我會盡量早去早回。”

  “我,我要睡懶覺,你如果去得太早,我可不能送你了。”我努力地擠出笑容。

  “小雪……”君默言欲言又止,薄唇緊緊地抿成一條直線,目光透巡在我的臉上,似乎有無數未竟的話:“今天……”

  “累了一天,我乏了,睡覺去。”我忽然間心生怯意,不敢聽他將要出口的話,掉轉頭,飛也似地跑了進去。

  雪,仍在紛紛揚揚的下著,我的心似乎也跟著涼了……




  78

  “小雪,還在睡?”門外傳來君默言略顯遲疑的聲音。

  “咦?王爺不知道?”喜兒先是詫異,接著發現失禮,急忙用話掩飾:“我去叫醒她。”

  “不用了,讓她睡吧。”君默言的聲音裏有淡淡的失望,阻止了喜兒,轉過身,漸漸地去得遠了。

  我擁著被,豎起耳朵傾聽著門外的動靜,直到確定他真的走了,這才舒了一口氣,慢慢地躺回柔軟的大床。

  他,還是希望臨行前能見我一面的吧?可我,卻沒有勇氣面對分別的那一刻。

  我害怕一旦見到他,就會忍不住纏著跟他一起去。而我,還想保持自己的尊嚴,不希望變得跟夢影一樣,更不想因此而被他輕視。

  這一輩子,最恨的就是那種場面。姐姐入學,參軍,父母出國參加各種學術研討會,我從來都不是去送行的那一個。

  吱呀一聲輕響,喜兒悄然地探進半邊身子,暮然發現我睜著眼睛發呆,不由吃驚地低嚷:“小姐,你醒了?剛才王爺找你……”

  “嗯,我聽見了。”我淡淡地打斷她,翻身坐了起來。

  “那你怎麽不出聲?你們吵架了?”喜兒一臉疑惑地瞧著我:“王爺從外面進來,昨兒個沒睡在小姐房裏?”

  除了我昏迷那幾天,他從沒睡在我房裏過。

  每次都偷偷到隔壁書房裏去,第二天天亮前又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這裏,在喜兒她們面前造成夫妻恩愛的假象。

  只是這回,他卻突然忘記了,爲什麽?

  “不是。”我淡淡地否定——我和他的關系,還沒有親密到可以吵架的那一步。

  最多,只能算是朋友加合作夥伴,是吧?而且從昨天開始,才突然發現,我們之間還夾了跟林征鴻的敵對關系。

  “小姐,你要去哪裏?”喜兒慌慌地跟在我身後:“大冷天的,王爺吩咐……”

  “他現在不在,我做主。”我不耐地揮了揮手,加快了腳步——卻一眼瞧到站在廊下的那道熟悉的身影,不由得怔在了當場。

  “王妃,要出門?”冷無香淡然而有禮的輕問。

  “呃,是的。默言他……”我有些忐忑,又有些激動,還帶了些小小的期待。

  無香還在這裏,那是不是意味著默言還沒走?他,是在等我嗎?

  “王爺走了。”冷無香微微彎腰,淡淡地解釋了我的疑惑:“他讓我留下來侍候你。”

  “哦,不用了,你追他去吧。”我忍不住一陣失望。

  荒謬!我要一個大男人整天跟在屁股後面做什麽?

  冷無香不語,卻亦步亦趨,固執地跟著我到了學校——看來,除了君默言,他不打算聽任何人的話。

  “小雪姐姐!”小鬼們有十來天沒有見到我,突然發現我的身影,竟顧不得還在上課,呼啦一下衝了出來,把我囿得水洩不通。

  冷無香一臉的黑線,瞪著這群小鬼頭,有些不知所措。

  “小雪姐姐,我做對得了甲班第一名。”覺明身材矮小,被擠在了人牆外,跳著腳大嚷。

  “小雪姐姐,這是我畫的畫,江夫子誇我呢!”雙杏快樂地舉著一張宣紙,滿臉的驕傲。

  “小雪姐姐……”

  “好,好。”我摸摸這個,拍拍那個,有些應接不暇。

  “好了,別都圍在這裏,小雪姐姐都讓你們吵葷頭了。”江子楓含著笑,慢慢地從廓下走了過來,拍了拍手,朗聲道:“全都回教室裏去,否則罰抄千字文二十遍。”

  呼啦一聲,這群小鬼像潮水一樣退得幹幹淨淨。

  我不禁失笑——聽到抄書,一個個跑得比兔子都快。

  “林姑娘。”聽到動靜,張幄微笑著從休息室裏走了出來。

  “咦?書呆子,不是讓你靜養兩個月,這才一個多月呢,你怎麽到處亂跑?”我迎上去,左右打量了他一遍,輕輕一拳擊在了他的胸前。

  “想大家了啊。”羞澀的張幄難得如此大方爽朗,直陳自己的感情。

  “咦,某人改變不小哦?”我一臉驚奇地,含著壞壞地笑,輕輕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小小聲低語:“老實交待,是想大家,還是想某個人?”

  “說實話,是有些想你了。”張幄被我鬧得紅了臉,認認真真地瞧著我:“聽說你病了,還不是一樣到處亂跑?”

  喵,不錯,有進步,懂得反擊了!

  “小雪姐姐!”惜瑤象個失控的火車頭,橫衝直撞地衝了過來,一把拉住我的手,直喘粗氣:“你,你。。”

  “什麽事?慢慢說。”江子楓含著笑輕嘲:“別象個急驚風似的,嚇死人。”

  “二哥出城了!”惜瑤著急地搖著我的臂:“聽說帶著一幫人,行色匆匆的,一大早就出去了,看樣子象是要出遠門。二哥真是的,昨天在一起吃飯都不吭一聲,突然不聲不響地就走了!”

  “我知道。”我淡淡地答。

  “你不生氣?你還病著呢,怎麽可以丟下你跑了?”惜瑤氣呼呼地撅著唇,滿臉的不高興。

  “我已經好了。我這麽大個人了,還用人陪?再說,他也不是大夫。就算我真的病了,他留在這裏也沒用啊。”我失笑,伸手揉了揉她的發。心中,卻再一次升起感動。爲了她單純而執著地維護。

  “咦?無香沒走?”惜瑤到底小孩心性,一瞧見無香,忽然就樂了:“這還差不多,知道留一個人保護你。”

  惜瑤用力拍了拍冷無香的背,學著君默言的口氣,老氣橫秋地板著臉:“小雪就交給你了,等我回來,要是少了一根寒毛,就唯你是問!”然後樂得哈哈笑:“二哥是不是這樣說的?”

  “不是。”冷無香眼角微微抽搐,淡淡地回答:“跟著她,別讓她闖禍。”

  “哈哈哈!”衆人一愣之後,都仰天狂笑——笑得最大聲的就是君惜瑤。

  我漲紅了臉,狠狠地瞪著冷無香——好個君默言,走了都不忘要埋汰我。

  冷無香面無表情,一臉無辜地站得筆直,好像一點也不覺得他剛剛講了一個笑話。

  “大哥今天沒來?”我左右張望了一會,不見林書桐的身影,忍不住有些微微的失望。

  “林大人去國子監了,要晌午才會來。”張幄淺笑著爲我解惑。

  “咳咳,小雪,爲了免得你到處闖禍,我看你還是留下來教孩子們功課吧,敢不敢?”江子楓笑得張狂而得意。

  “切,了不起!當我不會教?”我咬牙,努力瞪他。

  “不好了,不好了!晚月得了怪病,快死了!”周嘯天突然從丙班狂奔而來,喘著粗氣,神色驚慌地大叫。

  “先別慌,把事情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江子楓用力握住他的肩膀,沈聲穩定他的情緒。

  冷無香身形一閃,已悄然掠了過去。

  “小雪姐姐,我只是輕輕推了她一下”,周嘯天臉色蒼白,嚇得整個人都在抖,可憐兮兮地拉著我的衣擺:“晚月她就突然流血了,裙子上到處沾滿了血。她,會不會死?”

  “天,流血了?”惜瑤掩住唇,也開始有些慌了:“趙雷,去請錢太醫。”

  “等一下。”我突然有些明白了,叫住惜瑤,輕輕向她搖了搖頭,轉過來彎腰對著周嘯天:“你把她推倒了,她才流血的,還是。。”

  “放到哪裏?”冷無香卻已經把趙晚月橫抱在懷裏,穩穩地走到了衆人跟前。

  晚月緊閉著眼睛,雙頰漲得血紅,一動也不敢動地縮在冷無香的懷裏,臉上淌滿了驚慌和羞愧的淚水。

  丙班的一群小鬼都面無人色,慌亂地擠在門廊下,引頸觀望,怕我們責怪,卻不敢圍過來。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放到休息室裏去吧。”我給無香指了方向,又對那幾個男人道:“這事交給我,沒你們什麽事了,散了吧”

  冷無香頗爲不悅,皺著眉:“王妃,不用給她驗傷?”

  “噗!”我爆笑,橫了他一眼:“女孩子長大了,驗什麽傷?忤在那裏做什麽?還不快出去?”

  “是!”冷無香總算明白過來,俊臉刷地漲成紫色,慌亂地退了出去,卻一頭撞在門框上,狼狽萬分地走了出去。

  “哈哈哈!”難得看到這木頭人吃癟,我開心得哈哈大笑,一邊伸手去扶晚月:“惜瑤,你不是有衣服在這裏的?先拿來給她穿吧。”

  “峨,好。”惜瑤急忙找出衣服遞了過來,憋著一臉地笑:“晚月是不是葵水來了?”

  “恩。”我低頭,溫柔地衝抱著身子婊曲著縮在椅子上的晚月輕笑:“沒關系的,女孩子都有這一天。你娘沒跟你說過?”

  “小雪姐姐,”晚月擡起頭,含著一眶淚,抽泣著瞧著我:“你別騙我,我是不是快死了?”

  “這麽小年紀,死什麽死?”我輕拍她的肩,笑罵她:“快換了衣服吧,難看死了。”

  “可是,我爲什麽會突然流血?而且,我肚子好疼。”晚月抱著肚子,一臉的委屈與不解。

  “晚月,這個叫初潮,是每一個女孩子在成長過程中都必然有的經曆。”我蹲下身子,低柔地衝她笑:“姐姐也有過的,你看,還不是活得好好的?你啊,長大了。”

  “小雪姐姐,什麽叫初潮?我怎麽沒聽說過?”惜瑤這好奇寶寶,睜圓了眼珠,怪異地睨著我,滿面的潮紅。

  “惜瑤,你去清點一下,把學校裏跟晚月差不多年紀的女孩子都集中起來,我要給她們上課。”我微微歎氣,直起身來,做了一個決定:“感興趣的話,你也來吧。”

  古代的女子性知識極度缺乏,對于自己的身體完全一片空白。或者,相比文字知識,掌握一些基本的生理知識更是她們迫切需要的。

  更何況,她們一般都在十六七歲還處于懵懂未知時,便已嫁作人婦。相比現代的女子,少了許多的適應時間,及早掌握,對她們只有好處。

  老師的職責就是授業解感,我才懶得管它會不會驚世駭俗呢!

  好在,初中生物別的知識也許全都忘光。這人體的構造,在狂熱研究著克隆技術的老媽的帶領下,家裏一度到處張貼著人體器官的解剖圖與石膏模型。我想不熟悉都難。

  打定了主意,在那十來個花樣年華的少女陸續進門之後,我捏著一塊粉紅的劃粉,在黑板上寫下了《女性青春發育期的生理特征》一行大字。。。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4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1 PM 編輯

  79

  “什麽是青春發育期?簡單來說,就是青春期,它指的是從少年到成年的過渡期……”面帶微笑,我慢慢地給那群生理盲,開始了人生的第一課。

  我懶,而且,那麽厚一本生理衛生,我不可能記得全。所以,就只挑了生殖系統這一章節簡單講講。

  當我把人體的一些生理部位用彩色畫粉,分門別類地繪在黑板上時,底下響起了一片吸氣之聲,所有的人全都羞得象一只只煮熟的蝦子,頭垂得低低的,根本就不敢看黑板。

  “抬起頭來。”我溫和卻堅決地敲了敲桌面,一臉的嚴肅:“做爲一個女人,只有正確的認識自己,才能更好的愛自己。所以,這是個很嚴肅的事情,根本就沒有什麽好害羞的。”

  “小雪姐姐,你要給我們講這些?天啊,早知道打死我也不來。”芷靈的頭死死地抵在桌子上,說什麽也不肯擡起來。

  “小雪姐姐,你好厲害。這些從哪裏知道的?是不是看醫書上學的?”惜瑤半擡著頭,偷偷瞄了一眼黑板,又趕緊垂下去。

  “不是。”我歎氣:“可是,學了對你們有好處,對成長有幫助。以後再遇到青春發育期的問題不會再著慌。你們難道不想學?”

  “還是不要了,太羞人了。”芷靈怯怯地否決。

  我倒!想不到我用心良苦,她們卻一點面子也不給,居然一個支持我的也沒有。

  “那個,沒別的事的話,我想先走了。”曉筠站起身,開始造反。她一常頭,結果那幫小丫頭們全體站了起來,准備給我來個集體大逃亡。

  “好,你們都走吧。”我站在講台上,嘴角噙著一抹遺憾地笑:“我只好一個人慢慢來研究小孩子到底是怎麽生出來的?”

  “小雪姐姐,你真的知道小孩子是怎麽生出來的?”惜瑤眼睛一亮,很快地回過頭來,一臉的好奇。

  “有什麽稀奇的?我也知道。”一向被大家視爲無所不能的曉筠,忍不住站出來發表權威觀點:“是送子觀音送的。”

  我笑盈盈地鼓勵她們參與討論:“還有沒有別的答案?”

  看來,我情急之下找的這個切入點還真是找對了。古人對于生育之迷,果然還是很好奇的。

  “是樹上長的。”

  “是路邊上撿的。”

  “是從胳肢窩裏出來的。”晚月垂著頭,小小聲地說了一句:“去年,我大姐生的時候,奶娘告訴我的,應該錯不了。”

  “這麽多答案,到底哪個是對的?”惜瑤一臉的茫然。

  “大家想不想知道?”我微笑著掃視了她們一眼,慢慢地開始收網。

  “想!”果然,下面的回答一片響亮,中氣十足。

  “其實呢,人是由精子和卵子結合而成的。那麽什麽是……”我重拾粉粉,開始在黑板上寫寫畫畫。

  底下十個女孩聽得雙目放光,臉帶潮紅。一直到我宣布下課,她們還一個個張著嘴,托著腮,意猶未盡。

  “小雪,你關著門,搗鼓些啥玩意?神神叨叨的,還不讓人聽。”江子楓飄然而至,一臉的疑惑:“瞧瞧那些月小姑娘,一個個全被你弄得傻呆呆的。”

  嘿嘿,我替她們打開了一扇通往知識殿堂的窗子,使她們看到了完全不一樣的世界,不暈才怪。

  “呵,沒什麽,給她們換換腦子。”我抿著唇,神秘地一笑,腳下生風地與他擦肩而過,迎向那抹立在秋幹架下沈思的淡藍的身影。

  “大哥。”

  “小雪。”林書桐聞聲回過頭來,臉上的笑容淡雅如春風。

  半個月不見,林書桐依然是那麽的俊雅幹淨,只是似乎更顯清瘦了,那身淺藍的長衫被西風鼓蕩著,帶出一抹深濃的憂郁。

  “你瘦多了。”我鼻骨微酸,忍不住含淚嗔怪:“誰讓你不在家裏休息,到處亂跑的?”

  “你還不是一樣?一點也不乖。”林書桐溫和地笑了笑,不放心地追問:“身子都大好了?”

  “噗嗤!”一聲,兩人忍不住相視而笑。

  “媽的,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搞的鬼,害得我們傷的傷,病的病。哼!要讓我查出來,非錄他的皮,抽他的筋,拆他的骨,喝他的血不可!”我用力捏著拳頭,憤憤不平。

  “小雪!”林書桐微皺眉頭,駭笑著喝止我:“快別說了,哪個女孩子說話像你這麽口無遮攔?跟著君默言都學壞了,滿嘴的粗話!”

  事實上,君默言那人比我文雅——至少,他沒在我面前說過粗話。我跟他在一起,還不一定誰教壞誰呢!

  “呃……失言,失言。”我吐了吐舌頭,扮了個鬼臉。下意識地轉頭向冷無香瞄去。

  他面無表情,冷冷地忤在我身後十丈之地,也不知道到底聽沒聽到?

  “他打算跟著你到什麽時候?”發覺我的目光在掃冷無香,林書桐微微不悅。

  “不知道。”我無奈地聳了聳肩。

  “姓君的什麽意思?”林書桐神情激憤,語帶不滿:“走了還派個人成天跟著你,到底是何居心?”

  咦?他素來冷靜,今天幹嘛這麽激動?

  我詫異地望了他一眼,忍不住低聲替君默言辯解:“大概不放心我,怕我惹事,所以派了個人盯著,應該也沒什麽惡意的。”

  其實,我猜君默言真正的意思,可能還是怕我再遇到蕭佑禮之類的惡霸,會忍不住管閑事,讓冷無香保護我吧?

  “看來,你挺享受的,倒是我多事了。”林書桐冷笑著輕嘲。

  “大哥?”我越發訝異——這般冷嘲熱諷的林書桐,我可從沒見過,發生什麽事了?

  “對不起,我太激動,情緒有些失控。”林書桐察覺我的驚訝,苦笑一聲,目光中有著歉疚。

  “不要緊,我知道大哥也是關心我。”我釋然而笑:“其實我也很煩,可他好像只聽君默言的,我沒有辦法,只好讓他跟著。”

  “是,君默言好本事,逆天十八騎人人都身懷絕技,個個對他死心踏地。”林書桐臉上掛了一絲淡淡的抑郁:“不像我,一介書生,百無一用。”

  “大哥何必妄自菲薄?”我滿心訝異,溫言安慰:“你文武雙全,溫文儒雅,有抱國之志,經天緯地之材。”

  林書桐靜默不語,神色黯然,負手凝視著結了冰變得晶瑩剔透的秋幹架,竟是滿身的蕭索。

  不對勁,林書桐真得很不對勁——他絕對有心事!

  “無香,你先回府吧。我跟大哥說會話就回去,保證哪裏也不去。”我轉頭,衝著冷無香大叫。

  冷無香遲疑了片刻,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終于悄然消失了。

  我松了一口氣——還真有點擔心他根本就不甩我呢!

  “好了,終于只剩我們兄妹倆了,有什麽話,直說吧。”我合著笑,神情愉悅地拍了拍林書桐的肩。

  “小雪……你,快樂嗎?”林書桐定定地瞧了我半天,突然迸出一句讓我摸不著頭腦的話。

  “快樂?”我偏頭細思了片刻,微微一笑:“我不能說不快樂,可是,好像也不能說很快樂。畢竟,只要是個人,就不可能沒有煩惱。要看什麽事,什麽人,什麽時間。”

  “那,你在昭王府快樂嗎?”林書桐開始給他的話加定語了。

  “還是那句話,有時快樂,有時不快樂。”我漸漸有些明白他的意思,開始小心做答。

  “那麽,你在昭王府獲得的快樂,是不是足夠抵消你失去自我的痛苦?”林書桐步步緊逼,竟是不打算繞彎子了。

  “我想,不論得到什麽,都比不上失去自我的痛苦吧?”我淺笑,決心直陳胸臆,不跟他捉速藏:“可是,雖然我不是真的我,但我也並沒有完全失去自我。因爲,我沒有刻意去模仿他人。”

  相信他和我,都明白這個“他人”指的是誰?

  “可是,總比不上光明正大做回自己強吧?”林書桐今天真的很奇怪,竟跟我較上了勁。

  “如果能光明正大的做回自己,那當然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微笑著點頭,遺憾地歎了口氣:“可惜,這一天離我好像還很遙遠。”

  “如果,你有機會擺脫目前這種尴尬的身份”,林書桐沈吟了半晌,凝視著我的眼睛,摒住了呼吸,慢慢地低語:“你,願意離開嗎?”

  “擺脫?”我喃喃低語,陷入了迷惘——我當然是迫不及待。可是,離開?我……下不了決心。

  “是的,小雪,我再也不能忍受這種見不到你的煎熬!”林書桐猛然上前一步,用力握住我的手:“當初是我錯了,不該把你送到那麽危險的地方去。現在,不論要我付出什麽代價,我都要讓你離開他!”

  “怎麽會見不到?昭王府那麽近,想見隨時可以去找我啊。”我大爲窘迫,微微有些慌亂。輕輕掙脫他的手:“大哥,很多人看著呢!”

  “怪我學藝不精”,林書桐神情慘淡,輕輕放開我的手,痛苦地低喃:“明明近在咫尺,卻變成了遠在天涯。”

  我仔細玩味著他語中深意,忍不住大吃一驚,霍地擡起頭看他:“大哥,你來昭王府找過我?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君默言!你欺人太甚!憑什麽不讓我的朋友見我?明知道林書桐身上有傷,怎麽可以用武力阻挽?

  還說什麽去尚書府搶人,原來都是騙我的!等他回來,我倒要問問他是什麽道理?

  “昭王府果然是銅牆鐵壁,我連君默言的面都沒見到,便被擋在了門外。”林書桐目光黯淡,有些狼狽地自嘲。

  “對不起。”我咬著唇,心痛著他的無奈與心酸。

  “不關你的事。”林書桐悠然一歎,輕輕搖了搖頭:“我只是有些不忿,明明你還在病中,他如果真的在乎你,根本不應該行色匆匆,丟下你一去無蹤。”

  “他,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處理。”我心中微澀,淡淡一笑:“再說,我只是偶感風寒,小病而已,用不著那麽誇張。”

  “有什麽事情,會比你更重要?”林書桐不以爲然,哂然冷笑。

  “聽說,是生意上出了點問題?具體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微感不快,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不休,隨口找了個理由塘塞。

  “小雪,乘現在君默言不在京城,正是你離開他的大好機會”,林書桐話鋒一轉,雙目灼灼,眸光湛亮,緊緊地逼視著我:“跟我走,好嗎?”

  “離開?怎,怎麽離開?”我咽了咽口水,心,突然亂了節拍。

  君默言前腳剛走,林書桐馬上提議,難不成他是蓄謀已久?只是一直在等待一個機會而已?

  我,應該答應他嗎?能夠恢複蘇秦的身份當然是求之不得的事。可是,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答應了他,是不是就意味著給自己戴上了另一個枷鎖?




  80

  “只要你點頭,辦法我來想。”林書桐胸有成竹,語氣顯得有些急迫:“我保證做到天衣無縫,讓他瞧不出破綻。”

  “人都走了,怎麽可能天衣無縫?”我有點遲疑,還夾了一些疑感:“難道,你要再找一個林書雁來代替我?”

  林書桐垂眸躲避我探詢的目光,沈默了片刻,低低地道:“別管我用什麽方法,你只管考慮走不走?”

  “我猜對了?”我暗暗吃驚,不想讓他蒙混過關。

  寫了這麽多小言,對于各種偷梁換柱的把戲,也算是爛熟于心。爲了不與人撞衫,想破了腦袋研究,什麽稀奇古怪的招術沒見過?

  林書桐的表情告訴我——他有秘密。

  “王妃,時辰不早了,該回府了。”冷無香象個幽靈,倏然出現,平淡無波地提醒我。

  “不是讓你先回去?”我沒好氣地瞪他口。

  “無名還在等著你。”冷無香恭而不敬,對于我的怒氣恍如未見。

  無名?誰?想了半天,才突然從腦海裏撈出這一號人——就是那個爲了麻醉藥把自己英在房裏,茶飯不思,幾天不出門的家夥?

  他難道也沒跟著君默言走?他找我做什麽,我跟他根本就不熟。或許,他想通過我了解關于麻醉藥的知識?如果真是這樣,那可抱歉得很,我對這些一無所知。

  “你先回去吧,考慮幾天,我等你的回複。”林書桐壓低了聲音,急促地交待著。

  “好,我會考慮。”我按捺住心中的疑惑,輕輕地點了點頭,轉身慢慢往王府走去。

  無名果然在書房等我。

  “王妃,在下有個不情之請。”無名年約四十,中等身材,相貌普通,是那種站在人堆裏根本就找不出來的大衆臉。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從身材到相貌吝方面都平凡得要命的無名。隨隨便便往那裏一站,便有了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逼人的氣勢。

  “什麽?如果關于那個迷香的事,還是不要問了。”我淺笑盈盈地回望他,很輕松地把責任推了個一幹二淨:“因爲我什麽也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想知道,不妨去找我大哥。”

  反正,我諒他也不敢抓住我逼供,更不可能去找林書桐——不管是出于彼此敵對的立場,還是出于面子悠關。

  “既然如此,那請借王妃玉腕一觀。”無名微微一笑,竟輕易便放棄了追問。

  借玉腕一觀?我微微一怔,隨即此然——真服了他:把脈就把脈,何必說得那麽文雅?害我差點會錯意。

  “不用了,我全好了。你那些個藥也不必再送來了,怪苦的。”我雙手亂搖,一臉的敬謝不敏:“就算送來了也沒用,我實話跟你說,以前那些藥,全讓我倒掉了。”

  “哈哈,久聞王妃快人快語,今日一見,果然是性情中人。”無名仰天大笑,出手如電,倏然來去,已扣住了我左脘脈門:“不過,老夫既受昭王所托,怎麽也得請王妃給幾分薄面,否則,他日,老夫以何面目去見王爺?”

  “餵!”我忍不住氣惱:“哪有人強迫替人看病?你是不是醫術實在太低,找不到病人,這才胡亂抓了我來做實驗?”

  呃,老實說,既是君默言要他來的,醫術應該不會差到哪裏去。可是,他的態度真的很欠扁,教人看了不爽,所以我才出言相譏。

  “請恕無名無禮了。”無名不以爲忤,慢條斯理地扣著我的脈,微皺著眉頭,輕撫下巴:“恩,王妃體內外邪已肅,肺氣清明,此風寒閉肺之症可算痊愈。”

  “看,就說我身康體健,根本不需多慮。”我得意洋洋,馬上嗆聲:“行了,不用再瞧了,你可以交差了。”

  無名斜眼瞧了我一眼,輕咳了一聲,忽然一本正經地問:“王妃,近段時間經行可好?”

  “嘎?”我愣了好一會,才明白他問的是例假,不由怔在當場——今天什麽日子?才剛處理了一起初潮事件,馬上又被人詢問行經順不順暢?

  “有沒有疼痛不適之感?”無名執著地追問。

  奇怪,關他什麽事?

  “呃,一點點,不礙事。”我臉上微微一紅,輕瞟了無香一眼,忍不住加了一句:“最近受了風寒,多多少少有點影響,過幾天就好了,你可別逼我吃藥。我膩了!”

  無香神情局促,俊臉陣青陣紅,尴尬得頭頂快要冒煙。

  “不知王妃是經前,後還是經期疼痛?痛是刺痛喜按,還是下腹墜漲,亦或是冷痛喜熱;經量是少而稀薄還是多而粘稠,經血是色暗。。”無名卻恍加未見,講得滔滔不絕。

  “我不懂,你要不要親眼看看?”我忍住氣,冷冷地搶白——媽的,當著無香的面,說的那個勁,什麽面子都丟光了!

  “嘎?”無名一呆,愣愣地瞧著我,終于意識到我生氣了,納納地住了嘴。

  不過,他也算厲害,隨便把把脈,就能看出我身體上的毛病。一個半老學究,算了,不跟他計較。

  “說了是老毛病,你就不必費心了。”我冷冷地斥責。

  “非也!王妃請聽老夫。。”

  我佯怒,起身拂袖而去,將無名的話拋在腦後——成功擺脫,耶!

  “小姐,該吃藥了。”青玉端著托盤,輕盈地走了進來。

  “放那裏吧。”我懶懶地倒在榻上,差點要瘋狂——又來了!我又沒得絕症,全世界的人都在逼我吃藥!

  “這是太後賜的千年山參,配了上好的燕窩,加上冰糖,很甜的。”青玉莞爾一笑,端了玉碗過來:“別拂了她老人家的意,小姐多少嘗點吧,涼了可不好吃。”

  “是啊,不然挨罵的就是我們了。”喜兒笑睇了我一眼,伸手拉我起來:“這是藥膳,可不是藥。太後賜的,那是天大的福氣。小姐你也別嫌我們煩,只要你補好了身子,早日給王爺生個小王爺出來,保證再沒有人逼你,我們大家都落個清靜。”

  “這福氣,誰喜歡,讓給誰。”我翻了翻白眼,趴在榻上不肯動,卻耐不住她們倆個的苦勸,只得苦著臉吃掉那碗十全大補湯。

  不行,再這樣下去,我真的要考慮閃人了。

  好在,在府裏讓人逼,那是愁雲慘霧。在學校裏給那幫丫頭們上課,雲山霧罩的侃大山,卻著實過了一把被祟拜的瘾。

  可惜,讓我萬萬想不到的是,高興了不到三天,暈的那個人就變成我了。

  “晚月,這是什麽?”我睜著眼睛,瞪著面前那個大包袱,一臉的莫明其妙。

  “小雪姐姐,你看不出來?”晚月笑容可掬地睇著我:“這裏放的可全是成色十足的金元寶。”

  “我知道。”我咽了咽口水,仍然摸不著頭腦:“可你帶這麽大一包金子來做什麽?”

  老天,那群可愛的小金豬,擠在桌子上,在陽光下發出燦爛的金芒。一閃一閃的在勾我的魂呢!

  “小雪姐姐,你幫幫我大姐吧!求你了!”晚月忽然走上前來,一把拉住我的手亂晃:“你要是不幫她,她就活不成了!”

  “什麽事這麽嚴重?你別急,慢慢說”

  “小雪姐姐,你幫我姐姐生一個男孩吧!”晚月一臉熱切地瞧著我。

  “我幫她生?晚月你沒發瘋吧?”我驚駭得眼珠都快要掉下來:“生孩子還能幫的?誰告訴你我生的一定是男孩?再說了,我生出來的也不是你大姐的啊!咳,不是,我都被你給嚇糊塗了,這別的事可以幫忙,這生孩子也能幫的?荒謬!”

  “我知道她什麽意思。“曉筠倒是明白了,帶著一臉的笑瞧著我:“小雪你就幫幫她大姐吧,怪可憐的。一連生了三個都是丫頭,快在婆家擡不起頭了。”

  “呃。。我又不是送子觀音。”神經!

  “小雪姐姐,你不是有那什麽試管?借她用一下,不就行了?”惜瑤眼睛一亮,也加進來攪和。

  我倒!當那試管是萬靈丹呢?誰拿到手裏,就能變出一個孩子來?我要有那本事,還用得著在這裏混?早賺死了!

  “小雪姐姐,你是不是嫌少?不夠我再加。”晚月把金子拼命稚事懷裏推:“借我用用吧,只要讓我姐生個男孩出來,多少錢都值。”

  “是啊,知道小雪姐姐你最愛錢,要多少才肯借,就直說了吧。晚月她們家別的沒有,就金子多。”芷靈嬌嬌柔柔在敲著邊鼓。

  房子裏四個人,八只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似乎在無聲指責著我的貪得無厭,見利忘義。

  我有冤無處訴,有理又說不清,真恨不得一耳光抽死自己——老天!我幹嘛發神經在她們面前提什麽試管嬰兒?這下好了,椴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了吧?

  “這個,你們難道沒有聽到我說的?這生男生女其實不由女人決定,而是取決于男人的染色體。。。”我還想垂死掙紮。

  “何必那麽麻煩,還得解釋一大堆。直接把管子給她用一下就行了。”曉筠漸漸不耐,忽然瞪大了眼睛懷疑地上下打量著我:“小雪姐姐,你這兩天說了那麽多,什麽人工授精,什麽試管嬰兒。”不會都是在騙我們的吧?你其實,根本就沒有那根神奇的管子!”

  “啊?小雪姐姐,你幹嘛騙人?”芷靈震驚地掉了手裏的一塊荷葉酥。

  “我。。”——我氣得說不出話我冤不冤啊?我,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有那該死的管子了?

  試管嬰兒什麽的都是真的,可那試管我也的確沒有——就算有,我也沒那本事給她弄一嬰兒出來!

  “你們別逼她了,我相信小雪姐姐說的那事應該是有的。不然,她也不可能編得那麽有鼻子有眼,是不?”惜瑤抿著唇輕笑:“可那管子,我估計小雪姐姐是真的沒有。不然,她幹麽不給自己弄一個寶寶?”

  “就是就是!”我拼命點頭,忽然覺得惜瑤簡直就美得象個天使!洋然不覺我說的話有問題:“要有那玩意,我早自己生一個玩玩了,還至于天天喝補藥?”

  “那,那我姐姐怎麽辦?”晚月一臉的失望,小臉上滿是黯然。

  “別急,我聽說城西的雪峰山上娘娘廟的菩薩很靈,不如,我們大夥去幫晚晴姐姐求個簽,許個願。讓娘娘保佑她早生貴子,如何?”曉筠眼睛一轉,冒出了一個鬼主意。

  “呃。。那玩意騙人的,沒有科學根據。”我弱弱地申明。

  “去,我們倒是想科學一回來著,你不是沒有嗎?”這回,連惜瑤都不站在我這邊,一臉的汕笑:“要我說,姐姐也該去求一求菩薩才好。”

  “是啊,你敢不去?”威脅也出來了?

  “呃。。好吧。”形勢比人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我很沒志氣地放棄了自己的原則。

  誰讓我做了虧心事呢?送子觀音沒當成,就只好去求子啦!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4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1 PM 編輯

  81

  雪峰山地處冰雪城西郊,出城十來裏地就到了。比昭王府的玉山要高出幾百米,但山勢不險,路也修得極平,周囿不時還可見到雕刻著飛禽走獸的精美石欄桿。聽曉筠說,都是那些求到子的善男信女們捐建的。

  可能因爲天氣的關系,除了我們五個,再加上冷無香和趙雷,路上卻幾乎沒什麽行人。

  呵著白氣,發著抖,一步三滑,好容易爬上來一瞧,就一間很普通的廟。一個前庭,十來間詳房,一個大殿,外加兩個偏殿,一眼就能看到頭,一點也不感風,害我亂失望一把。

  前庭倒是滿寬敞,一個碩大的香爐裏冒著祟臯的青煙。幾個年輕的門、師傅正在打掃著前庭的積雪。

  留下冷無香和趙雷守在前庭等候,其余衆人沿著青石台階拾階而上,進到大殿。正殿上供著的也就是平常見到的觀音,慈眉善目,手抱一個肥肥胖胖的男嬰。

  添了香油,既然來了,爲了我日後的耳根子著想,總得裝裝樣子,免得惜瑤那丫頭碎碎念。于是跪昏在蒲團上,無可無不可地拜了兩拜,嘴裏假裝念念有詞。

  晚月很庋誠地拜了又拜,恭恭敬敬地抽了一支答,大家圍上去一瞧。卻是一支上上簽,簽文上寫著:寅宮求子

  若問六甲是男童

  辰申已亥見生身

  安穩定無驚恐事

  母子團圓謝祖宗

  看到這樣的大吉簽,還未解筌,大夥已經激動了起來,簇擁著滿面喜色的晚月擠到解筌的老師太面前,叽叽喳喳地嚷了起來。

  聽到那邊傳來衆人激動的喧鬧,忽然有些躍躍欲試——不管靈不靈,就試試又何妨?在心裏默禱了一陣,打下卦來,卻是一陰一陽的勝卦。抱著筌筒搖了搖,不久便掉一支筌來。

  不知爲什麽,明明不信,心裏卻有些激動與忐忑。捏著那支筌,半天不敢去瞧。

  “小雪姐姐,我看看。”惜瑤手快,嗖地一下從我手裏搶走了筌,兌了簽文,狐疑地嚷了起來:“大家來瞧瞧,小雪姐姐這支是啥意思?”她大聲念了出來:

  前程杳杳定無疑,

  石中藏玉有誰知;

  一朝良匠分明剖,

  始覺安然碧玉期。

  “石中藏玉?會不會暗示小雪姐姐已經有了身孕卻不自知?”曉筠默思片刻,忽發奇語,合得衆人的目光刷地一下集到了我的身上。

  我一驚,雙手亂搖,脫口而出:“沒影的事,我昨兒個看了大夫,要有了他還能不說?再說了,我這支簽求的是姻緣,根本就不是子嗣!別瞎猜!”

  “姻緣?小雪姐姐,你都嫁給我二哥了,還求什麽姻緣?”惜瑤氣呼呼地鼓著腮幫,不滿地瞪著我。

  “是啊,嫁給了昭王爺,那可是天大的福份,你還想什麽呢?”芷靈忽閃著水靈靈的大眼睛,微笑著睇著我:“可是怕他要夢影姐姐?”

  “嘿嘿。”我胡亂地傻笑著,伸手奪過那紙簽文,慢慢地踱到一旁,把筌文遞給解筌的老師太,一邊微笑著輕嚷:“好,我不求姻緣,你們都去求,行了吧?”

  “姑娘,恭喜你已獲良緣。”老師太慈眉善目,微笑著注視著我。

  “何以見得?”我心中不以爲然——惜瑤她們已把我的身份嚷了,傻瓜都會出來拾好聽的話來說了!

  “石中藏玉,就是說有一段姻緣早已暗藏在你的身邊,只是你自己還沒有發現:有朝一日等時機來臨,將會有貴人相助:除了你的夫君,還有人一直喜歡著你,只是自己沒察覺。前程杳杏,卻是說你與夫君尚要經過一段磨難。”

  老師太說到這裏忽然向我眨了一下眼睛:“姑娘,不要被心魔遮住了眼睛,要防小人做怪,當一切雨過天晴,自然就會得到石中之玉。”

  這種人雖然說是身在佛門,六根卻不清淨,溜須拍馬,見風轉舵的本領比誰都強,我向來不怎麽喜歡。

  但這是她謀生的手段,我也不能指責于她。只是,她洋洋灑灑說了一大堆,我卻是不大相信。

  可她嘴角那抹神秘地笑,卻讓我摸不著頭腦——還有,明明知道我已婚,她卻一直姑娘,姑娘地叫著。難道她真地看出些什麽?

  我沈默不語,心中若有所思,賞了錠銀子,取回筌文,慢慢地往後殿走去。

  穿過回廊,卻是一個小小的天井,從青石的圍牆外,伸進一技梅花開得正豔,濃香稂郁,沁人心脾。相比那殿中的香燭味道,不禁讓人精神一振。

  我順著花香,慢慢地出了一個圓形的石門,眼前霍然開朗。門前有一個約幾十平米的坪,栽了十數株梅樹,在冰雪中怒放著,爭奇鬥豔口再往前居然是一片斷崖!一妹古松傲然挺立在崖邊,有山岚,雲霧缭繞其上。

  一輪紅日掛在半空,遠山層層疊疊,群山蒼茫,銀裝素裹。從山間、崖底漫湧而上的雲朵,被冰雪反射著,染上了五彩斑闌的顔色。或如王、兔,或若蒼狗神態萬幹,變幻莫測。

  在一片與世隔絕,不染絲毫世間俗氣的人間仙境中,卻不時有一陣奇怪的聲響發出來,破壞了它的靜谧之美。我循聲而去,拐過一道彎,不由大吃一驚。

  幾十只或大或小或黑或黃的猴子正圍著一個滿頭銀發的老婦上竄下跳,嘴裏發出“吱吱”地怪叫,爭搶著白發老婦扔出的玉米,花生,紅棗,……之類的食物。

  “喵嘴,別急,別急,全都有。”老婦眯著眼睛慈愛的微笑著,如刀刻出的皺玟裏漾滿著溫柔,絮絮地念著:“大黑,去,別搶老黃的!他老了,上個月才摔斷了腿,你讓著它點。”

  我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瞧著這人猴和諧共處的一幕,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白發老婦發現了我,偏過頭來朝我微微一笑:“這些小家夥們可愛吧?天冷了,沒東西吃,怪可憐的。”

  “老奶奶,你住山上?”我小心地站在離她二十米遠的地方——山裏的野猴襲擊人的事件,電視裏時有報道,我可不敢輕易招惹,尤其是它們正在爭搶食物。

  “不是,下雪了,我惦記著它們,來看看老朋友。”白發老婦笑眯眯地招了招手,遞過來一把花生:“過來吧,它們很乖的。來,你也試試。”

  那麽高的山,這麽冷的天,她這麽大年紀,居然提了那麽重的一袋食物來餵猴子?真是個奇怪的人。

  “老奶奶,你沒家人陪著?”我伸手從她袋子裏抓了一把花生,拋給遠處的小猴子。一時嘴讒,順手剝了一顆扔到嘴裏:“真香。”

  老奶奶笑眯眯地睇了我一眼:“家人昏是有很多,可都各有各的事。我一個老太婆,也不想麻煩他們,活動活動筋骨也是好的。”

  “才怪,你也別嘴硬。我看分明就是他們不孝順。”我撇了撇嘴角:“你也別心軟,該罰的罰,該打的打,該誰侍候就讓誰侍候著。這麽大冷的天,路又滑,摔一跤有你受的。不如打發一個來替你餵著,天氣好了,你再自個上來瞧,不是更好?”

  “嗬嗬,小姑娘,來求姻緣哪?”老奶奶也不生氣,樂得哈哈笑:“求到不好的簽了?也是,你嘴這麽厲害,我看也沒人敢娶你。”

  “沒人娶更好,我一個人活,樂得自在。”我剝了花生,一顆顆扔著,仰頭用嘴接著玩,一邊閑閑地跟她聊著:“象你,生一大堆,到老了還不是沒人陪?要找猴子來解悶,有啥好的?”

  “大膽!”平地突然傳來一聲大喝,我一愣,偏偏正巧接住一顆花生。一嚇之下,骨碌碌就順著喉嚨往下滾。

  “咳咳咳!”我好一陣巨咳,咳得上氣不接下氣,差點回不過氣來。

  “小美,你何必嚇壞孩子?”老婦不滿地輕歎。

  一條黑影一閃,一只巨靈掌往我後背一拍,花生“撲”地一聲吐了出來。我這才回過氣來,定睛一瞧。

  老天?這就是老奶奶嘴裏的小美?我差點噴笑出聲。但憶及她那來去無蹤的身手,不敢笑出聲來,只得強憋著。

  一個全身黑衣的老婦人,一臉的皺玟,滿頭的白發,精神矍礫,身材健碩,正憨視著我。

  不用說,那巨大的麻袋定是她扛上山的啦。我說呢,老奶奶衣著雖然普通,身子也很健朗,卻隱隱散發著雍容的氣度,華而不豔,貴而不俗。怎麽看,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

  “看,你又嚇壞我的朋友。”老奶奶不滿地橫了小美一眼,轉過頭來衝著我淺笑盈盈:“她就是長得嚇人,其實心地很好的,你別怕。咱們別理她,繼續聊我們的。”

  “主子,天色不早了,也該回去了。”小美板著臉,看也不看我一眼。

  “不能通融一下?”老奶奶椴著唇撒嬌,倒是蠻可愛的。

  “主子~!”小美拖長了聲調。

  “好好好,回去就回去。”老奶奶嘻嘻笑,低歎一聲:“可惜了,不知是哪家的孩子,怪有趣的。”

  小美趨身上前,俯在她耳邊低低說了一句話。

  老奶奶擡頭向我投來訝然地一瞥,忽地微笑著向我招了招手:“過來,孩子。”

  “奶奶什麽事?”

  “你我今日相遇,也是有緣,這串佛珠,跟了我快四十年了,送給你做個記念吧。”老奶奶從手腕上褪了一串深褐色,散發著淡淡的檀香味的佛珠,不由分說塞到了我的手上。

  “多謝奶奶擡愛,但如此厚禮,小雪受之有愧,還請奶奶收回。”那佛珠雖然看不出什麽名貴之處,但既然跟了她幾十年,對她必是有重要意義的一樣東西,我與她萍水相逢,哪裏肯要?自然是百般推辭。

  “孩子,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不管因爲什麽原因,相識也好,相守也罷,都是一種緣份。可不能因爲眼前出現了一些困難就輕言放棄。”老奶奶慈愛地輕拍了拍我的手背:“好好珍惜手裏的,不要到老了才後悔。”

  說完,也不管我的反應,攜了小美,追通而去,漸行漸遠,慢慢消失在琬蜒的山路上。

  “小雪姐姐,原來你躲到這裏來了。”惜瑤從身後鑽了出來,輕拍我的肩膀,好奇地踞高了腳尖:“你看什麽呢?該回去了。”

  “哦,無聊,到處走走,這裏的景色真美。”我下意識地將佛珠緊緊地握在手中,慢慢地往回走。

  “小雪姐姐真會挑地方,害我們大家一頓好找!”曉筠站在圓形石拱門望著我和惜瑤,輕聲地嗔怪。

  “是啊,剛才我找到禪房,看到一個人的背影跟小雪姐姐好像,叫了好幾聲小雪,她都沒反應,這才知道認錯人了。”芷靈嬌聲抱怨。

  “是左邊第三間那個穿白衣的女子不是?我也瞧見了,你真笨!看衣服和頭發就知道不是了。”惜瑤白了她一眼,沒好氣地搶白她。

  “是哦”,芷靈頑皮地吐了吐舌頭,嬌憨地笑了。

  “好了,人到齊了,都回去吧。”望著那蒼茫的群山,想到那群可愛的猴子,我心中忽然掠過一個想法,微笑招呼著大家下山。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4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4 PM 編輯

  82

  這幾天,林書桐突然變得忙碌起來,一直都沒來過學校,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麽?

  他不來,我也落得輕松——正好不必去回答他的問題,安心地當只駝鳥。

  太皇太後的生辰,正愁沒有合適的大禮,昨天在雪峰山看到那群猴子,倒讓我産生了靈感——何不找人在她老人家的壽筵上表演一出“孫悟空大鬧天宮”的節目?

  那玩意既有趣又熱鬧,幾百年來能被大家所喜愛和接受,沒理由黑雪國的人不喜歡?只要好好策曳,用心編排一下,把雜技裏揉進戲曲,准能暴一冷門。

  我越想越興奮,越想越有可行性。想到就做,腦子裏構思著節目,埋頭在案頭開始寫大綱。

  “無香,能替我辦件事嗎?”我揚聲衝守在門外的冷無香大嚷。

  “王妃說笑了。”冷無香應聲而入,面無表情,只微微躬了躬身:“有事盡管吩咐。”

  “你幫我找找看,京城裏有沒有帶著幾只的猴子的賣藝人?他們應該是一家四口,一對大妻帶著一兒一女。對了,那幾只猴子全身雪白,很好認的。”

  “什麽時候要消息?”

  “越快越好。”我仔細地給他描述了一下那戶人家的特征,這才放他走了。

  無香走後,環顧這空蕩蕩的書房,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呆在這裏悶得慌。只得又縮回自己的睡房,天馬行空地瞎想來打發時間。

  唉!爲什麽時間會顯得如此漫長?我百無聊賴地啃著自己的手指頭——要是在家裏,這個時候,我不是在上同聊天,就是在酒吧裏跟姐妹們打混,哪裏有空發呆?

  君默言走了快一周,連一封信也沒有托人帶回來。

  也是,我又不是他什麽人,他憑什麽巴巴地送信給我?再說了,古代交通不便,沒准這信還沒到,人卻已經回來了呢!

  不知道他現在在做些什麽?是跟紫冰在騎馬嬉戲,還是在回程的路途上奔波跋涉?

  唉,早知道會讓我如此牽腸掛肚,當初應該不顧矜持,纏著他一起去的。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除了無盡的等待,好象沒有別的事可做。

  討厭,走了也不收拾得幹淨點,還把一雙鞋子丟在人家的床底下。跟我的鞋子並排放著,瞧著更是堵得慌。

  我跳起來,一把拎起他那雙青緞面的黑色軟底靴,隨手往牆角扔去。那兩只靴手打了個滾,委屈地躺在地上,似乎在控訴我的野蠻。

  我失笑,走過去,又把它們拾起來:“算了,看你們可憐,還是收留你們。乖乖給我躲起來,別惹我心煩,知道不?”

  拎著那兩只靴子,大踏步走到牆邊屬于君默言的那個大衣櫥旁,伸手拉開櫃門。

  櫃子分成三層——上面疊著幾套他常穿的長衫:中間一格擺放著各色的玉帶;下面整整齊齊碼放著七八雙各式各樣的鞋子,大多都是深青色的。

  古代的男人,原來也這麽講究。我暗自好笑,順手把手裏的靴子擺上去。一時好奇,忍不住一雙雙拿出來擺弄一番,踩進去,穿著在房裏亂轉悠。獨自笑得稀裏嘩啦的,玩得不亦樂乎。

  拿到最靠裏面那雙時,卻怎麽也拿不動了——櫃子裏有機關?這個念頭立刻閃入腦海。我強按住訝異地心情,左右搬弄著那雙鞋子,它紋絲不動。

  想了想,我又伸手到靴子裏面,細細摸索,果然讓我摸到一個圓形的突起物。我輕輕按了按,沒反應。于是又試著左右旋轉,耳邊已聽到一陣極輕微地聲響。

  我擡頭一看,牆上掛著的一豆山水畫悄然滑了開來,露出一道暗門。我心中狂跳,慌忙回過身去把門栓得死死的。

  深吸了一口氣,站在暗門邊張望了一下,發現往左是通往書房——因爲我已看到了那熟悉的成排的書櫃。所以,我選擇了往右。

  右邊一條幽深的石階,直通地底,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

  我扶著冰涼的石壁,慢慢朝前走著。感覺到地勢越來越低。心裏有些害怕又有些激動,還有點憤怒。

  我說怎麽他常常神出鬼沒,來去無蹤的,原來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弄了個機關。這人還真是一肚子壞水啊!

  好在這條路雖然暗,好象卻沒有岔路口,拐了兩道彎,我意外的看到了光線,仔細一瞧,卻是一間密閉的,極爲寬大的石室。

  屋子的四角鑲嵌著幾顆碩大的夜明珠,閃著柔和的光線,把石室照得透亮。

  屋子最裏邊擺了一張寬大的黃楊木雕花大床,布置得極爲豪華舒適。環顧四周,竟是桌椅床凳,筆墨紙硯一應俱全。

  好家夥!完全是書房與臥室二合一,簡直就是他的另一個黑窩點!

  “小姐,小姐?你在裏面嗎?”耳邊突然傳來喜兒清晰的叫嚷。

  我擡頭四顧,卻找不到人——看來,他設了極隱蔽的通風口,站在這裏竟可把我在睡房裏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完蛋!那我平時自言自語在背後偷偷罵他的話不是早被他聽了個精光?

  我緊繃著臉,在心裏把他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天!好一個陰險狡詐的卑鄙小人!表面長得人模人樣的,背後竟幹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小姐,你說話啊!”喜兒提了聲音。

  我顧不得再看,掉轉頭匆匆往上跑。

  “小姐,你怎麽了?”青玉和青環也來湊熱鬧。

  我慌忙從地道裏跑出來,伸手按動機關,把暗門關上,讓畫複原。

  “發生什麽事了?”冷無香低沈的聲音淡淡地響起。

  “小姐她……”

  “什麽事?”我拂亂了頭發,揉紅了眼睛,走過去,刷地把門拉開,故做不滿地輕嚷:“剛睡一覺,就被你們吵醒。”

  “沒事就好。”冷無香疑惑地瞟了我一眼,探頭往房裏瞟了一眼,冷冷地禀報:“王妃,那家人找到了,就住在城東的破廟裏。”

  “這麽快?”

  “王妃不是說越快越好?”冷無香輕挑眉毛:“還是屬下聽錯了?”

  “沒有。你把他們帶到王府裏來,我要見他們。”我極快地吩咐,轉身便想回房。

  “已經帶來了。”呤無香的話,使我不得不又回過頭來。

  “那好,我明天再見他們。先安排他們在客房住下吧。”這種時候,我哪有心思談猴子?自然是胡亂打發了:“我有點不舒服,想先躺一下。你們都下去吧。”

  “小姐,太後賜的補藥。。。?”青玉小聲地提醒。

  “給我。”我只想她們快快離去,伸手撈到手裏,仰天一口氣喝了個精光。順手抹了抹嘴唇,把空碗向她手裏一遞:“好了。”

  “王妃,你沒事吧?”喜兒一臉怪異地盯著我。

  “怎麽?”我不耐地揮了揮手:“都下去,我好得很。”

  真是的,她們到底想怎麽樣?我不肯喝來煩我,我喝了還要來煩我?

  君默言,原來一直離我如此近?我的一舉一動,怕是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吧?

  仰躺在床上,心頭一直如揣了只小兔子似的怦怦狂跳。翻來覆去的,怎麽睡得著?

  我睜大眼睛努力地回想著——這段時間,我到底有沒有失態的地方?有沒有罵粗話,有沒有放屁。有沒有發花癡?

  細想下來,這所有的惡行惡狀,好象都有!完了完了,徹底完了!這讓我還如何面對他啊?

  不行,我得逃!在他回來前,我得逃出昭王府。不然,這臉可丟大了!

  不行,我得去他那密室裏去瞧瞧,說不定留了些蛛絲螞跡呢!

  想到這裏,我從床上一躍而起,匆匆地拿了個火折子,又一次進入了那間密室。

  原來黑暗中感覺迪遠得仿佛沒有盡頭的地道,其實也只有十來米的距離。

  伸手一件件地觸摸著他房中的擺設,又極小心地把它們放回原處他是那種小心謹慎的人,東西稍微亂一下,可能都會讓他覺察出不對。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找什麽?就覺得心裏好亂,好象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就藏在這裏,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吃我的肉,喝我的血。讓我寢食難安,擰著一股勁,非找出來不可。

  忙碌了好幾個時辰,幾乎把他那間石室的每個角落都搜了個遍——除了在一堆廢棄的紙堆裏翻出一張揉得皺巴巴的我的畫像,別的什麽也沒有。

  好家夥!沒事還繪影圖形,准備昭告天下?我用力握住那張圖,心中憤恨難平。

  可一張畫像能說明什麽?我能憑它指著君默言的鼻子大罵他對我圖謀不軌?

  我用力瞪著那個悄然獨立在宣紙上懵懂無知的人,心亂如麻。

  畫中的我,身著月白的衣裙,外披紫色狐隸,站在一片花海之中,彎腰撫弄著秋海棠的葉片,淡淡的冬陽跳躍在纖細的指尖上。臉上的笑容飄渺而輕忽,目光中帶了一絲淺淺的憂郁。

  等等,這畫面看著有點眼熟——對了,不是那日與惜瑤在溫室外談話時的場景?

  那日我一直以爲他專心與慶王在談話,根本就無暇顧及到我什麽時候,他的目光竟透過窗根,捅捉到了我的身影?

  如果,這是他親筆所畫。那麽,我可不可以想象——他對我,還是有那麽一點若有似無的情意?

  雖然不是很懂畫,但我卻分明透過他的筆尖,感受到了那份強烈的憐惜之情。

  還是說,這畫是別人畫的?因爲,相識這麽久,我從未看他拾過畫筆,一次也沒有。

  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這張畫像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爲什麽又被揉皺了丟在廢紙堆裏?我心中茫然,忽憂忽喜,滿心的忿怒,忽然之間消失于無形。。。



  83

  這一晚碾轉反側,難以入眠。躺在床上,腦中心裏竟全是君默言的影子。我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到最後只能宣布放棄。

  呆在王府心煩,頂著一雙熊貓眼,暈乎乎地跑到學校去,卻聽到了一個更勁爆的消息——黑雪國要同贏月國開仗了。

  這一下可把我的睡意全都嚇到九霄雲外去了。

  “曉筠,消息來源可靠嗎?”我們擠到教員休息室,把莫曉筠團團圍在了中間,十數只眼睛齊刷刷地盯在了她的身上。

  “錯不了,兵部的調度公文已經于今天早上下達到各部。另外,戶部的糧饷調撥公文最遲也會在明天發出。不信,你們問芷靈。”曉筠俏容微整,滿臉正色。

  “別看我呀,我什麽都不知道。”芷靈見大夥都把目光集中到她身上,慌忙搖著雙手:“爹爹和大哥在朝中的那些事,我從來都不過問的。”

  其實不用芷靈來證實,曉筠的大哥任乓部侍郎,既然公文都已經下發了,想來應當錯不了了。

  “爲什麽打起來啊?之前怎麽一點風聲也沒有?”張幄皺著眉頭,顯得憂心衝衝:“不知道此次領兵掛帥的是誰?”

  “具體是誰,現在還沒有定論。不過,聽說是一場必勝之仗,所以,好象搶著去的有好多。”曉筠一雙明眸忽然向我掃了過來:“聽說這兩天慶王跑前跑後,上下打點,想讓端木良上陣呢。”

  我不禁苦笑——這慶王爲了讓夢影入主昭王府,還真是不遺余力呢!既要在太皇太後的壽筵上出風頭,又想在戰場上立下軍功。到時,雙管齊下,讓人想拒絕都難。

  “慶王也主戰?”芷靈大吃一驚:“他的胞妹不是藏月的皇後?兩國開戰,最爲難的應該是他啊!”

  “誰知道他心裏怎麽想的?那種人大概只想著自己開官發財,其他人的死活,想必管不了吧?”惜瑤撇了撇嘴,很是不以爲然。

  其實,端木之所以主戰,理由我也能猜到一二。因爲,不好意思,那個藏月國特定的政治環境正是我一手設定的。只是,來不及整理,已被送到了書中。

  不過,寫多了這種類型的故事,有了大的政治背景作依據。那些具休的爭鬥過程,我也能猜到幾分。

  十之八九,是端木的皇後想借刀殺人。借黑雪之刀,殺她心腹之患。老皇帝既然病勢垂危,皇權接掌必然引得國內烽煙四起。

  兩國開仗,若輸,她不費吹灰之力,替她的兒子登基除掉一個強敵,而且,還不用擔上兄弟殘殺的罪名。若贏,開疆拓土,打下的江山遲早也是她兒子的囊中之物。可謂一舉數得。

  我忽然想起君默言之前與端木閻在書房的那次長談——會與這次戰事有關嗎?如果有的話,那麽這次戰爭豈不是早在他們的預料之中?

  而君默言此次南下的大涼山,正是兩國的邊境交界之處。也是藏月皇後首要鏟除的三皇子宇文澈的轄地湘鄰之所。

  那麽,他此次匆匆南下,是不是也與這件大事悠關?他要談判的對象,究竟是誰?雙方想要達成一個什麽樣的協議?

  我忍不住開始揣測——他,在這次的戰爭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呢?

  是力挽狂瀾的中流砥柱,還是推波助瀾的幕後黑手?

  “非也,我想端木家使的是借刀殺人之技。”果然,曉筠搖了搖頭,出語驚人,把大家的視線又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衆人之中,數曉筠最具男兒特性。特定的生活環境,使她每每抱恨徒有男兒志,沒有生爲男兒身。她看問題比較犀利,往往三言兩語便能切中要害。

  我們幾個人中,每每發生大事,最能發表權威看法的非她莫屬。當然,她有幾個出色的父兄,有可靠的消息來源,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借誰的刀,殺哪個人?”芷靈雖然嬌憨,好奇心也是很重的。

  “笨!既然是兩國開戰,借的當然就是我黑雪國這把刀了。”惜瑤用力橫了她一眼,不耐地道:“現在只要弄清她想殺哪個人就成了。”

  “是,借的的確是我國之力。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她要殺的卻是藏月的三皇子宇文澈。”曉筠胸有成竹,環顧了左右,壓低了聲音道破秘密:“藏月老皇帝病危,目前皇權之爭有三人,一是太子宇文雄,二是三皇子宇文澈,三是皇叔宇文博。這次交戰,估計她想先除掉三人中實力最弱的宇文澈。集中兵力再來打擊宇文博。”

  我抿著唇,微笑著看著她散發著光彩的小臉。

  呵呵,果然是英雌所見略同——莫曉筠小姑娘此言真是深得我心。

  “可是,雙方交戰,難免有所死傷,最終,苦了的不還是百姓?”張幄忍不住大發感歎。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個道理誰不明白?”惜瑤到底出身皇室,事到臨頭終是維護皇族的利益:“可人家既然已然欺到頭上,我堂堂上國,又豈可坐以待斃,任人宰害?”

  “怎麽?這次戰爭竟是藏月先行挑起?”我不禁煩爲疑惑。

  以宇文澈的實力,若不是握有勝算,又豈會輕率出擊?

  “具體哪邊先挑起,目前也說不清楚口。”曉筠搖了搖頭,微微一歎:“只聽說,先是邊境上有小部分的磨擦,雙方各有死傷。後來互不服輸,爭端慢慢擴大,最後才不可收拾。”

  “對了,子楓是新科武狀元,會不會奉命出征?”芷靈忽然愣愣地問了一句。

  大家忽然靜默,有志一同地把目光投向曉筠。偏偏她咬緊了唇瓣不發一語,臉上神情似憂似嗔。

  “你倒是說話啊,會不會?”芷靈輕輕撞了撞她的腰,催促。

  “很有可能啊。”我淺笑著接過話題:“他是朝中少有的青年才俊,雖然說以他的資曆,不可能馬上出將入相。不過,估計當個先鋒什麽的,還是少不了他的。”

  “天,那子楓豈不是很危險?”惜瑤擔憂地掩住唇輕嚷。

  “不怕,曉筠不是說是必勝之仗嗎?況且,子楓的武功那麽好,別擔心了。”我微笑著安撫大家,心裏卻漸漸開起不安。

  不管是什麽情況,戰爭總是讓人憂心衝衝——因爲,那意味著死亡。戰場上的情況是瞬息萬變的,就算是一場必勝的戰爭,也終究是有人要犧牲,要馬革裹屍而還。

  誰,又能料定生死與勝負?

  “是,不必爲他擔心。”曉筠慢慢地低語,秀氣的臉蛋上卻漸漸地布滿了陰霓,再也沒有剛才的神采飛揚。

  接下來的幾天,君默言依然毫無消息,就連林書桐與江子楓好象也從人間蒸發了一樣,忽然失去了蹤跡。

  我們一群人,除了每天焦急地等待,胡亂地猜測,什麽也做不了。雖然還只是在准備階段,但是戰爭的陰霸已漸漸籠罩在了我們每個人的心頭。

  那場意料中的稂戲,雖然已按我的構想,進入了訓練階段,且成績甚好,進展順利。可我卻沒有絲毫的喜悅。

  每天晚上,早早地關緊門窗,偷偷跑到密室裏,呆呆地坐在裏面胡思亂想一陣已變成了我每日必修的功課。非常奇怪的是,在那裏呆的一個時辰,卻是我一天裏心情最舒緩的時候。

  摸著他用過的每一樣東西,抱著隱隱殘留著他體香的枕頭,居然讓我生出一股淡淡的心安的感覺。就好象,他一直陪在我身邊一樣。

  時間慢慢地滑過,他說的少則十日已經過去,然後多則半月的時光也已流逝,而他卻好象一點要回來的跡象也沒有。

  我從最初的期待與忐忑,變成了愀心與痛苦。後悔似硫酸一樣腐蝕著我的心靈。

  時間變得特別的難熬與漫長。我已無法獨自呆在王府,開始延長了在學校的時間。

  百無聊賴,而又心神怔忡的我,又新開了一門數學的課程。一個人兼了全校的數學教學任務。借著不停地忙碌來衝淡心中越來越濃的不安。每天總要磨到日落西山,夜幕降臨才肯拖著疲憊的腳步往回走。

  這一日,我又同往常一樣,磨到最後一個離開學校。

  “小雪,你還沒回去?”林書桐的聲音裏驚訝中夾著些喜悅。

  “大哥?”我狂喜地回頭,一個箭步衝到他的懷裏,激動得只差沒有跳起來:“你跑哪裏去了?連個照面也不打,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林書桐輕輕扶住我的肩膀,靜靜地打量著我,唇邊含著一抹開心的笑容:“早知道消失一段時間,能讓你如此牽掛,我早應該離開的。”

  “大哥你好壞啊!”我嗔怪地橫了他一眼:“擔心的感覺很難受呢?怎麽可以折磨你可愛的妹妹?”

  “上次讓你想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林書桐輕輕地握了我的手,合著期待:“過了十多天,可別跟我說你沒想清楚?”

  “呃。。大哥。”我偷偷瞥了一眼遠遠跟在身後的冷香,面有難色,遲疑不決。

  如果他這話在我發現密室那天提出來,我肯定二話不說,扭頭就走,可是,現在國內情勢混亂,君默言下落不明,我怎麽能說走就走?

  “你不想走?”林書桐滿臉失望,握住我的手忍不住加重了力道。

  “我,我想再想想。”我垂下頭,不敢去看他的雙眸,低聲地嘬嚅。

  “算了,你也不必想了。我決定了,要去前線。”林書桐慢慢地放開了我的雙手,俊容上滿是抑郁。

  “你去?你瘋了?你是文臣,又不是武將,幹麽爭著去?”心中多日的猜測,忽然變成事實從他嘴裏冒出來。我忍不住猛然擡起頭,眼中忽然就湧出了淚霧。怔怔地瞧著他,納納低語:“大哥,不是因爲我吧?”

  “不,我不能說一點也不是因爲你,可是這卻不是我想去戰場的全部理由。”林書桐悠然一歎,低低地道:“你,會等我回來嗎?”

  “可不可以不要去?”我心亂如麻,可憐兮兮地瞅著他:“我不希望你出事,你別去,好嗎?”

  “放心吧,我只做爲幕僚參戰,不會去衝鋒陷陣。再說了,這次也是以絕對優勢的兵力出擊,雖然還未開戰,勝負已可說沒有懸念。我,只是去增加自己的閱曆罷了。”

  “騙人!只要是戰爭,就會有潛在的危險!”我眼淚汪汪,大聲嚷嚷。引得冷無香引頸觀望,朝我投來奇怪的眼光。

  “小雪,我在爲今後鋪路。所以,這次必然成行。”林書桐輕輕將我轉向他,握住我的雙手,溫柔而熱烈地望著我:“我去了之後,你再仔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相信我,這對你是最好的安排,你絕不會後悔你的選擇!”

  “哦?是嗎?不知林大學士有何高見?君某願聞其詳。”

  我猛然回頭——君默言風塵僕僕,嘴角含著輕諷,悄然伫立在夜色之中,正雙目灼灼地盯著我和林書桐交握的雙手。。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5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4 PM 編輯

  84

  “王爺。”冷無香雙眸一亮,聲音明朗,透著驚喜。

  “嗯。”君默言淡淡地點了點頭,目光傲然地逼視了過來。

  “昭王,好俊的輕功。”林書桐下意識地放開我的手,繃緊了全身的肌肉,靜靜地回望著他。

  微風輕輕拂過他濃密的黑髮,刷過他一瞬不瞬的眼睫。薄唇上揚,炯炯的黑眸隱著一股孤傲淡漠的神情。面容冷肅,目光如鷹,一身墨綠長衫仿如融入了夜色之中,微微起了些褶皺,更添一股不囂的氣質,舉手投足顯示著一股貴氣。

  “怎麽樣才是對小雪最好的安排?願聞其詳。”君默言緩緩地向我們走了過來,神情淡漠,氣勢迫人。

  “默言……”我輕聲低喃,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真的回來了?就這麽毫無預兆,猶如鬼魁般出現在毫無防備的我面前,竟是那麽強烈地撼動我的心弦‘

  可是,他瘦了。眼底有陰影,臉上有疲憊,聲音裏有焦躁。

  “抱歉”,君默言黑眸微黯,伸出手霸道地拉我入懷:“小雪既已入我君家門,她的去留就已與林家無關。我勸林大人最好還是少操點心,多想想怎樣在戰場上克敵制勝,那才是明智之舉。”

  “君默言!”看得出來,林書桐在盡力克制著自己的脾氣。他捏緊了雙拳,目光中滿是無奈與痛楚。

  “林大人,沒什麽事的話,請容我們先行告退。”君默言面沈似水,緊緊地攥住我的手,半拉半拖地強行帶著我往昭王府走。

  “大哥……”我踉跄著回頭,卻只見到夜色中那一抹悲憤的影子……

  “你沒話跟我說?”君默言劍眉輕室,或許是察覺到我跟得有些吃力,漸漸放緩了腳步,低啞的聲音裏透著一絲不悅。

  我默默地垂著頭,無言以對。久別重逢的歡悅,被他咄咄逼人的氣勢化成一道道的泡沫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中。

  心中,只剩下滿腹的的委屈——他的態度,好象抓到出牆的妻子般蠻橫與粗魯,淡淡地刺傷了我的自尊心……

  “抱歉,我好象回來的不是時候。”君默言突然停下腳步,沈著臉,冷著嗓子:“打擾了你們的計劃。”

  “你豈只是回來的不是時候?我看,你根本就不應該回來!”我咬著唇,憋著一股氣,昂著頭反唇相譏。

  “我還有事,你先回去。”君默言面色鐵青,惱怒地瞪著我瞧了半天,深吸了一口氣,拂袖而去。

  我倔強地抿緊唇,不讓眼淚掉下來,埋頭往前疾衝。只覺得一盆涼水兜頭淋了下來,把我澆了個透心涼。

  筆直衝回房裏,怦地一聲,把喜兒她們驚訝的低嚷,關在了門外。

  不是的,不應該是這樣的!這根本就不是我期待了無數個夜晚的重逢。這也根本就不是我的心裏話!

  可是,事情會什麽總會被搞砸?原以爲該是透著喜悅,帶著甜蜜的相見之期,竟會如此的苦澀,帶著撕裂般的痛楚。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是我的感覺錯了?還是我們相遇的時機錯了?還是,我根本就不應該對這段感情,對這個人抱有錯誤的幻想?

  我呆呆地擡眸望向掛在房中的那只華麗的鳥籠,悄然向它靠攏。忍不住揭開替它擋住光線的黑色絨布,伸手將它捧在了手上。輕柔地撫摸著那光滑的羽毛,豆大的淚水一顆顆無聲地滾落。

  這個美麗的小精靈,它是我回家的唯一希望。此該也成了我唯一的親人。全世界只有它懂得我,理解我。

  可是,就連它也一如既往地緊閉著眼睛,沈睡在那未知的世界,似乎也已經把我遺棄在了這個錯亂的時空?

  瞧著,哭著,我突然一陣心慌——難道,翠羽的靈魂早已回歸,留在這裏的只是一具軀殼?

  翠羽,翠羽,你快醒來,帶我回家!害怕被人竊聽,我只能無聲地呼喊,反複地把摸著它,心痛得幾乎要陷入絕望。

  “小雪。”君默言站在窗下悠然而歎:“你真狠,難道我還比不過一只鳥?”

  “你來幹嘛?不是還有公事?”我淚盈于睫,賭著氣,放下翠羽,挑起來去關窗。

  君默言輕輕一躍,倏地翻了進來,伸手輕扣我的手腕,黝黑的眸底盛著心疼:“別跟我嘔氣,好嗎?”

  “誰跟你嘔氣?你是我什麽人?”我惱恕,用力掙脫——當我三歲孩子?高興時哄,生氣了又罵?

  “小雪,”君默言氣惱地瞅著我,無奈地低語:“別說這種話,別逼我發火……”

  “哼!對不起,要教你失望了。我嘴笨,不知道昭王爺想聽什麽?不會投其所好。”我冷著臉,一個勁地把他往門外推:“你還來做什麽?覺得你昭王的威風還沒要夠?你出去,出去!我不想再看到你。”

  “你要我去哪裏?”君默言順勢握住我的雙手,低眉瞧著我,無奈地低語:“這本來就是我的家,我無處可去了。”

  “好,這是你的家,我不占你的便宜。”我冷笑,掙紮著往外走:“你不走,我走!”

  “好,算我說錯話。”君默言苦笑,收緊雙臂用力擁住我,低啞的嗓子裏透著絲狼狽:“我千裏迢迢,日夜兼程地趕回來,可不是來跟你吵架的。”

  “誰喜歡吵架了?難道我天天盼著你回來,就是爲了跟你吵?”我心裏一委屈,忍不住脫口而出:“是你自己莫明其妙,非要。。”

  “小雪~“君默言唇角含笑,低頭輕睇著我,俊顔上透出喜悅,漆黑如墨的雙眸裏閃爍著點點星光。

  我猛然醒悟,雙頰飛紅——糟糕,本來跟他吵架的,說著說著,怎麽好象變成了埋怨與撒嬌?

  “對不起,是我錯了。”他順從地道歉溫柔地瞅著我,聲音輕柔得象一只蝴蝶在花間飛過:“如果早知道你會天天盼我回來,我,我真不應該浪費時間遲疑和猶豫。。”

  “你別搞錯了,我才沒有想你……”我紅暈滿面,忍不住大聲抗議,徒勞地想要補救我的顔面。

  “好,我不誤會,你沒有想我。”君默言輕攏雙臂,環住我的身子,下巴抵住我的發旋,倏然低歎:“可是,我想你了。”

  “默言……”我訝然低語,著急地想要轉過頭去瞧他的神色。

  他說——想我?

  傲慢如他,居然也會說出這種滿是柔情的話?我真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要看,”他啞著嗓子,固執地擁緊我,不許我擡頭。

  聲音悶悶地從我的髮間傳來,顯得飄渺而不真實:“小雪我克制過了,真的努力過了。可是,你不肯放過我,總會在不經意間悄然出現在我眼前。我沒辦法,你的聲音,你的笑容,甚至你的眼淚,都是那麽地讓我牽掛…小雪,你這磨人的小東西,真是我命中的魔星……”

  “默言……”我軟軟地輕喚,心尖蓦地發燙,一抹溫柔從心底掠過,滿滿的感動悄然地盈滿了我的胸腔,漸漸地溢了出來幻成無數幸福的泡泡包圍著我。

  這個永遠驕傲,永遠冷漠的男人,終于以他獨特的方式,向我敞開了他的胸懷……



  85

  “小雪姐姐,等等我。”惜瑤從教室裏追出來,一臉狐疑地拉住我:“你幹嘛跑那麽快?”

  “我肚子餓了嘛,早點回去。”我胡亂地敷衍著她。

  “說到吃,我這裏還有一包桂花酥,你要不要來一點?”芷靈慢騰騰地跟了出來,笑眯眯地捧上糕點。

  “反正回去也是一個人,不如大家聊聊?”惜瑤不由分說,拈了一塊塞到我的嘴裏。

  “小雪姐姐,這個什麽分配律和交換律的區別,我還不太懂,你再給我說說。”晚月捧著一張紙,皺著眉毛,還在跟一堆數字奮鬥。

  趙家富可敵國,趙老爺與夫人夫妻恩愛,居然連侍妾都沒有娶一個。這在古代簡直就是一個奇跡,可惜趙大人卻一連生了五個女孩。此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一個兒子可以繼承那份寵大的家産。

  晚月身爲趙家最小的女兒,一直恨自己不是男兒身,不能進入商場爲父母分憂。我無意中開的這個數學,卻使晚月突然看到了希望。

  她瘋狂地迷戀上了那些阿拉伯數字。發誓要成爲黑雪國最強的女商人。對于數學,她很有天份,而且,她有熱情。所以,學得比所有的人都快。

  爲了她的進度,我單獨給她開了小竈。君默言沒回來時,我覺得這樣很好,既打發了我多余的時間,也幫助她慢慢朝夢想靠近。

  但是,在昨天經曆了那麽驚心動魄的一場告白後,我哪裏還有心思留在這裏打混?

  “晚月,你真的想經商?”曉筠湊上去,拿過她手裏的算術題,噴噴連聲:“啃,太強悍了,當心以後找不到婆家。”

  “那怕什麽?給她找個上門女婿不就得了?”芷靈抹了抹嘴唇,慢條斯理地輕輕擠了擠晚月:“是吧?”

  “還我。”晚月漲紅了臉,急得直跺腳。

  “哈哈,害臊了。”惜瑤拍著手取笑她。

  “不,我才不嫁人!我這輩子都要守在趙家,終身侍奉爹娘。”晚月漲紅了臉,大聲地表明心跡。

  年僅十三歲的她,一心只想證明自己並不比男人差。對于愛情還處于似懂非懂的時期,所以,並不熱衷于婚姻這個話題。

  “對,我們晚月有鴻鵲之志,才不象某人,春心蕩漾。。”曉筠笑吟吟地斜睨著惜瑤,意有所指地輕聲取笑。

  “死妮子,再胡說,看我不撕爛你的嘴!”惜瑤暈紅了臉頰,跳起來去追打她。

  君惜瑤對張幄心生傾慕,我們這群好友,幾乎所有人都看出來了,也幾乎所有的人都默默地支持她,只除了莫曉筠。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張幄那個木頭卻因著兩人身份上的巨大差異,總是有意地避開她。這教惜瑤又恨又無奈,也讓我們大爲同情。

  也只有曉筠卻連聲稱好。

  “做爲一個公主,惜瑤早已注定要走上和親之路。明明知道是一份無望的感情,何苦投入進去?到最後終身痛苦,反而害人害己。倒不如早早抽身,心若止水,落個幹淨。”

  曉筠說這番話時,臉上的神情果決而冷靜,理智得教人害怕。而惜瑤黯淡了明眸,咬緊了唇辮,小小的雙肩似擔了幹斤的重擔。

  大家忍不住都陷入了沈默,氣氛變得凝滯了起來。

  曉筠說出了事實,也點到了要害。不僅是惜瑤,在座的哪一個對于自己的婚姻又是可以做主的呢?

  就連我,自閉爲來自二十一世紀的新女性,來到這片完全陌生的國度,在無力反抗的情況下,還不是任人擺布,替身代嫁了?

  可是,說到心若止水,又談何容易?哪個少女不懷春?這群處于花季年齡的女孩,對于愛情,又怎麽可能不充滿了渴望與憧憬?

  “小雪。”君默言適時走了過來,面上帶著少見的輕松的淺笑:“在聊些什麽呢,一個個丟了魂似的?”

  只是,他素來嚴肅,此時臉上雖說帶了絲笑容,線條卻極不自然的緊繃著。看上去卻好象正在生著悶氣,怎麽也親切不起來。

  “二哥,你回來了?!”惜瑤歡呼一聲,直直地衝了過去。卻懾于他平日的威嚴,不敢真的抱住他,只圍著他團團轉,倒象只迎接主人回家的小狗,教人忍俊不禁。

  “見過昭王爺。”其余人嚇了一跳,慌忙見禮。不知他突然跑來有何意圖,一時面面相硯,有些驚疑不定了。

  君默言被衆人瞧著,顯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了一聲,淡淡地問我:“你還有事?”

  “沒事,沒事。”惜瑤雙手亂搖,推著我往他身邊走,笑嘻嘻地調侃:“難得二哥親自來接小雪姐姐,當然沒事,只管回去吧,我們也該散了。”

  我抿著唇,同他並肩走在王府的路上,心中喜歡,眉梢眼角都帶著掩不住的笑意。

  “以前也不是沒去接過你,順路而已,有這麽高興?”君默言忍不住莞爾:“瞧你,笑得嘴都合不攏了,不能含蓄點?”

  “人家哪有?”我嗔怪地橫了他一眼:“還有,你人都來了,就不能說得好聽點,非要說成是順路,你心裏才舒服?”

  “我說的是事實。”君默言有些不以爲然:“女人真奇怪,話說得好聽點,比事實更重要?”

  “偶爾揀好聽的話說說也不會要了你的命。”我挽住他的臂,親熱地靠著他,笑得甜蜜:“像昨天那樣多好?”

  “咳,咳,大家都瞧著呢。”君默言俊臉微紅,神情古怪,微微掙紮了一下,終于還是乖乖就犯。薄唇忍不住偷偷上揚了一個弧度,牽出一抹淡淡的笑痕。

  切,明明就樂意得很,偏偏裝出一副被逼的樣子。看著吧,我非要改變你那別扭的臭脾氣。

  我暗下決心,微笑著目送著他顧長的身影沒入了書房,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哼著輕快的歌曲,含著笑容回到房間,卻驚訝地發現,冷無香背對著我,靜靜地站在書桌前。

  “無香,有事嗎?”

  “王爺讓我來取一份文伴。”冷無香從容地回過頭來,微微傾了傾身,朝我揚了揚一份文件袋,大踏步地與我錯身而過。

  君默言到底不是神,他也有失誤的時候啊!

  想到一貫冷靜自持的他,居然也會在我的影響下亂了方寸,我忍不住抿著唇微微的笑了。

  日子好象又恢複到了最初的平靜。

  吃過晚飯,兩個人又會默契地呆在書房,消磨著閑暇的時光。雖然互不幹涉,各做各的事,各看各的書。可是,周遭的氣流卻分明已被改變。

  我小心地維護著我們之間的平衡,不願意輕易打破這得之不易的和諧。暖暖的,淡淡的溫馨包圍著我們,讓我幾乎忘記了他設在地底的那間密室。

  那間密室應該是早就存在了的吧?看得出來,它並不是征對我而建造的。雖然被人窺探讓我心生不悅。但是,或許我應該往好的方面想?也許,他只是希望就近保護我呢?

  雖然這個理由聽起來很荒謬,也絕對不可能是他堅持讓我住到“浩然居”的初衷。可是,我甯願樂觀地相信,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之後,他已經改變了他的想法。

  “想什麽呢?”君默言奇怪地瞟了我一眼,站起身來探頭看了一眼,皺眉低念:“報複——猜忌——防備一一窺探——保護?什麽意思?”

  完了,多年寫文的習恬,心裏有些什麽想法,哪怕是一閃而過,都喜歡隨手記在紙上。

  “沒什麽。”我臉一紅,慌忙把它揉成一團,隨手扔到一旁:“有什麽事嗎?”

  “喜兒叫了你好幾聲了。”君默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呶了呶嘴,坐回他的虎皮大椅上去,不再追究。

  “又來了?”我苦笑,臉皺得象個苦瓜:“先放放吧。”

  喜兒還真是契而不舍,那補藥就不能偶爾忘記一天?

  “小姐,今兒個炖的是蓮子,很好喝哦。”喜兒微笑,輕輕放下盤子,悄悄地退了出去。

  “奇怪,我沒病沒痛的,幹嘛天天逼我吃藥?”我嘟著唇,小聲的抱怨,偷偷瞟了他一眼,試探地問:“今天也幫我喝了算了?”

  “要真的不想喝,就倒了吧。”君默言頭也不擡,淡淡地發了話。

  “咦?才喝了三天就膩了?”我忍不住失笑:“這可是太後賜的哦,倒了會不會不敬?”

  “無香。”

  “在。”冷無香象個幽靈似的飄了進來,嚇我一跳。

  他到底躲在哪裏的?

  “喝。”君默言頭也不擡,冷冷地從齒間迸出一個字。

  “是。”冷無香居然眉也不皺,二話不說,仰頭一飲而盡‘

  “以後此事比照辦理,不必再說。”君默言這才慢條斯理地擡起頭,瞥了冷無香一眼,淡淡地吩咐。

  “是。”冷無香躬身,悄然退了出去,好象從來也不曾出現在書房過一樣?

  我瞠目——開個玩笑而已,用不用這麽認真?

  “好了,替你解決了。”君默言挑眉,臉上是一貫的平靜。

  “這補藥有問題?”我靜靜地看著他,心陡然一跳呼吸凝滯了起來,

  君默言回來後一直都在不著痕跡地阻止我喝藥。三天了,我要是還看不出來,就白混了那麽多年的言情界了。

  “難道我看錯了你不是不喜歡喝?”君默言帶一臉平靜地笑,試圖掩飾太平:“你別多想。”

  “沒問題的話,你會想方設法阻止我?”我不想被糊弄,執著地盯著他想要得到答案。

  “有問題的話,我會笨到自己去喝?”君默言起身,輕輕將我攬到懷裏溫言安慰:“沒影的事,別自己嚇自己。”

  “是不是有問題,明天我把它拿出去找人看看就知道了。”我輕輕地推開他,一臉的堅決。

  “王妃最近經行可好?”無名的話突然竄進了我的腦海,我冷冷地輕嘲:“這藥是專門針對女子的吧?喝了不易懷孕?”

  “傻丫頭,這時倒突然聰明了,糊塗一點不好嗎?”君默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輕歎一聲,彎腰輕撫我的黑發:“放心,有我在,誰也不能傷害你。”

  “是誰?”我忍不住輕顫,固執地追問。

  “還不知道。”君默言星眸微黯,下意識地避開了我的眼睛。

  “蕭若水?”

  “說了還不知道,你別再問了!”他一陣焦躁,咬牙低吼。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聽著自己清脆的笑聲從齒間緩緩迸出。心,突然痛得糾結了起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5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5 PM 編輯

  86

  “小雪,你別這樣,”君默言緊緊擁著我,心痛地低語:“你相信我,我絕不會看著別人傷害你而不管。”

  這種毒,聽上去雖然惡毒了些。可是,憑著我現代的所學的知識,卻明白它並沒有古人想象中那麽可怕。

  其功能,說穿了就是避孕藥,只不過它是草藥。雖然短時間內對身體會造成一定的影響。但是,只要停服一段時間,又會恢複正常。

  老實說,知道這伴事,身體上所受的傷害遠遠比不上心靈上所受的衝擊強烈。

  蕭若水已經嫁人,而且身份高貴。她甚至有可能成爲一國的皇後。可是仍然在強烈地嫉妒著我,防範著我,害怕我真的替他生下一男半女。

  這說明了什麽?傻瓜都猜得到她與君默言之間,絕對不是掛名的未婚夫妻那麽簡單。

  也許,她對他,一直都未能忘情?所以,她才會失去理智,做出這麽瘋狂的事情。

  那麽,君默言呢?這個據說曾經甯可冒著生命危險,也要帶她遠走高飛的男人。今天他的心裏是否還停留著她的倩影?

  我不知道我爲什麽這麽傻?明知道那是他心上一道不可碰觸的傷,偏偏固執地想去跟人比。

  “放心,我一定會查出幕後主使。”君默言悠然一歎:“你先不要聲張,以免打草驚蛇。”

  “打草驚蛇?”我冷笑:“你分明就是偏袒她。”

  “小雪,你相信我,等查到真憑實據,我,會還你一個公道。”

  “既使她是蕭若水?”我默默地垂著頭,輕聲地嘲弄。

  “是,”君默言沈默了很久,久到我的心都要涼透了,他才低低地,緩緩地,堅決地說:“既使是她也不能。”

  “默言”不知爲什麽,猜到中了毒我都沒有流淚。可是,聽到他那句輕聲地肯定,我的洇水卻再也忍不住,緩緩地滑下了眼眶。

  “小雪,你別慌。”君默言微微紅了臉,直視著我的眼睛,低聲地安慰:“我問過無名了,你中毒時日尚淺;加上下毒的人不敢用量太大,引起你的懷疑。所以,其實你身上的毒不深,過段時間。。”

  “過段時間會自行恢複,是嗎?”我含著淚接過他的話尾,替他把未竟的話說完:“無名是不是說,不會影響到以後的生活?”

  “好像什麽也瞞不過你。”君默言溫柔地擡起我的頭,伸指抹去我頰邊的淚痕,低低地輕笑:“別苦著臉了,很難看。”

  再難看,也不會比一張滿是妒忌的臉醜吧?可這話,在我嘴邊打了幾個滾,終于沒有衝口而出,被我強行咽了回去。

  我不想把自己變成一個斤斤計較,愛鑽牛角尖的小婦人。所以,我強行收回了尖酸刻薄的話,放棄了對這件事情的追究。

  這段剛剛萌生的感情,又經得起多少猜忌與波折呢?靜靜地偎在他的懷裏,我的心中一片茫然。。。

  心中有事,自然又是一夜的碾轉難眠。一直都在揣測那個隱藏在我身邊的克克勃到底是誰?

  青玉?青環?她們倆個都是君默言撥給我的丫頭。這兩次進宮,也沒有帶丫頭去,按理跟蕭若水是掛不上鈎,沾不了邊。

  我身邊人員單純,來來去去就只有這三個丫頭最爲親密。我的飲食起居,也一直是她們三個在負責。

  一起相處了這幾個月的日子,慢慢已對她們産生了感情。我真的不願意懷疑她們當中任何一個。

  可是,猜忌就象是一顆發了芽的種子,一旦冒出苗頭,就怎麽也止不住地在心裏面瘋長了起來。

  上次覺明在後山迷路,我進去找他。記得明明撕下裙邊做了一個很明顯的記號。可是,那晚參加搜尋的人,竟然一個也不曾看到,事後也沒人捉起。

  我也一直沒有在意,現在想來,竟不是偶然了。一個危險的敵人潛葳在我的身邊這麽久,日夜窺探著我的生活,更侍機給我致命的一擊,而我竟懵然不知。想想都不禁冷汗直流。

  我,是不是把我身邊的人都看得太過簡單?是不是把穿越後的古代生活看得太過簡單?

  可是,我想不通一個人如果活得小心翼翼,步步爲營,對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持著懷疑的態度,那樣的生活究竟還有什麽樂趣可言?

  忽然想起,我在這裏碾轉反側,而底下那個人卻一點事也沒有。說不定還因爲知道了蕭若水對他舊情難忘,而心中暗爽,以至飄飄然,一夜好眠,豈不是太過便宜他了?

  我越想越不服氣,忍不住拿了東西摔得乒乓作響,恨恨地低咒“我讓你睡得象頭豬!我讓你暗暗得意!我讓你偷聽……”

  悶著一肚子氣發洩了一通,又覺得此舉太過孩子氣,苦笑一聲,頹然作罷。

  盡管心情不爽,時間的腳步卻不會因爲任何人而停留。第二天一早,太陽依舊從東方緩緩地升了起來。

  等我頂著鳥窩似的一頭亂發,從床上爬起來,君默言早已走了一個多時辰。

  喜兒替我打理了那一頭越來越長的秀發,青玉便過來請我去吃早餐。我狐疑地瞄了她一眼,竟不敢嘗她遞過來的那碗小米粥。

  “小姐?”青環疑惑地睇了我一眼,輕聲提醒我。

  “呃,我沒胃口,不吃了。”我狼狽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終于還是很沒出息地逃跑了。

  誰知道她們會不會換個花樣,把毒下在任何一種食物裏來害我呢?這次只是不想讓我懷孕,誰知道哪天她一不高興,會不會不想讓我活呢?

  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小命來冒險。

  靜下心來想想,君默言讓我別打草驚蛇,假裝不知道補藥裏面有毒,其實也是有道理的。我,好象的確是錯怪了他。

  至少,我知道毒在哪裏還可以防犯。若是驚動了她,逼她換了方法,那豈不是草木皆兵,寢食難安?

  “小雪姐姐,小別勝新婚哦?”惜瑤盯著我的黑眼圈,輕輕地推著我的肩膀,笑得一臉的促狹。

  “小丫頭片子懂得些什麽?少在那裏胡言亂語了。”我睡眠不足,又腹中肌餓,血糖自然下降。血糖一降,脾氣自然不好,口氣不知不覺便不耐煩起來。

  “是哦,我們不懂。”惜瑤拎了一只精美的食盒在我眼前晃動:“自然有懂你的人。”

  “有好吃的?快給我。”我正餓得前胸貼後背,見到食物眼睛一亮,傾身過去搶。

  “啧,真沒見過像你這麽能吃的人。”曉筠搖了搖頭,撇著嘴輕諷:“也只有昭王爺,不但忍受得了,居然還讓人給你送點心。也不怕你吃成個大胖子?”

  “這是他送來的?”我拈著那粒蟹黃包,突然有些吃不下去——他早已算准了我不敢在王府吃早餐?

  “是啊,都說昭王冷漠,我看傳言有誤。他對小雪姐姐多好啊?”芷靈雙手托腮,眼睛往外冒著粉紅色的泡泡:“要是我未來的大君有他一半就好了。”

  “當然,他可是我的二哥!”惜瑤滿臉的自豪與豔羨:“小雪姐姐,你好幸福啊!”

  “好,好個屁!差點連小命都玩完。”我忍不住低聲抱怨:“這種福份,誰喜歡,誰拿去,我不稀罕!”

  “啥?小雪姐姐你說什麽?”曉筠一臉詫異地瞅了我一眼:“這樣都不滿足,到底想找個什麽樣的?”

  “沒有,我什麽都沒說。而且,我對目前的生活很滿意,滿意得不得了,行了吧?”我頓覺索然無味,扔下食盒,悶悶地發起呆來。

  “請問,這裏有個昭王妃嗎?”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小男生,怯怯地伸了頭進來,納枘地低問。

  他長得不算很清秀,一身布衣,漂洗得倒是很幹淨。看上去,倒不象是壞人——可是,壞人也不會在臉上刻字,是吧?

  “你有什麽事嗎?”我仔細打量他一眼,發覺眼生的很,不由得滿腹疑惑——我不認識他,他好象也不認識我,爲什麽找我?

  經過了補藥事件,令我的自我保護意識加強了——不敢再冒然與陌生人多所牽連。

  “請先告訴我,到底有沒有這個人?”男生膽子雖小,性子卻很執拗。

  “有,她不在。有什麽事你可以跟我說。”我搶在惜瑤開口以前,淡淡地答複他:“你如果不肯說,那就算了。”

  “我是前面君儀客棧裏的小二,有位姑娘托我送一封信給希望小學的昭王妃,希望她見信後速去一晤。”小男生被我用話一擠,有些著急,漲紅了臉,局促地捏著衣角。

  “給我吧。”我微微籲了一口氣——還好,只是一封信,應該不會吃人。

  可是,奇怪的是,我並沒有家人在此。認識的人,基本都在眼前。根本沒有和誰親密到靠書信聯系,誰會給我寫信?

  “可是,客人要求把信交到昭王妃手裏,旁人不能代收。”小男生捏著那封信,急得鼻尖上都冒汗了。

  “哎呀,你真笨,她就是了。”惜瑤性子急,搶了那封信遞到我手裏:“行了,你可以走了。”

  “等等。”晚月輕聲叫住他,摸了一錠碎銀丟了過去:“辛苦了,拿著去吃酒吧。”

  “快看看,寫了些什麽?”惜瑤忙忙地湊了過來。

  忽然想起看過的小說電視裏,那些江湖人氏,有許多都是把毒下在信紙上。一經閱讀,往往不經意便中了劇毒,等到發現時,已無藥可醫。

  我心中忐忑,瞧著那張薄薄的信封,竟不敢柝開來瞧。

  “我來看!”曉筠耐不住,一把搶了過去。

  我來不及阻止。她已從中抽了一張散發著淡淡的幽香的淺藍色的彩箋,輕輕展了開來。擰起秀氣的眉毛低語:“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這是什麽意思?”

  “就這樣,沒了?”芷靈一臉的茫然:“小雪姐姐,你看懂了沒有?”

  “我看看。”我伸手小心地捏著那張信紙,入目卻是一手清秀淡雅的正楷,看得出,寫字的人極力想要隱瞞她的筆跡。除了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詩,竟然真的什麽也沒有。

  會是誰呢?明明素不相識,她憑什麽斷定我看了這句詩,一定會去見她?難道,她想考我?用一句莫明其妙的詩來讓我猜一個啞迷?

  我微微擰眉,陷入了苦思。

  記憶中的某根弦,突然被接了起來。我的心頓時劇烈地跳了起來會是她嗎?應該不會吧!

  可是,我想起了林書桐最近的反常,也想起了他的滿腹心事,更想起了他大膽而熱烈的提議——離開昭王府吧,現在是你最好的機會!

  是她吧?連穿越都發生了,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呢?

  我冷笑——或許,我應該見一見她?!




  87

  拒絕了惜瑤和曉筠熱情的相陪,我慢慢地順著長街,拐了好幾個彎,問了幾處地方,才找到了那間位于街角,名不見經傳的名爲君儀的小客棧。

  掉了漆的老舊招牌,窄窄的門店,擁擠的小巷,散發著一股腐敗的味道——很明顯,這是一間以下等苦力爲接待對象的低檔客棧。

  此時不到用餐時間,也不是住店的時辰,大廳裏只有廖廖幾個男子零落地坐著。更顯得客棧的破敗與淒涼。

  見到我地到來,他們顯然十分的吃驚口有膽子大的,更是肆無忌憚地盯著我從頭到腳地打量。

  雖然我的衣著讓他們不敢明目張膽地出言調戲,但那目光中透出的明顯猥黍成份,仍然讓我渾身不自在,猶如吞食了一只大蒼蠅。

  我站在門邊躊廚了半晌,始終沒有跨進去的勇氣——我很懷疑,心目中的那個人會在這種地方呆上哪怕是一秒鍾。

  “夫人,你來了?”送信的那個小男生一眼瞧到了我,眼睛一亮,顛顛地跑了出來,熱情地招呼著我:“那位姑娘在丁字十三號房裏等候你多時了呢。”

  我擰著眉,在他的指引下快步通過大廳,轉向後堂。順著幽暗的過道,一直往裏,直走到走廊的盡頭。

  “就是這裏了。”小男生羞澀地向我點了點頭,伸手輕敲了敲門板,發出“叩叩”地輕響。

  “誰?”門內傳出一道清冷而年輕的聲音。

  “你的客人到了,客官。”

  透過門縫,我感覺到了一道極不友善的冰冷的目光正在省視著我。等待了約一分鍾,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窄縫。

  “請進。”

  我深吸了一口氣,提腳慢慢走了進去。裏面的光線出乎意料的暗,僅有的窗子被拉上了窗簾,堵得嚴嚴實實。空氣沈悶得教人幾乎窒息。

  我靜靜地站在門邊,等眼睛完仝適應了黑暗,這才舉步朝房中的圓桌走過去,慢慢地立定身形,開始搜尋目標。

  “你就是蘇秦?冒充了我的身份,飛上枝頭變鳳凰的那個賤人?”聲音從我的背後冷冷地傳來,尖酸刻薄得教我意外。卻一語道破了她的身份,也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不禁暗自好笑:明明是她堅定地拋棄了一切,現在卻毫無愧色來指責我鵲占鸠巢?

  “林書雁?”我鎮定地慢慢掉轉身形,目光淡淡地鎖定她年輕姣好的面容。

  借著極爲暗淡的幽光,瞧著眼前這張與我有八分相似的臉。我不得不感歎造物主的神奇。

  她的皮膚極爲白皙,大約是常年不見陽光,又或者是因爲光線的幽微暗淡,泛著一層淡淡的瑩光,散發出一種病態的美感。

  纖細苗條的身材襄在一件深色的長裙裏,翦水雙瞳裏射出的是帶著明顯敵意的倨傲的光芒。

  明明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兩個人,居然會如此相象?

  如果不是她臉上的神情太過孤傲和自以爲是,與我的風格大相經庭,我們相象的程度可能會更高一點。

  老實說,她長得比我美,天生有一種遺世孤立的氣質。如果不是說話太過刻薄,我幾乎要把她比作蓮花了。

  “大哥的眼光真是越來越差了,這麽一個俗物,怎麽配冒充我?”她擺出一副高高在上,凜然不可侵犯地傲慢之姿,以睥睨之態,冷然相諷。

  我微微皺眉,時于她屢次提到的“冒充”一詞,感到極之不悅。淡淡地一笑:“對不起,我或許暫時頂替了你的身份,可從來也沒有刻意去模仿過你。所以,我並沒有冒充任何人。”

  “你還敢反駁?”林書雁訝然地挑眉:“一個來曆不明的,身份不詳的下濺女子,公然冒充朝庭大員的親眷,妄圖混淆皇室血脈。難道不怕殺頭?”

  啧!居然用上威嚇的手段?可惜,她用錯了方法,我蘇秦吃軟不吃硬,天生的不信邪。

  “書雁姐姐如果忘記了的話,請容我提醒你一下。”我冷然一笑,神態輕松:“是你以死相拼在前,你父兄用權相逼在後,我被逼無奈,才走上這條替身代嫁之路。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話,首當其衝的好象應該是林府?”

  “好一個牙尖嘴利的刁婦,竟然敢威脅我?”林書雁色厲內荏的低喝:“哼!難道我林家堂堂尚書府,還會怕了你區區一個女子不成?”

  “怕不怕,總要先試過了再說”我冷然一笑,選了張凳子慢慢地坐了下來,淡淡地道:“看來,你還有很多話要說,不妨坐下來,慢慢講。”

  “哼!我與你有何話好說?”林書雁神態倨傲,滿是不屑地擡高了頭:“我是要命令你,離開昭王府,有多遠滾多遠。”

  “離開?笑話,請問書雁小姐以什麽身份和立場要求我離開?”

  我微微一笑,早已料到了她的來意,所以,她說出這番話我並不吃驚。讓我吃驚的是,她怎麽可以把如此一個無恥的要求,說得那麽理直氣壯?

  難道,所謂的出身高貴,真能造就她目空一切的性格?

  “憑什麽?就憑林書雁三個字。”她昂然一笑,傲慢之極。

  “對不起,也許在你看來這三個字還有些份量。”我淡淡一笑,冷冷地回視著她:“可惜,對我來說卻一文不值。”

  “你不離開?”她顯然沒有料到我會毫不猶豫地拒絕,先是明顯一驚,繼面便露出了鄙視的目光:“我就知道,像你這種下賤的丫頭,一旦攀上了高枝,是絕不會輕易放手的。”

  “是,我沒打算離開。”我平靜地直視她的雙眸,坦然無懼:“也許這件事情的開始,我處于被動,沒有說不的權力。但是,遊戲發展到現在,事情已不止牽涉到了林府一家,還包括君默言和我,說得更嚴重一點,甚至會驚動朝野。你不會天真的以爲,這件事情的主動權,還操縱在林府的手中吧?”

  “你。。荒謬,不由我們說了算,難道要由你說了算?”林書雁微微有些慌張,茫然而無措地瞧著我。

  妄她自稱黑雪國第一才女,原來也只是一個持寵而嬌,任性妄爲的女子。真是可憐複可恨。

  “對不起,我的確有此打算。”我冷冷地仰視著她,笑得從容而自信:“不想罪犯欺君,被誅九族的話,你們只能聽我的。我如果不打算退出,誰也沒辦法勉強我。”

  “你無恥!”林書雁憤怒地捏緊了拳頭:“你這個貪圖富貴,忘恩負義,卑鄙無恥。。”

  林書雁氣得嬌軀顫抖,正罵不絕口,猛然“哐當”一聲,大門突然被人撞開。

  我一驚,慌忙扭頭瞧去,林書桐滿臉鐵青,立在門邊,渾身的肅殺之氣。

  “大哥!”林書雁一嚇,住了口,面色瞬間變得慘白。

  “住嘴!”林書桐反手掩上房門,幾步走到林書雁的身邊,用力握住她的手腕,拿起擱在桌上的面紗胡亂往她頭上套,沈聲低喝:“你不要命了?誰讓你跑到這裏來的?走,跟我回去!”

  看著他的到來,聽著他的說話,我的心漸漸地沈入谷底,失望似一只蟲,慢慢地啃噬著我的心靈。

  林書桐,他果然早就知道一切。不,准確地說,是他早有預謀地策劃了這一切。

  我早應該想到的——在我知道了春紅、許媽、丁貴的死時,我就應該猜到了結局。

  我一直以爲,他之所以要殺這三個人滅口,是爲了我的安全,爲了掩飾林書雁的死和我的身份。甚至一度爲此內疚不已,傷痛欲絕。

  直到這一刻,我才恍然明白,他們的死,不是爲了掩飾林書雁的死,恰恰相反,卻正是爲了掩蓋住她仍然活在這個世上的秘密。。

  “不,絕不!”林書雁慘白了臉,死命地反抗:“我不回去,死也不回去!我不要回到那冷冷清清的地方,不要再獨自面對青燈古佛。。”

  我一怔,腦中忽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原來,你一直住在雪峰山的娘娘廟裏?”

  “是又怎樣?你這個無恥的賤人!占據了我的身份,搶走了我的一切!憑什麽我的親人,朋友,丈夫,榮華富貴…通通都屬于你這個低賤的女子?憑什麽你活得滋潤甜美,光明正大?而我卻只能長對青燈,躲躲藏藏?憑什麽。。”林書雁突然崩潰,神情茫然,面帶驚恐,哭得似梨花帶雨。

  “雁兒,你別說了。”林書桐伸手擁住她抖動的雙肩,黯然神傷:“當初是你拋下一切,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這都是你的命,怪不了小雪。”

  “不,現在還不晚!”林書雁狂亂地反手握住林書桐的雙手,象是握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纖長的手指深深地掐入他的手背,滲出絲絲的鮮血:“只要換回來就行了!大哥,我錯了!我不知道要付出這麽大的代價,是我太任性。大哥,你幫幫我,只要讓我回來,變回原來的林書雁,嫁給馬賊也好,嫁給莽漢也罷,我都願意!真的,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求你了,大哥!”

  我冷眼旁觀,心中側然——她只是一個被現實打擊,被寂寞嚇壞,對未來充滿了恐懼,被寵壞了的嬌弱的小女生。我跟她較量,勝了又有什麽意義?

  “你不會以爲,要變回林書雁,簡單到只要穿上我的衣服,走出這道門,直接進入昭王府就行了吧?”我心中一軟,悠然一歎,緩緩地開了口。

  “難道不是?”林書雁不笨,當然聽出我的口氣有了變化,急切的擡起頭來,可憐兮兮地瞧著我:“你不就是這樣變成林書雁的?”

  “事情演變到了今天,要想變回原來的抹書雁,已經是不可能了。”我心中悲苦,淡然一笑:“不錯,我頂替你時,簡單到只要穿上你的衣服,用上你的名字就行了。可是,你想要回來,就不得不模仿我,冒充我了。否則,你只要一開口,別人就會發現我們的不同。你,誰也瞞不了。”

  “小雪,你肯離開君默言?”林書桐眼睛一亮,斯文的臉寵瞬間染上了喜悅的光芒。

  “不,我只是要做回自己,”林書雁語帶不甘:“爲什麽卻要一輩子冒充一個低賤的女子?”

  “你自己考慮清楚,是繼續活在黑暗中見不了光,還是用你自己的身份,冒充一個你極爲不屑的女子,生活在陽光下?”我偏頭避開林書桐,目光微垂,冷然一笑:“而我,也需要時間考慮,事情來得太過突然,大家都冷靜一下吧。”

  “考慮?你要考慮多久?不會永遠都不答應吧?”林書雁惶然的聲音穿過破日的門板,尖利地剌入我的耳膜。

  我只覺全身冰涼竟是刺骨的寒冷頭也不回,丟下這對兄妹,絕然離開了這間散發著腐敗氣味的客棧……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5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6 PM 編輯

  88

  不管是當初任性地逃避了自己的義務,現在又任性地反悔的林書雁;還是在利用完我之後,不管出于什麽目的要求我離開君默言的林書桐:在這一刻,他們在我眼裏已變成了一抹灰暗的影子。

  黯淡輕飄得失去了所有的光澤,沒有了一絲的份量……

  我暗暗唾棄他們的同時,也在冷冷地反省著自身他們的要求雖然自私了一點,卻也算人之常情。

  我爲什麽憤怒?憑什麽覺得受了莫大的委屈?

  公平地說,今天的一切,的確是沾了林書雁的光。

  如果沒有她的身份,我不可能這麽快擁有一家報館;我也不可能擁有那一幫可愛又貼心,但卻身份“高貴”的朋友;我不可能遇到君默言,更逞論與他産生交集與糾葛……

  他們給予了我一切,現在只是想收回去,有什麽錯?

  我爲什麽要痛苦?爲什麽要不甘?爲什麽要擺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臉來……?

  我在嘲笑他們的同時,行爲難道就比他們更高尚?我只是一個過客,卻妄想擁有一切。我做不到雲淡風輕,來去無牽掛;又怎麽去要求別人當一個聖人?

  錯了,當然要回頭。難道非要撞得頭破血流才罷休?

  可是,我爲什麽回不了頭?我在害怕什麽?

  是誰說的?

  生命誠可貴,

  愛情價更高。

  若爲自由故,

  二者皆可拋。

  他們,只是要給我向往以久的自由,我不是應該欣喜若狂嗎?爲什麽卻心痛萬分?原來,我也只是一個僞君子,霸占了別人的東西,不想還。卻用了冠冕堂皇的理由來拒絕……

  我心神恍惚,高一腳低一腳,似一只無頭的蒼蠅盲目地在街頭上亂闖。涼冽的寒風吹在身上,徹骨的寒。。

  “小雪姐姐,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有人從旁竄出來,一把拽住我的手,喋喋地抱怨:“那個鬼君儀,也不知道在哪個破地方,我找了半天也沒找到!”

  我定睛一瞧,原來是曉筠。

  忍不住冷笑——她,也是林書雁的朋友呢。我,是不是也應該還給她?

  突然之間,我好嫉妒林書雁——上天未免太厚愛她!

  曉筠搓著手呵氣,俏臉被風吹得通紅。臉上一半是憂心,一半是焦急:“你聽說了沒有?今天早朝,昭王上了奏折了,自請統兵出征!這會子,朝裏炸開了鍋,正討論得熱鬧昵!”

  我茫茫然呆立,忽然有些不明白她的話——君默言請旨出征?怎麽會?

  按我的猜想,以他的性格,在力挽狂瀾與推波助讕之間,他更象是推動這場戰爭的暮後黑手。他應該是那個袖手旁觀,坐收漁利,笑到最後的人。

  爲什麽要淌進這趟混水?

  亂了,一切都亂了!

  難道我猜想錯誤?他對戰爭毫無防備,沒打算報復誰,也沒打算要回屬于他的什麽東西,甚至包括愛情與回憶?他是真的想——力挽狂瀾?!

  “小雪姐姐,你別急。”曉筠一臉同情地睨著我:“現在還只是上了奏本,還不一定准呢!別自己嚇自己了,瞧你,都快成冰人了!不如…”

  她仍在絮絮地念叨,我卻已充耳不聞,忽然推開她,拔腳便往王府衝。

  林書雁前腳提出要換回來,君默言後腳就要上戰場?難道這一切都是天意?連老天爺都站在林書雁這邊,給了她充足的時間來准備?

  是,我是自私的。甚至,我是卑鄙的!我很自戀地給自己抹上了悲劇的色彩,把自己朔造成一個悲劇故事中的女主角——堅忍,善良,不屈,正義……

  我自認人格高尚,故做清高地默認換回身份,施舍給她一份希望的同時,潛意識裏卻希望她被君默言識破!

  我在暗暗地期待著那一天地到來,我甚至有些幸災樂禍……這一切,只因爲我心裏已經認定了,君默言一定分得出我跟她的不同。

  我完全沒有想過——假如,君默言分不出我們怎麽辦?

  而現在,這個可能即將變成現實——君默言要上戰場了!

  而戰爭是變幻莫測的,也是曠日持久的。誰也無法預料戰爭的勝負,更無法斷言戰爭會在什麽時候結束?

  也許,等他從戰場回來,我早已遠走天涯,不知所蹤——而他,經過了數月乃至數年的間隔,僅憑著我們之間那薄弱得毫無份量的膘胧的感情,我如何有信心,讓他記憶中的我,不會變得一片模糊?

  那時的他,又如何分辯護我與她的不同?

  他們攜手相伴紅塵,共同走過人生的風雨;而我卻只能遙遙相望,做一個他身邊無數的陌路人與他擦肩而過?

  心,似被針紮了一般,突然尖銳地痛了起來。並且,以驚人的速度傳遍了四肢百骸……

  如果是這樣,我該怎麽辦?

  我渾身冰冷,驚駭地發現,一我,甚至沒來得及跟他說,我喜歡他……

  不,我要去阻止他!我不要他去上戰場!

  我不想離開他,我更不願失去他!

  我怕,我怕我再也沒有機會。。。

  我惶惶然,淒淒然,似一個在荒野裏迷路的孩子,越想越怕,越想越亂,越跑越快……

  “小雪,發生什麽事了?你跑什麽?”

  我頓住身形,回過頭。

  君默言劍眉輕定,薄唇緊抿,帶著一臉的訝異與不滿。傅雲濤,冷無香,冷無塵……在他的身後站成一排,全都驚訝地瞧著我。

  我發絲散亂,額角見汗,呼吸急促,面青唇白,彎腰按住狂亂得幾近抽搐的心臟,大口大口地喘息,死命地瞪著他。

  “說話啊,什麽事一驚一詐的,哪象個王妃的樣子?”君默言上前一步,輕扣住我的手腕,淡淡地責備。

  我狠狠地瞪著他,憋得臉通紅,眼裏浮起淚霧。情緒幾近崩潰的邊緣,脆弱得仿佛只要輕輕一觸就會倒下。

  “手這麽冰,哪裏不舒服?”君默言面上一變,放開手,彎腰來探我的額,沈聲低喝:“無名……”

  “默言!”這一個輕柔卻無心的碰觸,猶如突然觸動了機關,我猛然伸手,一把抱住他的脖頸,衝口而出:“我喜歡你!”

  “嘎?!”君默言傻住,冷淡沈肅的俊容瞬間漲成青紫色。

  “啥?”一陣死一般的沈默之後……

  “哈哈哈哈哈!!!!”他的身後,一群男人爆笑。

  笑得最大聲地是傅雲濤。他用力拍打著冷無香,手舞足蹈,笑得幾乎要跌倒。

  那震耳欲聾的笑聲忽然震醒了我——死了!我又犯了衝動的毛病!神動是魔鬼,我怎麽可以忘了?

  君默言那雙鐵臂悄然地環緊我,穩穩地把我圈在了他的懷抱裏。冷冽如冰的眼神緩緩從他們臉上——掃過,最後落到傅雲濤的臉上,微眯著黑眸,冷冷地逼問:“很好笑?”

  “不,不是。”傅雲濤竭力收住笑容,一本正經地瞅著我,狗腿地回答:“是。。很感人。”

  “噗!”這回噴笑的居然是一向波瀾不驚的呤無香。他被君默言冷厲的眸光掃到,慌忙垂下手,俊容怪異地扭曲著。

  “滾!”君默言俊臉微沈,從嗓子裏迸出一個字。

  可是,他的眼睛在笑,他的眉毛在笑,他的薄唇在笑,就連他的聲音裏也帶著笑意,暖暖的,緩緩地滲進了我的心裏。

  “我們滾了,你們繼續……喜歡。”傅雲濤狂笑著漸行漸遠。

  我把頭死死地埋進君默言的懷裏,偷偷地笑了——真的很糗呢!

  “行了,你可以擡起頭了,都走光了,沒人了。”君默言帶著笑,淡淡地調侃。

  我不語,貪戀這份難得的溫馨和溫暖,環著他的頸子,賴在他的懷裏不肯起來。

  “怎麽不說話了?剛才不是很大聲?舌頭被貓吃了?”君默言含著笑輕聲地嘲弄我:“我就那麽招你喜歡?非得在大庭廣衆下申明?你就不能……”

  “不能什麽?”我霍地抬頭,恨恨地盯著他——他都已經占了便宜了,還賣乖?

  君默言彎腰把我放進他那張寬大的虎皮大椅裏,撐著雙臂,把我鎖在他的身下。俯視著我的雙眸,低低地調笑:“不能沒人的時候說?”

  “我肯說就不錯了,你還敢挑。。”我漲紅了臉,氣鼓了雙頰,輕推了他一把,憤憤地怒視著他。

  “小雪……”默言低喃,勘黑的雙眸孕含了炙熱的情感,直直地逼視著我,令我的心跳在瞬間急若擂鼓。

  我無力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被他的目光侵略得全身發燙。

  “再說一遍?”他輕昵地抵住我的額,低低地誘惑我。

  “說什麽?”我心神恍惚,茫然地低喃:“我喜歡你?”

  “雪兒。。”他滿足地低歎,略帶粗糙的大掌,溫柔地摩挲著我柔嫩的臉頰,俯身熱烈地堵住我的唇,深深地探索,溫柔地把慰,饑渴地占有……

  我慵懶的绻伏在他的懷裏,靜靜地聆聽著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感覺到從來也沒有獲得過如此刻般的甯靜、安詳、舒適。

  “行了,喜兒該給你送藥來了。”他伸手輕輕拉我起來,笑得偃意而輕松。

  “再呆一會兒。”我貪戀那份溫暖與安心,不願離開。

  他凝視著我,輕笑。伸出手狠狠把我摟在胸前,我越瞪他,他笑得越大聲,胸膛隱隱震動著——這家夥,吃錯藥了?笑得像個白癡!

  委屈與擔憂忽然湧上心頭,我捶著他的後背,含著淚輕嚷:“我不要你離開我,不要你去戰場,不要……”

  君默言停止了笑,黑眸微眯,認真地回望著我:“誰說我要離開?誰說我要去戰場?”

  “曉筠說,你今天早上遞了奏折了。”我滿心疑感,一臉的呆滯:“難道她騙我?沒道理啊?”

  “不錯,我是遞了折子了。可折子是折子,出征是出征,那是兩碼事。”君默言輕揉我的秀發,忍不住失笑:“就爲了這件事,你才突然失態?”

  “兩回事?難道是我誤會了?”我陷入了迷惘:“你壓根沒打算去?那你幹嘛請旨出征?放眼黑雪,有誰比你更合適?”

  “走著瞧吧,誰掛帥,還不一定呢。”君默言抿唇,不肯多做解釋,黑眸閃亮斜睇著我:“不過,我倒是挺喜歡你的誤會。。”

  他什麽意思?難道他想以進爲退?使了個欲擒故縱的把戲,虛晃一槍,卻害我白白受了一番驚嚇,笨笨地向他吐露了心意?

  天,那我不是虧大了?



  89

  君默言的那份自請出征的奏折,在整個黑雪國引起了轟動。朝野上下,議論紛紛,很快分成了兩派。

  以慶王端木閻爲首,旗幟鮮明地提出“昭王年輕有爲,足智多謀,且骁勇善戰,乃國之棟梁,堪當重責大任。”

  逍遙王蕭昆卻以:“昭王雖智計過人,卻從未統乓掛帥,況且年紀尚輕,兼之出身草莽,只怕難以服衆口”爲由駁訴,並推大將軍蕭乾爲帥。

  這雙方各執一詞,卻又互不相讓,倒讓君惜玉頭大。左右都不能得罪,掛帥之事只得暫時擱置。

  于是,黑雪國出現了百年不遇的一樁怪事——帥雖未定,但底下的將軍,副將,幕僚卻在陸續圈定;且糧草,軍隊俱已奉令開始集結待命。

  這種情況之下,端木閻開始跑前跑後,四處遊說,尋求支持者。而那個遞了奏折的人,卻極不負責任地置身事外,冷眼旁觀。

  本來這件事于我沒有什麽關系。可是那兩塊木頭借了這個機會,堂而皇之地頻繁出入昭王府,卻讓我不勝其擾,又無可奈何。

  禀持著眼不見爲淨的觀點,學校便成了我的避難所——我呆在那裏的時間一天比一天長。

  但此舉卻遭到了大家的強烈怦擊。

  都說我是引狠入室,到時鸠占鵲巢,哭都來不及。我不應該逃避,而是應該回去,守著君默言,不給她可乘之機。

  于是,眼睛雖然乾淨了,耳根子卻又嘈雜了。唉!煩。

  這不,都已經躲到學校最偏僻的角落了,還有人能找到我。聽著身後略顯遲疑的腳步聲,我暗暗歎息,頭也不回,懶懶地說了一句:“知道了,我馬上回王府,你們別再說了……”

  “小雪,好久不見。”醇厚的男音低低地傳入耳中。

  “子楓?”我一陣驚喜,回頭一瞧,嚇了一大跳。

  江子楓一頭烏黑的長發狂野地披散在肩頭,劍眉緊童,象鎖著濃濃的心事,眼皮浮腫,明亮的雙眸裏布滿了血絲,下巴與嘴唇上亂生著青鬃,長袍皺巴巴的,渾身散發出一股酸臭的味道,也不知道到底幾天沒有洗澡了。

  我不禁瞪目——眼前這個滿身落拓,滿臉滄桑,形容憔悴的男子,真的是我認識的那個清灑不簌,陽光俊朗的新科武狀元?

  “我很狼狽吧?”江子楓露出雪白的牙齒,自嘲地笑了。

  “發生什麽事了?”我不滿的皺起了眉頭:“幹嘛把自己弄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的?”

  “還好,我本來以爲你會被我的臭氣熏跑。”他咧唇一笑:“不愧是我的小雪。”

  “我什麽時候成你的了?”我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遇到什麽傷心事了?說說看,我能不能幫你?”

  “小雪,我有時候真的很好奇,你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江子楓伸直了長腿,懶懶地斜靠在灰色的牆壁上:“發生了那麽多事,爲什麽你好像什麽事也沒有?”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聽不明白?”我聽得一頭霧水,奇怪地瞟了他一眼:“你受什麽刺激了?”

  “我有時候真的懷疑,你到底有沒有心?如果有的話,我很想把它剖開來看看,到底是不是紅色的?”江子楓不理我,自顧自地低語。

  “哼!這個你放心,我有一顆標准的紅心。”我失笑——這人真的瘋了。

  “可你爲什麽都不痛?”江子楓握拳在胸前狠狠地敲擊,目光狂亂:“小雪,我這裏,好痛!你知道嗎?”

  “子楓?!”我被他臉上那份強烈的痛楚驚呆,愣愣地看著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到底發什麽瘋?怎麽突然好象顛狂了?

  “小雪,我……看到了。”江子楓仰頭向天,悠然長歎。

  “看到?看到什麽了?”我莫明其妙地看著他,完全不懂他在打什麽啞迷?

  “她瘦了,也……變了。”江子楓雙手捧住臉,聲音顫抖,竟似帶了哭音。

  我心一跳,繃緊了神經,小心翼翼地睇了他一眼:“誰?你說的是誰?”

  他嘴裏的那個她,不會剛好是林書雁吧?如果是,他是什麽時候,在哪裏看見她的?

  “你不用瞞我了,我什麽都看見了,也。。什麽都聽見了。”江子楓抱住頭,埋在雙膝之間,痛苦地低喃:“我,該怎麽辦?”

  “子楓?”我驚駭。

  “是,那天我來學校,無意聽到了有人在君儀等你。我一時好奇,跟了過去。租了丁字十二號房,本來想等你來了,嚇一嚇你。誰知道,嚇壞的那個卻是我自己。”江子楓聲音飄乎,帶著輕嘲:“我,是不是很膽小?”

  我默然地瞧著他,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

  “她真的變了好多,我真的不敢相信,那個尖酸刻薄,庸俗自私,目空一切,飛揚跋扈的女人,就是我曾經深愛的女子?她的才情,她的冷靜,她的自負,她的傲氣,她的智慧……都跑到哪裏去了?”

  他的眼神散亂,他的表情茫然,他的語氣迷惘……像個無助的孩子,面對突如其來的變故,張皇失措。

  “子楓,別這麽說,她只是受了驚嚇和剌激,才會激動,才會失控。”我低低地歎,忍不住心疼起他的無助。輕聲地勸慰:“要知道,人在傷心和憤怒時,是很難控制自己的情緒的。誰,都會有失常的時候。你不能對她太苛求……”

  “虛僞!”江子楓突然扭頭直視著我。

  “嘎?”我一怔,呆呆地看著他,不解他這話是征對誰?

  “我說你虛僞!”江子楓冷冷一笑:“你明明恨她,明明討厭她,爲什麽還要替她辯解?你想證明什麽?證明你心地善良,心胸寬廣?還是想證明你手腕高明,技高一籌?”

  我完全接不上話,只有呆立當場。

  “書雁她真傻,當初根本就不應該自作聰明,想出這個李代桃僵的計策……”江子楓憤憤地捶著牆:“既然事已至此,她爲什麽不來找我?到最後把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絕境?還要忍受你的咄咄逼人的質問與要脅?她,何苦?”

  我咄咄逼人?我要脅她?原來,那天我給人的感覺竟是這樣的?我瞪目,茫然靜立,帳然若夫……

  “對不起,小雪,你當我沒說,是我在胡言亂語。”江子楓忽然蹲到地上,雙手捧住頭,痛苦地低喃:“我快瘋了,她是那麽高傲的一個人,突然變得那麽卑微,那麽沒有尊嚴……我,我真的無法適應。”

  “你想要我怎麽做?”我忍住氣,憐憫地瞧著他。

  “我不知道,她說要跟你換回來,去做昭王妃,我明明應該很生氣。可是,我卻在暗中松了一口氣,似乎了卻了一件責任。”江子楓的聲音斷續而飄渺地傳來,夾著迷感和彷徨:“小雪,我是不是很卑鄙?這樣的她,真的教我心痛又失望。”

  “我害怕,害怕面對她;我欣喜,欣喜你即將重獲自由:我掙紮,掙紮在兩份感情之間;我憤怒,憤怒于我力量的渺小:我迷惘,在迷惘中喪失了自我……”

  我冷眼瞧著他——切!他想得可真多,都快成詩人了!

  “小雪,你教教我,爲什麽你表現得雲淡風輕,好象這件事情根本就不曾在你的心裏留下任何痕跡,絲毫也影響不到你的生活?”

  “子楓,你想看到我怎樣?茶飯不思,尋死覓活?還是坐臥不甯,寢食難安?要不然學你衣冠不整,玩頹廢?把自己搞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你才心安?”我搖了搖頭,發覺自己竟無法生他的氣。

  “咳,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陷入冥思苦想之中,不知不覺就成這樣了……”江子楓伸手抓了抓散亂的長發,俊顔上掠過一絲狼狽的紅雲:“至少,這次我沒有喝酒……”

  “是,還真應該表揚你的進步!”我忍俊不禁,“哧”地一聲笑了出來,朝天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牢騷發完了,下一步你想要我怎麽樣?世子爺?”

  “我不知道,我早已亂了方寸。”江子楓伸出腳尖,胡亂地踢著腳下的碎石:“小雪,我來跟你辭行。”

  “走?不是吧?我都沒離家出走,你這算是發的哪門子的瘋啊?”我驚訝地低叫,差點跳起來。

  “你厲害,我沒你的鎮定,也沒你的勇氣。”江子楓苦笑,飛起一腳,將碎石踢得無影無蹤:“我既不想書雁進入昭王府,也不想看你繼續跟君默言恩愛有加;兩個都無法選擇。所以,我只能當個逃兵,走得遠遠的,眼不見爲淨。”

  “餵!我什麽時候成了你的候選人?你只要好好對林小姐就行了,想那麽多做什麽?莫明其妙!”我睜大了眼睛,用力地瞪他。

  “你不知道?”江子楓擡眼深深地凝望著我,伸手按住胸口:“這裏,早就駐進了你的影子。我甚至分不清這幾日的痛楚是爲了書雁的想入王府,還是爲了你的不肯離去?”

  “你,胡說什麽呢?”我大窘,皺起了眉頭,不贊同地瞅著他,“不管我是誰,也不管我會不會換回來,都跟你沒有關系,你顧好自己就行了。”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我。”江子楓伸手輕輕拍了拍滿是熠痕的長袍,自嘲地一笑:“是,我承認,相比君默言,我的確是稚嫩了一點,缺乏了曆練,少了許多滄桑,也沒有他那麽強勢。”

  “子楓,人與人是不同的。你有你的優點:熱情爽朗,陽光健康,潇灑不羁,這些都是君默言所沒有,也學不來的特質。你何必妄自菲薄?”我輕笑,忽然發現江子楓直白,傻氣得有點可愛。

  “你別笑,我想過了,我一直在京城裏長大,一帆風順,沒經過什麽風浪。所以,我要鍛煉自己,讓自己早日成爲一個鐵靜靜的男子漢,象姓君的那樣,變得強而有力。”江子楓說著說著,兩眼忽然閃現出了光芒,似乎看到了希望。

  “所以,你也想學他的去當馬賊?”我斜著眼睛瞧他,忍不住出言調侃。

  “不是,”江子楓氣結,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是要去打仗,去戰場上曆練一翻,經經風雨!”

  倒!他當戰場是特種訓練營呢?真是孩子氣得可以了。

  “主帥都沒定呢,你瞎起個什麽勁?”我懶得理他,涼涼地潑他一瓢冷水。

  “我知道,所以,我跟皇上請了個特旨,做個探查敵情的先行官,明天可就要動身了。”江子楓正色瞧我:“你等著,我一定變個樣回來給你看!”

  “你說真的?”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發覺他不是說笑,慢慢地收起了笑容。

  “是,我何必騙你?”江子楓苦笑,掉頭慢慢往外走。

  “對了,我不在的時候,書雁就交給你了。”江子楓忽然停下來,輕輕地加了一句:“我知道,你心軟,不會傷害她,對嗎?”然後,竟不等我回答,頭也不回地走了。

  “餵!哪有這樣的?你,”我伸出手,徒勞地想要抓住點什麽,卻只能瞧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無奈地加了一句:“講不講…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56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7 PM 編輯

  90

  “蘇秦,蘇秦。”我好夢正酣,忽然有人輕輕推著我。

  “誰啊?”我不耐地睜開惺忪的睡眼。

  床頭立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垂笤少女,身著一身碧綠的衣裙,袅袅亭亭,正含笑俯視著我。

  我一驚,瞬間睡意全無,翻身坐了起來,驚疑地瞧著她:“你是誰?怎麽知道我的名字?”

  “我是翠羽啊”,她一臉嬌羞地瞧著我,頰生紅暈:“對不起啊,我是逃婚出來的,現在未婚夫追來了,我要跟他回去。你走不走啊?”

  “走?”我茫然,這麽快?

  “是啊,快點,沒時間了。時空之門馬上要關了哦。”翠羽急急地催促,奇怪地睨著我:“你不是一直想回去,爲什麽遲疑?”

  是啊,我爲什麽遲疑?我呆住,無話可說。

  “算了,我等不及了。。”翠羽說著,身子漸漸變得透明,恍如一陣輕煙,慢慢地從我眼前消失。。

  我只是遲疑了一秒,難道,就要失去千載難逢的機會?

  “翠羽,翠羽!”我大急,拼命叫喊:“你回來,帶我一起走啊!”

  “小雪,小雪,你醒醒。”誰?是誰在叫我?

  我霍然而起,冷汗涔涔而下。擡頭,撞到君默言那張放大的俊顔。他

  俯視著我,含著笑:“做惡夢呢?叫半天也不醒。”

  我左右張望,那只華麗的鳥籠依然掛在窗前,罩著黑色的絲絨。我怔怔地回頭,望向君默言:“是夢?”

  “是,夢到什麽了?好象嚇得不輕。在叫著翠羽呢”,君默言微微點頭,退開身子,探詢的目光順著我的視線掃視了鳥籠一眼,隨即又回到我身上:“她是誰?沒聽你提過?”

  “你怎麽來了?不是在跟慶王商量大事?”我不答,轉了話題。

  “有什麽好商量的?說來說去,也就那幾句話。”君默言皺眉,伸手拉我起來:“大白天的怎麽就睡上了?也不好好睡,歪在榻上,可不展著了?”

  我呆呆地瞧著他——離開?我能嗎?

  就算林書雁不出現,我又能跟他在一起多長時間?和翠羽約定的十個月之期也快過半了吧?到時,我是不是可以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就算我能,對于君默言,會不會是又一次傷害?

  原來,心裏有了牽掛後,離去的腳步再也無法輕松。愛上了一生也不能牽手的人這注定就是個寫滿眼淚與憂傷的故事。

  “怎麽了?”君默言訝然地打量了一遍:“做什麽夢了?瞧你失魂落魄的。”

  “默言,假如,”我怔怔地瞧著他,心底染滿了憂傷,忍不住想試探他:“我不見了,你會不會很傷心?”

  “好好的,怎麽會不見?別說傻話。”君默言微微不悅。

  “會不會?”我執拗地想要得到答案。

  “你想去哪裏?”君默言沈思了片刻,不答反問。

  “不是我要去哪裏,而是世事難料。”我咬唇,小心地措詞,仔細地瞧著他的臉色:“誰知道呢?或許有什麽看不見的量,會讓我們分開,那時,你會怎麽辦?”

  “我看你是太閑了。”君默言失笑,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

  “你別笑,世上的事,本來就是難以預料的。比如戰爭,誰會想到好好的要打起來呢?這場戰爭裏,又該死去多少人呢?那些死去的,又有誰事先知道他的命運會就此終結呢?”他不以爲然的態度,讓我漸漸有些激動起來。

  “擔心子楓了?”君默言默然半晌,靜靜地瞧著我,語氣是一貫的平穩:“放心,他聰明,身手也敏捷,不會有事。”

  “我在說我自己,誰說他了?”我有些氣惱,忍不住焦躁了起來他好象完全不擔心?還是料定了我不會離開他?他憑什麽那麽淡定?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要的是什麽;而且,我相信事在人爲,有什麽好擔心的?”君默言對于我的怒氣顯然有些摸不著頭腦。

  “是嗎?那就好。”我氣悶,賭氣不再理他。

  “如果是出征的事,那你可以放心,估計得沒錯的話,應該會是蕭乾。所以,你可以放心了。短期內,我不會去南疆。”君默言偏頭想了想,低低地補了一句。

  “已經定了?”我大感意外:“那慶王爲什麽還來?”

  “暫時沒有,不過應該快了。”君默言斜睨著我,忽然挑眉笑了:“原來你是擔心她?”

  “他?我幹嘛擔心他?又不關我的事。”我一臉的莫名,被他神秘的笑容,搞得有些著惱,拉下臉來:“再說了,既然是還未定下的事,你怎麽好象有十足的把握?”

  “放心,若我要娶端木夢影的話,也等不到今天。”君默言不答,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仿佛漫不經心地笑了笑:“你若是吃她的醋就免了。”

  “你娶不娶她,關我什麽事?”我大窘,跳起來,伸手去捶他:“可惡,居然笑話我!”

  “好,算我沒說,行了吧?”他伸手輕松地握住我的手腕,低低地說。

  “放手,力大了不起啊?”我掙紮——切,學了點武功,欺侮女人,很神氣嗎?

  “別動。”他忽然收起笑,伸掌捋起我的衣袖,俯低了身子細細地瞧我的手腕。

  “幹嘛?”我飛紅了雙頰——在古代,這舉動可是很暖昧的,他發什麽瘋?

  “這串佛珠哪來的?”沒等我多做暇想,他已放開了我的手,一臉深思地睨著我。

  “佛珠?”我一呆,擡起手一看,這才發現我的手腕上正戴著一串檀香佛珠。剛剛閑著沒事,把玩了半天,也不知什麽時候就戴上去了。

  “你不會不知道哪來的吧?”君默言笑了笑,擺明了不信:“這可是取自深海的雲香玉石,由最巧手的工匠,費時幾年才雕琢而成。全黑雪才只得兩畫,你可別告訴我在街上買的。”

  “啊?居然是石頭?不是檀香木?”我吃驚非小,忙忙地低頭再細看——沒錯啊,那紋理,那質感,怎麽看都是木頭,不是玉啊?難道我的感官通通出了問題?

  “如果不是知道那一雷是絕不可能在你手上,我會以爲全天下只有一副。”君默言仰天長歎,失笑地搖了搖頭:“什麽石頭?是雲香玉石!真是牛嚼牡丹,悲哀啊悲哀。”

  “切,再難得也不過是一串佛珠子,有什麽了不起?”我漲紅了臉,強詞奪理:“我也不念經,它對我來說,還不如一頭牛!”

  “哪來的?”君默言追問。

  “偏不告訴你。”我賭氣,不肯說實話:“除非你告訴我,另一副佛珠在誰手上?”

  “皇奶奶笃信佛祖,她手裏有一副,是生下父皇時皇爺爺賜的。被她當寶貝一樣珍藏著,一直戴著,從不離身的。”君默言瞅著我微笑:“若是此次生辰,你送她這件寶貝,讓她能配成一雙,我看比你那什麽冬日開花的秋海棠,大鬧天宮的猴子都要實際得多。你也就不用擔心被端木比下去了。”

  “誰跟她比了?”我臉紅,狠狠瞪了他一眼,垂眸瞧著手上的那串看似再平常不過的佛珠,陷入了沈思。

  難道,那天我在雪峰上遇到的神秘老婦,竟會是太皇太後?

  沒猜錯的話,那天那個小美湊到她耳邊說的,應該就是我的身份。如果她真是太皇太後,那我對她就不能算是陌生人了。她把它送給我,其中到底有什麽深意?

  奇怪!那麽多晚輩,她爲什麽獨獨挑中我?我可不敢自戀到以爲自己美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地步。

  “想什麽?”君默言輕觸我的肩膀,咧唇取笑:“去掉一個心頭大患,是不是開心得很?”

  “是啊,”我左掌比出手刀,惡狠狠地撲過去:“我剖開你的心。。!”




  91

  昨夜又下了一場雪,早晨醒來,世界已是一片銀白。樹葉被冰雪凝成一片片玲琥剔透的水晶,在冬陽的折射下發出炫目的光暈。乍一看上去,還真有一種“忽如一夜春風來,幹樹萬樹梨花開”的意境呢!

  我踏著積雪,抱著一大卷第一次數學測驗的試卷,小心翼翼地走在往學校的路上。嘴裏呼出的熱氣,化成陣陣白霧,被風一吹,散在了空氣裏。

  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又是一個急性子。我微笑著暗忖,下意識地抒身子往旁邊一閃,給來人讓出道路。

  那人大踏步地追上來,徑直走到我的旁邊,冷不防伸手從我手上接過那疊試卷。

  我一驚,擡頭一瞧,卻是林書桐。

  “你啊,總是這麽倔強。這麽沈,怎麽也不知道找個人替你拿著?昭王府還不至于連個下人也沒有了?”林書桐避開我的視線,低低地抱怨。

  “怎麽,做了虧心事,連看都不敢看我了?”我沒好氣,停下腳步,抄著雙手,冷眼斜瞧著他。

  “對不起。”林書桐不看我,斯文的臉上滿是憂郁。

  “就這三個字,不打算跟我解釋解釋?”我淡淡地看著他,固執地停在路中,不肯往前走。

  “事到如今,說什麽都多余了吧?”林書桐苦澀地一笑,慢慢地道:“傷害已經造成,多說只是狡辮,何苦畫蛇添足?”

  “那也總比什麽都不做強吧?”我冷笑一聲,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我有權力知道真相吧?”

  林書桐陷入沈默,俊容緊繃,目光陰悒。

  “你們一開始就打算了要讓我先替她嫁,等到了適當的時候再換回來?”我歎了一口氣,決定換一種方法詢問。

  “不是。”林書桐本能地反駁:“不是這樣的。”

  “既然明知道她沒死,我又代替了她,而你們也沒打算讓我們再換回來,那她要怎麽辦?”我不滿地搖了搖頭,一臉的不信:“真打算讓她一輩子呆在佛堂裏?”

  “怎麽可能?如果那樣,還不如讓她嫁到昭王府。”林書桐苦笑一聲:“本來想過一陣子,給她改個名字,嫁到遠離京城的地方去‘”

  “那跟讓她嫁默言有什麽區別?不是一樣逼她走絕路?”我搖頭,再搖頭——這麽簡單的道理,他居然想不到?

  林書雁性子孤傲,自視甚高,連君默言她都看不上,小地方上的青年又如何入得了她的眼?難怪她會跑出來鬧事。

  “不一樣,”林書桐輕輕瞥了我一眼,低低地歎:“京城傳言,昭王性子古怪,脾氣暴躁,喜恕無常,且出身草莽,又兼之有……總之,缺點磬竹難書。書雁,其實是爲傳言所害。”

  “她從未見過默言?”我有點難以置信,疑感地瞧了他一眼:“就算她沒見過,你與林伯父不可能沒見過他吧?”

  “小雪說笑了,昭王雖然遠沒有傳言可怕,但他的確是個不苟言笑,對人不假詞色,鮮有笑容兼之作風狠辣,城府頗深,不好相與之人。”林書桐定定地瞧著我,目光複雜而難懂:“事實上,昭王這幾個月的變化著實讓人吃驚,幾乎象是換了一個人。”

  “是嗎?我怎麽不覺得?”我不以爲然地撇了撇嘴——君默言雖說冷漠了一點,心地卻很善良,哪有他說的那麽誇張?

  “小雪,不管你信不信,你改變了他很多。”林書桐悠悠一歎,竟是惆帳莫名。

  “多謝你看得起我,可惜,我沒那個本事。”我哂然一笑,對他的話並不相信:“不讓書雁嫁他,最重要的理由是:你們怕他還記著二十年前的舊帳吧?”

  “小雪……”林書桐臉色發白,難堪地閃避我的視線,低垂了頭,輕輕地問:“你,聽說了?聽誰說的?”

  “恩,略有所聞。聽誰說的已經不重要。”我靜靜地看著他越發顯得削瘦的身子,心情有些沈重:“重要的是,事情已過去了那麽久,有必要耿耿于懷嗎?況且林伯父當年也是職責所在,身不由己。就算是錯斷了此案,相信他也不應負主要貴任吧?說清楚了,不就沒事了?”

  “如果有這麽簡單多好?”林書桐仰天長歎,黯然地看著我:“此事關系到皇室顔面,牽連甚廣,大家避之不及,誰又肯挑明白了說?況且,昭王因爲此案,可說在一夜之間失去了一切……他難道肯善罷甘休?”

  “如果他不想了恩仇,又怎麽會同意與林家聯姻?”我輕歎,心裏忽然變得一片迷惘:“執著于過往,對于任何人都沒有好處,何不握手言和?”

  林征鴻當年只是個經辦此案的小小的主事,尚且對此心心念念,無法釋懷。君默言卻是有切膚之痛,他失去所有的親人,失去尊嚴,失去愛情,甚至失去了唾手可得的江山……

  他,真的放下了了嗎?我忽然變得不確定。。

  “都說大海深不可測,可是又哪裏比得上人心難測?”林書桐似有所觸,悠然而歎:“我不是昭王,他的心思,不能枉加揣測。可是,小雪,有一件事你要記住。”

  林書桐說到這裏,忽然神情變得極之嚴肅,左右張望了一下,確定附近沒有其他行人,這才壓低了聲音,緩慢而清晰地道:“小雪,千萬不要卷進這場事非中來。不要去管誰對誰錯,永遠置身事外,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置身事外?笑話!他難道不知道,早在我代替林書雁嫁進昭王府的時候,就已經卷進來了,我怎麽置身事外?現在來說這番話,不覺得虛僞嗎?

  “你的意思是叫我裝聾作啞,坐山觀虎鬥?哼!還真是肺腑之言哪!”我心中不忿,不禁連連冷笑:“林大學士親手把我送到風口浪尖,現在何出此言?怎麽,突然之間,良心發現了?”

  “小雪,也許你與君默言朝夕相處,已對他産生了感情。而我,錯誤已造成,傷害也無可挽回。”林書桐白皙的俊顔染上了抹紅潮,狼狽地瞧著我:“可是,我還是想提醒你,不要被感情蒙避了眼睛。他,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而且,他的感情世界也不是你所想的那麽一片空白。他。。唉!總之,小雪,不要輕易地投入你的感情。事到如今,我也不敢奢望你會選擇我。可我,我真的是爲了你好!”

  “所以,爲了遠離事非,我應該離開他?讓林書雁回來?”我淡淡地回望他,心,忽然就涼了。

  說來說去,他還是想讓我和林書雁互換身份。還不如直接挑明了的好,又何必辛苦地繞了一個這麽大的圈子?

  “如果你肯,那當然是最好。可是,”林書桐低歎一聲,無奈地瞅著我:“以你的個性,此時不管我說什麽,只怕都是聽不進去了。那麽,聽我一句話,好好做你的昭王妃,不管誰讓你做什麽,都不要理。懂嗎?”

  “什麽意思?你知道些什麽?有誰想讓我做什麽嗎?”我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皺起眉頭納悶地低語:“我一個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能做什麽?”

  “不是,我只是事先提醒你。”林書桐目光微閃,匆匆地一語帶過:“總之,昭王身邊龍蛇混雜,你小心爲上。記住,別多事。”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就不進學校了。”說完,他把那疊試卷重新交回我的手上,掉轉身形大踏步地走了

  “餵!你把話說清楚再走啊?究竟有誰會來找我?”我跺足,不滿地朝他的背影大喊。他卻充耳不聞,頭也不回地消失了。

  他到底想說什麽?告訴我,君默言不簡單?提醒我,他還愛著蕭若水?懷疑他爲了二十年前的往事,挾怨報複而來?甚至,暗示君默言想要拿回他失去的江山……?

  奪回江山?這四個字一入腦海,我忍不住機靈靈地打了個冷顫——如果真是這樣,那將要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風?

  我並不是個衛道者,我也從不自诩善良。

  可是,黑雪國目前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君惜玉聰明睿智,任人唯賢,又肯禮賢下士,不失爲一個好君主。

  如果僅僅因爲一個人的得失,而去打破這份平靜,甚至不惜發動一場戰爭,導至生靈塗炭,讓百姓流離失所。。值得嗎?

  這一切,只爲了一張可笑的雕著龍的椅子?

  就算日後成功,就算成功後有更好的政策出台,更賢明的君主在位,付出的代價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可是,現在想來,除了林家父子持這種觀點,朝中還有不少人是持著這種態度的。

  反對君默言掛帥統兵的大臣,雖然沒有挑明。但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們怕君默言統兵,一旦得勝回朝,既得了民心,又擁兵自重,更加無法駕馭。所以,明知道他比蕭乾更合適,卻要持那可笑的理由堅決反時到底。

  那麽,君默言究竟有沒有這份謀反之心呢?

  我忽然不確定了——他胸有成竹的淡定,他滿不在乎的神情,他靜觀其變的行爲,他悠閑自得的氣度。。

  以前看在眼裏,只覺得他沈著冷靜,胸有韬略,有大將之風。惋惜滿朝文武,竟無人看重他的能力,連君惜玉都缺乏眼光。可是,現在看來,居然都透著詭異,似乎是別有用心…

  是,雖然他遞了請旨的折子,好象是打算爲國出力。可是,他表現得太置身事外了。就好象那個折子完全是做做樣子,堵堵有心人的口,免得日後落個不肯爲國效力的罪名。

  就僅僅如此而已,再也沒有別的。目的太過單純,反而啓人疑窦他,會不會是欲搖故縱?所以,連君惜玉也是防著他的吧?要不然,也不會遲遲不做決斷。。

  “小雪姐姐,你幹嘛呢?失魂落魄的?”曉筠氣喘籲籲地跑來,奇怪地瞧了我一眼:“我叫了你半天了,一點反映也沒有。”

  “有事嗎?”我恍然回神,不好意思地衝她笑了笑。

  呀,事情大討夏雜,一時半會,真的想不明白曰算了,誰當皇帝,這事跟我也沒多大的關系。林書桐有一句話還是說對了:做自己的本份,少管閑事。

  事情還未發生,我何必在這裏自尋煩惱?

  “試卷交給我吧,休息室裏有你的訪客呢,你快去吧。”曉筠接過我懷裏的那一疊卷子,朝教員休息室呶了呶嘴:“都等了你快一個晌午了,你怎麽才來?”

  “訪客?誰?”我心中一動——會是林書桐要我不要管的閑事,找上我來了嗎?

  曉筠微微一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去看看到底是何方神聖?

  “恩,你幫我把卷子發下去,我去看看就來。”我輕輕點頭,深吸了一口氣,慢慢地推開了休息室的門。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0:5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28 PM 編輯

  92

  教員休息室裏,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站在窗前,左手負在身後,右手曲著手指輕敲桌面。看上去神態悠閑,絲毫也沒有久候不到人的焦躁。

  聽到推門的聲音,他微笑著轉過頭來,朝我露了個親切的笑容:“好久不見,王妃一向可好?”

  “是,請問你是…?”我滿心疑惑地打量著這個相貌普通,卻落落大方的中年男子。

  他看上去有些面善,可任憑我努力在記憶中搜索,卻怎麽也找不出關于他的一星半點的印象。

  “在下丁富,見過小姐。”他朝我微微一躬身,面上神情略略有些訝異但他老于事故,極快地用一個淺笑掩飾了過去,態度不卑不亢:“看我,真是糊塗了,小姐千金之軀,府裏那麽多下人,哪可能一一記得?”

  “啊,原來是丁大叔,許久不見,變化好大。請恕書雁眼拙,一時沒有認出來。”我裝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歉然地朝他點了點頭。

  他叫丁富?難道跟死去的丁貴是兄弟?是,現在回想,他與丁貴雖然氣質大相徑庭,但輪廓上卻大致有些相似。怪不得我覺得他眼熟。

  “小姐言重了,在下離京半年,小姐已經貴爲王妃了,真是可喜可賀啊!”丁富微笑著朝我拱手一揖。

  千想萬想,想不到來的居然是林家人?難道,林書桐要我拒絕的人,會是林征鴻?那不等于是拆他爹的台?他們父子,玩的是什麽把戲?

  “丁大叔今日苦苦等候,想必不是專程來給我道賀的吧?”我滿腹疑惑,實在不耐煩同他兜因子。

  “小的是替老爺傳話的。”

  “說吧,我聽著呢。”我淡淡地點了點頭——爲了一句話,他不惜等了我一上午,想必是很重要的?這不禁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今日申時,老爺在品雨軒的沁芳閣特備香茗一盞,恭候小姐大駕。”丁富輕輕看了我一眼,欠了欠身子,加了一句:“事關重大,請小姐勿必拔冗相見。”

  “爹有什麽事情在家裏不能跟我說?還非得到外面見面?”我微微皺眉,故做訝然地道:“咦,剛才大哥明明見到我,何以不說此事?”

  “許是忘了?”丁富微微一笑,不肯透露更多:“話已帶到,請恕小的先行告退了。”

  切,這人的確比丁貴老道,口風極緊,竟是不上當,難怪活得比丁貴久。

  “好,請轉告爹爹,書雁必准時赴約。”我輕輕點頭,毅然作答麻煩既然找上了門,躲是躲不過的,怕也是沒有用的,瞎猜更是浪費時間。唯有迎上去,一個一個地解決。

  好容易挨到未時末,我捏了一個借口,匆匆地離開了學校,趕到品雨軒,卻正好是申時。

  這裏的茶是整個京城最著名的。我曾經跟著惜瑤和默言來過一次。那次正巧也是在沁芳閣,所以算是識途的老馬了。

  謝絕了小二的引領,獨自往沁芳閣走去——心想著自己肯定是先到的那個,暗悔不該沈不住氣,應該多拖一陣時間才來。

  “小姐,你來了?老爺正等著呢。”丁富立在門邊,恭恭敬敬地行禮如儀,伸手替我推開了門,悄然退了出去,輕輕掩上了房門。

  “林大人,好久不見。”我靜靜地立在門邊,淡淡地問候。

  “恩,蘇姑娘果然守時,證明我沒有看錯人。”林征鴻微微點了點頭,伸手將我引到內間,方正的國字臉上滿是嚴肅:“請坐,看看這雪峰雲露可還合你的心意?”

  “林大人今日召見,恐怕不僅僅是爲了一杯茶吧?”我輕輕揭開杯蓋,低首嗅著茶香,狀似隨意地發問。

  “蘇姑娘果然快人快語,好,林某也不跟你繞圈子。”林征鴻朗笑一聲,放下杯中清茶,正色瞧著我:“老夫有一個不情之請,請蘇姑娘勿必答應。”

  “請林大人先示下。”我微微皺眉,不置可否,淡淡回答——看來,他還真的就是那個林書桐讓我不要管的閑事。不知他要我做的到底是件什麽事情?以至于讓他們父子産生了分歧?

  “蘇姑娘不先答應老夫麽?”林征鴻挑眉,神情煩有不滿。

  “林大人,何必心急?我總得知道是件什麽事情,才好答複吧?否則,若我冒然答應,結果卻力所不及,豈不是失信于大人,反爲不美?”

  “放心,一定是你做得到的。也,只有你才做得到。”林征鴻皺了濃眉,傲然地睨著我:“若非如此,我也不會找上你。”

  嗬,瞧他那傲慢的神態,竟是與林書雁如出一撤。我總算明白林書雁的性子象誰了。他明明是有求于我,態度竟還這麽的囂張,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

  “請林大人先說說看。”我淡笑,不肯胡亂表態——就算我做得到,也得看本姑娘心情爽不爽,肯不肯吧?

  “聽說蘇姑娘與昭王如膠似漆,每日形影不離?”林征鴻忽然微微一笑,轉了話題,似贊實諷:“蘇姑娘手段高強,居然能夠抓住素以冷漠著稱的昭王的心,真是可喜可賀啊。”

  “這難道不是林大人費盡心機,不惜殺傷幾條人命,把我送入昭王府的目的?”我輕笑,不以爲意地淡淡反諷了回去:“我只是幸不辱命罷了。”

  “好,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林征鴻被我搶白,面子掛不住,老臉一紅,冷著嗓子:“傳聞昭王勤于公務,夜夜埋首書房。不知蘇姑娘陪伴在側,可曾見過一副地圖?”

  “地圖?”我微微一怔——他書房裏書到是挺多,畫也有幾副,地圖卻好象沒有看到過。

  “沒有?”林征鴻瞧我的神色不似作僞,不由拈須沈呤,頻頻冷笑:

  “哼,姓君的小子果然是心細如塵。看來,我還小看了這厮。他對你還未見得完全放心,竟是秘而不宣。”

  “什麽樣的地圖?”我不禁心生疑惑他掌管刑部,若只是平常的一副地圖,哪裏不可得到,又何需如此大費周折?

  “既然找上了你,我也不想再瞞你。不錯,他的手上有一副大涼山的地形圖,上面不但標有詳細的關卡,要衝,河流,絕谷。。等地形,尚有臨國在邊境的兵力分布概況。”

  “君默言在大涼山呆了近二十年,時那邊的地形人情敵情,可說是了若指掌。若能得到此圖,我軍此番進軍藏月,可說是穩操勝券,猶如添了十萬兵甲。”林征鴻臉上神情複雜。

  看得出來,盡管不跟君默言站同一條戰線,他對于君默言還是發自內心的贊賞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直接讓他領兵出征,何必那麽麻煩,把希望寄托在一張地圖之上?”我哂然冷笑,對于他的自私很是不能諒解。

  又想利用他的才能,又不想讓他闖出名氣在民間擴大了影響從而壯大了實力。于是想出這盜人成果的歪主意——還真是想占盡上風啊!

  “蘇姑娘是真傻還是裝傻呢?”林征鴻冷笑著盯著我:“君默言擺明了不懷好心,我身爲輔政大臣,身負先皇的重托,理當竭盡全力輔佐聖上,鞠躬盡粹,死而後已。豈會放任君默言壯大勢力,給他可乘之機?”

  “你,又怎知他一定有野心?”我蒼白了臉,手裏捏了一把冷汗,冷笑著反問。

  這麽敏感的一個話題,本應該是放在他心裏的一個秘密,就算是事實也不應該對人吐露。何況,這一切都只是在推測之中?

  我與他並不親厚,他卻毫無顧忌地對我袒露,這說明了什麽?他憑什麽有持無恐,認爲我不會洩露半個字?難道,他就打算象對付春紅他們一樣,把我滅口?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蘇姑娘不會不明白吧?君默言如果資質平庸,甘于平凡與寂寞,或許還不會招人猜忌。”林征鴻面沈如水,話鋒如刀:“你不會那麽天真的認爲,君默言可以真的忘掉所有的不愉快,安心做一個王爺吧?如果真是那樣,他苦心經營了二十年的逆天幫,爲什麽既不交給朝庭,也不解散?任它們在邊境漫延滋生,不斷壯大,繼而成爲朝庭的心腹大患?”

  我冷笑,咬著唇,默默地看著他,不肯再說。

  哼!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有這群食古不化又自認是忠心爲國的老臣在朝,君默言若真的交出逆天幫,黑雪國怕是早已沒有他的立身之地了吧?

  只是,我也不禁心生好奇——逆天幫再強,到底也只是一群馬賊。到底那幫馬賊有多強悍,才能令堂堂的一國之君也心生懼意?而這幫護主心切之人,更是切齒痛恨,極欲除之而後快?

  “。。所以,蘇姑娘勿必要在最短的時間裏找出這副圖,把它交到老夫的手裏,明白了?”林征鴻忽然提高了聲音,把我從沈思中驚醒。

  “我?林大人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我冷笑:“莫說我從未見過那副地圖,就算真見到了,也不見得能偷出來啊。更何況,采用偷竅的手段,林大人不覺得有失身份嗎?”

  “哼,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只是教蘇姑娘便宜行事,並未要你偷盜。”林征鴻被我剌得面色鐵青,努力壓制怒氣:“況且,只要對社稷有利,對百姓有益,又何必計較手段?”

  “對不起,我只是個女子,並不懂什麽社稷,也不關心朝政。所以,我只想過我的安穩日子,並不想卷進你們的黨派之爭。”我微微一笑,淡淡地拒絕。

  “可惜,這仵事卻由不得你做主。”林征鴻輕輕啜了一口茶,神情竟忽然變得悠閑了起來:“這是命令,你身爲神機營的一分子,應該知道抗命不遵的下場吧?”

  “神機營?那是個什麽鬼東西?我什麽時候成了它的一員,我怎麽不知道?”我乍一聽這勁爆的消息,一時太過驚訝,竟忘了憤怒。

  “桐兒沒跟你說?”林征鴻微微一怔,隨即變得坦然:“不要緊,我來告訴你好了。神機營是專門搜集各種機密消息,監控朝庭要員的動向,直接受命于皇上的一個機構。它是由桐兒負貴一手創建起來的,職責就是清除對皇上,對朝庭有二心的不軌之徒。”

  我明白了,說明了就是一個間諜機構——其功能類似于明朝的東廠西廠。我只是沒想到,一貫文質彬彬的林書桐,居然是他們的頭頭?

  如此看來,林書桐此次隨軍,只怕也並非偶然了?看來,那個君惜玉既要防著君默言又要懷疑逍遙王,還真有點顧此失彼,焦頭爛額啊!

  難道,做一個君圭,竟如此無奈嗎?不管是兄弟,還是嶽父,哪一個的實力大了都是一種隱憂?

  仔細一想,又覺得不足爲奇——中國幾幹年出了幾百個皇帝,哪一個不是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中過來的?君惜玉又憑什麽比別人特別?

  奇怪的是——我,是什麽時候加入神機營的?

  “當你代替雁兒嫁入昭王府的那一天,你就自動成爲了神機營的一份子了。否則,那次在雪嶺圍場,桐兒也不會舍命護你,讓你博得君默言的憐惜,從而取得君默言的信任了。”林征鴻老奸巨滑,竟似洞悉了我心中的疑惑,笑得從容而得意。

  我腦中嗡嗡作響,臉色慘白——不,我不信!林書桐絕不是有預謀地欺騙我,那天的情況到底有多危急,我親眼目睹,他不會傻到以他的性命來相博!

  而且,什麽都可以懷疑,什麽都可以不相信

  但我怎麽可以質疑林書桐對我的一片真心?也許他爲了林書雁,某些做法讓我生氣,令我失望。可是,我卻不能抹殺他對我的感情。

  “放心,這件事,桐兒事前並不知情。”林征鴻望著我,微微一笑:“那傻小子,若果讓他知情,他是絕不會同意拿你的性命相博的。”

  我不語,冷冷地瞧著他。心中百味雜呈,腦子亂成了一團麻——已分不出他的話中到底有幾分真實性?

  “你只要記住,這件事是皇上默許了的。”林征鴻放緩了語氣,靜靜地看著我,慢慢地道:“況且,只是一副圖,你拿出來對君默言也沒有什麽損失,不會傷害到他半分。于國于百姓卻有百利無一害。你何樂而不爲?”

  “皇上那裏,我也事先說明,你替書雁代嫁,只是爲了方便獲取消息。這欺君之罪雖然可以揭過不提,但是你身世成迷,來曆不明,卻是不爭的事實。”

  “我雖然不想爲難你,但紙包不住火,事情做得再機密總有洩露的一天。到時,只需一紙公文便可將你拿下。若是安一個圖謀不軌之罪,誰也保不了你。現在給你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隨便錯過。”

  好一個狐狸,幾句話便把他們林家的欺君之罪輕輕揭過不提,卻強調我的來曆不明,緊緊揪住我的小辮子不放。又以林書桐救了我的性命一事,挾恩望報。軟硬兼施,恩威並舉,讓我想拒絕都難。

  跨出品雨軒的大門,我拖著沈重的步伐,緩緩地走在了街頭。

  天邊斜掛著一輪慘淡的紅日,冷冷地照射在我的身上,映著斑駁的樹影。給風一吹,不但沒給人溫暖的感覺,反給有一股寒意撲面而來,直冷入骨髓……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0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2 PM 編輯

  93

  林征鴻真是只老狐狸,被他一說,我本來信心滿滿,突然變得疑神疑鬼了。事情也越來越撲朔速離,我陷在一團迷霧裏,找不到真相。

  我不信他真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君惜玉——如果是真的,那麽君惜玉的演技真的可以拿奧斯卡金像獎了。

  我也不信上次在雪嶺圍場遇剌的整件事情真是君惜玉一手策劃——目的只是讓我更好的接近君默言。

  搞那麽大的陣仗,費那麽多的手腳,還幾乎陪上林書桐的一條性命,卻只爲達成那麽渺小的一個目的,不是一個君主的做爲。

  那件事,怎麽看,怎麽都象是挾怨而來的報複。至于,君惜玉事後是否知情,是否利用這件事情做了些文章,那又另當別論了。

  有一點可以肯定——林征鴻借此大做文章,目的不外是想把水搞混,擾亂我的思維。使我無所適從之下,只能選擇與他合作,我不能上當。

  另外,我總覺得那次宮中赴宴沒有那麽單純,君惜玉的遲到,當時不覺得。可現在細思起來,倒象是在刻意給君默言和蕭若水制造獨處的機會。

  可是,這個想法實在是太過大膽。除非君惜玉瘋了,否則沒有哪個男人願給自己戴綠帽。而君惜玉不但沒瘋,顯然還很聰明——那麽,他爲什麽這麽做?難道是我患了妄想症?

  還有蕭若水看上去也不象是個蠢人,在太後給我的補藥裏下毒一事,表面看來非她莫屬。細思下來,卻值得推敲。

  因爲這事弊大于利。下的毒份量不大,毒不死人,還必須長期地做,極易被人發覺。而事情一旦敗露,明眼人幾乎都一猜就是她,她會不會這麽笨?

  可是,如果不是她,好象又找不出比她更有理由下毒的人。唉!我想得頭都大了,非但沒有找到頭緒,好象還越理越亂。。

  真是人人有機會,個個都可疑。

  甚至連君默言,我也開始懷疑起來了——他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知道我不是林書雁?他隱而不宣的目的是什麽?他對我,是不是真心?他是不是真的想謀反…?

  “王妃,請上車。”一輛寬大的馬車從我身旁滑過,穩穩地停了我的身邊。冷無香從車上跳了下來,彎腰請我上牟。

  我偏頭一瞧,君默言斜坐在馬車裏,正從車窗裏探出頭朝我微笑。

  說實話,我現在心情郁悶,腦子裏亂成一團,理不出一點頭緒,實在不想這麽快就面對他。

  “你要去哪裏?”我咬了咬唇辮,猶豫著站在街邊。

  “我回家,一起吧。”君默言挑了挑眉,訝然地瞧著我:“你不上來?外面那麽冷,有車你不坐,倒情願吹風?”

  仿佛爲了證實他的話,真的刮起一陣狂風,吹得我瑟瑟發抖,忍不住縮起了脖子。

  “我,想走走。”我垂眼看著腳尖,努力不去想那溫暖的大車。

  “王妃,還是上車吧,真想走走的話,讓王爺陪你回府到花園裏散散步。這大街上,人來人往的,多沒意思?”冷無香一本正經地瞧著我,慢條斯理地答了一句。

  他向來惜字如金,今天一口氣說了那麽長一句,還真是破天荒第一遭——最奇怪的是,他明明就是在調侃我,臉上卻不見一絲笑容。

  “呃。。”我抱緊雙臂,掙紮著暗忖——要是他再邀我一次,那我就先上去再說了。

  “那我先回去了。”誰知君默言收了笑,淡淡地交待一句,放下車簾,縮回車裏,不再理我。

  冷無香向我投來奇怪地一瞥,轉身跳上馬車,輕叱一聲,馬車與我擦肩而過,絕塵而去。

  這人怎麽這樣?居然說走就走,一點面子都不給,連哄一下都不肯?人家是女生唉!我瞪目結舌地呆在街頭,瞧著絕塵而去的馬牟,忽然覺得莫名地心酸。

  “好,都走好了,全走光了才好呢,眼不見心不煩!”我恨恨地跺了跺腳,賭氣地一腳踢向樹旁的大樹,痛得呲牙咧嘴,抱著腳亂跳。

  “好好的,幹嘛拿樹出氣?”

  我霍地轉身,君默言負著手,含笑立在風中,眼中半是調侃半是責備:“後悔了,是吧?”

  “誰說我後悔了?我看它不順眼不行嗎?”我用力橫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頂了回去:“不是走了?幹麽又回來?”

  可是,心情卻奇異地在瞬間飛揚,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翹了起來。

  “是啊,本來是走了的。”君默言努力忍住笑,故做一本正經地瞟了我一眼,清了清嗓子:“可是,我怕我不來,這湧金路上的樹怕要被某人給拔光。。”

  “胡說,我才沒有這麽暴力。”我忍俊不禁,哧地一聲笑了出來。

  “氣消了?“君默言搖了搖頭,不緊不慢地越過我:“現在可以回去了?”

  “誰生氣了?”我嘴硬,下意識地跟在他身後:“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氣?”

  “原來我誤會了?那算我多管閑事好了。”

  “本來就是。。”

  就這麽一路擡著槓,竟不知不覺就走回了王府了。這樣的對話其實真的沒有營養,可是很奇怪,它卻合我心情大好。

  只是,我也確實很好奇——那張引起別人觊觎的地圖,究竟長成一個什麽樣?它有什麽魔力,被林征鴻說得好象可以扭轉乾坤似的?

  書房我天天呆著,從來也沒有見過什麽地圖。再說,既然林征鴻如此看重它,想必君默言也很寶貝,估計也不會放在那麽顯眼的地方。

  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那間地下密室了——可是,上次我出于好奇,也已經搜了一遍,確實也沒發現什麽地圖之類的東西。

  不過,王府這麽大,他若有心想藏起一張地圖,那也是一伴輕而易舉的事情,我到哪裏去找?

  唉,算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淹。地圖我是真的沒看到,我就不信了,姓林的還能真的把我給殺了?

  “在想什麽?”

  “嘎?”

  我猛然回神,君默言捧著一本書,若有所思地盯著我:“有心事?”

  “呃,沒有,這書我有些不明白,在想。”我胡亂地朝他揚了揚拿在手裏當擋箭牌,卻一個字也沒看進去的書。

  “哧!”他失笑,擡起下巴朝我揚了揚:“倒拿著,你也能看懂才真是怪事。”

  “嘎?”我低頭一瞧,不由窘得漲紅了臉。

  “覺得無聊了吧?”君默言笑了笑,放下手裏的書本:“想不想出去走走?”

  “嘎?”奇怪,今天的君默言太出人意表,真的讓我不習慣。

  “咦?下午不是還說想走走的?現在不想了?”君默言挑眉,淡淡地瞧著我:“還是,你不希望我陪你?”

  “不是!”我脫口而出,發覺否認得太快,不自在地偏過頭去,微微紅了臉。

  “皇奶奶的生日快到了,不如,我們去看看你的茶花?”君默言淡淡地笑了笑,慢慢地提出了建議:“總要先確定它們到底會不會開,才好當禮物送出去吧?可別到時鬧了笑話。”

  這,算不算約會?

  我摒息瞧著他,腦中胡思亂想,心頭竟開始怦怦亂跳——只是去一次溫室而已,居然會讓我如此雀躍?

  “去不去?”他彎腰替我攏了攏衣襟,順手將我牽了起來,卻再也沒有放開。那只溫暖的大掌,緊緊地包裹住我冰冷的手,微微定起了眉頭:“怎麽這麽涼?你冷嗎?”

  “不冷。”我呆呆地瞧著他,下竟識地搖頭,鼻間微微地發酸,眼睛裏莫名地就起了霧。

  “走吧。”他微笑,牽著我,慢慢朝溫室走去。

  在這一刹那,我忽然覺得,如果可以這樣牽著手,一輩子走下去,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從書房到溫室,短短數十米的距離,我卻希望它永遠也沒有盡頭。

  溫室中,溫暖如春,那幾盆茶花青翠欲滴,長勢喜人。橢圓的葉片間點綴著十數朵小小的筱蕾,嬌豔可人。

  秋海棠妖婉柔媚,似一個個妩媚多情的深閨少婦,慵懶地伸展著枝葉,合苞待放,在昏黃的燈光下,展露著風情。

  “呵呵,看到沒有?都快開花了。”我穿梭在花間,滿意地左摸摸右瞧瞧,一臉驕傲地向他炫耀著:“漂亮吧?”

  “是。”他若有深意地睇著我,微笑。

  “哼!剛才是誰擔心我鬧笑話來著?”我不滿地撅著唇,叉著腰,笑得狂妄:“居然敢懷疑我?也不想想我是誰?這世上還有我搞不定的事?”

  “是,你厲害。”他失笑,走過來,伸手揉了揉我的發,忽然低歎了一聲:“剛剛還愁眉苦臉呢,這會子又得意忘形了?”

  “你嘲笑我?”我眯起眼睛盯他。

  君默言深深地凝視了我半晌,瞧得我心裏撲通撲通亂跳,這才溫柔地執起我的手,淡淡地道:“很多事,煩惱是沒有用的,順其自然就行了,別想太多。”

  “什麽……意思?”他的目光太深遂,好象已經洞悉一切。我一陣心虛,話話地收回手,不敢與他對視,垂下了眼簾。

  他突然說這番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會吧?難道他這麽快就知道了我跟林征鴻的會面?這算是一個側面的警告嗎?讓我不要輕舉妄動?還是看我心情不好,僅僅是單純的安慰?

  “回去吧?雲濤該來找我了。”君默言淡淡一笑,轉了話題。

  “哦,那我回去睡覺,不打擾你們談事情。”我識相地准備走人。

  “這麽早就睡?小心變豬。”君默言緊緊地握住我的手,漫不經心地道:“一點小事,他坐坐就會走,不用理他。”

  這,算是一個邀請嗎?

  “君默言,巴巴地把人叫來,自己卻跑了個沒影!”傅雲濤仰躺在他的虎皮大椅上,兩條長腿架在書桌上亂晃。一見我們進去,馬上跳起,先發制人的亂吼。目光落在我們交握的雙手上,忽然變得很暧昧,眯起黑眸上下打量著我,拖長了語調:“哦~,原來跟‘喜歡’散步去了。”

  我紅了臉,有些局促地頓住了身形,微微衝他點了點頭——我靠,不知道還要被他笑多久?

  “辦妥了?”君默言輕輕放開我的手,冷著臉淡淡地朝他走過去。

  “不就是在嗚玉嶺上添上一處兵力布屬?小事一樁,半個時辰搞定。”傅雲濤隨手一揮,攤在桌上的羊皮紙便平平地飛向了君默言:“瞧瞧,我比你畫得好!”

  “恩,你可以滾了。”君默言輕輕招了招手,羊皮紙服服帖帖地停在了他的手中。他展開瞧了瞧,隨手擱到一邊,冷冷地下著逐客令。

  我呆呆在站在一旁,望著那張羊皮紙,腦子忽然一片空白——這不就是林征鴻要我找的那張地圖?

  會不會太巧了一點?剛想上樹摘桃,便有人送來了梯子?下午林征鴻要我找地圖,晚上它就乖乖地出現在我的面前,根本不必費吹灰之力?




  94

  我手裏東摸西摸,眼睛不由自主地瞄著那卷被他隨意擱在案頭上的羊皮地圖,腦子裏亂哄哄的一團糟。

  君默言早不拿出來,晚不拿出來,偏偏在林征鴻要我偷地圖的時候拿出來一張地圖,大刺刺地攤在我面前,到底是什麽意思?

  純屬巧合?不,不太可能,這個機率跟中彩票差不多了我搖了搖頭,否決了這個答案。

  誘惑和試探?我點了點頭一可能性極大。我得小心提防,說不定我身邊早布下了他的眼線,就等我下手,一把遣個現行。

  “你幹嘛呢?”君默言一手輕敲桌面,一手支頤,上半身撐在書桌上,似笑非笑地瞅著我,帶著一臉的探究:“又是點頭又是搖頭的,什麽事情困擾你了?”

  “沒事。”我擡頭,疑惑地凝望著他漆黑的星眸——竟然是一片澄澈,無辜得象個孩子。

  他,究竟心裏打著什麽算盤?

  “你很好奇?”君默言輕輕敲著那張地圖,嘴角含著一絲狡猾的笑容:“要不要看看?”

  “呃,不要了。”我心中暗罵他是個狐狸,淡淡地拒絕。

  圈套,這絕對是個圈套!瞧他那一臉莫測高深的笑——分明就是挖好了陷井在等著我來跳。

  恩,好奇心殺死貓。

  我雖然心裏癢癢得象一百只貓在抓,可也幹萬要忍住。

  “真的不看?你不後悔?”君默言神情笃定,悠閑地笑睇著我:“這上面可標著我逆天幫所有的兵力布署,你真的一點也不好奇,我究竟有多大的勢力?”

  我咬牙,狠狠地瞪他——可惡,明擺著誘惑我!

  等等!林征鴻不是說上面標著臨國的軍力布署?什麽時候變成了逆天幫的兵力分布圖了?

  難道那老狐狸騙我?他想得到這張圖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戰勝藏月。而是要借這次發兵藏月之機,把逆天幫一舉行滅,搗毀君默言的老巢?

  “來吧,我教你看。”君默言含笑向我招了招手。

  看就看,誰怕誰?不就是一張地圖,只要我不爲所動,它難道還能變成一只妖怪把我吃了不成?

  懷著壯士斷腕的決心,我大踏步走到他身邊,撇了撤嘴輕嘲:“既然你非要讓我看,那我倒要看看有什麽了不起的?”

  探過頭一瞧,也就是一張普通的地圖——既沒有發出七彩的光芒,也沒有顯出神聖的力量。跟我在姐姐房裏見過的無數張軍用地圖一樣,繪制了各種山川,河流,峽谷……

  不同的是,在某些關隘,要塞之地,用紅字標上了一些奇怪地編碼。那些參、商、角、亢、尾……瞧得我眼暈。

  “這是啥?”本來打定了主意是不開口亂問的,可這樣一張讓人一頭霧水的地圖,實在是讓我忍不住好奇心。

  “不明白?二十八星宿啊。”君默言有些訝異地瞧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也不知你這個才女都學了些什麽?”

  “二十八星宿?沒事把它標地圖上幹啥?又不是天文圖,神經!”我漲紅了臉,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靠!了不起,懂得幾個星座!那我還知道獅子座呢,他聽說過沒?切!

  “呃,算我錯了行不行?”君默言瞪目以對,苦笑一聲:“大涼山縱橫幾千裏,逆天幫十數萬幫衆,不可能全部集中到一塊。所以我把它分成了幾十支小隊,扼守在各個關卡要塞。而每一個星宿便代表了一支兵力。”

  十幾萬人的……馬賊?

  我徹底倒塌……

  這麽強大的一支兵力,隱藏在綿延幾千裏的大山裏,神出鬼沒,來無蹤去無影的,時刻威脅著朝庭的安危。難怪林征鴻坐立難安,非欲除之而後快。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極力隱葳他的實力?

  這次爲什麽要把這件事告訴我?難道他想通過我去警告林征鴻,不要輕舉妄動,從而收到敲山震虎的效果?

  “那麽多人,你怎麽養活他們?”我實在忍不住好奇。

  “搶劫啊,我不是馬賊嗎?”君默言撇了撇唇,很隨意地答,雙目灼灼地盯視著我。

  切!那麽大一幫人,吃喝拉撒睡,光靠搶,能養活?那整個黑雪國還不亂套了?哪有可能讓他們如此安穩道遙?他這個昭王,怕早讓人的口水淹死了吧?

  “才怪!不肯說就算了。”我放下圖,作勢欲走。

  他出手如電,忽然握住我的手,緊緊地逼視著我,聲音低沈如醉,暖暖的氣息噴到我的脖頸中:“你不信?”

  “信的是傻子,”我沒好氣地推了他一把:“離我遠點。”

  誰知他不但不放開我,手底下微一用力,反而攬住了我的腰,更緊地欺了上來,幾乎湊到我臉上,低低地笑:“爲什麽?”

  “什麽…爲什麽?”從他身上傳來淡淡的青草香,使我有點暈,下意識伸手推拒著他。對他動不動就拿他高人一等的身高優勢來壓迫我,有些著惱:“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

  “是嗎?”他收起笑容,眯起眼睛淡淡地瞧了瞧我,忽然松開手,慢慢地退了開去,輕輕地道:“我以爲,你是。對不起,是我逾矩了。”

  他,什麽意思?在那一瞬間,他以爲我是誰?

  “默言…”我一呆,心頭一悸,忽然就慌了,急急擡眼去看他。

  他坐到椅子裏,偏過頭不再理我,只顧瞧著手裏的那本書——好象那裏面藏著幾金萬銀黃金。

  我不知所措地愣了片刻,瞧著他突然變得嚴肅的側影,卻怎麽也鼓不起勇氣去追問。心中悶悶地,似塞進了亂麻,只得垂了頭,有氣無力地道:“我去睡了。”

  “把地圖帶上。”他頭也不擡,冷冷地吩咐了一句:“小心收好,別讓人瞧見。”

  “嘎?”我茫然——那麽重要的圖,爲什麽突然交給我保管?

  “如果我猜得不錯,這幾天應該會有人來盜圖。想來想去,放在你那裏最安全。”君默言擡起頭,目光冷冷的從書本上方投在我身上:“你,會小心保管,不讓它丟失的,是吧?”

  “爲什麽是我?”我一臉的莫名一他該死的猜對了,的確是有人要偷圖。而且,不巧得很,那個被委以小偷重任的人,貌似就是我。

  “兵者,詭道也。”君默言意味深長地凝視著我,語氣顯得滿不在乎和輕狂:“誰想得到,這麽重要的一張圖,會放在一個女流之輩的手裏?”

  我默默地盯著眼前這張普通的羊皮地圖,突然發現一點也不了解君默言——他的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爲什麽總喜歡不按牌理出牌?

  這算什麽?知道我要偷,幹脆把它交給我保管,是方便我監守自盜;還是讓我迫于職責所在,下不了手?

  他有太多的選擇,爲什麽偏偏選中我?是考驗,是賭博,是誘餌?還是,真的。。。信任?

  搖了搖頭,否決掉最後一個荒謬的想法0

  或者,這根本就是一張假地圖?什麽十幾萬大軍,什麽幾千裏戰線,什麽二十八星宿,純屬一派胡言!

  全是他瞎編出來蒙我的-因爲他跟蹤我,然後發現我跟林征鴻見面,于是推測我要偷圖。所以,就弄了這麽一張假圖來試我?

  可是,從圖上的墨跡深淺來看,的確是有些年代了。不象是幾個小時內匆匆趕制出來的——不過,他若存心造假,這也不是什麽難事。

  算了,他不是要我順其自然,不要多想?那我就當成是他的一番好意,送圖上門,省去我瞎找的麻煩。幹脆——眼一閉,把圖交給林征鴻不管了?

  可是,萬一要是真的呢?我豈不是害了他,也害了那十幾萬守在大山裏的人?

  唉!君默言啊君默言,你竟給我出了一道難題呢!

  長歎一口氣,我仰躺在床上,思來想去,反覆推敲,竟猜不出君默言此舉有何用意?茫茫然,陷入了心煩意亂之中。

  究竟怎麽做才能兩全其美?既能對林征鴻交差,又不出賣君默言?

  碾轉難眠之即,眼角余光突然掃到桌上的筆墨紙硯!——對啊,真笨!我何必去管那張圖是真是假?幹脆我自己來仿制一張得了!

  地形不必去改它的,因爲一旦修改,他只要隨便找個熟悉地形的向導就可識破——我無謂枉做小人。

  那個什麽二十八星宿,我給他加加減減,亂七八糟瞎擺一通,再交給林征鴻不就得了?

  也不用騙他說是原圖,我大可以挑明了跟他說——原圖君默言看得緊,偷不出來。這是我依著記憶抄畫的既然是抄畫的,有些差錯也難免吧?

  他若是不起壞心,純粹是想了解地形,那就不算我騙了他。他若是真想害人,那就對不起,要讓他多走一點冤枉路,在那大山裏轉來繞去找不到人,不就行了?

  想到就做,我翻身爬了起來,攤開筆墨就大幹了起來。奮鬥了一晚上,才終于搞定了那張圖——呃,雖然比原圖難看了點,總算勉強通得過。

  我拿著圖左右端詳,滿意地笑了——醜就醜點吧,反正是軍事用,也不是山水畫還得講究筆法和意境。

  正想把它收起來,忽然瞄到原圖的左角上加蓋了一枚君默言的私人印章——難怪總覺得少了點什麽,原來就差這麽一點。

  本想著反正不是原本,有沒有章子都不要緊。後來再一想,若是蓋了一枚章,不是可以加強說服力?

  恩,這枚章子我倒是看到過,他一般都隨身帶著,輕易不離身的。要想拿到它,還真的有點難。

  忽然想起上美術課時,教師讓雕的那顆紅蘿蔔。我抿著唇微微笑了一一嘿嘿,一不做,二不休!要做就做全套,反正圖也畫了,咱幹脆再私刻一枚印章得了。

  仔細地把印章拓在紙上,看看天已大亮,我收起那張原圖,小心地把它藏到床褥子的夾層裏面——我房裏天天有人來收拾,實在也沒有什麽地方可以做我的秘密根據地了。

  揣起那張假圖到懷裏,我靜靜地躺在床上,默默地等待著那陣熟悉而輕盈的腳步聲慢慢響起。。。



  95

  看事容易做事難——直到我雕壞了十顆紅蘿蔔,我才發現,原來,雕刻一事,並不象我想象的只要一把刀子,一顆蘿蔔,一張圖,按圖索骥那麽簡單。

  那紅籮蔔,不論我怎麽擺弄,都不聽我的話。明明就那幾條線,可刻下去老是似是而非。看來,是無法在短時間裏學會的了。

  我不服氣,又換了幾個花樣——隨手畫了幾只小動物來雕。可是刻來刻去,還是變形走樣。算了,反正也不是非要蓋那玩意不可。幾經試驗之後,我不得不宣布放棄。

  看看辰時已過,只得匆匆往學校趕去——現在兼了全校的數學課,不能再偷懶了。嗚,真不知當初沒事爲啥要開個數學課?這下好了,連個代課的都找不到,好慘!

  一連上了兩堂課,講得口幹舌燥。好容易挨到下課,我打著呵欠,邊走邊想著回到休息室裏好好休息一番。

  誰知剛到門邊,還沒有推門,已聽到有隱隱的哭聲傳了出來。我一驚,把腦子裏的瞌睡蟲全都嚇跑了——誰在哭?

  我下意識地停下腳步,把耳朵貼到門邊去聽。

  “……你真狠心!”是惜瑤?

  “我……”張幄無奈而痛楚的聲音。

  奇怪,這小兩口子什麽時候湊到一起?姓張的不是向來避著惜瑤,有多遠躲多遠?今天被她逮到,不好好甜蜜一番,怎麽倒哭上了?

  我又想氣又想笑,正想離開,卻被惜瑤接下來那句話定住了身形。

  “好,那我這就跟四哥說,應了蕭家的婚事!”惜瑤賭著氣,恨恨地道:“嫁給蕭佑禮,一了百了,你也省心!”

  “公主……”

  “惜瑤,皇上要你嫁蕭佑禮?”我顧不了那麽多,猛地一下推開了休息室的門,闖了進去。

  “林姑娘。”張幄回頭看到我,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面上的神情既痛又驚。

  “小雪姐姐。。”惜瑤見到我,‘哇’地一聲撲到我的懷裏,哭得聲嘶力竭,

  我摟著她,示意張幄把門關上,輕輕拍著她的背,低聲撫慰:“噓,先別哭,把事情說清楚了,到底是怎麽回事?皇上怎麽會突然要你嫁給那個痞子?”

  “逍遙王昨日托了齊王進宮,胡說一通,什麽蕭佑禮日前偶然與我見過一次,對我一見鍾情,病染相思。。還說什麽他年少有爲,才華出衆,人品超卓,家世清白……逍遙王是三朝元老,朝庭重臣,又對皇室忠心耿耿雲雲……懇請皇上下旨,親上加親……”

  “那個姓蕭的,明明就是個執侉子弟,吃喝嫖賭,強買強賣,無惡不作的地痞流氓,什麽時候變成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俠士?什麽一見鍾情,病染相思?明明就是非禮不成,被姐姐整了個臥床不起!曉筠的爹還真是是非不分,顛倒黑白!”惜瑤連哭帶罵,泣不成聲。

  “你先別急,皇上准了嗎?”我皺著眉,暗暗著惱——這君惜玉還真是個睜眼瞎子?那蕭佑禮是個何等樣人,難道他一點也沒聽說過?

  “四哥說先要問過母後的意思再說。”惜瑤紅著眼圈:“母後非常喜歡若水姐姐,她又沒見過那混蛋,聽他們吹得天花亂墜,自然是一口應承了。宮女們聽到了,偷偷告訴我,讓我先做打算。不然,我也差點被蒙在鼓裏。”

  張幄神情木然,呆坐著一語不發,面上陣青陣白。

  “張幄,你說一句話,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惜瑤咬了咬唇,直直地瞧著張幄。

  “公主,我。。”張幄蒼白了臉頰,抖著唇:“我只是一介書生,哪裏配得上喜歡公主?”

  “姓張的,你真狠,算我看錯了你……”惜瑤說著悲從中來,伏在我身上,放聲哭了起來。

  “噓,小聲點,讓人聽到了。”我擰著眉毛,不悅地斜睨著張幄:“你說實話,真的一點也不喜歡惜瑤?她嫁給蕭佑禮那混蛋,也沒關系?如果真是那樣,你出去吧,別勉強。”

  “我……”張幄用力地握緊拳頭,目光中流露出強烈的悲憤之情:“憑我,如何鬥得過蕭家?喜歡又如何?惜瑤是萬金之軀,如何受得了清貧的苦?”

  我松了一口氣,這麽說,他還是對惜瑤有感覺了?只不過礙于雙方的身份,一直不敢表現。

  “呆子!你怎麽知道我受不了苦?”惜瑤大喜,含淚而笑。

  “可是,那並不能解決問題。在我和蕭佑禮也間,皇上絕不會選擇——我。”張幄捧著頭,陷入痛苦之中。

  “四哥若是真的答應了蕭家,我跟你走!我就不信,天下之大會沒有我們容身之地?”惜瑤興奮得雙頰溯紅:“咱們可以去二哥的大涼山,我聽說那裏很美!”

  “惜瑤……?”張幄被她大膽的宣言,驚得面青唇白。

  “我的好公主,你現在說的是私奔,不是去遊山玩水。”我真是服了她,這麽重大的一件事,在她腦子裏竟變得那麽浪漫。

  平常一個大戶人家的月姐要私奔都夠驚世駭俗了,她一個公主私奔,那還不天下震驚?只怕還沒走出京城,就被人給捉回來了。

  “有什麽不一樣?”惜瑤獲知張幄的真心,高興得心花怒放,所有的事情仿佛在這一瞬間都變得易如反掌。她信心滿滿地宣布:“總之,我是絕不會嫁給姓蕭的混蛋。”

  “是,我也不會同意你嫁他。可是,這件事非同小可,要從長計議。”我低歎一聲,發現頭大了。

  這兩個人,一個被愛衝昏了頭腦,一個被責任和傳統禮儀捆住了手腳——沒辦法,誰讓我比他們年長呢?我不出馬誰出馬?

  “計議什麽?收拾了細軟,找個機會甩開趙雷開溜不就行了?”惜瑤撇了撇嘴,顯得滿不在乎。

  我倒,她當是這是上次我跟她偷溜到街上玩呢?這麽簡單?

  “我娘怎麽辦?”張幄埋首掌心,低低地迸出一句。

  “當然是帶著一起走了。我什麽時候說過要丟下她老人家不管了?”惜瑤驚訝地睜圓了美目。

  “惜瑤,舉家離京,還要帶上一個公主,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我低歎,伸手握住她的手,慢慢地分析:“先不說沿途的吃住安排,就光憑人多目標大這一點,就容易被發現……”

  “錢不用擔心,我有啊!”惜瑤迫不及待地打斷我的話,搶先表態。

  “是……我沒用。”張幄難堪地垂下了頭。

  “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我失笑,搖了搖手,示意她稍安勿躁:“況且,你們三個老的老,弱的弱,病的病。沒有一個是經得起勞累的。就這一條,也不適合長途奔波。最少也得等張幄的身體完全複元。”

  “那得要多久?四哥一旦應承下來,蕭家的意思是要盡快完婚。”惜瑤被我說得有些急,俏臉發白了。

  我側頭想了想,手輕輕觸到懷裏的那張地圖,忽然有了主意,拉了惜瑤的手,淡淡地微笑:“既然張伯母的安排,張幄的複元都需要時間,那我們就得拖。”

  “拖?怎麽拖?”張幄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急急地看向我。

  “就樣吧,惜瑤,你馬上回宮去先答應蕭家的婚事。”

  “要我答應他?小雪姐姐,你瘋了?”惜瑤一臉莫名地瞪著我:“我要是肯答應,還來找你們做什麽?”

  “你聽我說,反正是推不掉的,不如先答應。但是,你得提一個條件,”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堂堂的一個公主,怎麽也得嫁個將軍吧?讓他這次隨軍出征,得勝回朝了再嫁不遲。”

  “林姑娘的意思,莫非是想借刀殺人?想讓他在戰場上枉送了性命?”張幄的臉突然就白了。

  “可是,我聽說這次我們是必勝的,萬一他沒死,反而真的勝了怎麽辦?”惜瑤搖了搖頭:“我不想冒險。”

  “呃,我還沒這麽毒。況且,戰場上的事,我怎麽預測得到?”我失笑:“我們只要一個緩衝的時間。不管這仗多麽容易打,調拔軍隊糧碥,兩軍對壘,幾個月的時間總還是要的吧?”

  “是,”惜瑤不笨,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慢安靜了下來,凝神細聽。

  “咱們就爭取了這幾個月的時間,先把張伯母送出京去,找地方安頓下來。張幄也可養好傷,事先想好逃走的路線,安排好一切。只等大軍班師回朝,蕭佑禮回京,你們再開溜不遲。”我左右瞧了瞧他們兩個,淡淡地笑:“不知道你們覺得如何?”

  “一切,全憑小雪姐姐做主。”惜瑤雙眸閃亮,抿著唇淺笑:“那我就先回宮了?”

  張幄起身透她出門,目中流露出複雜的光芒,有不舍,有心痛,有感激,也有自責。。

  想不到君惜瑤小小年紀,平日裏雖然嬌縱刁蠻,可是在婚姻大事上卻毫不含糊。立場堅定,敢愛敢恨。只憑著一股初生牛犢的熱情,就敢跟著張幄去闖天下。真是既可愛又可佩。

  反觀自己,患得患失,既想要愛情,又想要自尊:裏子面子都想占了。自持寫了幾本言情,就認爲對感情無所不知口擺出專家的態度,成天猜人心思。。卻弄得自己很不快樂。

  唉!無知才能無畏一突然發現,懂得太多,其實也不是什麽好事。。

  昨晚一晚沒睡,剛剛又是上課又是出謀劃策的,勞心勞力,現在上下眼皮直打架了,懶得到書房去了——反正,也沒誰規定,每天一定得去那裏報到吧?

  他昨天居然把我當成別人,想想就有氣——讓他抱著他的回憶和幻想去生活吧。本姑娘不侍候了!

  回到房裏,一眼瞧到桌上擺著的那幾顆籮蔔,忍不住手癢,拿起刀又雕了起來——哼!總有一天,讓我雕出一個漂亮的章子出來!

  “小姐,你沒在書房?”喜兒推門看見我,顯然有些吃驚。

  “思。”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還用得著問?

  “你幹嘛呢?”喜兒好奇地探過頭來瞧。

  “別吵,在雕花呢,回頭刻壞了,你賠我?”我頭也不擡,專心地刻著手裏這朵梅花。

  喜兒彎著腰靜靜地立在一旁,專心地瞅了半天,終于忍不住發話了:“小姐,不是這樣的,你拿刀的姿勢不對。”

  “你會刻?”我訝然地擡頭,瞧見她一臉的躍躍欲試,索性把刀和蘿蔔都往她手裏一塞:“拿去,好好教教我。”

  “瞧清了,兩手要穩,眼睛要看准。。”喜兒輕笑,左手執籮蔔,右手握刀,眼神專注。一邊柔聲講解,一邊示範,居然連圖樣都不需要,五分鍾不到,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便綻放在她的刀下…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06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2 PM 編輯

  96

  “哪,給你。。”喜兒笑盈盈地把那朵梅花章遞了過來,卻觸到我狐疑的目光。

  “是你嗎?”我冷冷地望著她,忽然覺得一陣心寒。。及習慣的圖案那麽熟悉?

  “什……什麽?”喜兒的笑容漸漸僵住,伸出來的手,慢慢開始顫抖,血色迅速從她臉上褪去,變得慘白。

  “偷刻章子的人,是你。”我深深吸一口氣,淡淡地瞧著她,只覺得好心痛:“喜兒,自從你來到我身邊,我可曾虧待過你?可曾真正地把你當下人看過?”

  “小姐待喜兒很好,情同姐妹,無話不說。”喜兒目有愧色,垂下頭,雙手絞著衣角,呐呐地低語。

  “好有什麽用?反過來算計我。”我冷笑。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身子,忽然又心生不忍一畢竟她只有十七歲,還是個半大的孩子。況且,事情已過去那麽久,我何苦再追究?

  “算了,你收拾收拾東西,看是想回林府,還是回家,自己決定吧。”我輕歎了一聲,和衣倒在床上,覺得全身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氣。

  “小姐,求你別趕我走!”喜兒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嘤嘤低泣:“是,章子是喜兒刻的,可是喜兒真的沒打算害小姐,不信,你去問王爺。。”

  說到這裏,她猛然意識到說漏了嘴,急慌慌地住了口。一臉驚惶地看著我。

  “王爺?這麽說來,君默言早就知道是你做的了?”我忽地坐了起來,深思地瞅著她。

  君默言知情不舉,放過她,瞞著我的理由還用猜?我冷笑連聲:“一筆寫不出兩個傅字,說吧,你與傅雲濤是什麽關系?”

  “雲濤哥是我的堂兄。”喜兒見瞞不住了,慘白了臉,低低地吐出實情。

  “不用說,那個要你刻章的人,就是林書雁了?”我略加思索,那些疑點慢慢地連成了線,大腦在這一刻突然變得靈光了起來:“你跟她其實早就認識了吧?所以,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林書雁?還有,你跟君默言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哼,你們可真厲害,裝得一點也不相識!”

  “我的確在未進王府前就認識了林小姐,那是因爲她喜歡研究金石,常常跟爹爹來討教些問題。可我跟她並不熟。所以,起初我並不知情。。”,喜兒偷偷地擡頭瞧了我一眼,又忙忙地垂下頭去:“直到那天小姐呆在報館很晚都沒回府,王爺不放心,差我去找,遇到了林小姐,才明白……”

  “她以什麽理由要你刻章?”我忍住氣,淡淡地問。

  “她說喜歡我爹刻的這套十二生肖圖章,想要收集一套。可是她現在的情況卻已不方便露面,所以委托我。”喜兒怯怯地瞄了我一眼,一臉的後悔:“這種事她以前也做過,所以我並沒有懷疑。可問過爹後,才知道章子在小姐手裏。我又不敢跟王爺說實話,怕查出林小姐的事,小姐無法自處。只好偷偷刻了一套給她。誰知道。。”

  “誰知道她卻拿來嗦使人害我,結果王爺發現,第一個就找上了你。于是,你把林小姐和我都供了出來,對不對?”事情的真相原來竟是如此簡單。

  君默言與林書桐顯然先後都查出了真相。只是互有要維護的人,所以竟有志一同地保持了緘默。

  只是,林書雁收到了林書桐的警告,才沒有繼續搞鬼,一場鬧劇很快就結束了。而她也許還因爲這件事才被林書桐送到雪峰山的娘娘廟裏?

  “恩,對不起。”喜兒垂著頭,納納地低語。

  “你爹也是君默言安排進的林府?目的是爲了追查二十年前的舊帳?”我心裏沈甸甸地,布滿了陰霸。

  爲了一件往事,處心積慮了十幾年,謀十了十幾年——他的心機,又豈是一般的深?那複仇的決心又該有多大?而他心上的傷痕,又該有多深?

  “不是!這一切純屬巧合。早在林老太爺還在世時,我爹就進了林府了。已經有三十多年了,那時王爺還沒出生呢!”喜兒急急地拉住我的手:“爹小時家貧,生下來就被爺爺送人了,跟大伯家一直沒有聯系的。直到五年前,一次偶然的機會才跟雲濤哥相認的。”

  “所以,你五年前就認識了王爺?可爲什麽要裝著素不相識?”我微微松了一口氣,卻很快又泛起新的疑感:“這並不是一件多重要的事,爲什麽不能提?”

  “我…”喜兒啞然,無言以對,目光閃爍地道開我的視線。

  “我懂了,你爹雖然不是他安排進的林府,你卻是在他的授意下特意接近林小姐的?”這個時候,寫過言情小說的頭腦就派上了用場,我很快就推斷出了結果一一而且,相信離事實不會太遠。

  是,喜兒長相清秀,乖巧機靈,最重要的是,她識文斷字。這簡直就是爲林書雁量身打造的一個貼身婢女。假以時日,林書雁有什麽理由不信任她?

  所以,什麽與端木夢影的婚事告吹,退而求其次才娶的林書雁,其實根本就是一個幌子。

  君默言的目標,從一開始就鎖定在了林書雁的身上他只是故意繞了一個彎子,巧妙地利用輿論,迷惑了林征鴻。。

  喜兒,一直就是君默言放在林書雁身邊的一顆棋子。難怪每次有什麽事情,他都能在第一時間知道——象上次書房盜料,扭傷腳,跟蕭佑禮的兩次衝尖。。

  “可是,王爺雖然是有要我看著小姐的意思,卻並沒有害過你啊!如果他有這個心,那我是絕不會幫他的,你相信我!”喜兒幾乎是急切地撲到我身邊,熱烈地替他分辯:“王爺是真的對你好。真的,我認識他五年,從來也不曾見過他對誰有象對小姐這麽好。”

  “五年?那你也認識蕭若水了?”我心中一動,明知道不該問,卻管不住自己的嘴:“你覺得他對我,比對蕭若水好?”

  “呃。。我跟王爺也不是很熟,一共也就見過幾次。蕭貴妃的事我只聽說過,沒見過。”喜兒一臉爲難,輕輕瞟了我一眼,垂下頭,吱唔其詞。。”

  “那,他真的曾經打算帶著她私奔?”我好奇得快死掉,忍不住再次追問。

  “小姐,我真的不知道。”喜兒一臉內疚地看了我一眼,扭著衣角,不知所措地呆立。

  “算了,你下去吧。”我就知道,問到關鍵地方,就會回以官方的標准答案——無可奉告。。。

  “是,小姐。”喜兒遲疑地走到門邊,怯怯地回過頭來,可憐兮兮地瞧著我:“小姐,你還要我吧?”

  “那得看你還出賣我不?”我懶懶地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倒在床上:“我要一個奸細做什麽?”

  “不會的,我以後再也不敢了。”喜兒把頭搖得跟拔浪鼓似的,拼命表白:“小姐要是不信的話,我發誓!皇天在上。。”

  “得了吧,別發誓了,我不信那些的。”我輕撇嘴角,冷冷地嘲諷:“老天爺不長眼睛的,要不然,我也不會在這裏。”

  “小姐。。”喜兒還想再說。。

  “得了,我要睡了,你下去吧。”我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拉高被子和衣蓋住頭,不打算再跟她羅嗦下去。

  “那,我不吵你。”她輕輕地帶關上門,慢慢地退了出去。

  我仰躺在床上,心裏亂糟糟的,心情也越發地郁卒不已——並沒有因爲解開一個迷團而感到輕松,反而陷進更深的煩惱之中。

  君默言苦心積慮,花了幾年的時間來布局,顯然是不打算放過他的仇人。而我,很不巧地做爲他仇人的女兒在他的預謀下嫁進了他的家門,怎麽能指望他在這種情況下對我付出真心?

  既使他後來發現我不是林書雁本尊,可這說不定反而更引起他對我的反感——認爲我爲林府效力,是克格勃,打亂他的複仇計劃,不懷好心地接近他。

  他討厭我,不是最起碼和最正常的反應嗎?

  我苦笑——作爲一個替身,我顯然落進了兩邊不討好的境地。

  我究竟該如何去面對這一團亂麻的關系,從混亂中爲自己尋找那條最正確的道路呢?



  97

  這幾日,我左思右想,面對這一團混亂和君默言似是而非,若有似無的情感。表面看起來,只有離開才能快刀斬亂麻,遠離是非,是最好最明智的選擇。

  可是,在深夜碾轉反側時,我不斷地問自己——離開了就真的解脫了嗎?我會甘心嗎?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離開,是也許暫時的逃避的確可以在短時間內緩解我的煩惱。

  但是,問題卻依然存在,不會因爲我逃走了,它就消失。因爲我的離開,卻使我再也沒有解開迷團的機會,將會帶給我更深的困惑與痛苦。

  而且,可以預見---在我今後的人生路上,必然還會遇到更多更大的挫折和困境。難道我每一次,都只能用逃跑來解決問題?

  冷靜下來,經過幾天反複的思考,我反而比較理解和佩服君默言了一一那麽多常人難以想象的挫折與打擊,他不但在逆境中生存,而且讓自己強大到教對手害怕。

  如果他也象我這樣,不肯直面人生,只會一味的逃避,那君默言還會是今日我看到的那個君默言嗎?

  我突然有點明白,他爲什麽要把大涼山的馬賊叫做“逆天幫”了想必當年的他也是有恨,有怨,有痛……有不甘的吧?所以,他不服輸,他要逆天而行,與天鬥,與命運抗爭……

  我想,他這一生,不管最後是否成功達成他的心願,都應該是無怨無悔的吧?因爲至少他努力過了,奮鬥過了……

  那麽我呢?我是不是也應該博一博?至少,我應該給他一個解釋的機會。就算走,也要走在明處,怎麽也不能這麽糊裏糊塗的一走了之吧?

  想到這裏,我翻身坐了起來,披衣下床。在衝動那只魔鬼的慫恿下,一個箭步走到那個秘密機關前,蹲下身子,一咬牙,就打開了那道暗門。

  也不管現在已經是半夜三更,我這樣突然出現在他面前,會不會驚世駭俗,嚇壞人?

  黑燈瞎火地摸到男生的宿舍裏,這可是二十五年來頭一遭。我鼓足了勇氣踏進了他的秘室,滿以爲一定會看到一個睡眼迷蒙,驚訝萬分的君默言。誰知迎接我的竟是一室的寂靜。

  這麽晚了,他不睡覺,跑到哪裏鬼混去了?我滿心疑惑,正想四處查看,耳邊卻傳來了隱約的金屬碰撞聲。

  神經病!半夜三更不睡覺,竟然跑出去練功?

  既然我都已到這裏了,哪有半途而費的道理?

  我哧聲冷笑,順著暗道又跑了上來,打開通往書房的那道門,剛走出暗道,從書櫥邊探出頭,一道寒光已夾著冷風急掠而至。

  “小心!”伴著君默言的低喝,我下意識地一縮頭,叮地一聲,一枚飛镖擦過我的耳際,直插入身後的木板,發出翁翁地低響,勿自顫抖不休。

  來不及弄明白發生什麽事,眼前一花,兩條交錯的人影,已一前一後向我撲了過來。我只覺腰間一緊,身子不同自主向前一傾,已生生撞進了一具溫暖熟悉的胸膛。

  “抓緊了!”君默言低聲輕叱,腳尖輕點,已帶著我連換了三個位置,躲過了對手一連三次的攻擊。

  房中一片幽暗,窗外一泓清呤的月光襯著積雪,反射出幽微的銀光。刀光交錯著劍影,伴著偶爾相撞發出的脆響,顯得隔外的詭異。

  “有剌客?”我恍然,伸手緊緊環住他的脖子,心突然就提到了喉嚨口——糟糕,真不該這時候跑出來給他添亂!

  君默言輕哼一聲,並不答話,目光冷凝,臉上平靜如水。一手扣住我的纖腰,另一手運劍如風,挑、刺、轉、披……在滿室的書架間穿梭自如,竟然沒有撞到任何物品。

  “默言,小心!”我眼尖,從君默言的肩膀後已瞄到書櫥後寒芒一閃,一條黑影迅若奔雷般電掠而至。

  他全身黑衣,一條黑巾蒙住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湛然的雙眸。眼中精光四射。他彙合了另一名蒙面人,一人持劍,一人拿刀,將君默言的身形完全籠罩在一片光影之中。

  君默言帶著我,行動上不能圓轉自如,進退之間,難免失矩。在他們二人的夾擊之下,有如驚滔駭浪中的一葉輕舟,盤施急舞,險象環生。

  我憂心如焚——奇怪,平日裏從不離他左右的冷無香,在這關鍵時刻跑到哪裏去了?難不成又是無塵當值,睡死了?

  可是,現場氣氛凝滯,我縱有滿腹疑窦也只能放在心裏,閉緊嘴巴,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既然已經無意間闖入了戰局,我可不想象白癡一樣大呼小叫,害他分心。

  這種打鬥的場面,平日裏在電視電影裏瞧著,總覺得打得不過瘾,好象越血腥才越好看。可是,身臨其境,耳邊不時有暗器破空之聲響起,頰邊不時有冰冷的劍光劃過,那個滋味可絕不是言語可形容的。

  我心情緊張,手下不知不覺加大了力氣,死死抱住他的脖子,緊緊地靠在他的身上,好象掉入水中的人,攀住一塊浮木就不肯再放手了。

  “沒事,你閉上眼睛。”君默言察覺到我的緊張,忽然輕笑著附耳低語。腳下卻絲毫也不停頓,沾地即走,衣襖翩然,象只穿花繞樹的蝴蝶,遊走在兩人之間。

  “哼!”持劍的蒙面人狡猾地一笑,忽然出手如風,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不攻君默言,卻向我身上遞了過來。

  “放肆!”君默言厲叱一聲,忽地拔地而起,象只巨大的雄鷹,淩空下擊,伸劍挑開了他的長劍,左腳蹦開另一人的鋼刀。

  “好!”持劍人脫口贊歎,收劍出掌,急若飄風,依日向我身上攻來。

  君默言微眯了雙眸,暗沈了臉,旋身一掌,轟的一聲,兩掌相交。聲如郁雷,房中狂風大作,紙張書本漫天飛舞。君默言震得連退三步,才堪堪站穩身形。

  持刀之人,見狀連人帶刀已是疾若旋風般直撲而來,刷刷一連幾刀,刀光霍霍,竟然極有默契地全都向我身上招呼了過來。

  我即驚且怒,真想不到——我,竟成爲了君默言的絆腳石,被當成了他們攻擊的活靶子!

  君默言此時已是強弩之末,避無可避,我再也忍不住“啊~~~!”地一聲尖叫了起來。

  那一刀眼看要落向我的右肩——來勢洶洶,竟好象要將我活活的一劈兩半……

  在這間不容發之際,君默言腳尖一旋,身子強行扭轉成一個奇怪的弓形。將我擁在懷裏,壓在了身下。隨著“噗”地一聲輕響,那一刀竟砍在了他的肩上,血花瞬間四散飛濺。。

  我甚至聽到了刀砍入骨頭的脆響,輕輕眨了眨眼,頰上已有熱辣辣的液體流了下來,鼻端已嗅到了血的腥氣。。

  持刀的蒙面人見一刀得手,微微一怔,隨即獰笑著舉刀逼了過來。

  “什麽人?”書房外傳來大喝,燈光亮起,旋即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

  “不要命了?走!”拿劍的黑衣人見勢不妙。躍了過來低喝一聲,指著君默言,劍尖隱隱在顫抖。

  “雲濤!”我淒厲地拔高了聲音尖聲大叫。

  “哼!”持刀的蒙面人,心有不甘,眼見得外面的聲音越來越近,只得輕哼一聲,棄了君默言,縱身一躍,穿窗而出。

  拿劍的蒙面人,回頭再看了君默言一眼,這才輕點雙足,從另一邊翻窗越了出去。

  伴著“哐當”一聲巨響,書房門被人撞了開來,刹那間燈火通明,湧進無數的侍衛。

  “默言!”

  “王爺受傷了!”

  “刺客跑了,追!”

  刹那間,整個王府人聲鼎沸,燈火通明,衆人分頭四下追捅逃逸的刺客。

  我面色慘白,一臉的茫然,跌坐在地上,月白的夾襖上染滿了君默言的血跡,看上去觸目驚心。我緊緊地握住君默言的手,不肯放開。

  滿書房神色焦急的侍衛,我已視而不見。四周的喧鬧我也已充耳不聞。我的眼裏,心裏,此時此刻,只容得下一個人——君默言!

  他,居然替我檔了那一刀?

  我深深地被他震憾了!

  “小雪,你怎樣,有沒有受傷?”傅雲濤幾大步搶了上來,一把抱住君默言,轉頭,一臉擔憂地審視著我。

  “好多血…”我機械地搖了搖頭,神思還未從剛剛的震驚中恢複過來。

  目光觸到混身染血倒臥在傅雲濤懷中的君默言,才忽醒悟了過來。淚,緩緩地流了下來,喃喃地低語:“那一刀,本來是砍我的。。”

  仿佛過了幾萬年,又好象只有一瞬間。君默言擡眸看向我,咧嘴,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一抹笑痕極淺,仿佛怕驚嚇到我。

  “我沒事。。”他淡淡地滿不在乎地低語,卻終于支持不住,暈在了傅雲濤的懷裏。

  “默言!”我惶急,哭著撲了上去。

  “逞什麽強?刀都砍入骨頭了!”傅雲濤沒好氣地低喝,抱起君默言,轉頭看我:“他失血過多,先讓無名給他看看。”

  “王妃,請容我先替王爺把脈。”無名彎腰,輕輕地試圖掰開我的手。

  “他怎樣?”看著那滿目的腥紅,我只覺得一股寒意直透心髒,忍不住全身都顫抖了起來。

  “刀上是蘸了毒的,這恐怕有些麻煩。。”無名的臉色竟是前所未有的沈重。他沈吟片刻,咬了咬牙,終于還是說了實話。

  “怎麽樣?會不會。。”我抖著唇,渾身冰冷,心不斷的下沈再下沈,一直跌到了十八層地獄。。

  無名與傅雲濤時視一眼,搖了搖頭,低聲道:“不知是什麽毒,只好先給他用些解毒的藥,再慢慢尋找對症的方子。希望王爺吉人自有天象…”

  “你什麽意思?”我突然發怒了,死死瞪著無名:“什麽叫吉人自有天象?一派胡言!”

  “雲濤,你進宮去請錢太醫。無名是蒙古大夫,我不相信他。”我咬著唇,轉頭吩咐傅雲濤。

  “唉!小雪,默言看樣子一時半會也不會醒,你也受了驚嚇,我看還是先回去換了衣服,睡一覺吧。”傅雲濤擡眼看了看我,露出一臉的憐惜:“嚇壞了吧?”

  “不,”我搖了搖頭,說什麽也不肯離開,一臉的堅持:“去請錢太醫。”

  “小雪,相信我,無名是最好的。”傅雲濤輕聲歎息,一臉認真地瞧著我:“我保證,默言交給他,一定可以得到最好的治療,還有,他若是敢讓默言少了一根寒毛,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你確定?”我可憐兮兮地睨著他:“默言真的不會有事?”

  “是,我保證,”傅雲濤抱著君默言大踏步走進我的房間,彎腰輕柔地把他放到床上,抿著唇:“所以,你放心。”

  可是,我怎麽可能放心?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0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4 PM 編輯

  98

  我翻了一個身,伸出去的手臂卻觸到了一個。。人?我一嚇,睜開眼睛一瞧,眼前居然出現了君默言那張放大了的俊容?

  他靜靜地閉著雙眸,長長的眼睫掩不住他濃濃的倦意:倔強的薄唇緊緊地抿著;淡淡的冬陽從窗根外照了進來,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一個淺淺的陰影……

  他面頰上有怪異的潮紅,睡得極熟,輕淺的呼吸極有現律地噴吐到我的臉上。

  我一個激靈,忙忙地坐了起來,瞬間漲紅了臉一一我明明一直守在床邊,什麽時候跑到床上去了?

  “王妃,你醒了?”伏在桌上的青玉聽到聲音,擡起頭,看到我,急忙站起來,走了出去:“我去替你打水。”

  糟糕,剛才動作太大,不知道有沒有驚動他?

  我胡亂地答應一聲,慌亂地垂了頭,乘著四下無人,輕手輕腳地爬下床,伸手替他拉好被我弄亂的被褥,毀滅掉證據。

  想起昨夜的惡鬥,想起他染血昏下去的那一瞬間,那種天地失色,心痛到麻痺的感覺,依然強烈得教我害怕。

  我忍不住彎腰輕輕掀開被褥的一角,再一次察看他的肩傷——包紮得極爲妥貼的雪白的紗布隱隱仍有血水滲出,那豔麗的紅,讓我頭暈目眩,隱隱欲嘔。

  “……”君默言低喃一聲,輕輕翻了個身,額前散亂的黑發拂到緊緊擰著的劍眉上,竟象糾結了無數的心事,有滿腹化不開的憂悲……

  “默言,對不起。”我低語,愧疚的淚水再一次滑了下來——如果不是我那麽莽撞地闖了進去,成爲他的負擔,束縛了他的手腳。以他的身手,是絕不會受傷的。

  “刀上是蘸了毒的,這恐怕有些麻煩。。”無名的話,又一次回響在我的耳邊。

  “林征鴻!想不到你竟連這幾天都不能等?迫不及待的要下手嗎?不過是一張圖,竟然想要他的命?”我恨恨地低咒,霍地站起了身子,急急往外衝去。

  “王妃,你去哪裏?皇上呆會會來……”青玉端著銅盆,一臉詫異地在我身後低嚷。

  “我有點事,去去就來。”我頭也不回,飛也似的衝出了昭王府,直奔刑部而去。

  “夫人,此爲衙門重地,閑人不得擅入。”守門的衙役攔住我的去路,一臉爲難地瞧著氣勢洶洶的我。

  “滾開!”我不耐煩地一把推開他,冷冷地瞪著他:“不長眼的狗奴才,也不看看我是誰,敢擋我的路?”

  “在下職貴所在,還請夫人見諒。”

  “叫林征鴻出來見我!”我厲聲喝道。

  “林大人去了提督府,此刻不在衙裏。”

  “胡說,你敢騙我?”我又急又氣,聲色俱厲起來。

  “小雪,你在這裏做什麽?出什麽事了?“林書桐驚訝的聲音從我身後傳來。

  我轉頭,一腔怒火全都傾倒在林書桐的身上:“林征鴻呢?叫他出來見我。怎麽,做了虧心事,躲起來了?”

  “爹是真的不在,”林書桐靠過來,溫暖厚實的大掌,緊緊握住我顫抖的雙手,將我半拉半拖地帶進了一間酒樓,找了個雅間坐定。。“你別急,有什麽事慢慢說。。”

  我顫抖著身子,啪地一聲把那張地圖往桌上一放,冷冷地向他伸出了手:“你們要的圖在這裏,把解藥拿來。”

  “什麽解藥?誰中毒了?中的什麽毒?”林書桐輕歎一聲,連眼角都不瞄一眼那張地圖,只深深地凝視著我:“先別慌,把事情說清楚了。”

  “林大學士,真是慚愧啊,一直以爲你只是一介書生,沒想到你居然是堂堂神機營的統領。失敬失敬!”我冷笑,突然覺得世界好灰暗,竟沒有一個可以信任的朋友!

  “你別告訴我,你一點也不知道林大人想要這張圖;你也別告訴我,你完全不知道昨晚誰派了人夜闖昭王府的書房。”我目光冰冷地直視著他,語氣中滿是嘲弄與心傷。

  曾幾何時,我把他當成無話不談的好友。他在我的心目中一直是溫文爾雅,風度翩翩的一個君子,是兄長,是朋友,是老師……甚至,有一度曾爲他動心。

  可是,世事難料,誰會想到,今時今日,我對他竟會是滿腔的怨恨與責難?

  “小雪,你知道了?”林書桐臉色慘白,目光中流露出狼狽與憂傷:“是,我的確是神機營的統領。對不起,一直沒有機會對你坦白。”

  “我不否認知道爹想要你盜圖,所以我才一直竭力阻止爹去找你,也事先提醒你別摻和進來。想不到他還是找上了你,而你也終于不可避免地卷入了事非。”他悠然長歎,神情慘淡:“可是,刺客一事我是真的不知情。究竟是誰。。受傷了?”

  我冷冷地瞧著他,他坦然地回望著我。

  “受傷的是默言。”我沈默良久,終于決定再相信他一次。

  “我猜到了。”林書桐苦笑一聲:“不然,你不會那麽緊張和憤怒。”

  “不管傷了誰,我都一樣的憤怒。”我淡淡地駁訴他:“君默言的身份,並不比任何人高貴。”

  “可是,他在你心裏的份量卻顯然已是無人能及。”說著這話,林書桐的眼底有著深深的痛楚。

  我不語,默認了他的話。

  “放心,如果只是一般的刀劍傷,他有醫仙無名在身邊,絕不會有事。”林書桐目光微黯,低低地出言安慰。

  “你能不能查一下,昨夜是誰下的手?他的刀上有毒,我要盡快找到解藥,遲了怕。。有便”我匆匆地站起身,不打算再浪費時間。

  默言從昨晚一直昏睡到現在,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我要守在他的身邊才安心。

  “小雪,”林書桐叫住我,低低地加了一句:“謝謝。”

  “只要你問心無愧,就不必謝我。”我頭也不回,直直地走出雅間:“記住,東西永遠是死的。而人,才是戰勝一切的根本要素。”

  刺客不是林征鴻所派,那會是誰?

  君默言此人,曆來是衆說紛壇,誨譽參半。欣賞他的人很多,同樣的,由于他的臭脾氣,他的敵人也太多。

  甚至他的朋友與兄弟對他都是即恨又怕,不敢吊以輕心。所以,我根本理不出頭緒,想來想去,可疑的人竟是越來越多。

  慶王,逍遙王,君惜玉,蕭乾…隨便數一數,出來一堆,每一個都是煩有份量的大人物。

  回到王府,君惜玉已經離開,留下一堆藥物和擇日再來的聖谕。

  君默言發著高燒,一直沈睡。直到第二天才退了燒,奇怪的是,他卻一直沒有醒來。

  無名的解釋是他的傷已無大礙,只是這段時間他太操勞,所以才會一直昏睡,時間到了自然會醒。

  我憂心如焚,卻無計可施。每日守在床前,面對一張沈默的俊容,陷入恐懼的深淵——我好害怕,害怕他一睡不起,就此成爲植物人?

  與此同時,君默言的這一傷,卻給了反對他掛帥的那一派絕好的機會。據曉筠帶來的消息,默言傷後第三天,皇上下旨封了大將軍蕭乾爲征討大元帥。

  元帥即定,接下來的先鋒,將領,軍師,幕僚,軍隊,糧草……俱都——布署停當,舉國上下,都在爲出征而做准備,只等太皇太後壽筵一過,大軍便要開拔。

  氣憤?傷心?不平?釋然…,?兼而有之。

  心傷于別人的乘人之危,釋然于我可以守在他的身邊,不必爲他的遠征牽腸掛肚。

  慶王端木閻從君默言傷後,只來過一次。發現他有可能一睡不起,從此再無蹤跡。

  托他的福,我也終于不必再看到夢影那嬌柔妖娆的身影。在感歎人情涼薄如紙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端木夢影是絕不會再來纏著君默言的了!
         


  99

  北風呼呼地吹著,一陣緊似一陣。大雪紛紛揚揚地下著,冬日的夜顯得如此漫長而寒冷——已經五天了,君默言依舊沈睡在未知的世界,無聲無息,無知無覺。

  我守在他的身旁,擔憂、渴望、害怕、恐懼……這種種種種情緒疊加、交織、混合,席卷而來,化成無形的巨石,壓在我的胸口,使我無法呼吸。。

  這幾天流的眼淚,加起來比我過去的二十五年都要多。我從來也不知道,原來我也有這麽脆弱的時候。

  傅雲濤在我面前裝得若無其事,竭力地插科打評,想要逗我笑。可是,每次他跟無名低聲商量時,只要一看到我,便會尴尬地住口不語——顯然,對于默言的病情,他們並沒有對我說實話。

  也許,那個毒,真的很要命?默言,會不會真的從此一睡不起?不,不會的!我搖了搖頭,不敢再往下想。。

  “很多事,煩惱是沒有用的,順其自然就行了,別想太多。”君默言淡然中隱隱透著溫暖的話重又響起在耳邊。

  我的淚,忍不住再一次流了下來一一他,其實是好意吧?知道我的身份,預見到了我必然面臨的困境,所以,才會出言開導。

  只是我的防禦心太重,自我保護意識太濃,而他給我的印象又太深沈。所以,才會把他簡單的關懷,想得格外的複雜。

  我一直想要追求一份真摯的感情,可卻害怕受傷,所以謹小慎微,步步爲營。自恃來自科技發達的二十一世紀,就覺得對于人性的了解比別人深刻;因爲寫了幾本小言,就認爲看盡了人世的滄桑,閱盡了人間的感情……

  “默言,睡了這麽久足夠了,快點醒來吧,我求你了!”握著他的手,我彷徨無依地低語,眼底忍不住泛起淚霧:“皇奶奶的壽筵只差幾天了,你再不醒,我怎麽跟她老人家交待?”

  “好,你就一直睡下去吧。我的茶花和海棠全都開花了。你自己不醒,錯過了,可別後慚”

  “這算是威脅嗎?”

  “是的……”我猛地擡頭,君默言星眸半開,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斜睨著我。

  “默言,你醒了?”我眼角含淚,怔怔地瞧著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傻丫頭,”君默言低語,伸出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抹去我頰邊的淚水,微笑:“可別再哭了,昭王府都快被你衝垮了。”

  “你還敢笑?”我佯怒,伸手捶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知不知道你睡那麽久,害我多擔心?”

  他握住我的拳頭,勘黑的雙眸驟然轉黯,近乎貪婪地深深凝睇著我。那目光充滿了力量,竟好似可以穿透我的靈魂。使我不敢對視,納納地垂下了頭,心髒突然怦怦狂跳了起來。

  他沈默良久,終于低低地道:“對不起。”

  想不到他會如此慎重其事地跟我道歉,我有些意外,訝然地擡頭看向他。

  他雙眉微夏,目光中隱隱有著愧疚,一臉認真地瞧著我:“對不起,以後再不會讓你擔心了。”

  “其實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才對。”我滿懷感動,又滿心歉疚,想起他倒在血泊中的那一瞬間,心忍不住再一次抽緊:“要不是我在那個時候突然跑出來,你也不會。。”

  “雪兒。。”君默言伸手拉我入懷,暮然俯首,捅獲了我的雙唇,把我未完的話全部吞入腹中。

  他新生的胡髭刺在我柔嫩的肌膚上,帶來微微的痛感;他的唇舌饑渴地侵入我的唇內急切地需索;他滾燙強壯的身軀緊緊地壓迫著我,使我幾乎無法呼吸。

  “放開我,小心你的傷……”我雙手無力地撐著他的胸,聲音嬌軟無力,聽起來根本不象是在拒絕,倒象是在撒嬌。

  “不放,”他霸道地低喃,滿不在乎地收緊雙臂,將我禁銅在他的領地裏,淡然地宣布:“你是我的了。”

  我心臟狂跳,雙頰如醉,身體好似觸電般燃燒了起來,忍不住輕聲抗議:“我什麽時候成你的了?”

  “從你嫁過來那天起,你就是我的了。”他低眸注視著我,眼底有著蠻橫:“所以,你別想著逃走。”

  我低頭,半是甜蜜,半是心酸。忽然想起翠羽,心裏咯噔一下,笑容漸漸隱沒——我,可以永遠留下來嗎?姐姐,媽媽,爸爸……怎麽辦?我能一輩子再也不見他們?

  我,做得到嗎?

  君默言果然體質極佳,傷口恢複的速度極快。才幾天的功大,不但走動自如,還開始了練功——雖然左臂仍然不能使力。

  可笑的是,從他醒過來之後,昭王府突然又熱鬧了起來。朝中大員每日絡繹不絕地穿梭往返,示足了好意。

  太後也在獲知他清醒的第二天,便親臨王府。當面不厭其煩地反複吩咐了我一些注意事項,賜了無數的療傷聖品,這才不放心地走了。

  君惜玉又來看過他兩次,表現得關懷備至,讓我挑不出毛病。

  慶王端木閻父女倆居然又再次光顧,卻是我始料未及。瞧著他們若無其事地噓寒問暖,我徹底無語一一他們,比小強更象小強。

  反倒是林家父子,自始至終都沒有現身,只遣僕人送來藥品與問候。卻教我對他們另眼相看一一至少,他們的敵意擺在明處,不象某些人那麽虛僞。

  君默言被我如臨大敵,人人都持懷疑態度,個個都想探究真假的緊張狀況,搞得啼笑皆非。

  “小雪,誰欠你錢了?”傅雲濤懶懶地仰躺在椅子裏,長腿擱在矮幾上亂晃。

  “你不覺得蕭乾可疑?”我心生不悅,皺著眉毛:“默言受傷,他是最直接的受益人,難道不應該懷疑他?剛剛他的笑容真的好假!”

  只要想起蕭乾那雷趾高氣揚,躊躇滿志的小人象,我就有氣——不就是當了個元帥?有什麽了不起的?

  要不是君默言受傷,還不一定輪到他呢!至于跑到這裏假惺惺地關懷,其實是示感嗎?

  哼!最好是上戰場被殺個一敗塗地,我看他還笑不笑得出來?呃,只是這想法有點惡毒,還會連累無辜,還是不實現的好。

  “是啊,很可疑。”傅雲濤面上帶著愉悅的笑容,目光掠過躺在床上裝病的君默言,再回到我身上,淡淡地嘲諷:“可是,這幾天來訪的客人,有哪個在你眼裏是不可疑的?”

  “喂!你什麽意思?”我不滿地輕嚷:“有本事你就查出那個刺客是誰派的,不然就沒資格說我。”

  “呃。。我正在查。”傅雲濤被我堵得無言,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低語:“你總得給我時間。”

  “咳,小雪,雲濤盡力了。”君默言輕咳一聲,出言替他解圍:“你也知道,我的人緣不好,恨不得我死的人太多。一時半會,也查不出來。”

  “可我懷疑這家夥根本就沒去查。每天無所事事地亂晃,好象一點也不關心。”我逮到機會,自然可著勁在損他。

  我當然明白,要在衆多的懷疑對象裏找出那個背後使壞的人,不帝于大海撈針。何況,他們也沒有現代先進的儀器,和高水准的刑偵手段。所以,要他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查出來,的確是有點強人所難。

  “噴,難道要象你把懷疑掛在臉上,連個笑容都不給別人才算是關心了?“傅雲濤啃噴連聲,搖頭晃腦地嘲笑:“那除了會打草驚蛇和搞壞默言本來就不好的人際關系,別的,一點好處也沒有。”

  “哼,我君默言才不稀罕那些溜須拍馬,只會逢迎之輩,得罪光了才幹淨。”君默言冷冷地插言。

  我得意地朝他扮了個鬼臉——瞧見沒有,默言說不稀罕!

  “好,你們夫妻一條心,我說不過你們,不在這裏礙你們的眼,我走還不成?”傅雲濤邪邪地大笑著揚長而去。

  “傅雲濤!”我咬牙,恨恨地瞪著他的背影。

  “小雪,事情已經過去了,別太在意了。”君默言噙著淡淡的笑意,狀似漫不經心地低語:“我還是喜歡那個愛笑的你。”

  “有人要殺你呢,你真的一點也不擔心?”我嗔怪地橫了他一眼——人家是擔心他,他好象怪我多事?

  “擔心有用嗎?”君默言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掀了被子下床:“好了,今天估計應該沒人來了,我也該活動活動筋骨,骨頭都差不多快躺硬了。”

  “王爺,該換藥了。”無名含著笑,無聲無息地從門外飄了進來。

  “好得差不多了,不必每天換了。”君默言瞟了我一眼,淡淡地拒絕,面上少見的現出微微的暗紅。

  “無名讓你換,你就換吧。”我伸手椅他按回床上,抿著唇淺笑——嘻,還不好意思。

  “王妃不出去?”無名放下手裏的藥膏,藥布,略略有些詫異地瞧了我一眼。

  “我不能看嗎?”我挑眉,不肯走——傷在肩膀,又不是很尴尬的部位,爲什麽要回避?

  “不是,”無名怔了一下,彎腰開始解君默言的衣襟:“看不下去,別逞強。”

  我抿住唇,摒住呼吸呆呆地注視著在無名的手下,一點一點露出來的那條猙獰的刀疤。似一條粉色的蜈蚣,歪歪扭扭地從後背一直琬蜒到服下。

  那一刀,下手再狠幾分,君默言的整條左臂幾乎都要被他卸了下來。有幾處傷得較重,在無名的撕扯下,白色的肌肉翻卷了出來,往外滲著混著黃色半透明狀液體的血水。。

  “默言……”我一陣頭暈目眩,忍不住胃裏一陣翻湧,面色蒼白得嚇人,死死地揪住被角,腳下一軟,跌坐在了床沿。

  我沒想到他傷得那麽重——他怎麽可以表現得若無其事?害我真的以爲,只是皮外傷。。

  “說了叫你別看。”君默言低低地笑,伸手攬住我的頭,按在懷裏,淡淡地揶揄:“呆會吃不下飯,可別怪到我頭上。”

  “行了,別象大閨女繡花似的擺弄了,快點換了滾吧。”君默言不耐地低聲催促著無名:“別包得太厚,明天還得進宮給皇奶奶賀壽。我可不想嚇壞她老人家。”

  “默言,你這個樣子,還想著進宮哪?”我掙紮著從他手底下探出頭來,不贊同地睇著他。

  以前是不知道,現在看到了,哪能讓他胡來?他這樣子,根本就沒好,應該臥床休息,讓傷口複原他居然不當一回事,還舞刀弄劍的!

  “一點小傷。”君默言淡淡地笑:“比這更重的都挺過來了,這算啥?成天掛在嘴上,沒的讓弟兄們笑話,也讓皇奶奶擔心。”

  我凝視著他,默然——雖然他從沒說過,可是,我卻從他的只言片語裏感覺到了皇奶奶在他心裏的份量。

  這才是隱藏在冷酷面具背後真實的他吧?永遠雲淡風輕地笑對挫折,甯願自己痛,也不想讓他牽掛的那個人憂心?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1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5 PM 編輯

  100

  十二月初八,雪霁初晴。

  湛藍的天幕似一匹上好的絲緞,純淨得沒有一絲雜質。暖暖的冬陽映在皚皚的白雪之上,折射著七彩的光暈。

  一大早,在喜兒的精心擺弄下,我梳了宮髻,穿上她替我配好的淺紫短襖,深藍色檑裙,再套上雪白的狐糞,匆匆跑去溫室看我的寶貝茶花。

  君默言正指揮著僕役把它們搬上馬車。他今天穿了紫紅色的朝服,俊朗的面容在陽光下顯得英氣勃勃,絲毫也不顯病態。

  “不用急,時間還早。”君默言瞧著跑得氣喘咻咻的我,微笑著出言安撫。

  他哪知道我的心思?我好想確定,那天在雪峰山遇到的那個老人,是不是就是他嘴裏的皇奶奶?恨不能長了一對翅膀,飛進萬壽宮去一窺廬山真面日。

  車行半路,我就發現,不僅僅是君默言對這個皇奶奶敬愛有加,君惜玉對她,同樣是心懷尊崇與愛戴的。

  整條禦街,綿互十余裏,張設燈彩,結撰樓閣。從神武門一直到萬壽宮,剪彩爲花,鋪滿卷屋,蓮台華燈,交相輝映。戲台幾乎是每隔數十丈便搭建一個。輕歌曼舞,霓裳羽衣,賞心悅目,熱鬧非凡。

  朝中百官,往來穿梭絡繹不絕,皆來朝賀。整個皇宮人潮湧動,喜氣洋洋。賀壽的大禮堆在萬壽宮的編殿,高壘如山。每一樣都是稀世奇珍,無一不是巧奪天工,極盡豪奢之能事,令人歎爲觀止。

  對著滿室的珠光寶氣,我搖頭歎息也不知搜刮了多少民旨民膏,才能如此窮奢極欲?

  看來我的茶花擺在這裏,還真是汙辱了它們的清雅高潔。我搖了搖頭,阻止了那些太監宮女們卸下花盆。

  “怎麽,沒信心了?”君默言淺笑著調侃。

  “才怪,我怕糟蹋了我的花。”我撇了撇嘴,扔下他,掉頭往如意宮走去:“你替我找個好地方安置了吧,我去找惜瑤聊聊。”

  “別誤了吉時。”君默言在身後叮囑。

  我頭也不回,隨意揮了揮手——切,當我是三歲孩子呢?特意來拜壽的,怎麽會誤了吉時?

  趕到如意宮,曉筠,芷靈,惜瑤還有夢影幾個正說說笑笑著往外走。見到我,惜瑤輕笑:“小雪姐姐,你來晚了,呆會罰你多喝三杯。”

  “不就是三杯酒?誰怕誰?”我滿不在乎,目光似笑非笑地從端木夢影的臉上掠過。

  不知道慶王准備了一份什麽厚禮,瞧她滿面紅光的,估計那玩意價值連城是必然的了。

  “書雁姐,不知你的海棠怎麽樣了?”夢影掩著唇咭咭笑:“我聽說,你連車都沒讓人卸呢。”

  這小人,明擺著嘲笑我呢她的消息昏真快,我人還沒到呢,她已經知道了。看來,挺關注我的嘛!

  “哎呀,我是替書雁可惜呢,本來挺好的一個主意。”夢影淺笑盈盈,決心要報複我這幾天對她的冷嘲熱諷:“唉,誰讓老天不長眼呢?這幾天一直都是大風大雪的,我屋子裏放十來個火盆都覺得冷呢。”

  我淡淡地瞧著她,冷冷地笑,不想跟她計較。

  “是啊”,曉筠黑白分有的大眼睛靈活地在我們幾人身上轉了一圉,最後落到我的身上,狡猾地笑了:“小雪姐姐夫妻情深,有昭王相陪,人家是春眠不覺曉,又怎麽會理解你冬夜漫漫,孤枕難眠之心?”

  “要死了!”我臉紅,左右張望,見四下無人,忍不住撲過去揪她:“這話哪是你說的?”

  端木夢影臉上陣青陣紅,讪讪地道:“我只是開個玩笑,書雁不會生氣的,哦?”

  “小雪姐姐,吉時快到了,咱們快走吧。”芷靈急急岔開話題。

  一行人匆匆趕到萬壽宮,剛好是巳時。百官早已等候在此,黑壓壓的跪了一地。我們藏在人堆之後,胡亂地找個地方跪下。

  我偷偷擡頭張望,不由得大失所望——我的位置,已到了萬壽宮門外了,從這裏根本就看不到裏間的情況,更別說瞧見太皇太後的長相了!

  君惜玉攜著蕭若水華服感裝,在人群中緩緩穿過。在司儀的唱喝之下,百官三呼萬歲,再三呼太皇太後千歲千千歲,三跪九叩地行了跪拜之禮。

  便聽司禮太監傳下太皇太後的懿旨,賞戲聽曲,設宴禦花園,增耳妃百桌,更設了燈迷,與衆官同樂,普天同慶。

  一時三呼謝恩,人流如潮湧動,紛紛退出了萬壽宮,聽戲的聽戲,唱曲的唱曲,遊園的遊園,制燈迷的制燈迷去了。

  “小雪姐姐,咱們也制幾個燈迷吧。”惜瑤興致勃勃地提議。

  “是啊,我聽說蕭貴妃才情過人,最擅長制燈迷。自她入宮以來,每年的元宵燈會,都是她的燈迷勇奪頭魁呢。”端木夢影斜睨著我,不懷好意地微笑:“我還聽說,昭王也是箇中高手。我們是自愧不如了。書雁姐,你才高八鬥,不妨與她一較高下啊?”

  切,猜個迷而已,有什麽了不起?我撇了撇唇,不屑作答——這人存心挑釁,想看我跟蕭若水鬥呢!

  “玩玩而已,何用有輸贏之心?”芷靈笑眯眯地反駁。

  “就是,咱們就圖個一樂,何必學那市井之人,只會好勇鬥狠,萬事皆分個高下?”曉筠拉了我的手往前:“小雪姐姐,走,咱們玩咱們的。”

  正說著話,忽然人叢裏傳來一個清潤的聲音:“曉筠。”

  曉筠一呆,慢慢地站定身形,臉色瞬間變得頗不自在——咦?向來天不必地不怕,刀子嘴豆腐心的曉筠,原來也有不自在的時候?

  我好奇地轉頭,朝聲音來源處瞧去,不由倒吸一口涼氣——這還是人嗎?就算是誦仙下凡也不過如此吧?

  來人輕隸緩帶,一襲白衣勝雪,面如冠玉,目似朗星,唇似塗朱,長眉入鬓,身材纖瘦。真真是飄逸如仙,風流雅致,氣質筆墨難描,語言難繪。比朗月更皎潔,比清輝更超卓。

  “二哥。”曉筠抿著唇,撇過臉去,不肯瞧他。

  他就是禮部侍郎莫曉風?齊王的次子,曉筠的二哥?可她爲什麽對他表現得如此冷淡?

  莫曉筠平時大方爽朗,言詞犀利,作風潑辣,跟我們幾乎無話不談。可有一條,絕口不提她的家人。所以,我對于她家人的了解,僅僅停留在名字上。

  想不到,曉筠長相雖然普通,他的二哥卻傾國傾城,是個禍水級的美男子。哇!要是戀戀在這裏,那口水不知要流多長……

  我一臉的興奮,忍不住盯著莫曉風猛瞧——有免費的美男養眼,不看白不看。

  “咳,這位想必就是昭王妃了?”莫曉風微微旭尬,輕咳一聲,拱手一揖:“在下莫曉風。”

  他長成那個樣子,從小到大鐵定早被各種驚豔的目光看到麻木。只是,其他人大多是偷偷地看,象我這麽明目張膽地欣賞的,恐怕還不多吧?

  “是,我就是傳說中的那個隨時准備下堂的昭王妃。不過,你可以叫我小雪。”我笑容可掬地瞧著他——發現林書雁沒死後,我再也不想說那句“我是林書雁”,那會叫我別扭一整天。

  “昭王妃說笑了。”莫曉風顯然沒有聽過這種奇特的介紹詞,臉上的笑容明顯有點缰硬。

  啧啧啧,人美連聲線都美。溫潤如玉,清俊如風。象是山間的鳴泉,叮咚悅耳。

  “她逗你玩呢,莫二哥,你別理她。”芷靈微微臉紅,不敢直視莫曉風,輕輕地解釋。

  嘻嘻,看吧,被他電到的可不止我一個呢!我有點幸災樂禍。

  “雪兒,原來你在這裏,叫我好找。”

  我轉頭,君默言站在人群後,一臉平淡的瞧著我。

  “什麽事?”我心不在焉,目光仍舊流連在美男的身上,不舍得收回。

  “昭王。”莫曉風微微點頭向君默言打過招呼,再轉向曉筠:“曉筠,二哥有話跟你講。”

  “我不想聽。”曉筠沈下臉,冷冷地拒人幹裏。

  “曉筠。”莫曉風望了望我們,白皙如玉的臉上染了一抹紅霞,一臉的尴尬。

  “唉,曉筠,怎麽也是你二哥,就聽聽他說些什麽,也不會怎樣。”我不理君默言,旗幟鮮明地支持美男。

  “雪兒,皇奶奶找你。”君默言不動聲色,眸光中卻暗暗含了警告的意味。

  “那好吧,你們兄妹別吵架,有話好好說吧。”我無奈地退場,邊走邊回頭,依依不舍地離開。

  “擦擦你的口水吧。”君默言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冷冷地嘲諷。

  “啧,他絕對是黑雪國第一美男!”我啧啧驚歎,忽然又覺得極爲惱怒,噘了唇抱怨:“那幫沒用的家夥,美男圖上居然沒有他?金龜榜上也給我漏掉?我要找他們算帳!”

  “他長那樣子,也算是男人?”君默言哧之以鼻。

  “算,怎麽不算?不但算,而且應該大大的算!”我點頭如搗蒜,心痛不已——嗚嗚,失掉一座金礦啊!

  “哼,你當我死的?”君默言用力握了握我的手,語氣裏終于洩露出氣惱的情緒。

  “怎麽會?你跟他不同類型,不能相提並論。。”我嘿嘿笑,挽住他的臂,給他灌迷湯。

  “哼!”他沒有被我糊弄過去,不滿地呤哼。

  “皇奶奶找我什麽事?”我笑眯眯地轉移他的注意力。

  “都說你是黑雪國第一才女,皇奶奶想見識見識,讓我叫你呢。”君默言幸災樂禍地睨著我。

  “呃,讓我賦詩歌頌她?”我縮著脖子,小小聲地嘀咕:“不是吧?還以爲她與衆不同,原來也愛溜須拍馬那一套?”

  “胡說什麽呢?”君默言擰緊了劍眉,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你不是開個學堂?不會連首詩都作不出來吧?平時多讀點書,現在也不用慌了。”

  呃,忘了他們學武的人,耳力隔外的好了。

  “誰說我怕了?”我吐了吐舌頭嘴硬地頂了回去——作詩寫對,咱都不怕。好歹我也是名牌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好不好?

  實在不行,那麽多古詩,隨便背一首也能勉強湊數。我只是覺得那個老奶奶應該不一樣,微微有些失望罷了。

  “那就好,快點走吧,別讓皇奶奶等急了。”君默言靜靜地瞅了我半晌,確定我沒有吹牛,這才露齒而笑,好象終于放下了心。

  我笑盈盈地回他一個信心滿滿的笑容,挽緊了他的手,心裏漸漸漲滿了感動。

  他——其實一直在擔心我會露馬腳的吧?



  101

  還沒走到萬壽宮,陣陣喧嘩笑鬧之聲已伴著微風徐徐地傳了過來。舉目看過去,除了君惜玉與蕭若水,屬年青一輩,其余都是一班朝中的老臣。

  在人牆之中,端坐著一個雲鬓高挽,滿頭銀發,身披鳳冠霞帔的老婦人。正滿面堆歡,笑得一臉皺紋,似盛開的菊花。

  在她的身旁,站著一個身材高壯,膚色黎黑的老婦人——可不正是當日被喚做小美的那個老婦?

  看來,送我佛珠的果然是太皇太後不假了。只是她今日盛裝華服,一派莊嚴,與那天的身著便衣,慈眉善目有著天襄之別。倒讓我一時沒有認出來。

  蕭若水此時已換過了衣裳,湖水藍的短夾襖配上同色系的裕裙,再搭上明黃的坎肩,配一條雪白的狐糞圍脖,那一身飄逸出塵的氣質倒與那莫曉風可以一較高下了。

  走近了一看,才發現太皇太後的身後置了一條長案,擺好了頂極的筆墨紙硯。

  蕭若水泉臯婷婷,好似弱柳扶風,盈盈如春水的美目中含著淺笑,嫩若春蔥的纖指中拈著一管狼毫,挽著衣袖正潑墨揮毫。

  囤觀衆人不時發出轟然的叫好之聲。

  我一呆,面上的笑容就有點掛不住了——完蛋,以爲要比詩,結果她在這裏表演書法。

  這一下可戳到了我的死穴。我左右瞧了瞧,還好,大家的注意力現在全集中在蕭若水的身上,沒人注意到我和君默言地到來。現在溜還來得及。

  打定主意,我悄然松開挽住君默言的手,掉頭就想腳底抹油。

  “你去哪?”君默言伸手逮住我,淡淡地詢問。

  “我,肚子痛。。”我急中生智,彎腰按住小腹裝虛弱。

  “是嗎?別是剛才吹了風涼了吧?”君默言挑眉瞧著我。

  “對對對,就是涼了。我去找惜瑤加件衣服再來。你們繼續玩,不用等我了。“我胡亂地揮手——等我從惜瑤那裏轉一圖回來,黃花菜都涼了,就不信他們的雅興那麽好,還在寫?

  “大冬天的涼了可不好。”君默言緊緊攥住我的手,似笑非笑地瞅著我:“讓錢太醫替你紮一針,包管針到病除。我剛剛還看到他。。”

  我拷!這家夥是故意的,他明知道我書法爛,有意讓我出醜?我咬牙,低低地道:“不用了,突然不痛了。”

  “你怕了?”君默言傾身附耳過來低聲調笑:“要不要我幫你?”

  “怕個屁!”我火了想要我求他?門都沒有!

  “那就過去,祝她老人家壽比南山吧。”君默言眼底合著笑,輕輕地催促著我:“皇奶奶等著見你呢。”

  媽的,說來說去,就是想看我笑話呢!

  蕭若水寫完最後一筆,身旁侍候著的太監急急把兩張紅紙提起來,繞場一周展現給大家看。

  我定睛一瞧,原來是一付壽聯。

  祥鴦儀羽來三鳥,

  慈老峰巒出九屑。

  我輕輕撇了撇嘴,聯且不去管它,自是歌功頌德,盡揀好聽地講。但那筆字,卻是字跡絹秀,猶如行雲流水,圓轉自如,似簪花美女,優雅清麗,看上去的確賞心悅目。

  我瞧了她的,再想想自己那手慘不忍睹的毛筆字,好容易鼓起來的勇氣,早已付渚東流。縮了脖子,慢慢往後面蹭——不管了,日後被他一個人笑死,也好過今天讓一大群人笑吧?

  “言兒,你來了?”哪知道好死不死,太後正巧看到了君默言,溫柔地微笑著向他招手。

  “小言子,你來了,你媳婦呢?”她這一招呼不打緊,太皇太後自然也注意到了,轉過頭來,笑得一臉的慈祥。

  得,躲不掉了。我暗暗翻白眼——一沒事長那麽高做什麽?

  “是,太後吉祥。”君默言牽了我,慢慢地走上前,微笑著把我推到太皇太後面前:“皇奶奶,她就是小雪了。”

  好,總算沒說我是林書雁,算他聰明。

  “太皇太後萬福金安。”我堆起笑容,規規矩矩地給太皇太後行了個大禮。又轉回頭向著太後,曲膝問安:“太後吉祥。”

  “恩,她就是林征鴻的閨女?”太皇太後微笑著拉著我的手,左右端詳,那樣子,竟好象把我完全忘記了。

  “是。”我暗暗奇怪——她把那麽貴重的東西送給了我,才不信她會忘了我。是,肯定是顧忌著在場的這許多人。況且,若大夥問起如何結識的,還得費一翻口舌。

  “若水剛剛已經獻了技了,雁兒不妨也在衆位長輩面前獻個醜,讓大家指教指教。”太後望著我,笑得溫柔,一臉的與有榮焉。

  “是啊,昭王妃才名卓著,名滿黑雪。今日有幸,定要開開眼界。”君惜玉噙著笑,跟著瞎摻和。

  “嘿嘿,晚輩才琉學淺,不敢在衆位叔伯長輩面前出乖露醜。”我嘿嘿地笑,一個勁地推辭。

  我一陣氣悶,死君默言,竟然含著笑立在一邊袖手旁觀——好,見死不校,看我回去還理不理你?

  “怎麽?昭王妃莫非是自恃才高,不屑與我比肩?”蕭若水淡淡地一笑,語音柔和,話鋒卻暗藏譏刺。

  “蕭貴妃言重了,今日是奶奶大壽,小雪就是拼著鬧笑話,那也是要獻個醜的。”我硬著頭皮,拖延時間:“這樣吧,我也寫一副對好了。”

  對聯倒不難,我只是不知道在座的人會不會有命等到我寫完?估計不笑死,也吐血而亡了吧?

  我沈吟片刻,含笑道:“有了。”清了清喉嚨,朗聲念道:

  喜看梅花逢臘月,

  壽添萱綠護春雲。

  “好!果然是才女,出口成章,切題合景,不落俗套,妙極妙極。”早有人把彩聲喝得轟天響。太皇太後也頻頻點頭,似是頗爲滿意。

  這時,司禮太監早已備好筆墨,單等我上場揮毫了。

  我無奈,只得硬著頭皮往前。提了筆正要眼一閉,君默言突然朗聲道:“慢著。”

  我先是一驚,繼而大喜。慌忙停了筆,眼巴巴地瞧著他。

  “皇奶奶,看大家興致如此之高,孫兒一時手癢,也想獻醜。不如借小雪之聯,替皇奶奶助助興好了。”君默言唇角掛著一絲淺笑,大踏步地走過來,從容地接過我手裏的筆,在我身邊立定,淡淡地瞧著太皇太後:“不知皇奶奶意下如何?”

  廢話,他都已經提筆了,難道別人還能反對?這人還真是狡猾。原來早有打算,偏偏不跟我說,害我擔心個半死!

  “好啊,久聞昭王夫婦伉俪情深,正可效仿古人紅袖添香。

  昭王夫妻雙劍合璧那可是千古佳話又一樁啊!”

  底下的人不明就理,還當我們早商量好了的,自然是一片轟然叫好之聲不絕于耳了。

  我正打算功成身退,君默言挽起衣袖,微笑著低語:“磨墨。”

  呃……他反正就是見不得我好!

  但誰讓我有求于人呢?無奈之下,只得咬緊牙關,暗暗詛咒,手裏卻不得不執起硯,細細地研磨起來。

  “乖。”他低低一笑,不等我有所反應,伸筆蘸墨,凝氣甯神,筆走龍蛇,力透紙背,轉瞬間一篇狂草已是一氣呵成,一揮而就。

  啧,我不得不說,他這個人狂雖狂了狂點,傲也傲了點,但才氣卻真的也是有一點的!這一筆字,筆力沈雄豪勁,字體漭灑俊拔,張馳有度,濃淡得宜,確是不可多得的墨寶。

  早有人提了他的墨寶四處展示,博得衆人一致贊歎不提。

  太皇太後更是樂得合不攏嘴,立時吩咐把這兩副對聯懸掛著著人欣賞,只等晚間再拿下去裝棣,貼于她的寢宮。

  又下旨賞了些珍玩給我和蕭若水,自然也有人送到府上不提。

  不知爲什麽,看著這兩個一個挺拔,一個清麗的對聯,並排擺在一起,好似一個美人伴著一個俠士,我的心裏突然就不舒服了起來。

  “小雪,水兒。”太皇太後一左一右拉著我和蕭若水的手,笑眯眯地好象怎麽也瞧不夠,竟不肯放我離去。

  我心裏著急,不知那個蕭若水又該出什麽招來爲難我?

  果然,只消停了不到一刻鍾,她便開口說話了。不過,不是跟我說,卻是跟君默言講:“聞說昭王素好燈迷,若水不才,昨兒想了一個,還請昭王爺不吝賜教。”

  搞什麽啊?來到古代,怎麽不吟詩做對,反而猜迷啊?那我苦背的那些詩詞不是全都白廢了?猜迷?從小到大,我最怕的就是這個。最厲害的那個迷就是“麻屋子,紅帳子,裏面住個白胖子。”別的就沒了。

  “好,水兒制迷的功力本宮久已耳聞,今日正好見識見識。小雪,你也來一個啊。“太皇太後見獵心喜,極力慫恿我。

  我苦笑:“且聽蕭貴妃出題。”

  靠,全把她說得那麽厲害。我倒要看她出個什麽夭娥子?

  “水兒這個是個字迷,極簡單的,教皇奶奶見笑了。”蕭若水斂枉輕施一禮,美目含笑,輕啓朱唇:“迷面是:春盡雲瑞月如鈎。”

  君默言雙眸微眯,低頭沈吟,顯然來了興致——我早發現了,他只要看到他感興趣的人和事,都喜歡眯眼睛。

  呃,我倒。這文绉绉的,還簡單?我聽著就先暈了,怎麽猜啊?瞧著蕭若水一臉的淡定,我酸水直冒,滿不是滋味。

  “有了,此爲組字迷。雲端,雲字上端,本題取兩橫。春去除上面兩橫,余下大、日。鈎,用筆畫豎彎鈎。月用原形。合起來是個腌字,不知猜對沒有?”君默言胸有成竹,淡淡地笑。

  “昭王爺果然是個中高手。”蕭若水抿著唇,雙眸中閃著異彩。

  “方才蕭貴妃的迷中有個月字,默言不才,也得了一個字迷,卻要請教了。”

  “請昭王爺賜教。”

  嗬!他倒來了興致了!我暗暗生著悶氣,卻又無法發作,只得沈著臉不說話。奇怪的是,他們兩個眉來眼去,目中無人,旁人倒還罷了,那君惜玉卻怎麽忍?

  想到他,我急忙擡眼尋找,卻哪裏還有他的蹤跡?早溜得不見了人影。

  “月到故鄉分外明。”君默言淡淡地說出迷面。

  “若水已得了,不知對也不對?”蕭若水沈思片刻,笑意盈盈:“此題爲雙扣,將鄉字兩邊剝離掉,與月組合爲朗。尾字“明”,提義,明朗。面句音律協洽,情境深遠,確是不可多得的好謎。”

  “哈哈,水兒,小言子你們都是高手。”太皇太後喜笑顔開,撫掌大樂,拿眼望我:“小雪,你也來一個。”

  “是啊,昭王妃也來一個。”蕭若水清清冷冷地一笑。

  “小雪。”君默言微微皺眉,有些擔心地瞅了我一眼。

  看不起我,是吧?好,本姑娘今天豁出去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1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5 PM 編輯

  102

  我心中一怒,好,你們兩個情投意合,配合默契是吧?那就別怪我刁難你們了一一一要迷語我沒有,冷笑話那可是海了去了,隨便拿幾個糊弄糊弄古人,還不是小菜一碟?

  我刻意避開君默言的眼睛,清了清喉嚨道:“你們的迷都已是雅到了極致,好雖好,可惜卻是曲高和寡。俗話說,獨樂樂不如衆樂樂,今日在座的還有許多前輩叔伯,怎麽可以把他們都忘掉?不如我出個俗的給大家猜猜吧。”

  “好啊,不知昭王妃要如何個俗法?”

  底下早有人轟然叫好。他們中有許多都是隨著太祖征戰沙場的老將,要說躍馬揚鞭那是不落人後,可這詩詞歌賦,卻是束手無策。

  君默言與蕭若水酸酸的拽文,聽上去雖然雅致極了,可惜他們跟我一樣,不懂!所以也就索然無味了。現在我說來個雅俗共賞,讓他們也參與一下,哪有不高興的?

  我打定主意,偏偏要迎合這班老人。要俗就俗個徹底。嫣然一笑,隨口出了個題:“有一個俠士,喝醉酒扶著一棵樹。”

  “這是啥?”衆人一時茫然——這樣一句話,怎麽猜?

  “迷底是一種動物,”我笑吟吟地瞧著他們:“各位叔伯長輩都是英雄好漢,喝醉酒的事應該很普通吧?不妨猜猜看?”

  “哈哈,咱不懂那些風花雪月的事,喝醉了酒十之八九是吐,哪會猜迷?”老將趙昀手持一壺老酒,哈哈大笑:“我喝酒,你們猜。”

  “趙老將軍猜對了,就是兔。”我微笑,宣布迷底。

  “嘎?”趙昀一臉呆滯,摸著頭傻傻笑。

  底下人見他那憨厚的樣子,莫不轟堂大笑。又有人高聲喝:“昭王妃這迷有趣的緊,再來一個?”

  “好啊,這時,又有一個俠士,喝醉了酒,也扶著樹。還是猜動物。”我笑眯眯,眼角余光瞟到君默言一臉駭笑——懶得理!

  “剛剛那個吐了,這個不會也吐吧?”趙昀來了興致,擰眉苦思。

  “嘻嘻,恭喜趙老將軍,你又猜對了。迷底的確是野兔。”我輕輕向他眨了眨眼睛,笑得促狹。

  “哈哈,昭王爺,你媳婦有趣得緊。”趙昀樂得哈哈笑,拍了拍君默言的肩膀,豎著姆指直誇我。

  “嘿,趙老將軍,見笑了。小雪逗大家開心呢。”君默言微笑——切!蕭若水就是真學問,我就只是小醜,是吧?哼!猜蕭若水的就來勁,我的就看不上眼了,是吧?

  “剛才那兩個是活躍氣氛,不如我再出一個?”我抿著唇,不肯看君默言,笑吟吟地瞧著大夥:“衆所周知孔子有三位徒弟子貢、子路和子遊,請問他們當中,哪一位不是人?”

  “啊?小雪啊,你個鬼丫頭,盡在這裏拿我們這群老人瞎折騰呢?”太皇太後輕笑著,伸手揪著我的耳朵:“這哪是迷,完全是小孩子胡鬧呢!”

  “奶奶,我想大家開心嘛!”聽出她其詞若憾,其心實喜,我順勢一縮頭,摟著她的腰,直往她懷裏鑽,賴到她身上不起來。

  這一下出人意表,一時衆人瞳目,面面相觑。

  “小雪?”君默言驚駭,急急阻止。

  “呵呵,你個小丫頭,還不快起來,弄得我好癢!”太皇太後啃喘笑,嘴裏在輕貴,手卻摟著我,愛不釋手。

  嘿嘿,我早看出來了,這太皇太後表面感風,其實也就一個孤獨寂寞的老太太,要不然她也不會大雪天跑到山上去餵猴子了。人人都把她敬得跟個菩薩似的,永遠高高在上。恐怕這種承歡膝下的樂起,她根本就沒有嘗過吧?

  “奶奶,你猜不出來就耍賴啊?”我不依地低嚷,撲到她懷裏一頓亂揉:“這麽多長輩瞧著,我可不好放水。”

  “哈哈,對,小丫頭不許放水。大夥公平競賽。”底下衆老人哄然而笑。

  乘人不注意,我擡頭,向君默言眨眨眼,遞了個得意的眼神。惹來他一陣愉悅的輕笑。

  “小丫頭,盡胡說。我這可猜出來了。”太皇太後輕撫我的秀發,低頭笑盈盈地瞧著我:“可是子路?”

  “哇!果然姜是老的辣。”我見好就收,從她身上退出,笑嘻嘻地公布答案:“奶奶猜對了,就是子路。因爲指鹿爲馬。”

  “昭王妃出的迷還真是。。有趣呢”蕭若水亭亭玉立,站在本皇太後後的身邊,一雙美目裏含著淡若春風的淺笑。

  “多謝蕭貴妃誇獎。”她這番話似誇實諷,當我聽不出來?我不想跟她計較,只當是她真的誇我,老實不客氣地收了起來。

  “雁兒,惜瑤她跑哪裏去了?”太後向我招了招手,附耳低語:“讓她過來給皇奶奶問個安。”

  “是。”我巴不得脫身,馬上點了點頭,向太皇太後告了個罪,見君默言被那群老人包圍著討論起了這次戰事,脫不開身。于是,也不跟他打招呼,悄然退了出去。

  禦花園裏那麽大,到處張燈結彩,大擺流水席,人來人往的,誰知道惜瑤她們那幫小丫頭們跑哪裏去了?

  我找了一圈,沒瞧見。平時進宮,每次都來去匆匆,身邊也總跟著太監宮女。難得這次一個人自由自在的,我也懶得那麽快回去,看那兩個人詩情畫意,索性隨意逛個夠。

  其實,撇開賭氣的理由,我不得不承認:蕭若水的確有些才情,她跟君默言還志趣相投——都是博覽群書,擅長書法,還都是制迷的高手。。還有些什麽,我不得而知,也懶得知道了。

  這樣的一對璧人,居然因爲命運的捉弄而不能結合,連我都替他們惋惜,他們自己怎麽不會感歎造化弄人?

  想起他們猜出彼此迷底時,那相互會心的一笑,我心情倏然低落——博那群老太太老爺爺歡心有什麽用?在默言的眼裏,只是孩子的胡鬧。根本就不值一提,更不能與蕭若水相提並論吧?

  一陣微風吹過,寒意沁人,我下意識地攏了攏狐裘——這黑雪國別的都好,就是雪下得太多,冷得讓我受不了。

  幾縷雪花隨著風,打著旋飄飛到我的肩頭,又跌落到地上。我皺了皺眉——又下雪了?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幾朵白梅。左右張望了片刻,啃,不知不覺中,竟跑到那片梅林來了。

  皇宮裏今天鬧翻了天,大夥都忙著瞧熱鬧去了,誰有那個閑情逸致來賞花?所以,這裏倒伊然成爲了一處世外桃源了。

  我心情郁卒,又四顧無人,一時心生歹意,做了那個摧花的辣手——把那些百年古梅一頓亂搖,直搖得落英缤紛,似雪般紛飛飄舞。

  無數美麗的花瓣如雨一般飄落在我的發梢、肩上、衣楝……我一時興起,忍不住捉起寬大的裙擺兜住那些漫天飛舞的的花之精靈,靈巧地在梅林裏穿梭往返……

  玩了半天,看看那些可憐的梅花也被我摧殘得差不多了,額角也已見汗了,郁悶之情一掃而光。

  我這才放過它們,攀下一技梅花拿在手裏,看看已經進到了林子的深處,反正我也是隨便逛迫,就懶得返回。索性輕輕哼著歌,愉快地往梅林那邊走去。

  林深無人,加上天寒風大,越走越有些陰森的感覺——我忽發奇想,這麽幽靜的地方,若是存心想要尋死,隨便找棵樹吊死了,保證沒人發現。自古深宮多怨婦,幹百年來,也不知到底藏了多少個屈死的冤瑰在裏面?

  我越想越覺得碡得慌,偏偏一陣風過,傳來了隱隱的哭聲。媽呀,真的有人要尋死?我一嚇,拔腿便想跑。

  “……言哥,我該怎麽辦?”

  這不是蕭若水的聲音?她嘴裏的言哥,除了君默言還有誰?

  我心一沈,也顧不上偷聽道不道德,放輕了腳步,做賊似的,跋手跋腳地靠了上去。深知君默言武功高,耳力好,不敢靠得太近,躲在梅樹後面,透過橫斜的梅枚遙遙相望。

  君默言背對著我,瞧不清他的表情。只見他雙手負在身後,站得筆直。蕭若水垂著頭,以手掩臉,低聲飲泣。

  “若水。。選擇,我……助。”君默言低沈的聲音夾在風裏,斷斷續續的,聽不真切。我無法憑這幾個字推斷他要說的話。但是,我卻可以聽出他語氣中的那份冷淡與漠然。

  “言哥,你。。幫幫我!”蕭若水擡起頭,美目含淚,急切地握住君默言的手,用力地搖。

  我一陣惱怒一一她有病,不知道君默言的肩上有傷?那種搖法,是不是怕他的手不會斷?

  “唉,若水。。。我怎麽幫?”君默言低低地歎,輕輕掙脫了她的雙手,似乎有所警覺,回頭張望了一下。

  我一嚇,心髒怦怦狂跳,急忙閃身躲到樹後。

  奇怪,她已經貴爲貴妃,馬上就要開爲皇後,有什麽事情是她辦不到的?居然要找上一向與她蕭家不對盤的君默言?

  “不,言哥,玉郎他。。他默許了的!”眼見君默言的語氣有所松動,蕭若水大喜過望,捉高了聲音,居然不顧身份與矜持,投入君默言的懷抱,雙手緊緊攀住他的脖頸。

  我心中一悸,象被人當胸打了一拳,痛得绻成一團,用力握住拳頭,慢慢地蹲了下去。

  “言哥,難道你真的忘記了我們往日的情份?”蕭若水哀哀泣訴,動之以情,死死地攀住他不肯放手:“當年是我不該負你,可我身不由己。這麽多年,我始終忘不了你。言哥,你好狠心,不聽我的解釋,還故意彰顯你們大妻的恩愛。”

  好,居然還把我牽進來?我大怒,咬了咬牙,慢慢向前移了一段距離,複又探出頭去瞧——豁出去了,大不了被他們發現!倒要看看君默言是如何處理這飛來豔福?

  “故意?有那個必要嗎?”該死!他的語氣是一貫的平淡,聽不出什麽心情。

  “言哥,你說過的,最欣賞優雅淡然,清麗脫俗的女子。她行爲乖張,牙尖嘴利,荒誕不經,哪裏有半分名門淑女的樣子?”蕭若水脈脈合情,依依相偎:“這些年來,我一直朝著這個目標努力,付出了多少心血,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你可以看到。”

  原來君默言喜歡那種裝腔作勢的女人?我心一涼那我可以說完全不合格了!想到她居然在背後把我埋汰得一文不值,我又不禁怒火中燒。

  “若水。。”君默言似乎大爲感動,微微俯身,雙手握住了她纖細的肩膀。。

  我摒息,目光一瞬也不瞬,緊緊地盯著他握在她香肩上的大掌——君默言,現在是有她沒我,有我沒她!你可要想好了!



  103

  “若水,誰沒有年少輕狂的時候?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還記它做什麽?徒增煩惱而已。”君默言輕輕卻堅決地掰開她的雙手,聲音冷淡而琉遠:“另外,小雪跟你我是不一樣的,所以,不要跟她比。”

  什麽叫我跟他們不一樣?這是褒啊,還是貶啊?我真的有點糊塗了!

  “言哥?”蕭若水怔怔地瞧著他,美目中淚花閃現,似乎仍然不敢相信會被君默言拒絕:“你騙我的,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氣我當年沒有跟你走。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若水”,君默言退後一步,淡淡地道:“太遲了。別忘了,你已嫁給了惜玉。不管他對你怎麽樣,你永遠都是他的妻。”

  “他。。”蕭若水淒然一笑,洇水潸然而下,笑容心酸中透著絕望:“我們這樣……也算是夫妻嗎?”

  什麽叫不算夫妻?因爲多年不育,所以感情出現裂痕?

  那麽,蕭若水找上君默言,到底什麽意思?受了君惜玉的冷落,就來找君默言安慰?難道君家的男人都該囿著她轉?這是什麽邏輯?

  君惜玉到底默許了她什麽?想起君惜玉有意無意地爲他們制造獨處的機會,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這古人的心思,爲啥我總猜不透?

  “對不起,我幫不了你。”君默言沈默了片刻,淡然地拒絕了她。

  “言哥,我沒有辦法……”蕭若水伸掌掊住唇,慢慢地滑坐在地上,破碎的低泣聲透過指縫,斷斷續續地夾在寒風中傳來,竟是格外的悲涼。

  “你回去吧,出來太久,別讓人起疑心。”君默言幾不可察地低歎了一聲,彎腰扶起她:“天寒地凍,仔細著涼了。”

  “言哥,你真狠……”蕭若水掩著臉低泣,含恨匆匆地從梅林那頭走了。

  君默言目透蕭若水的背影消失,又悄然獨立良久,目光環視了梅林一遍。這才撣了撣袍角,邁開大步,漸行漸遠。

  我松了一口氣,身子一軟,靠在樹上,閉上眼輕輕地喘息——這才發現,手心裏竟然全是汗。

  不管出于什麽原因,蕭若水對君默言顯然是余情未了。能讓她那麽清冷孤高的一個人,放下尊嚴來求君默言,事情對她肯定是極重要的。

  唉!我真是好奇得快要死掉!可惜,君默言那人口風極緊,要想從他那裏探聽到真相,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我滿腹疑窦,慢慢地掉頭,蹭出梅林。剛轉出慈甯宮,便看到君惜瑤她們一群人迎面走來。

  “小雪姐姐,找你半天了,去哪了?”芷靈嬌嗔地撅著嘴:“你有好玩的,也不帶上我們?”

  “我有什麽好玩的?”我有些啼笑皆非,伸手擰了擰她粉嫩的臉頰:“被你們甩開,一個人瞎轉悠,這不是一直在找你們?”

  “才怪,聽說你在萬壽宮出了好些稀奇古怪又好玩的速語,咋不給我們說說?”惜瑤歪著頭,神情不忿:“害我們想那些個燈迷,頭都大了。不管,大夥的燈迷,你得一個人全包了。”

  “書雁姐,我,我也可以一起去嗎?”端木夢影怯怯地加了一句,眼底有著明顯的渴望——她,被衆人孤立,其實也是寂寞的吧?

  “你什麽時候聽過我的話了?”我心一軟,斜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我的燈,歸你寫!”

  “對,小雪姐姐的燈歸夢影!”曉筠哈哈笑,幾個人七手八腳把我拉扯著簇擁了,浩浩蕩蕩地折返回如意宮。

  也不知她們從哪裏搜羅來那麽許多精致的燈籠?有荷花燈,玉兔燈,孔雀開屏燈。。做得惟妙惟肖,每一盞都美倫美煥,教人愛不釋手。

  “好吧,迷我可以出,但是可不能到處給我宣揚。”我笑吟吟地訂下規矩一一搞大了,都來找我,我可吃不消。

  好在平時無聊跟姐妹們鬥嘴玩,搜羅了不少的冷笑話。既然她們覺得新鮮有趣,那就也讓她們玩玩,反正無傷大雅。

  “米的娘親是誰?”惜瑤一邊寫一邊駭笑:“沒聽說過呢,小雪姐姐,你這腦袋瓜裏都裝些什麽啊?”

  “是誰?不是谷嗎?”芷靈睜著圓圓的大眼睛,好奇地探過頭來瞧。

  “不是,是花啦!”惜瑤哈哈笑:“因爲花生米!哈哈,小雪姐姐好好笑!

  “那個不算搞笑,聽我這個。”曉筠挽著袖子,白皙的臉頰上沾雖點墨汁,卻渾然不覺,笑得東昏西歪:“爲什麽蠶寶寶很有錢?”

  不等大家猜,她大郡主居然就公布迷底:“因爲它會結繭(節儉),哈哈哈哈!”她拍著大腿狂笑不止,平日冷靜犀利的形象完仝走樣,變成了一個十七歲的鄰家女孩。

  我側倚在圓桌前,支著頤,微笑著看著這群十幾歲的少女們拋開了所有的枷鎖,盡情的歡笑,心底泛出一片溫暖。

  時間就在衆人的嬉鬧中,悄然滑過,很快的就天黑了。因爲大慶三天,晚間除了猜燈迷,還安排了聽戲和放焰火,太皇太後留大家在皇宮住兩晚。

  吃過晚飯,聚到萬壽宮聽戲,唱的是我送的那出《大鬧天宮》。把個老太太瞧得一愣一愣。直到孫悟空被如來佛祖糊弄了,壓到五台山下,她老人家這才舒了一口氣。

  我一直偷偷瞧著她的臉色呢,心裏直樂:哈,幸虧我聰明,把劇情安排到這裏才嘎然而止。

  她雖然貪新,可是畢竟身在上位,這種造反的故事,要是最後不鎮壓了,她心裏能舒服?

  “唉,這小猴子怪可憐的,小雪啊,就這麽壓住在山下,沒了?”太皇太後搖了搖頭,心有戚戚。

  “不是啊,奶奶。”我瞅著她輕笑:“他後來改邪歸正,跟隨一個得道高僧去西天取經,還拜見了如來佛祖,最後修成正果,得道成佛了呢!”

  “真的?那怎麽不演下去?”太皇太後意猶未竟,興致勃勃地問。

  “奶奶,後面還有好多的故事,一時半會哪演得完啊?”我笑嘻嘻地從她身後摟住她的脖子撤嬌:“你要是喜歡,我慢慢講給你聽。”

  “是嗎?可不許賴。”太皇太後回頭,笑著輕輕拍了拍我的臉:“你個鬼丫頭,肚子裏哪裝了這許多稀奇古怪的事?”

  “說起這個如來佛,我又想起一個笑話。”我抿唇,笑吟吟地睇著她:“奶奶,你要不要聽?”

  “好啊,不過,我要是沒笑,可得罰你。”太皇太後微笑著伸出食指戳我的腦門。

  “那要是笑了,小雪可不可以討一個賞?”我咭咭笑,把頭親熱地擱到她的肩上,半真半假地回她。

  “小雪,別胡鬧。”君默言輕咳一聲,慢慢地踱到我身邊,低聲警告。

  他微皺眉頭,不悅地瞧著我——別得寸進尺,見好就收。

  我瞪他——不要你管!

  “不礙,怎麽,怕我賞不出來?”太皇太後橫了君默言一眼,輕輕擺了擺手:“我倒要看看這小妮子有什麽本事討賞?”

  “話說這個孫悟空,連同唐僧,就是他後來拜的取經的師傅,四個人一起到了西天,見到了佛祖,然後求取真經。佛祖一見他們師徒四人,開口就說了四個字,奶奶,你猜是哪四個字?”

  “苦海無邊?”隨口就答。

  “不是。”搖頭。

  “普渡衆生?”略加思索。“也不是。”推翻。

  “功德圓滿?”凝眉細想。

  “嘻嘻,還不對。”否定。

  “……????”不是,不是,不是!!!!

  “猜不到,你說出來算了。”太皇太後苦思半天,連《念剛經》,《大悲咒》之類的都椴出來了,被我一路否決到底,最後終于宣布放棄。

  “阿彌陀佛。”我俏皮地向她眨了眨眼睛,雙手合十,非常虛誠地向西拜了一拜。

  “啥?”太皇太後愣了半晌,忽然哧笑:“你個鬼丫頭,故意把我繞暈了呢?”

  “哈,奶奶笑了!不管,我要賞!”我朝板著臉的君默言遞了個得意的眼神,胡亂地揉著太皇太後的肩。

  “行,閻王還能少了小鬼的錢?”太皇太後微笑著揪著我的耳朵:“看上啥東西了,說吧。”

  “奶奶,有沒有那種純金的,上面雕了花,還刻了字的牌子?”我連比帶劃,笑眯眯地瞅著她:“有的話,賞我一塊?”

  “咦,我當你要什麽?原來要金子?”太皇太後沒好氣地指著我笑罵:“怎麽?昭王府很窮嗎?還是小言子不給你錢花,你訛上我來了?”

  咦,看來這國家沒免死金牌的?她好象沒聽懂我的話。沒有沒關系,那就從我開始,咱給他創個新得了。

  “奶奶,我想要的是金牌上‘免死’那兩個字。”我圈著她的脖子,悄聲低語:“你瞧,我這脾氣,還不整天闖禍?沒准哪天做錯事,惹您生氣了,一恕之下砍了我的腦袋。不如,您賞我塊免死佘牌吧?恩,金子也不必多,隨便弄個一斤兩斤就行了。”

  “你個鬼丫頭,瞎想什麽呢?誰敢砍你的腦袋?”太皇太後驚訝地回過頭,瞥了擰著眉毛一臉不贊同,默然站在一旁的君默言一眼,伸指輕戳了我一下:“這在我朝沒有先例。不過,真要到了那一天,我那串佛珠子,難道還救不了你一條小命?”

  “唉,珠子雖好,上面又沒寫字。再說,那是您老人家的心肝寶貝,又跟佛祖掛上鈎,哪能用在那麽血腥的場合?”我輕輕搖晃著她,軟語相求。

  “好吧,誰讓我答應了你呢?明兒個讓皇上給你鑄一塊。”太皇太後側頭細思了一會,爽快地應承了下來。

  “謝皇奶奶恩典。”我一樂,急忙叩頭謝恩。

  “你膽子也太大了!”君默言悄然靠過來,沈聲低斥,緊緊握住我的大掌裏竟微微濕潤。

  他,一直替我擔心?

  我訝然地擡頭望他,這時耳邊傳來怦然巨響,寒那間萬花齊放,人群歡呼,將漆黑寒冷的冬夜,照得一片絢爛。

  “啊!快瞧!”我拉住他的手,指著天空,快樂地大嚷:“煙花,好漂亮!”

  “是,很美。”他並沒有擡頭,卻深深地凝視著我,喃喃低語,聲音極低被風吹散很快湮沒在萬衆的歡呼聲裏,卻奇異地傳到了我的心裏。

  我微笑,身子悄然向他靠了過去,緊緊地依偎著他。

  今夜,火花燦爛的時刻,我們並肩,看焰火盛開,缤紛如畫……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16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6 PM 編輯

  104

  我仰躺在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看著那重重華麗的維幕,心緒紛亂,覺得白己輕飄飄,暈乎乎,有一種甜蜜的溫暖,慢慢地慢慢地漲滿了胸腔,溢了出來……

  這場美麗的貓火帶給我的震憾,遠比我預料的更大——其實,古代煙花很單調,絕對沒有我在現代看到的那麽華美與豔麗。可是,是不是愛上了某個人,與他做著同一件事,就連最平凡普通的事都會變得唯美與刻?

  在那一刻,我與他是心意相通的。我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他的目

  底只有我,心裏也裝著我。

  冬夜的風走那麽的強勁,透過重重的簾幕,緩緩地把伴著觥酬交錯絲竹之聲滲透了進來。

  我不禁有些擔心一他的傷還沒好,會不會因逞強而喝太多的酒?

  越想越不放心,我翻身下床,匆匆拿了件大筆披在身上,搖頭拒絕宮女的跟隨,穿榔過謝,穿過禦花園,慢慢地往華清宮走去。

  剛走上一道斜坡,我心中有些急,加上天寒地凍,一個不留神,腳一滑,順著坡骨噜噜就滾到了路邊的假山後

  把我捧了個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躺在地上,半天都沒回過神來。

  虧地上積雪夠厚,倒沒有摔傷,好容易咬牙坐了起來,正想林假山後走出來耳中已聽到了腳步聲,只得蹲下身子躲了起來——讓人瞧見我棒在地上,多沒面子?

  偷偷從假山後探出頭,卻見那人穿著大耄,低著頭匆匆從我身邊過——借著廊下淡淡的燈光,已瞧見了大耄上繡著的五爪金龍。

  放眼天啓王朝,除了君惜玉,還有誰敢穿?只是,這麽晚了,他不在華清宮宴客,身邊連隨身太監都不帶一個,卻是要往哪裏去?

  我一時好奇心起,偷偷地蹑在了他的身後——他越走越偏,拐過幾道彎,停在了一個院落折。左方張望了一下,伸手輕扣門板。

  “來了?”門內響起一道清亮低柔的嗓子——聲音聽起來,竟隱隱些熟悉,只是急切間卻想不起是誰。

  “恩。”君惜玉輕應,頭一低,閃身指失在那道虛掩的月洞門後面。我等了片刻,慢慢走近一瞧,門上有一塊橫匿,上面寫著“降雪軒”。湊到門板上一瞧,黑漆漆的什麽也沒有——象是根本就沒住人,連個服侍他的太監宮女也沒有。

  奇怪,半夜三更不睡,他偷偷摸摸跑到這肅一個荒涼的地方做什麽?我壯起膽子試揮著輕推那門,居然沒有落栓,應聲滑開了一條縫。反正已輕跟到這裏來了,咬了咬牙,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側著身子從門縫裏擠了進去。

  這是個帶天井的四合院落,一個迷你的花園後面是一排廂房。其中的一間,正往外透出昏黃的燈光。兩條人影,交織糾纏著投映在花格子窗棂上,散發著說不出的詭異與暖昧。

  我愣愣地呆站在院中,心裏明明在說“別過去,蘇秦!轉回去!不要看,那對你沒有好處!”

  可是,腳卻有著自己的意志,竟一步一步慢慢地椰了過去,輕輕地貼在了牆角下。

  “惜玉…...啊!”斷續而破碎的聲音,透過窗棂回蕩在夜空中,散著妖媚的氣息。

  “曉風,你好美,我好想你……!”君惜玉的聲音亢森而激越,全沒了平日的淡雅與灑脫。

  曉風!我象被人突然敲了一記,被這個發現震憾得無法動彈一一腦子裏突然閃過那個美得不管人間煙火的男人。他優雅的舉止,迷人的風采。。

  就算地上突然裂了一個大洞,也比不上這個發現帶給我的震憾——老天!堂堂一國之君的君惜蚤,居然是個BL!

  我腦子裏嗡嗡作響,亂成一團。蕭若水淒然而豔望的淚眼,莫曉筠厭惡而冷淡的神情,交錯著出現在眼眼,擾得我無法呼吸。

  掉轉頭,我悄然退出了這對情人的領地。再也無心去管君默言會不會喝醉,踉跄著回了永甯宮。

  難怪蕭若水總是那麽的清冷而孤豔;難怪她結婚那麽多年會不育;難怪她會心碎而後悔,不顧尊嚴去求得默言的原諒!

  恐怕她豔不會想到——她當年拋棄了愛情,拋棄了情人,一心投奔的居然是一條永遠也無法靠岸的船泊,等著她的會是一生的寂寞與痛苦吧?

  難怪君惜蚤會若有意似無意地安排他們獨處——在他們所處的時代,是豔不會認同這種同志之戀的。

  他如果一直沒有子嗣,時間一長,如何堵悠悠衆口?不管是皇室的繼承,還是帝位的穩固,都不能允許醜聞的存在吧?所以,他需要一個孩子!而君默言的孩子,總還是君家的血脈吧!

  所以,蕭若水求君默言的居然是一個孩子!

  我躺在床上,被這個結論驚得幾乎窒息……

  “哐當”一聲巨響,永甯宮的大門被人用力地椎開。按著便傳來宮女們驚訝地低嚷和雜沓混亂地腳步聲

  我吃了一驚,匆匆跳下床,跑出臥室一瞧——君默言喝得爛醉,軟綿綿的象個破麻袋,被兩個太監架著胳膊,東倒西歪地攙扶著踉跄著闖了進來。

  “天!”我掩住唇,目瞪口呆地瞧著那兩個太監把他攙扶著放倒在床上——君默言在我面前永遠冷靜淡漠,沈穩莊重,什麽時候如此失態過?

  “小心點,他的左臂有傷!”我回過種,指揮人把他扶著躺好,又替他脫了黑色的官靴。

  “惜玉,再來一碗!”君鐵言不安分的揮動手臂,力道大得嚇人,把邊上替他脫家的宮女揮出老遠,差點給摔個四腳朝天。

  “算了,你們下去吧,我來就行了。”我低歎。

  擰了條熱毛巾靠上去想替他擦擦臉,剛湊上,一股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我捏著鼻子,沒好氣地輕拍他一掌,低喝:“臭死了!”

  “嘿嘿,幹,不幹的是王八!”

  我倒!他居然也口出粗言了?都醉成這樣了,還想著喝酒呢!我啼笑皆非,胡亂在他臉上擦了兩把,就算完成了任務。

  突然想起了老爸那爲數不多的醉酒——老媽也是抱著和我一樣的心侍候著老爸的吧?這種無奈中夾著惱怒的感覺,是不是也可以稱做幸福?

  斜眼瞧著他的手無意識地拉扯著下襟,我微笑——算了,好人做到底。爬過去,伸手替他解開衣襟。

  誰知道,他一個翻身,長腿一擡,已將我壓在了身下,喃喃低語:“小雪……”

  我一驚,紅暈瞬間爬滿了雙頰。擡眼瞧去,他雙眸緊閉,已睡得人事不知。

  按捺住狂跳的心髒,偷偷地推開他的腳,一點一點地把自己從他身下移出來。剛要慶幸成功脫逃,他左手一揮,將我攔腰抱得緊緊的,身子一側,整個人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我身上。

  我心裏慘叫一聲,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只得重新再來——可惜,喝醉酒又沈睡不醒的男人,就象是一座大山,任我怎麽推,也撼動不了他分毫。

  我又不敢太用力,怕弄裂了他的傷口,心裏暗咒了他幾千幾百遍,終于宣布放棄——算了,他昏迷的那幾天,也不是沒跟他睡在一起過。

  我苦笑——今夜,已注定了無眠……

  我很快發現,我下了一個錯誤的決定——那幾次都是在睡著了的情下,莫明其妙跑到他床上去的。跟這次頭腦清醒竟根本不能比!

  棉被很柔軟,床鋪很舒適。兩個人這麽親熱地擠在一起,他溫熱而帶著著酒意的呼吸有規律地噴吐到我的臉上,暖暖的,竟奇異地撫平了我震憾的心神,帶給我妥心的感覺,使我幾乎也微熏了。

  他永遠都梳得一絲不苟的黑發,此刻狂野地披散在枕上,與我的纏繞在一起,竟是那麽的暧昧與親蜜。我心頭熱熱的,象是有一把火在饅慢地燒灼著。

  瞧著那張近在咫尺,毫不設防的俊容。感覺到我與他之間的距離,從未象今天這般近。我心頭微顫,忍不住伸手觸摸他的輪廓。

  怯怯的,悄悄的,緩緩的掠過他的發,他的眉,他的眼…調皮地停留在他輕抿的薄唇上。腦乎裏不由自圭地回想起他的吻——溫柔的,熱烈的,激情的,野蠻的……

  他的手臂橫在我的腰上,神情放松,與我面對面的沈睡著。我凝視著他的睡容,聽著他輕淺的呼吸,微笑。

  伸指輕輕戳了他一下——沒反應。忍不住傾身過去,在他額上印下一個淺淺的吻。

  呀,但願他能有一個好夢。夢裏,有我…




  105

  有什麽東西在我的臉上似羽毛般輕輕拂過,軟軟的,癢癢的。我不耐地揮了揮手,翻過身把頭埋到枕下繼續同周公下棋。可是,那麻麻癢癢的觸感卻慢慢地爬上了我的脖頸,持續地騷擾著我。

  “姐,別鬧了!”我生氣,大吼一聲,猛地翻過身坐了起來。對上了一雙如水的明眸。

  惜瑤驚疑不定地瞧著我,噘著唇:“小雪姐姐,你好凶!”

  我尴尬地摸了摸臉,嘿嘿笑著解釋:“對不起,我有起床氣。”

  “可是,我剛剛好象聽到你叫姐姐。”惜瑤疑惑地瞧著我:“你什麽時候有一個姐姐?我怎麽不知道?”

  “有嗎?你聽錯了吧?”我忙忙地岔開話題:“你不是最愛睡懶覺,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還早呢,都快午時了!”惜瑤睜圓了美目瞪我,輕輕撫弄著她那頭柔軟的秀發:“你不在,一點意思也沒有。”

  “這麽晚了?”我一驚,慌慌地掀開被子跳起來,嘴裏一疊連聲地亂嚷:“慘了慘了!皇奶奶那裏也沒去請安!

  該死的君默言,明知道我犯錯,居然也不提醒我一下,就這麽一聲不吭地走了?

  呃,等一下!我什麽時候睡著了?

  昨晚處在緊張之中,本來是打定了主意一晚不睡,搶在他起床之前逃離現場的。誰知道不但睡著了,而且居然還睡得這麽沈?

  死了,他早上醒來,發現我睡在他旁邊,不知道會怎麽想?說不定是太震驚了,才沒有叫我?嗚嗚,好糗啊!

  “現在才知道?晚了!”惜瑤悠閑地端坐在鋪了軟墊的圓凳上,幸災樂禍地睨著我。

  “死丫頭,敢來笑話我?到時想跟你的張郎跑,可別來找我!”我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著衣衫,又跑到銅鏡前抓了玉梳胡亂地梳理那一頭糾結的亂發,嘴裏恨恨地罵她。

  沒良心的死丫頭,我可是爲了她,連免死金牌都先預備下了,就想著到時要動她成功私奔呢!她倒好,居然看起我的笑話來了?

  “呃,好姐姐,我跟你鬧著玩呢。”惜瑤被我點了死穴,俏臉漲得通紅,站起來接過我手裏的梳子,討好地笑:“二哥早替你在皇奶奶跟前報備過了,說你胙天受了點風寒。特別囑咐了人別來吵你呢!”

  “死丫頭,捉到書呆,你就服軟了?”我松了一口氣,從鏡子裏瞅著她輕聲笑罵。

  “小雪姐姐,我看你的樣子,根本不象是受了風寒嘛!”惜瑤打量著我,拖長了聲調,笑得一臉的促狹:“哦,我知道了,原來二哥。。”

  “梳你的頭吧,哪那麽多話?”我返身,輕敲了她一記——不大點丫頭,一肚子的鬼呢!

  “好,不說就不說。”惜搖縮了縮肩,捉住我的頭發犯了難——她是個公主,養尊處優貫了的,哪裏會梳那些複雜的鬃?

  “算了,我來。”我搶過她手裏的梳子,三下五除二理順了頭發,結了條發辮,再綁上一條絲帶。對著鏡子照了照,OK,搞定!

  昨天一天手忙腳亂地,都忘了我的花了。不知道君默言把它們交給誰?昨晚有沒有挨凍的說?

  那裏還藏著我對家的想念呢,花了那麽多心思照料它們,可不是爲了讓它們凍死在皇宮裏的。

  聽惜瑤說,其實皇宮裏有專司養花的太監,也有專門擺珍貴花卉的花房,只不過沒有溫室。

  所以,我估計君默言把我那寶貝擺那裏去了。拖了惜瑤便直奔花房而去。

  花房設在竹香館,靠近儲秀宮了。我們穿過禦花園,剛拐上通往萬壽宮的路,迎面便碰上了君惜玉。

  君惜玉的身旁跟著一大堆人。想到昨晚發現的大秘密,我一陣心虛,垂了頭不敢與他對視。只欠身向他行了一禮:“皇上吉祥。”

  那時只憑著一股衝動,根本沒想後果就跟了上去。現在回想起來地上那麽深的積雪,我在那裏蹲了半天,肯定留下了腳印。他稍微細心一點,便可以發現他們被一個女人跟蹤了。

  值得慶幸的是,皇宮裏別的沒有,就是女人多。光憑這一點,估計他也不能斷定那個人就是我。

  “皇帝哥哥,”惜瑤曲膝行禮,目光瞥到雜在人群裏的蕭佑禮,霹色瞬間變得慘白,領不自在地偏過頭去,讓到路邊。

  “恩。”君惜玉身著明黃的龍袍,心情顯然十分之好,他面帶春風,笑容可掬地衝我們點了點頭,領著那群人漸行漸遠。

  我幾乎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春天的痕跡——唉,戀愛的感覺真的有那麽好?

  君默言緊隨其後,臉上是一貫的平淡,卻正眼也不瞧我一下,從我身邊越過,揚長而去,好象根本就沒看到我。

  是,他在生氣!奇怪的是,他到底在氣什麽?我一陣惱——我都沒生氣,他有什麽資格生氣?要不是萬壽宮前人太多,我真的想揪住他質問原由。

  現在,只能恨怛地目送著他的背影消失,自個暗自納悶。

  蕭佑禮膽子倒挺大,他慢慢地蹭到隊伍的後面,等衆人過去了,居然幾大步趕了上來,閃身攔在我們的面前。

  “公主,別來無恙啊?”他笑嘻嘻地瞅著惜瑤,象個采花賊。

  我正一肚子火沒處發,這家夥自己找上門來,我還能對他客氣?伸手把惜瑤拉到身後,板了臉低吼:“滾開!”

  “我跟公主說話,沒你什麽事。”他臉上一變,挽起袖子,虛顯了一下拳頭,凶象畢露地威脅。

  “這可是皇宮大內,蕭世子,你勸你還是收斂點好。”我昂然不懼,冷笑連聲:“擾了皇奶奶的壽筵,怕你就算有十顆頭也不夠砍!”

  “哼!算你走運!”他左右張望一下,見不遠處有兩個太監走過來,只得悻悻然放下手。

  “我們走。”

  “公主,你等著。不出三個月,蕭府的花轎定會來擡人。到時,不怕你不認我這個相公!哈哈哈!”蕭佑禮哈哈大笑,丟下一句威脅,極囂張地揚長而去。

  “小雪姐姐。。”惜瑤氣得面青唇白。

  “別怕!還有幾個月時間,咱們設法說服皇奶奶,不讓答應這門婚事。”我安慰地握緊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實在不行,姐姐一定幫你逃出去,你放心!”

  私奔是件大事,而且,一旦實行,惜瑤就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是不能走這一步棋的。太皇太後看上去通情達理的,相信,她若得知蕭佑禮的品性,不會不管的吧?

  “恩。”惜瑤低低地應了一聲,歉然地衝我笑了笑,淚水卻在眼眶裏打轉:“小雪姐姐,我,我想靜一靜,先回如意宮去了。”

  “你去吧。”我低聲一歎——經過蕭佑禮這一鬧,她哪還有什麽心思看花?身爲皇室的女子,在婚姻上哪有自主權?怕是比平民百姓家的孩子更悲哀吧?

  皇帝新登大寶不久,還沒來得及選秀——另一個原因,恐怕是因爲君惜玉極力避免選秀吧?所以,儲秀宮裏空蕩蕩的,在這萬木蕭條的冬季,竟是隔外的淒清。

  因爲極少有人走動,路邊的雪平坦如鏡,只路面上一行足印,歪歪斜斜一直通往竹香館的方向。想必是負責照料花房的太監從這裏經過留下的了。

  我踏著前面的足跡緩緩而行,聽著腳下的積雪發出的“咯吱”的輕響。腦子裏卻不由自主地浮起了剛剛君默言那張沈默中隱含著恕意的臉——他到底發什麽神經?一夜之間,變化如此之大,讓人摸不著頭腦。

  穿過一個回廊,已見到了竹香館三個大字寫在一個月洞門上。不出所料,那行足印果然一直通向花房。緊走兩步,或許還能碰到他,跟他交待一下注意事項。

  想到這裏,我加快了腳步。剛進門,便見到滿室花木扶琉,枝繁葉茂,在這寒冷的冬季顯示出了旺盛的生命力。

  聽到聲響,從繁花綠葉間轉出一個身材頑長的青年男子,斯文白皙的長相,挺拔俊美的身姿,不是林書桐是誰?

  “小雪?”他又驚又喜。

  “大哥?”我一怔:“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他面上一紅,避開我的視線,低低地道:“你呢?”

  “我來看我的花啊。”我越過他,四處張望,很快就在一室的綠色裏找到了我的寶貝——沿著西南的牆根,一溜並排地擺著呢。

  咦,好象林書桐剛才正是從那個方向出來的——他,也是來看花的?是巧合還是有心?

  我走過去,彎腰輕輕撫弄著它們,溫柔地低語:“姐姐來看你們了,開不開心?對不起啊,我以後不能常常來看你們了。到了新家,可要跟新朋友好好相處。記住了,只有保持愉快的心情,才能開出漂亮的花哦!”

  “恩,小雪姐姐也要保持愉快的心情,才會永遠這麽美麗和可愛。”林書桐走到我身邊,蹲下身子,學著我,霎有介事的對著花低語。

  “噫,你什麽時候學會油腔滑調了?”我失笑,斜睨著他。

  “小雪,我,來跟你告別。”林書桐轉頭,一臉正色地瞧著我。

  “奇怪,對著這些花跟我辭行?”我橫他一眼:“怎麽,我就那麽可怕,連看一眼都不敢了?”

  “你那天走得那麽絕決,還以爲你永遠都不會理我了。”林書桐有些窘迫,俊容微微一紅。

  “對不起,那天我太激動。”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爽快地向他認錯:“事後想了想,是我太衝動,錯怪你了。”

  “不,是我不對,有許多事都不應該瞞著你。”

  “噗!”我忍俊不禁,伸手捶了他一拳:“奇怪,今天都吃錯藥了,連認錯都搶著來啊?”

  “嘿嘿。”“哈哈!”在兩人會心的相視一笑之時,友誼很奇妙地又回到我們之間。

  從初識到辦校,從遇險到祝壽,中間有無數的回憶讓我們重溫。時間在我們愉快地交談中,不知不覺地流逝掉。直到我肚子裏傳來“咕嘻”一聲響,才發現,早已過了未時。

  “走吧,我餓了。”我哈哈大笑,拉了林書桐並肩出了竹香館。

  “小雪,我馬上就在隨軍出征了。這段時間,不能在你身邊照顧你,你衝動的毛病最好改改。”在分岔路口,林書桐望著我,欲言又止。

  “知道了,我等著你的好消息。”我笑笑,不以爲意。

  “但願吧”,林書桐輕輕搖了搖頭,目光中有著隱隱的憂郁:“還是那句話,其他人的閑事少管,自己萬事小心。”

  “我哪裏管閑事了?”

  “皇上行事自有皇室的考量”,林書桐靠近我一步,壓低了聲音:“你別瞎摻和,能忍則忍吧。”

  呃,難道他指的是惜瑤?

  “知道了。”我一陣心虛,偏頭不敢直視他——這事除了那幾個丫頭,沒有人知道,他到底從哪裏聽來的風聲?

  “我走了。”林書桐輕歎一聲,掉轉頭,踏著積雪,心事重重的消失在彎道上。那背影看上去竟是說不出的蕭索與沈重……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18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7 PM 編輯

  106

  那一晚,君默言竟沒有回永甯宮。所以,我沒有機會問他生氣的理由。可是,我有直覺,他是刻意在回避我。

  這種回避在太皇太後的大壽過去,回到昭王府後,變得更加明顯了起來。他甚至連每日呆在書房裏的時間都減少了,每天早出晚歸。同住一間屋檐下,竟一連好幾天都見不到他的蹤跡。

  我差點適應不過來以前他再忙,一天之中,總會抽出一點時間和我獨處,雖然他大部份時間都是在看書,說的話極少。

  書房還是那間書房,只是那熟悉的腳步聲卻再也不會在固定的時間響起,只留下我孤單的身影,在冬夜裏伴著寂寞,看著時光悄然地流逝。。

  我疑窦叢生,已經忘了要生氣——那一晚,在我睡著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我不知道的故事?

  可是,我卻不能當面問他。因爲他並沒有跟我吵架。兩個人只是突然之間從很親密,一下子走上了陌路。而我,總不可能跳到他面前大剌剌地問:“餵,你爲什麽不理我?”

  我在等,等他氣消了,主動來找我——不能每次都由我低頭吧?我對自己說:蘇秦,這回說什麽也要忍住了!

  忍了一個多月,發現他好象一點和解的意思也沒有,我終于還是沒憋住,起了個大早,把他攔在了出府的路上。

  “君默言,你站住!”眼看他領著那一幫人行色匆匆,很快又要走出我的視線,我一急,大聲叫了起來。

  他停下了腳步,回過頭,挑眉瞧著我。

  無香,無塵,無名都面無表情。而傅雲濤則一臉的笑意——好象在說:哈!終于忍不住了?

  “給我五分鍾,我們談談。”我忍住氣,向他比劃了一個巴掌。

  他遲疑了一下,好象極不情願地慢慢走了過來:“什麽事?”

  “叫他們先走!”我知道,他們都有武功,耳力極佳,才不想象上次那樣鬧笑話。

  “小雪,有什麽話你就說好了,我們保證不聽。”傅雲濤笑眯眯地瞅著我直樂。

  君默言不語,只輕輕揮了揮手。傅雲濤識趣地笑笑,帶著大夥極快地消失在我們視線之外。

  我不語,努力地瞪他。

  “不是有話說?”他皺眉,淡淡地瞧著我,漫不經心地道:“說吧,聽著呢。”

  “君默言,應該是你要對我說些什麽吧?”我被他冷淡的態度刺傷,冷呤地反問他。

  難道,他真打算這麽一直暖昧下去?想拖到什麽時候?

  “我?我無話可說。”他沈默了片刻,淡淡地瞧了我一眼:“沒事的話,我走了。”

  “等一下!”我一惱,衝口而出:“我們之間的那個半年協議,你沒忘記吧?時間可差不多到了。”

  他倏地掉轉頭,身子挺得筆直,直直地逼視著我,目光中隱隱有火光在跳躍。象一只蓄勢待發的野獸,充滿了侵略的力度。

  我嚇了一跳,吞了一口口水,下意識地退了一步:“你,你不能打我。”

  他定定地瞧了我一會,忽然哂然一笑,淡淡地道:“還有十七天,到那時再說。”說完,不再理我,掉頭大踏步地走了出去。那踏出去的每一步都好象踩在我的心上。。

  我呆呆地站在路中,心中一片茫然——怎麽突然說到休書上去了?

  不是的,我不是來跟他說這個的!而他,居然把日子記得那麽牢,牢到可以不假思索,脫口而出——可見,他根本就是在數著日子,巴不得早日擺脫掉我吧?

  是了,那時逞一時的痛快,爲了自己的尊嚴,拒絕了蕭若水——他到底還是後悔了吧?畢竟他與蕭若水有多年的感情,又豈是說斷就斷了的?現在有機會明正言順地跟她在一起,他怎麽舍得下?

  是誰說的?初戀是最難忘的。

  奇怪的是,我的初戀男友,我早已忘了他的長相——或許,是我們的愛,沒有他與蕭若水的刻骨銘心吧?也對,他們之間,糾纏了太多的恩怨情仇,又哪裏是我那段青澀的校園之戀可以比擬的?

  痛痛快快拿了休書走人也不錯。林書雁能不能恢複她的身份;君惜瑤能不能順利逃婚:君惜玉是不是BL;蕭若水想和誰生孩子。。這一切的一切都再也與我沒有關系!

  “小雪姐姐,你站在校門這裏磨蹭什麽?!”芷靈象一陣風一樣舌了過來,神情激動萬分,拖了我就跑:“快快快,都快炸開了窩了!”

  “什麽事?”我一臉莫名,被動地被她拉著往教員休息室跑——怎麽回事?平時芷靈是最憨的一個慢郎中,今天居然也衝動了起來?

  “曉筠姐有大消息!”芷靈說著,已怦地一聲撞了進去。

  房子裏,惜瑤,曉筠,張幄都在,個個興奮得滿臉通紅,神情陷入了亢奮之中。

  “小雪姐姐,你聽說了吧?絕對大消息!”曉筠跳過來拉住我的手,激動得聲音都在抖。

  “什麽事?慢慢說。。”我收拾起失落的心情,反手掩上房門。

  “蕭佑禮兵敗被俘了!”惜瑤又哭又笑地撲到我的懷裏,把眼淚鼻涕全擦到我的身上:“我不用離開京城了!”

  “敗了?”我摟著懷裏柔軟的身軀,有些措手不及——所以,早上君默言才會行色匆匆?

  “是,蕭佑禮身爲先鋒,帶了五萬大軍,本來想要生擒宇文澈,奪得頭功口。誰知卻被他一萬奇兵突襲成功,五萬人馬會軍覆沒,蕭佑禮失手被俘。”張幄站在我的身邊,神情是憂喜參半。

  “唉,姓蕭的被俘倒是活該,只是苦了那五萬士兵,遇上個不懂兵法的狂妄之人,枉送了性命。”曉筠神色複雜,目光中充滿了憐憫。

  “皇上怎麽說?”

  前方失利了,會不會派君默言去善後?這又是不是君默言一直在等待的機會?

  “不知道,現在正在緊急召集各大臣上朝議事。”曉筠抿著唇,冷笑連聲:“蕭家只此一根獨苗,豈肯善罷幹休?不用猜也知道,一定是傾力主戰。”

  “也就是說,其實議事只是幌子,增兵將會是即定的事實了?”我皺眉,心頭隱隱掠過一絲不安。

  江子楓與林書桐可都在前方——他們的生死,又會如何?

  “張幄,跟趙管事說一聲,讓各地的線報,尤其是渲州,泰州那兩地,全力關注本次戰事。必要的時候,可以派出戰地記者。勿必要在第一時間,拿到第一手的戰事資料,作出最詳盡真實的報道。”

  早在三個月前,我已把逸林報拆成幾股,讓曉筠,惜瑤,芷靈,張幄,林書桐,江子楓全都成爲了報社的股東。

  加入了他們這幾支生力軍,憑著這些人在官府裏的人脈與關系,再加上君默言這塊金字招牌,逸林報成爲了黑雪國最灸手可熱的話題。

  他們每個人在黑雪國的地位都舉足輕重,家裏也或多或少有著自己獲取情報的手段與途徑。我們擇其緊要,巧加利用,把他們的力量變成了我們的免費資源。

  經過將近半年的苦心經營,逸林報與最初的逸林報館早已不可同日而語。

  我們的記者面幾乎涵蓋了黑雪國的每一個城市,甚至延伸到了周邊國家的城鎮。已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情報網絡體系。

  毫不誇張地說,某些重大消息,只要我想,甚至可以搶在君惜玉的前面獲悉。

  因爲上情總是要通過下面的人才能傳達。君惜玉站在最頂端,經過無數關卡才送達他面前的消息,其實早就被無數的人過濾了。

  我咬咬牙迅速在第一時間作出決定。在說到戰地記者時,全身的血液在這一刻突然沸騰了起來,頭腦也瞬間一片清明。

  時,我決定了!拿到休書後,我要去渲州,親自感受一下古代戰場的作戰氣氛。親眼記錄這一場冷乓器時代的戰事。

  “戰地記者?”惜瑤從我懷裏擡起頭來,愣愣地瞧著我:“小雪姐姐,那麽危險的地方,有誰肯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們可以擇當地武功高強,又熟悉地形的人。”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淡然地環顧他們幾個:“我相信,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在古代,要找文武雙修的人,好象還挺容易。況且,我相信,每個男人的骨子裏,都流淌著冒險的血液——除非,那人天生是個膽小鬼。

  “惜瑤的危險即已解除,那麽,我們打起精神來,全力做好這次戰事報道吧!”我握緊了拳頭,一掃之前的頹廢,突然變得信心滿滿,鬥志昂揚。

  對,我有自己的路要走。何必總是爲感情而煩惱?讓君默言見鬼去吧!

  “好,我馬上去安排。”張幄點了點頭,被我的信心感染了,匆匆忙忙地往外走去。

  “那,小雪姐姐,我要做些什麽?”芷靈撲閃著小鹿般純潔的大眼睛,興致勃勃地瞧著我,一臉的躍躍欲試。

  “你啊,守在學校,好好看管好這群調皮搗蛋的孩子,別讓他們惹事就行。”我與曉筠對視一眼,會心一笑。

  “什麽啊?好玩的事每次都沒我的份!”芷靈噘著嘴,不滿地嘀咕,卻依然聽話地掉轉身子,往教室裏走去。

  “小雪姐姐,你打的什麽主意?”看看四下無人,曉筠靜靜地望著我,目光中有著了然。

  “不是跟你們說了,好好報道這次戰事,大幹一場啊,還能有什麽?”我別開視線,打著太極拳。

  心裏,卻不能不暗暗驚歎于她敏銳的觸覺,與快人一步的思維能力。

  “你瞞不過我,你的眼睛在閃閃發光。”曉筠輕輕地握住我的手,淡淡地笑:“知道嗎?每次你下一個重大決定時,眼睛就會格外的亮。”

  “哈,當我的眼睛是星星呢?還發光!”我哈哈笑,推開門大踏步往外走:“好了,你也抓緊時間去你兩個哥哥那裏探聽點有用的情報,我回去做些准備。”

  “小雪姐姐,如果你要走,別忘了,帶上我!“曉筠的聲音從身後追了上來。

  這小妮子!

  我的鼻中微微的酸,淡淡地揮了揮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視線——我與她,又怎麽會同路?



  107

  初春的暖陽懶懶地照射著大地,霜風不緊不慢地吹著,刮在臉上,有一種久違了的酣暢淋漓的感覺。我微眯著眼睛,匆匆踏上回廓。

  喜兒與青玉她們三個丫頭,搬著椅子在後院的坪裏,曬著太陽,繡著絲帕,享受這難得的靜谧而悠閑的時光。

  青環不知說了一句什麽,青玉起身追打她,喜兒在邊上按著唇,笑彎了腰,三個人笑鬧成一團。畫面看上去是那麽的和諧與溫馨,誰忍心去破壞或打擾?

  我抿著唇站在廊下微笑著注視著她們——爲什麽單純與快樂總是聯系在一起,爲什麽成長總是要伴著這樣或那樣的煩惱?

  青環回頭,突然瞧見我,一嚇,站住不動了。接著那兩個也忙忙地垂下頭,一副做錯了事的表情。

  “你們繼續玩吧,不用理我。對了,晚飯我吃過了。現在乏了,去睡一會去。”我微笑著從她們中間穿過,進入房間。

  環頓四周,其實屬于我的東西並不多——誠實點,是幾乎沒有。

  慢慢地踱到窗前,悄然打開籠子——翠羽沈睡在裏面,看上去是那麽恬靜與淡然。

  “翠羽,一直呆在這個地方,你煩了吧?再忍忍吧,過幾天,我帶你到別的地方去。”我伸出手,溫柔地摸了摸它的羽毛。蓋上絨布,還給它清靜。

  可是,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現在真的是君默言等待的那個幹載難逄的大好時機。他會選在這樣一個敏感時刻休妻嗎?恐帕,只有傻瓜才會這麽做吧?

  對,我得做好萬全的准備,不能讓他有耍賴的機會——我得想想,協議書放都裏了?

  打開陪嫁帶過來的那只巨大的箱子,從最底層翻出那張保存得完好無缺的協議書,揣到懷裏,象拿到一張通往自由的通行證,靜靜地等著君默言地到來。

  是,今晚不論多晚,我都要等到他——雖然君默言說還有十七天,可我卻一天都不想再拖。

  爲了防止他回來太晚而被我錯過,對,索性跑到他的密室裏去等——反正今天一定要拿到休書,不信他看到我進了他的密室還能殺了我?

  我本來就是衝動派,想到就做,馬上打開暗門下到他的秘密基地。好久沒來,這裏還踉幾個月前一模一樣,就連東西搖放的方位都沒有變化。

  今我不禁歎爲觀止——這麽隱私的地方,想也知道肯定不會有人幫他收拾。一切都是他親力親爲,要是我的話,早把它弄成亂得象個狗窩了。

  啧,這人還真不是普通的龜毛。一個大男人,房裏還弄個屏風。我彎著腰,大刺刺地摸著屏架上雕刻著的精美花玟,享受著手底下溫潤的質感。這面是潑墨山水,清俊峭拔,轉到另一面卻是一片江南風光,旖旎清麗。兩種風袼奇妙地結合在一起,帶給人不同的枧覺衝擊。

  咦,我說他那張熊皮軟榻怎麽不見了,原來搬到這裏來了。真是小氣,放我房裏,給我用一下會死啊?

  我躺到榻上,隨手拿起他整齊碼放在矮幾上的幾本線裝書,翻開一看,卻是醫書。丟開這本,再翻下面的,居然還是醫書——這麽勤奮,難不成打算搶無名的飯碗?真是莫明其妙!

  瞧了瞧房角的沙漏,還只戌時,看來還有得等。實在無聊,只得將就著看看手邊的醫書。可惜那艱深晦澀的文字,幽冷生僻的名詞……都在淩虐著我的腦細胞,我漸漸敵不住倦意,與周公下棋去也……

  “哈哈哈。。”一陣粗豪的大笑聲,將好夢正酣的我,從睡夢中驚酲。我下意識地擡頭去瞧沙漏,居然已到了亥時正——不知不覺我已睡了兩個小時。

  “本來還愁怎麽把那姓蕭的免崽子弄到手,他自己卻不知死活,愣衝好漢!哈哈哈!這下抓住蕭老賊的痛處,非得狠狠挫下他的銳氣不可!”傅雲詩清朗的笑聲響徹密室,搌得耳鼓嗡嗡作響。

  我本來打算出去,聽到這話卻一驚——蕭佑禮不是兵敗被俘了嗎?怎麽那個大嘴巴說落到他們的手上?

  “才消滅了區區五萬人馬,你就開心成這樣?”無名清冷的聲音裏夾著輕嘲與喜悅:“真等到如主公所料吞掉蕭昆二十萬大軍的那天,不知你高興成啥樣了?”

  “嘿嘿,我哪是爲了那五萬人馬?我是恨不能剝了蕭佑禮那免崽子的皮!”傅雲濤嘻皮笑臉中夾著不甘:“我操!上次要不是無香攔著,就衝他把我們家小雪弄成那樣,我非揍得他爬不起來!”

  “算了,無名暗中換了他的藥,害他在床上多躺了十來天,也算教訓過了。”無塵嘿嘿笑。

  我一呆,還有這事?我怎麽不知道?他們誰也沒在我面前露出過半點口風,卻原來每一個人都知道?

  “教訓個屁!”傅雲詩提高了聲音:“全怪你們說顧全大局,結果後來讓蕭家弄了個假的道天十八騎,在圍場追殺小雪不說,反往我們頭上扣屎盆子!”

  原來是那臭小子背後稿鬼,居然還想著栽贓嫁禍!

  “默言,我倒想勸勸你,你雖然喜歡若水,可這麽些年來,她可也變了!那玉蕊春擺明了就是她弄出宮的。你可別說跟她完全沒關系。”

  傅雲濤半是調侃半是認真地笑:“咱們的大業離成功可是越來越近了。雖說這是你的家事,當初衝冠一怨爲紅顔,可你若真打算讓她母儀天下,我勸你還得多考慮考慮。我倒是看好小雪,你們說是不是?”

  “小雪好。”無香簡單扼要地回了三個字。

  他們……真的想謀反!而且,從他的話裏聽起來,君默言好家還是爲了君惜玉搶了蕭若水而決心起兵的!哈,真是諷刺,想不到我跑到古代還看到了另類版本的吳三桂了!

  可笑的是,我居然成了他們議論的話題?真不知是該感到榮幸還是悲哀?或許在他們看來,把我推上後位,就是對我最大的關愛吧?怎麽不問問,我想不想要那個位置?

  “雲濤你瞎說什麽呢?”一直沈默的君默言終于開了金口。

  “默言,也不算瞎說了。只要消滅掉蕭家的大部勢力,再握住蕭若水這張王牌,還怕蕭昆到時不爲你效力?到時再娶了端木郡主,把慶王手中的兵權也拿到手中。我看最多三五年,這天啓王朝便要改號了!”

  “主公戰功彪柄,又身爲皇室長子,最可笑的是君惜玉身爲帝王,居然沈溺于男色!搞得連子嗣都要求助于人,哪裏有半點明君的樣子?到時再把當年陷害玉太妃的背後主使之人揪出來,還主公一個清白。何愁人心不附?這天下遲早是主公的!”

  傅雲濤與無名一唱一和,把個謀朝攥位之事說得易如反掌,卻把我聽得又驚又怒又氣又急,連呼吸都不敢用力,生怕被他們發現。

  好一個君默言,嘴裏說著對夢影沒有興趣,其實暗地裏早就計劃好了!連對蕭若水都是欲擒故縱,耍了一個花招,把我們這群女人玩弄于股掌之間!

  “雲濤,你扯遠了!”君默言拂然不悅,聲音裏帶了些嚴厲:“我君默言還沒落魄到要靠女人成事!”

  “哈哈,話不是這樣說。有捷徑走,幹嘛繞遠路?”俜雲濤哈哈大笑著,踉跄著上前,咣當一聲,踢翻了一條圓凳:“我知道了,你怕小雪生氣?

  “小心點。”無塵上前樓住他歪斜的身子,低聲輕責:“副幫主,你喝多了,別亂說話了。”

  “嘻嘻,默言,小雪很好搞定的!她的心事全寫在臉上。這都怪你,婆婆媽媽!女人嘛,一旦成爲了你的人,就死心塌地了!嘿嘿,要不,咱們再演一場苦肉計?”俜雲濤攀著無塵,大著嗓門嚷:“無香,你就再當一回刺客好了!”

  我的心一涼——上回的刺客是無香?當著我的面上演的那一幕血淺三尺,讓我撕心裂肝的慘劇,竟然是一場精心設計的騙局?可是,他們怎麽能算准我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如果我不出來呢?那一場戲不是白演了?

  “上次是適逢其會,剛好有人夜探王府,王爺才將計就計,混水摸魚的。”無香淡淡地解釋:“而且,王妃突然出現,那一飛镖只差一點就射中了她,我離得太遠,救之不及,捏了一把冷汗。幸虧王爺技高一籌及時超到,不然後果不堪設。。。”

  “少來,王爺說後來是你先用劍指著小雪的!”俜雲濤一點也不賣帳,揮手打斷他的話:“不然那賊人也不會一直攻小雪。”

  “呃……那時王妃在王爺懷裏,很安全。。嘿嘿,看他們一直不冷不熱,心裏急,突然想。。恩。。嘿嘿。”無香狼狽萬分,說話開始結巴。

  “結果,害得主公爲了王妃差點假戲真做,斷了一條手臂!”無名頗不贊同地接過話頭:“所以,這苦肉計還是別用了,萬一弄巧成拙就不好了。“

  “對對對,女人雖然可愛,但爲了她們丟了命卻是劃不來的。況且,默言還有大事要做,可不能因小失大。”傅雲濤嘿嘿笑。

  “不過,話說回來,默言的苦肉計雖好,到後來卻有點畫蛇添足。要不是我機靈,當場點了他的穴道,差點就讓他說露了餡!所以,默言,你後來能一親香澤,那完全是我的功勞!”

  “還得加上無名的誇大其辭才行吧?只不過,王妃那幾天著實嚇得不輕,失瑰落魄的,都瘦了一圈,瞧著怪可憐的,害我好幾次都想告訴她實情了。唉!”

  “我現在只擔心,以王妃的性子,不知道能不能與蕭貴妃相處得好?還有端木郡主,好象也很她不和。唉,只怕她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無塵擔憂的事情還真多!可是,我卻越聽越恕,越聽越驚,越聽越火——還有誰也參與了?喜兒?青玉?青環?每次把我抱到床上去的人是誰?

  好!好得很!感情這場苦肉計還變成了一場人民戰爭了?居然全民總動員,合起來夥來騙我?

  行,有種!我不得不承認,他們真的幾乎要成功了——要不是君默言弄假成真,傷得實在太重,我還真的感動得差點以身相許了!

  我冷笑,怒火在胸中狂燒——好,我蘇秦也算是長了臉了!不枉來這昭王府幾個月,有那麽多疼我的人,我是不是應該跪叩上茶?

  “哈!無塵你就少擔心了!等默言稱了帝,那可是坐擁三千後宮,才兩個她就受不了了?以後怎麽辦?放心,女人嘛,多多益善,會哄就行了,對吧,默言?”傅雲濤哈哈笑,語氣格外的漫不經心。

  “你以爲王爺象你哪?成天左擁右抱,流連花叢?”無塵不服氣,頂了回去。

  “好了,沒影的事,瞎扯什麽?都散了吧,回去好好想想下一步該怎麽走。”君默言冷著聲音喝止了他們的爭執,淡淡地下著逐客令。

  “走就走,哈哈,今天喝得真痛快!”隨著一陣雜沓的腳步聲,人群漸漸遠離,秘室慢慢地歸于沈寂……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2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8 PM 編輯

  108

  夜深人靜,萬籁俱寂,秘室裏只剩下君默言與我兩個人。靜得能聽到我的心臟在怦怦的狂跳。

  君默言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呆立房中不動,好似心事重重,又好象仍沈浸在即將成功的巨大喜悅之中,久久無法自拔。

  我冷笑,這還用猜?肯定在那裏自我陶醉著呢!

  不對,好家有輕微的腳步聲向這邊走了過來——糟糕!他睡前有看書的習慣,我怎麽忘了?被他發現我死定了!

  不行,不能等他過來再發現我,得我先出聲。

  那個大嘴巴剛才說什麽來著?我的心事全寫在臉上,所以很好搞定?居然還合起來演戲騙我?

  臭小子!本姑娘不發威,你們全當我是病貓?

  好!就讓我來好好教教你們,什麽才是真正的話劇!當本姑娘那一學期的戲劇祉白混了啊?拿奧斯卡獎雖然是今生無望,騙騙幾個沒開化的古人,那還是遊刃有余。

  我一咬牙,霍出去了!

  “默言……”我閉上眼睛,放軟了嗓子,聲音迷離中帶著一絲驚惶,嬌柔得象要滴出水來,制造出那種半夢半醒的放果。

  “小雪?”君默言一驚,兩步跨了過來。

  “別離開我……”我依然緊閉著雙眸,努力從眼角擠出一滴淚,緩緩滑了下來。

  “小雪,醒醒!”君默言伸手推了推我,聲音明顯軟了下來。

  “默言,”我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呆呆地仰望著他,一臉的迷惘:“你,你回來了?“

  “你來多久了?”君默言輕皺眉頭,俯瞰著我:“你來這裏做什麽?”

  “我等你啊。默言,早上的話,不是真心的,你別離開我!”我可憐兮兮地低訴著,猛然起身,撲到他的懷裏,狠狠地接住他的脖子——靠!老子掐死你!

  “咳,咳!誰說我要走了?你聽到什麽了?”君默言下意織地環住我的腰,掙紮著掰開我的手。

  “嗚嗚……我後悔了!我不要你不理我,我也不要休書!”我悲從中來,嗚嗚低泣。

  爲了失落的心情,爲了被騙的憤慨,爲了我來不及綻放便宣告夭析的愛情……

  “噓,小雪別哭了。”君默言被動地抱著我,幾步繞出屏風,走回到床邊,輕輕拍我的背,啼笑皆非地安慰我:“誰說要休你了?”

  “嗚嗚……”我哭得更大聲,埋在他的胸前,把眼淚鼻涕通通揉到他幹淨整潔的衣服上,恨聲指控他:“你自己說的啊,還有十七天,連日子都記得這麽牢,肯定是巴不得我早點走,才記得這麽清楚!”

  “呃……不是因爲這個才記得的,你誤會了。”君默言接住我,聲音裏滿含柔情。

  誤會個屁!三千後宮都准備好了,以爲塞給我一頂皇後的帽子就了不起了啊?本姑娘不稀罕!

  本來想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可是,是誰說的?人走過必然留下痕跡。我走了,當然也得給你留下點什麽。要不然,豈不是枉費我們相識一場的緣份?

  “可是,你好狠心,都不理我。把我一個人丟在這冷冷清清的王府裏……”我含著淚指控他,半真半假地抱怨:“我好寂寞,好害怕你不理我了。”

  “寂寞?”君默言的身子突然緊繃了起來,陸入沈默中久久不語,久到我終于忍不住從他懷裏擡起頭來。

  他神色僵硬,目光冰冷,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我心中一動,忽然明白了——蕭若水當年就是用這個借口離開他的吧?

  哼!我冷笑,心中泛起苦澀——想不到他倒是一個情種,那傷害至今還殘留在他的心靈深處。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來招惹我?

  “默言……”我伸手輕推他。

  “對不起,我最近太忙了。”他回過神,放緩了臉色,伸指輕拭我頰邊的淚痕,衝我露了個淡淡的歉然的笑客:“以後會注意。要是太晚了,你就別等,先去睡吧。”

  我不語,眼中漸漸流露出傷感——以後?對不起,我們完了,再也沒有以後了!

  “小雪,你怎麽了?看起來心事重重。”君默言疑感地凝枧著我,小心地試探:“你,是不是聽雲濤說什麽了?”

  “沒有啊?”我擡起頭,雙目灼灼地盯著他:“他有什麽要告坼我嗎?”

  “不是,他那人最喜歡胡說八道,所以,別理他就好了。”君默言轉頭,避開我的艦線。

  “默言,我們訂的那份協議,作廢好不好?”我暗暗歎一口氣,伸手摟住他的腰,低聲撒著嬌,不動聲色地把話題拉回來。

  “難不成你還留著?我的早撕了。”君默言訝然回望。

  “真的?”我笑得一臉燦爛,掏出懷裏的那份協議書三兩下撕個稀巴爛,拋了出去,破碎的紙紙似無數振翅翻飛的煳蝶,翩然飛舞。

  “默言,我好喜歡你!”我雀躍地撲到他懷裏,一顆頭在他胸前慢慢地蹭啊蹭,一直蹭到他耳邊。

  女人多多益善是吧?我看你怎麽吃得消?

  “小雪……”君默言輕抽一口氣,身子瞬間繃得筆直,象被我點了穴道。

  “你怎麽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我幫你揉揉?”我故做訝然地瞧著他,把手靈活地伸進他的衣衫,輕輕地按揉,惡意地四處點火。

  “別,亂,動!”他用力握住我的手,艱難地吐出三個字,頸邊青筋暴起。

  “你喜不喜歡我?”我攀住他的胖子,輕輕扭動身體,若有意似無意地擦過他的身體,湊到他耳邊低聲呢喃:“不公平,你都沒說過!”

  “小雪……”君默言眸光轉黯,伸手握住我的腰,翻身把我壓在身下,深深凝視著我,喘著氣低聲警告:“你在玩火,知道嗎?”

  我冷笑。

  錯!我不是在玩火,我是在放火!

  燒死你個死色鬼!

  “玩火?”我輕輕眨了眨眼晴,露出小鹿般純潔的眼神,一臉無辜地瞧著他:“沒有啊,我是真的想知道嘛!”

  哼!只要會哄就行了?我看你怎麽哄?!

  “喜歡。”他悠然一歎,燦若星辰的黑眸緊緊地逼視著我,強壯的身軀親密地擠壓著我的身體,不容我有絲毫退縮的余地。

  沒想到他真的說了出來,語氣竟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一怔,猶如被施了定身法,絲毫也不能動彈。

  觸到他眼底赤猓裸的欲望,臉止不住的發熱,發燙。卻鬼使神差的移不開眼,固執地與他對望,彷佛要看穿他的靈魂。

  “乖,閉上眼睛。”他低笑,輕聲地誘感我。

  我發現思維已經停擺,只能依著他的指示,傻傻地閉上眼睛。感覺到他溫暖的薄唇輕輕地覆住了我,舌尖傳來淡淡的酒香,澀澀的,微苦中又帶著些淡淡的甜。。。

  他溫柔地加深這個溫。他的舌占有我的甜美,與我嬉戲,帶著魔力的雙手輕顫著撫上我的嬌軀。

  他的呼吸漸漸濃濁,鬓角漸漸滲出細密的汗珠,身體的溫度極速地飙升,親吻的力度漸轉粗魯。

  我忍不住輕顫,在他柔情似水的細吻,熱情如火的侵略下,我情難自禁,呼吸因難,心髒狂跳。我想推開他,可是雙手卻更緊地抱住他。我想尖叫,被他熱情的唇舌吞沒了聲音……

  也許,他對我並不是全然的無情吧?只是我們相遇在了錯誤的時空,錯誤的地點!他的心裏,早就駐進了另一個身影。他,給不了我要的那份完整無缺的純料的愛。

  我緊緊攀住他,隨著他溫柔的親溫,心酸的淚水緩緩地滑出眼眶,越流越急,越徜越多——上帝原諒我,就讓我最後一次放縱自己的感情,依偎在他溫暖的懷抱裏吧!

  “怎麽又哭了?”他嘗到了苦澀,放開我,微微退開身子,訝然的擡頭瞧著我。

  “我,只是太高興了。”我吸了吸鼻子,收拾好傷感的心情,重新武裝自己。

  我只想懲罰他,差一點卻把自己也搭上。

  火,果然不是那麽好放的。

  “傻瓜!”他寵溺地低語,俯身溫去我的淚水,火熱的吻逐漸向下,試圖重新捕捉我的紅唇。

  我伸手撐住他的胸膛,躲閃著他的熱情:“別這樣,默言。”

  “雪兒,別躲。”他輕輕按住我的腰,溱黑如夜的星眸裏跳躍著欲望的火苗,極其認真地凝視著我,低聲地呢喃:“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

  “可是,”我含羞帶怯地垂下頭,低聲輕輕給他一擊:“我不方便。。”

  “嘎?”好半天才意識到我在說什麽,他一怔,笑容僵在臉上。

  我乘機從他身下逃離,理了理散亂的發鬓和亂了的心情和呼吸——夠了,遊戲到此結束!再玩下去,我怕無法控制了……

  “可是,我記得你不是這幾天。。”他定了定神,伸手扣住我的手腕,滿臉的疑感。

  “你什麽意思?”我有些羞惱,狠狠地瞪他:“不相信我?”

  “不是,我怕你體內的余毒未清。”他微偏過頭,俊容上椋過一絲狼狽,著急地解釋:“你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我幫你把把脈……”

  想起他案頭那幾本醫書,我忍不住冷笑著輕嘲:“不必了,我不舒服,自然會去找無名。不勞你費心了。”

  真當自己是天才哪?看了幾本醫書就了不起了?拿我當白老鼠搞試驗呢!

  “不行!”君默言絕然地揮了揮手,皺起眉頭,正色睇著我:“以後,你若是不舒服,直接跟我說,不准去找無名。”

  “不准?憑什麽?”我也火了,忍不住捉高了聲音,嘲弄地睨著他:“他專爲你服務,我不配,是嗎?”

  “別的病可以找他。”他咬著唇,臉客上浮起一絲可疑地暗紅:“這個,只能找我。我再看看書,應該沒問題了。”

  什麽這個,那個?我先是茫然,瞧著他微紅的臉,忽然恍然。忍不住失聲笑了出來——倒!真是別扭加龜毛的男人!那他以後稱帝,是不是所有的妃子生孩子,都歸他親自接生?

  可是,一想到他今後將有無數的妻妾,他今天對我所做的一切,甚至更親密的事,都將會在她們身上重複……我一陣心寒,忽然又笑不出來。

  “呃。。我只是,只是不喜歡別的男人太接近你。。”君默言表情尴尬,語氣卻認真無比。

  可惜,我被妒忌和愦恕衝昏了頭腦,一心只想報複他,只想著如何給他沈重的一擊,裉本就無暇去細細體會他語中的深意……



  109

  我破天荒起了個大早,到學校轉了一圈,給大夥布置了一堆測驗題,丟下那一群叫苦不疊的小鬼,光明正大地溜了出去——我終于知道,爲什麽老師那麽喜歡搞測驗。

  左折右彎,找到那間不起眼的君儀客棧,想起上次被江子楓暗中偷聽的教訓。這回,我包下了整個西跨院——反正也花不了多少錢。

  迎著料峭的春風,我獨自攀爬在雪峰山上。扶著那些漢白玉欄桿,拾階而上,百感交集。

  上次來,帶著憧憬與希望。一行人有說有笑,興高采烈。而這一次,我滿懷著傷感與憤慨,形單影只,傷心人別有懷抱——世事,果然難料。

  剛進到禅院,又見到上次替我解簽的那位老師傅,她一臉慈愛地瞧著我:“施主,你眉尖鎖愁,心懷憂憤,可是遇上難解的事了?”

  我不語,只從袖中摸出銀子添了香油。

  “佛語有雲,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堤。”師太絮絮低語:“施主,你我有緣,貧尼勸你一向,切莫被表面的現象迷惑了雙眼,以至迷失了心智,找不到方向。”

  喝!跟我打偈語呢。

  “菩堤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我煞有介事地隨口吟誦,似笑非笑地瞧著她:“師太是不是想告訴小女子這個道理?”

  “施主果然是深具慧根,善哉,善哉!”她雙手合十,妙目中閃著祥和的光芒,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微微一笑:“看來,不久施主必會拔雲見月,我不用替施主擔心了。”

  切,背兩向偈語就是有慧根了?那再說幾句,不知道會不會要我出家,繼承她的衣缽?

  我哂然一笑,轉了話題:“師太,我是來此見一位朋友的。她借住在貴寶刹,煩請師太代爲指引一下。”

  “哦,施主是要見鍾施主嗎?她現在應該在後院那片梅林。”師太微笑著指著後山:“你從偏殿穿過去,拐一個彎,穿過一個月洞門就是了。”

  “多謝師太。”我行禮致謝,很快地走到了那處在懸崖邊的梅林裏。

  人生如戲,戲如人生。我,也不能免俗。而且是個惡俗的人——我悲哀的發現,原來我骨子裏也是個徹頭徹尾極端自私的人。

  “林小姐,其實你不做昭王妃,也許還有更好的選擇。我,也會傾全力幫你。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我咬唇,終于勇敢地面對她。

  說完這幾句話,心裏忽然就輕松了,仿佛放下了什麽。

  “你想反悔?不,你怎麽可以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給我希望,再一次又一次殘忍地破滅掉它!”林書雁神情悲哀,對我怒目而視:“我已嫁人,還有什麽地方可去?與其去別的地方以棄婦的身份重新開始,不如去昭王府。”

  “你考慮請楚了,決定了?”我輕歎——她的話,不無一定的道理。我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時代,離婚對于女人來說,幾乎是滅頂之災。

  “是,是好是壞絕不怨天由人。”林書雁咬著唇瓣,神情堅決。象個慷慨赴義的壯士。

  “那好,我們下山吧。”

  一乘軟轎,一路直接把我們擡到了君儀客棧的西跨院。我扶著裹在重重紗幕中的林書雁,快速地走了進去,開始了全新的生話。

  當林書雁穿過幾重門,進到這間到處立著銅鏡的房間時,臉上除了驚奇就只剩下詫異。

  “這裏,就是你以後學習的主要場所。你的一舉手一投足,每一個側面,都會真實地反映到你的眼睛裏。即使我不在,你也一樣可以通過它們,了解到自身的不足。”

  我簡單扼要地給她介紹了一下她今後要學習的內客,便開始了對她模仿能力的強化訓練……

  與此同時,我也漸漸開始疏遠君默言。

  奇怪的是,疏遠他之後,我驚訝的發現——我與他的關系竟然出現了奇妙的變化。

  是,他又在偷偷地透過書本打量著我——而這,好彖已是今晚被我捉到的第十五次。

  真是諷刺,以前都是他埋頭讀書,而我總是心不在焉,偷偷觀察著他。想要引起他的注意,想要跟他說話。什麽時候,我們之間的地位互換了?

  難道,真的只有當你即將失去的時候才會懂得要珍惜?

  也或者是因爲我已經決定放手,失無所失,棄無所棄,所以便升華了,豁達了,超然物外了?呵呵,再想下去,或許我真的可以成佛了!

  “小雪。。”

  我擡頭,君默言終于放下手中的書本,挑眉凝望著我:“我們談談?”

  我笑——這好像又是我以前最常跟他說的一向話。只不知,我的這個表情是不是他常對我用的那個欠扁的笑?

  “說吧,又惹了什麽事了?”君默言用著了然而又夾著憂心的眼神瞧著我:“這幾天,你一直心事重重的,話也少了,笑容也少了,發呆的時間倒多了。”

  呃,他總結的真詳細,只不過得出的結論卻出現了偏差——我並不是一個整天惹禍的禍胎。

  只是,這再一次證明,我真的沒有感覺錯。他的確是在觀察我。這樣安靜沈穩的我,讓他不知不覺陷入了不安。

  對于能夠引起他情緒的波動,以前我一定會沾沾自喜,雀躍不已。可是,現在看在眼裏,爲什麽卻只覺得悲哀?難道,一個人失去了愛情,連心也會死去?

  “沒事,我只是在學著瑞莊。”我偏頭,故意朝他輕松地一笑:“你覺得象不象?”

  “好好的,學什麽瑞莊?”對于我的答案,他明顯一怔,又驚又詫,沒好氣地斜睨了我一眼:“哪那麽多鬼主意?嚇我一跳,以爲你都裏不舒服。你啊,還是保持原樣就好。”

  可是,他的唇角卻微微上翹,偷偷籲了一口氣,低下頭,躲在書本後面輕松地笑了……

  通過十天的練習之後,我與林書雁交換身份,試探著讓她走出客棧,到學校裏呆了一上午。

  等在客棧的那半天,對我來說,猶如一個冬天那麽漫長。

  林書雁滿面通紅地回來,她沒有說話,拉住我的手,雙眸燦亮,盛滿了愉悅的笑客,象顆閃閃發光的寶石,渾身散發著幸福的光芒。

  “恩,看來表現良好。”我微笑,淡淡地瞅著她,並沒有被這小小的勝利衝昏頭腦:“可是,也別高興得太早。今天沒有課,曉筠也不在。”

  “是,我會更用心的練習。”林書雁羞澀地微笑,雙頰潮紅:“可是,她們一直叫我小雪姐姐,我很不習慢,差點沒反映過來。”

  “這個,你要是不喜歡,等你跟她們相處久了之後,可以要求她們改過來。現在,我也沒有辦法,抱歉。”

  對,這是我的一個疏忽——看來,我得替她加一節稱呼適應課了。只是,每天對著鏡子,叫自己的名字,不知道是一個什麽感覺?哈,把這當成一個全新的體驗,好象也不錯。

  “不要緊,小雪,好像也挺不錯的。”林書雁瞧著我,微笑:“今天敏郡主問我一道題目,我不會做,差點嚇出汗來。你可不可心告訴我,什麽是數學?”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把這學期的課程提前結束掉。至于以後,就要靠你自己去圓謊了。反正,我本來就是一個懶人,不按牌理出牌掼了的。課是突然開的,突然結束掉,應該也沒有人感覺到驚奇。”我滿不在乎地回答。

  時間太緊迫,我不可能把一個從未接觸過數學的人,變成一個數學老師——再一次證明,外在也許可以模仿,但內在的那些東西,卻是獨有的。誰,也不可能真正完全成爲另一個人。

  “你,活得可真潇灑。”林書雁怔怔地瞧著我,眸中流露出羨慕之色。

  “潇灑嗎?我不覺得。”我淡淡笑:“任性倒是真的。“

  她又哪裏知道,不論是任性還是瀟灑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2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39 PM 編輯

  110

  我一邊陪林書雁練習,一邊爲我的離去做著准備。等她練得差不多時,特意到珩、街上的成衣店采購了一批衣服,每一套都是一式兩伴。

  始料未及的是,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後,已不僅僅是林書雁在模彷我——某些方面,在她的潛移默化之下,我也漸漸發生了改變。

  當我與林書雁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並肩站在鏡前,臉上是同樣的表情。有一瞬間,竟連我自己都産生了錯覺——究竟是林書雁在模仿我,還是我在模仿她?

  這一周來,我與林書雁開始輪流替換著在學校裏出現——效果還不錯,沒有引起別人的懷疑。頂多是奇怪我有時說話會前後有點不一致。

  所以,我決定今晚讓林書雁在王府過夜——如果成功,那麽我隨時就可以走了。

  “我…”林書雁滿面绯紅,目光閃爍,欲言又止。

  “不用擔心,你只要在書房裏安靜地呆上一個時辰,偶爾與他說兩句話,然後回到房間休息就行了。”我輕輕拍了拍她的肩,遞給她一個鼓勵的微笑:“就跟平時面對曉筠她們一樣,很筒單。”

  “可是……昭王和她們畢竟不一樣。”林書雁微垂了頭,低低地辯解。

  “叫默言。”我淡淡地糾正她的稱呼,嘲弄地輕笑:“沒什麽不一樣,也不過是一個鼻子兩只眼睛。實在怕的話,你當他是一張畫好了。”

  “你們。。是夫妻啊。”她咬了咬唇,終于說出了猶豫的原因:“就算在書房裏不說話,那回房。。以後呢?”

  “哦。”我了然,淡淡地笑:“放心,他跟我只是掛名夫妻,所以不要擔心同房的事。”

  林書雁驚訝地看向我:“成親半年了,他。。你們。。”

  “是,所以我說君默言那人不是普通的難相處。”我不以爲意,自嘲地一笑:“我花了半年的時間都搞不定他,希望你能有辦法博得他的好感,最終擁有一段幸福美滿的婚姻。我,祝你成功。”

  她沒有說話,秀美的容顔上充滿了自信的微笑,邁著輕快的步伐,出了客棧,向昭王府前進。在夕陽的余輝中,整個人煥發著青春的光彩。

  我躺在客棧的硬板床上,身上蓋著的明明是才換上的幹淨簇新的棉被。可是,那股腐敗的味道,卻固執地在鼻端萦繞,揮之不去。

  擁著被,傾聽著牆外街道上傳來的隱隱車馬聲,不知何處的醉漢罵罵咧咧的吵鬧聲,心驚肉跳,輾轉不能成眠。

  忽然強烈地想念起昭王府裏屬于我的那床柔軟幹淨,永遠散發著淡淡的幽香的蠶絲被;想念起昭王府裏那恬淡靜谧,讓人心安的甯靜氛圍。。

  現在,林書雁應該已經和君默言獨處一室了吧?他還是在研究著那幾本醫書,固執的想要自己來替我治病嗎?

  林書雁與他會說些什麽?應該沒有露餡吧?我自嘲地一笑——當然沒有,不但沒有,說不定他們還相談甚歡。否則,這會兒,昭王府應該鬧翻天了。

  一念及此,一股酸澀與失落感席卷而來,強烈得幾乎要將我淹沒。

  蘇秦啊,你有點出息好不好?想想他對你到底做了什麽?他究竟有哪一點值得你留念?婆婆媽媽的,一點也不象你了!

  時間,在我的一夜搌轉下悄然流逝,天邊,終于露出了魚肚白。我如釋重負的同時,又若有所失。

  林書雁終究還是憑借著她的聰明與機智安全地渡過了在昭王府的第一夜。沒人辜負她和我這段時間裏的辛苦。我,終于可以離開了。

  突然不想看到她成功後那一臉喜悅的笑客,所以我沒有按照預先約定的那樣在客棧等待她的歸來,情悄地從客棧的廚房溜了出去。任無情的霜風拂亂了我的發絲,慢慢在街頭溜達到天色大亮,才不急不慢地跨進了報社的大門…

  在學校跟曉筠她們混了一天,拉拉雜雜地說了許多平時根本不可能說的惡心的話。突然覺得學校裏每個孩子都是那麽可愛,一個個全都象個小天使,讓我舍不得離開。

  可是,天下無不散的筵席。我與他們就象是兩條交叉線,短暫的交彙之後,便是永遠的離別。。

  “小雪姐姐,知不知道你今天很奇怪?”感情上一向粗枝大葉的芷靈,瞅著我突發奇語。

  “哪裏奇怪?”我吱唔其詞。

  “哼哼,這個我從今天早上開始就發現了。”曉筠不耐地翻了個白眼:“所以,我還特地去查了一下姐姐今天的行程。”

  “曉筠?!”我故做生氣地拉長了臉,心中卻暗暗吃驚——糟糕,我表現得有那麽明顯嗎?可不要教她們瞧出破綻才好。

  “哎呀,小雪姐姐,曉筠她也是一番好意啦,你就別生氣了”芷靈急急地傾身過去詢問:“怎樣?有什麽異常。”

  “一切正常。”曉筠一手托腮,另一手輕輕地敲擊著桌面,一臉深思地看著我:“就是這樣才更奇怪——什麽事都沒發生,你幹嘛一副心事重重,好象要離開我們永遠不回來的樣子?”

  “小雪姐姐,你要到都裏去?”芷靈倒吸一口氣,可憐兮兮地按住我的手:“不要啊,你走了我們怎麽辦?”

  “我能到哪裏去?別聽那丫頭胡說。”我勉強一笑,輕輕掰開她的手,借機垂眸避開她疑感的視線。

  “不是啊,如果小雪姐姐要離開的話,我知道她想到哪裏去!”曉筠雙目炯炯地盯住我不放,臉上竟是一副極笃定的表情。

  “去哪?”惜瑤與芷靈異口同聲地問。

  “去渲州或泰州。”曉筠一臉平靜地望著我,輕輕地吐出這個爆炸性的地址。

  “天啊!小雪姐姐,你不是要自己做那什麽戰地記者吧?”芷靈驚訝得嘴巴張成了O形,滿臉的不可置信:“怎麽可能,小雪姐姐可是個王妃,她怎麽可以以身試險?”

  “不,不可能。”惜瑤將頭搖得象個挨浪鼓:“就算她想去,我二哥也不會答應啊!”

  “你們還不了解她?只要她下了決心,天下有什麽事是她不敢做,又不能做的?”曉筠不屑地輕撇嘴角,目光淡淡地掃過她們,最後落到我的身上,低聲卻堅決地宣布:“我反正決定了,我要跟著她去!我會時刻注意你的行蹤,所以,小雪姐姐,你別想甩掉我!”

  “啊,小雪姐姐,你打算帶曉筠去?”惜瑤跳過來拉住我的手:“那我也要去!”

  “對,對,還有我!”芷靈唯恐天下不亂,也來摻一腳。

  “誰說我要去了?”面對那三張布滿了憧憬與熱切的秀美臉蛋,我狂暈!

  我自己一個人能不能成功走掉還是個問題。若是還帶著她們這麽一個明顯的大目標,保證離京不到三十裏就會被追回來的!

  她們以爲打仗是好玩的?把當戰地記者當成去遊山玩水了?真以爲離家千裏,就跟到雪峰山去逛一圈那麽容易?

  “算了,你們都做夢去吧,我懶得理你們!”我掙脫她們的手,跳起來往門外衝:“我回家去。”

  “記住,如果要走,一定要帶上我們!”

  在她們的魔音穿腦之前,我頭也不回,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回了昭王府。

  吸取了曉筠她們的教訓,這次在喜兒她們三個面前,我不敢把離情別緒表現得太過明顯。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心底的那份酸澀竟是越來越濃,揮之不去,漸漸地凝聚在心底,化成一份沈甸甸的抑郁……

  “小雪,小雪,你出來!”傅雲濤手裏捏著一張當天的逸林日報,哇哇大叫著,從外面狂衝了進來。

  嘿嘿,來了?不知道他們挖到啥好消息了。不過,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絕對是個勁爆的新聞。

  “什麽事?”我裝做一臉詫異地站起來,迎了出去:“到底出什麽事了?”

  “你少給我裝蒜了!”傅雲清一掃平日的俊逸潇泗,風流倜傥樣,死命地瞪著我,牙齒咬得咯嘣響:“不是你的馊主意,報上會登這麽無聊的事?”

  “無聊的事?”我假裝困惑,瞧了瞧負著手不語,站在君默言身邊,准備看好戲的無香:“他說的什麽意思,你懂嗎?”

  “可能他無意間得罪誰了吧?哈哈!”無名不緊不慢地跟了進來,意有所指地瞄了我一眼。

  “小雪,我的姑奶奶。”傅雲濤苦笑著,衝著我又是作揖又是拱手:“你對我有什麽不滿,直接說就好,我改就是了。犯得著給我背後使陰招嗎?

  半個月前,我讓渲州分社收集一下傅雲濤成長過程中的糗事,結果遲遲沒有消息,我差點把這件事給忘了。

  今天早上到報社去,張幄卻告訴我,說那邊的資料已經用飛鴿傳過來了。同我打算怎麽處理?我當時郁悶之極,哪裏有心思看?隨手交給張幄,讓他整理一下,做一期專刊。

  具體內客我也沒有看到,所以不知道究竟他們報上都登了些啥了?現在看他反映這麽激烈,想來那些消息夠他喝一壺的了。

  “那報紙拿來我看看?”我伸手問他要報紙。

  “真的不是你幹的?”傅雲詩斜著眼睛半信半疑地瞧著我。把手藏到背後,怎麽也不肯遞給我。

  “拿來吧,”無塵手一伸,冷不防從他手裏搶過報紙,隨手塞到我的手中,大笑著躲閃著傅雲濤的追逐:“收什麽收?現在全黑雪的人都知道你七歲才開始說話,十歲還尿床,十五歲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好客易偷了你娘最寶貝的一枝钗送給她,卻被她無情地拒絕。

  ”幹嘛獨獨瞞著小雪啊?”

  “不是吧?十歲還尿床?”我一臉駭然,指著他,忍不住哈哈笑:“雲濤,這麽愛耍貧嘴,居然七歲才開始說話?我說你怎麽這麽風流,原來是青春發育期受了刺澈,失常所致啊!”

  “無塵,你給我站住。。”傅俜雲濤風流公子的形家俱毀,氣急敗壞,把無塵追得滿屋子亂竄。

  我彎著腰,瞧著那兩條追逐的身影,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哈,這回,真的什麽仇都報了!

  笑得正歡,目光微閃,眼角余光忽然觸到君默言含著溫柔地笑,靜靜地凝視著我,象被電擊了一下,不自在地直起身,笑客漸漸地從臉上隱去——他,幹嘛那樣看著我?

  “咳,鬧那麽久也夠了,都回去吧。”無名望了君默言一眼,再瞧我一眼,忽然輕咳一聲,把他們全都趕了出去,害我窘迫得紅了雙頰。。。



  111

  “呃,我先睡去了。”低著頭,我側身與他擦肩而過。

  “別走。”君默言忽地伸手,輕輕扣住我的手腕,聲音輕而飄忽,象是怕驚嚇到我。

  “有,有事?”我一驚,下意識地一甩手想甩掉他。

  “小雪,你要躲我到什麽時候?”君默言喟然低歎,黑眸緊緊地逼視著我。

  “我,我哪有躲著你?”甩不掉他的控制,我有些心怯,擡頭衝他勉強地笑了一下:“不是天天都跟你見面?”

  “瞧,你的笑客多勉強。”君默言無奈地輕睇著我:“知道嗎?你很久都沒有笑得剛才那麽開心了。久得我都不記得上次你這麽大笑是什麽時候了!“

  “哪有你說得這麽誇張?我天天笑的啊。”我忽然一陣心酸,眼睛一澀,淚水忽然就湧進了眼眶。

  “小雪,最近這段時間你究竟怎麽了?生病了嗎?”君默言心疼地擁我入懷,下巴緊緊抵住我的發旋:“話也少了,笑也淺了,人也瘦了……知道嗎?這樣的你,象是換了一個人,一點也不象是原來的小雪了!”

  “都有你說的這麽嚴重?”我心中酸楚,伸手用力掰他環在我腰間的手——這算什麽?明天就要走了,卻在這裏纏綿不林?

  “是不是……那天,我,嚇到你了?”君默言放松了力道,卻固執地不肯松手,緊緊擁著我,象是怕我突然跑掉,聲音含在喉嚨裏,夾著無奈與狼狽:“如果是,我向你說聲對不起。”

  呃,他說到哪裏去了?想起那天兩個人在密室裏差點擦搶走火,我的臉騰地一下紅到了耳根。可是,那久違的溫馨卻漸漸地盈滿了胸腔,我不由自主停止了掙紮,身子慢慢地軟了下來。

  “昨晚你明明就坐在我對面,我卻感覺你離我好遠好遠。那樣安靜的你,讓我感覺好陌生。我讀不出你的心思,猜不出你想做什麽。甚至有一度,我産生了荒謬地錯覺,覺得坐在我對面的根本就不是你!“

  “呃,你說笑了,不是我還有誰?”我暗暗吃驚,又忍不住暗暗歡喜——他終究還是沒讓我失望,盡管沒有完全分出來,卻終于還是感覺到了我和她的不同。

  “是,我也知道這想法有多可笑。“君默言緊緊地擁住我,我可以明顯地感覺到他的身子在輕顫:“可是,明明是一樣的容顔,一樣的微笑,甚至連身上的香氣都是一樣,可我……诶!也許你會覺得好笑,可那一刻,突然意識到小雪有可能不是小雪,我有多惶恐,你知道嗎?”

  不,請不要在這個時候用你的感情來動搖我——天知道,要做這個離開的決定到底有多難?爲了離開你,我下了多大的決心,流了多少淚,在暗夜裏傷了多少回心,你知道嗎?

  現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逞,正所謂開弓沒有回頭箭。我,是不可能再爲了他的一向話而留下來了。那麽,多說何益?徒增攸此的煩惱而已!

  “你喝了多少酒?怎麽盡說些讓人聽不懂的話?”我按捺住心跳,努力把身子後仰,故意皺緊眉頭岔開話題:“臭死了,快點放手。”

  “喝了一點點,可是,我很清醒。”君默言低首嗅了嗅衣衫,咧唇一笑:“應該還不至于熏到你吧?”

  話雖然是這麽說,手下卻終于放開了我。我得回自由,急急跳離他三尺遠,掩住鼻:“你去冼冼吧,我睡去,不跟你鬼扯。”

  “小雪,答應我,不管你多生氣,也不要不理我,好嗎?”君默言拉住我的手,沈默良久,忽然迸出驚人之語:“我從來也不知道,原來沈默的雪兒是那麽可怕。”

  “嘁!你確定你說的那個人是我,不是你?”我忍不住反唇相譏:“沈默不是你最擅長的嗎?我最多只是學了你一點皮毛,離爐火純青還有很遠的距離。我都沒有抱怨,你怎麽敢……”

  忽然觸到他燦若星辰的黑眸,炯炯有神,薄唇微彎,掛著一臉盈盈的笑意,愉悅地瞧著我。那一連串的抱怨忽然卡在了喉嚨裏,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有毛病啊?被罵還這麽高興?

  “說啊,怎麽不說了?你繼續說下去,我喜歡聽。”他笑呤呤地斜睨著我,表情輕松惬意,擺出一副冼耳恭聽的摸樣:“這種精神十足,伶牙利齒的樣子,才象是我活力十足的雪兒。”

  “懶得理你。”我臉紅,輕推他一把,轉身便往房裏跑——不要臉,我什麽時候成了他的了?

  “等一下,”君默言叫住我,聲音裏夾著遲疑:“雪兒,有一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說……”

  他這人雖然沈默少言,可做事卻向來幹脆,從來也不曾拖泥帶水過。這麽吞吞吐吐,倒是挺少見的。

  我一時好奇,忍不住停下腳步,回頭瞧向他——卻見他皺著眉頭,一臉的凝重。

  “什麽事這麽爲難?”

  “告坼你可以,你可不准衝動口。”君默言沈呤片刻,小心地瞧著我見我點了點頭,這才慢慢地說:“我得到消息,惜瑤下個月初五要去和親。。”

  “什麽?”我霍地掉轉身子,衝到他身邊:“和親?這怎麽可能?她怎麽事先一點風聲也沒有得到?君惜玉要把她嫁哪裏?嫁給誰?不行,我得去找惜瑤。。”

  下個月初五?現在已經是二十八,只有一周時間,就要把她嫁出去,連問都不問她一聲,一點心理准備的時間都沒給她!太過份了!

  “等一下,就知道你會衝動。”君默言伸手扣住我的手腕:“你去哪裏?想找誰?”

  “你放開我,我要進宮,找太後,再不行找奶奶!”我氣呼呼,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倔強地不肯掉下來:“君惜玉雖然是皇上,可也不能一手遮天!總有人能制得住他。。”

  “小雪,惜瑤身爲公主,有她的使命。她,遲早要走上這條和親的路。”君默言低歎,彎腰拭去我眼角的淚,卻引發了我更多的眼淚,越流越急,越流越多。

  “荒謬!什麽叫命中注定?”我負氣推他,用力吼:“難道身爲皇室的子女,竟然連選擇跟自己喜歡在一起的人的基本權力都沒有了嗎?那還不如不做那個勞什子的公主!”

  “選擇自己喜歡的人的權力?”君默言苦笑:“你以爲平民百姓就有了?小雪,別天真了。平民中因爲貧困被父母賣掉的,不勝枚舉。宇文澈好歹是個王爺,她嫁過去,至少不必受苦。”

  衣食無憂就算是幸福了?嫁個王爺就是命好了?難道她還該爲此事歡欣鼓舞,喜不自勝?荒謬!

  “宇文澈?藏月的三皇子?”我忽然明白了過來:“這事是蕭昆一手促成的吧?你們在前方戰敗了吧?所以,便想用她換回蕭佑禮那個草包?”

  雖然我對天啓王朝的國情還不是很了解,不明白一國的公主下嫁,要經過多少繁複的手序。可是,我至少知道——兩國通婚是一件慎重的大事情!絕不可能在一夕之間達成協議。

  那麽,早在蕭佑禮兵敗被俘的時候,蕭昆就已經做好了打算了?他一邊調兵,一邊暗中運作,一顆黑心,兩手准備!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救回他的兒子。

  奇怪的是,君惜玉爲什麽一定要聽他的?我只聽說過勝者爲王,什麽時候,連戰敗的人說話都可以那麽霸道了?

  君默言默然不語,只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背,目光中含著同情。

  君默言究竟是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情的?他瞞了我多久?直到惜瑤要出嫁了,眼見再也瞞不住了,這才說了出來,是吧?好,算他狠!

  我忽然憤怒了起來——他有資袼同情誰?這件事,追本溯源,不正是他一手造成的?現在這算什麽?貓哭耗子?

  “我承認很早就知道逍遙王有此打算。但具體的日子是前天早上才獲知的。瞞著你,是因爲怕你沈不住氣,到時跑去皇奶奶那裏吵,讓她老人家爲難。”接觸到我憤怒的目光,君默言無奈地瞅著我,苦笑再苦笑。

  “奶奶會爲難?”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她怎麽會爲難?惜瑤是她最心愛的孫女。你不會想告訴我,這事太後和奶奶都知道,並且都默許了吧?”

  “皇室有皇室的現矩。”君默言沒有正面回答,卻伸手擁我入懷,輕撫我的秀發,溫言安慰:“你要往好處想,別鑽牛角尖。嫁給宇文澈,總比嫁給蕭佑禮好,不是嗎?”

  是個屁!好,你們全都站在蕭昆那邊是吧?誰也不肯替惜瑤的幸福多想一點點是吧?

  那好,等著瞧!有我在,絕不會讓他們任意擺布惜瑤的人生!本姑娘跟他們扛上了,不走了!

  “你們打算什麽時候才告訴惜瑤真相?”我打定了主意,心中反而釋然。舉袖擦去淚水,穩定了一下情緒,淡淡地瞧著他:“不會是等到出嫁的前一天才告訴她吧?”

  “公主下嫁,非同兒戲,宮裏要准備的東西太多,不可能瞞得住的。”君默言微微一笑,輕輕握住了我的手:“據我估計,今晚,最遲明天,她應該會知道了。”

  “好,我懂了。”我輕輕掙脫掉他的手,淡淡地道:“我去睡了。”

  “小雪,”君默言不放心地再看了我一眼,忍不住加了一向:“你別多事!”

  “我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出什麽大事?”我回頭冷然一笑:“放心好了,我最多陪她哭兩場,不會也不可能破壞這次親事。”

  “可是,你的表情和反映都告訴我,你不會善罷甘休。”君默言默默地瞧著我,無奈地搖了搖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我只求你這次的簍子不要捅得大到我無法收拾。。。”

  嘁!說得好象他打算幫我善後一樣!現在來擔心,早幹什麽去了?我不領情,頭也不回地回了房間。

  在房裏呆坐了片刻,理了理亂紛紛的思楮,開始擰眉苦思對策。腦中靈光一閃——對了,反正我是要走的!幹脆替她嫁了得了!代嫁一次是嫁,代嫁兩次也是嫁。有什麽了不起?

  宇文澈那人,我多少還了解一點。料得不錯的話,他的身邊現在應該有一個紅顔知己,也是我們穿越大溯中的弄潮兒。

  老鄉見老鄉還兩眼淚汪汪呢!何況我們還同是穿越人!等我嫁過去把情況跟她說一下,她還能不幫我?到時,我在藏月國恢複蘇秦的身份,天下之大,哪裏不可去?

  退一萬步講,那個同志沒有順利穿到他身邊,想要得寵那可能不太容易,但是想要離開總不會很難吧?對,就這麽辦!

  哼!他料定了我會鬧事,捅出大簍子,我偏偏不按他的思路走,偏要把這件事做得人不知鬼不覺的,靜悄悄的用最老土卻最有效的李代桃僵之計,把事情完美的處理好!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41 PM 編輯

  112

  心裏一直記掛著要早起,一晚都不敢睡踏實了,結果到天亮時熬不住,反而睡沈了。等到醒來一瞧,已經巳時了。

  我跳起來,匆匆往學校跑,果然見到意料之中的大大小小三只熊貓——那只公的,紅著眼圈,握著拳立在牆角,都快要變成化石。

  見到我進門,呼啦一下圍了上來——估計老區人民見到解放軍,也就那樣了。

  嘿,幸虧我昨天就已提前得到消息,早有了心理准備。不然,今天我准是她們中的一只。

  “惜瑤呢?”沒看到惜瑤,雖然是意料中的事,卻依然讓我感到微微的失望——這麽快就禁了她的足,說明君默言沒有對我說謊,太後和皇奶奶真的是知情的。

  “大婚需要准備的事情和東西太多,從今天開始,太後已經不允許她出宮了。”曉筠算是三個人當中比較冷靜的那一個,此刻也已沒了主意。

  “哭什麽?哭能解決同題?”我堅決地推開幾乎在趴到我身上來的芷靈,冷冷地睨著她們:“真是太讓我失望了。”

  “小雪姐姐,你已經想好辦法了?”曉筠眼睛一亮,瞬間收起了眼淚,滿懷希望地看著我。

  “沒那麽快。不過,辦法是人想出來的。”我微笑,不想把我的打算告訴她們。

  可是,很顯然,我的笑容起到了安撫的作用,他們的情緒都漸漸轉爲平靜。大家圍坐在一起,開始擰眉苦思對策。

  “首先,張幄去打聽一下,這次送親的是誰?”我輕歎一聲,交了一個最簡單的任務給那個已經悲憤得沒有力氣的男人。看著他瞬間變得蒼老和孤單的背影,忍不住又叮囑一遍:“記住,要不露聲色,極自然地打聽清楚。”

  張幄輕思了一聲,垂著頭抱著沈重的腳步去了。

  “曉筠,你二哥在禮部,你去向他打聽一下,公主出嫁,離京後林息的第一站是哪裏?”

  “你問這個做什麽?難不成真打算讓惜瑤嫁到那麽遠的地方去?”芷靈困惑地瞧著我:“你不管惜瑤了?那張大哥怎麽辦?”

  “小姐,這是兩國之間的婚姻,什麽時候輪到我做主了?”我搖了搖頭,面對她的天真,除了歎息,還能怎麽辦?

  “可是,你好象一點也不擔心。”芷靈不滿地噘著唇,嬌聲指控。

  “擔心有用嗎?”我淡淡地斜睨著她——變?變的日子還在後面呢,這就受不了了?以後咋辦?

  “芷靈,別瞎說。”曉筠輕蹙著柳眉,向她拋了個責備的眼神:“小雪姐姐什麽時候教我們失望過?她說得沒錯,越是這種時候,越應該要打起精神來,咱們先把事情打聽清楚了,到時聽小雪姐姐的吩咐行事。”

  “哦。”芷靈輕輕吐了吐舌頭,向我遞了個歉然的眼神:“小雪姐姐,那我能爲惜瑤做些什麽事呢?”

  “你進宮去陪她說說話吧。”我偏頭想了想:“就跟她說,安心等待著,別做傻事,萬事有我們呢。別自個嚇自個,記住了?”

  “好,我這就進宮去。”芷靈破啼爲笑,高高興興地走了。

  “小雪姐姐,”曉筠目送著芷靈的背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之外。突然頭也不回地冒出一向:“說實話,你心裏已經有譜了吧?”

  “嘎?”

  “你不肯說出來,是怕我們沈不住氣,讓人看出破綻來,對嗎?不要緊,我相信你!”曉筠微笑著向我揮了揮手,輕快地跑走了。

  望著她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我的心情忽然變得極爲複雜——這種毫無疑問全身心的信任,帶給我沈重的壓力;同時,也讓我感到了巨大的幸福;連帶的,還有一絲絲的慚愧。

  其實,我爲她們做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說實話,有時還嫌她們幼稚和麻煩……

  趕到客棧,見到林書雁,我簡短地向她說明了情況,然後很幹脆地告訴她:計劃改變了。我現在不但要自己從昭王府裏走出去,還要幫助惜瑤逃掉這場突如其來的厄運。而她,必需要協助我。兩個人一起,完美的演出這場李代桃僵之戲。

  林書雁靜靜地聽完我的解釋,只淡淡地回了一個字:“好。”居然沒有追問我惜瑤爲什麽要逃婚,而我又爲什麽一定要幫她?

  看來,經過這一系列的挫折與磨難之後。她,也在不斷地成長。而這,無疑爲此事的成功又增加了幾分可能。

  張幄和曉筠很快便帶來了我要的消息——護送公主去藏月的是慶王的遠房侄兒端木良。出京城後休息的第一站是鹿城。

  “瑞木良?”我不禁冷笑——看來,在兩國之間針引線的人,就是瑞木閻了。他還真是一棵不折不扣的牆頭草,不斷地在蕭昆與君默言之間來回搖搖,尋找最大的利益。

  第二天一早出了王府,在街上胡亂繞了幾個圈,隨意走進一家酒樓,再從後門溜出來,確定身後再沒有人踉著我,這才走到君儀客棧。

  看來,君默言最終還是不放心我,怕我闖禍,這幾天居然派人跟著我——可惜,還是讓我甩掉了。

  不過,卻也讓我不得不放棄了親自同林書雁一起到鹿城去的打算。失去了一次實地考察當地環境的機會,給我們日後的交換身份增加了難度。

  不過,這並不影響我的決定——怕難的話,我也不會開始了!

  見到林書雁,匆匆交給她一疊銀票,讓她即刻悄悄地趕到鹿城,在鎮上最豪華的客棧包一間房長住。讓她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在官兵們清場時,留在那家客客棧裏,等我趕到,再乘人不備,神不知鬼不覺地對換身份。

  然後,再找到張幄,把上次制定出來的逃跑計劃拿出來,大家又仔細地研究了一番,最終敲定了路線圖和落腳點。

  幸虧爲了私奔,事先把張大娘送出京去後,還沒有來得及把她老人家接回來。這次要跑的只是兩個年輕人,使得他們的逃跑要比我的交換身份容易多了。

  張幄雖然對于在衆目睽睽之下,換掉新娘的計劃持懷疑的態度。但是,因爲是我的決定,居然也咬著牙,同意了——把他們兩人的命運,交到了我的手中。

  倒是曉筠,一直追問我是由誰代嫁?如果不是我已婚的身份,相信她會毫不猶豫地懷疑那個代嫁的新娘就是我自己了。

  可惜,這樣的想法,對于生活在古代的千金小姐來說,實在是太驚世駭俗加不可思議,所以,她才把我排除在外了。

  對于她的究追不舍,我一律回以一個微笑,不做正面回答。

  最後,我要做的事情,就是進宮爭取我的同盟軍——惜瑤的身邊那兩個貼身宮女:如意和吉祥。

  本來以爲,進宮後,我會看到一個眼淚汪汪的淚美人。可是,惜瑤卻表現得隔外的平靜與坦然。她在兩天之內迅速地成長,脫去了稚氣的外衣,蛻變成了一個渾身散發著自信的小女人。

  “惜瑤,你瘦了。”我輕輕拉著她的手,環顧了幾乎堆滿了屋子的華衣美服和各種珍玩,忍不住低聲歎息。

  “小雪姐姐,你來了,裏面坐吧。”惜瑤淡淡地笑了笑,攜著我的手兩人慢慢地進了內室。

  摒退了閑雜人等,如意機靈地到關上門,到外面守著。只留下吉樣靜靜地立在一角聽候吩咐。

  “別擔心,姐姐一定不會讓你嫁到藏月去。”我輕輕撫了撫她柔嫩的臉頰,心疼她的消瘦。

  “恩,就算真的要嫁到藏月去,我也不怕。”惜瑤秀美的臉寵上揚起一抹淒然地微笑,倔強地抿著唇:“那個宇文澈,他只能得到我的屍體。哼!蕭老賊枉想用我換回那個草包,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他得逞。”

  “不!”吉祥撲通一聲跪到我的身前,低聲啜泣了起來:“昭王妃,我求求你了,你一定要幫公主的忙,不然,她真的會去死!她還這麽年輕,怎麽可以……”

  “我還沒死呢?哭什麽哭?給我起來!”惜瑤不耐地大聲喝叱她,眼圈卻再也忍不住紅了起來:“這事是四哥和母妃決定了的,小雪姐姐怎麽幫?你不是爲難她嗎?“

  “不,別人也許沒有辦法,但昭王妃是一定有的!”吉祥不肯起身,固執地叩著響頭:“我用力求她,她一定能幫到你……”

  “你先起來吧。”我輕蹙雙眉,彎腰扶她起身:“你應該知道,我最懼別人動爲動便下跪那一套。有事,咱們慢慢說就是了。再說,惜瑤是我的妹妹,何用你求?我今天進宮,本來就是爲了這件事情來的。”

  “小雪姐姐,難道你真的有辦法?”惜瑤從我的話裏聽到希望,雙眼一亮,握住我的雙手忍不住加大了力道。

  “老辦法,逃。”我淡淡地笑了笑。

  “逃?談何容易?”惜瑤雙眸一黯,淡淡地搖了搖頭:“先別說能不能逃得過護送的五百名禁軍,就算真能逃,我也不能走。“

  “爲什麽?”吉祥急了,也顧不得主僕有別,漲紅了臉爭辯了起來:“嫁給蕭佑禮能逃,嫁給宇文澈卻不能逃了?這是什麽樣道理?我不懂!“

  “吉祥,蕭佑禮與宇文澈是不同的。蕭家的婚我逃了,大不了四哥多給蕭家一點封賞,再把若水姐姐推上後位,就可息事甯人。”惜瑤柔美的小臉上布滿了悲袁:“可是,宇文澈那裏,事關兩國的顔面。我若逃了,鬧得不好,兩國的百姓將永無甯日。我又豈可爲了一己之私,而枉顧那麽多人的性命?”

  “公主……那怎麽辦?”吉祥聽得傻了,淚水掛在臉上,怔怔地瞧著她:“嫁也不能嫁,逃又逃不掉,豈不是真的只有……”

  “惜瑤,你真的長大了,不再是那個只顧自己,刁蠻任性的小女孩了。”我驚奇地打量著她,忍不住誇了她一句。

  “可是,我甯願永遠也不要長大。”惜瑤輕輕搖了搖頭,聲音低得幾不可聞,充滿了痛苦與無奈:“成長,原來要付出那麽大的代價。。”

  “放心吧,我都想好了。保證既不讓你和親,又不會失了兩國的顔面,引得雙方兵戎相見。”我握住她冰冷的小手,淡淡地微笑:“你只要安安心心准備做個待嫁的新娘,下輩子踉張幄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就好了。“

  “你想怎麽做?”

  “吉祥,你怕不怕死?”我不答,轉了頭去問吉祥:“如果讓你爲了公主,去犯欺君之罪,你敢不敢?”

  “我不怕,爲了公主別說只是欺君。”吉祥傲動得把頭點得差點要斷掉:“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願意!昭王妃,要我做什麽事,盡管吩咐好了。我吉祥要是皺一下眉頭,都不算是人生父母養的!”

  “沒那麽嚴重。”我輕笑,轉回頭再望向惜瑤,慢慢的一個字一個字地說:“不過是找人代嫁而已。”

  “代嫁?誰?”

  “天機不可洩露。”




  113

  日子在忐忑不安中飛快地滑過,轉眼間明天惜瑤就要出嫁了。直到收拾好了一切,在進宮前的一刹那,才突然驚覺——我千算萬算,卻把翠羽給忘記了。

  在明天那麽重要的場合裏,我要是帶著它過去,那是無論如何也行不通的。怎麽看,都透著詭異。可如果不帶它,我怎麽回現代?

  再說,這次離開,我根本就沒打算再回王府,哪裏還有機會來帶走它?怎麽辦?我咬著唇徘徊在鳥籠前,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

  “放心吧,吉人自有天相,惜瑤一定會逢凶化吉的,你就別再擔心了,還是早點進宮,多陪她說會話吧。這次一別,下次可不知道什麽時候見面了。”

  我一驚,回頭——君默言悄悄地站在我的身後,目光中閃著似乎已洞察一切的光芒,淺笑著注視著我。

  “你,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叫我?”

  “來了好一陣了,也叫了你好幾聲,”他淡淡地回答:“你心事重重的,哪裏會注意到我?”他半真半假地凝視著我,其詞若憾:“我發現,只要你有心事,就會來看它。難道我在你心裏還比不上它重要?”

  “是嗎?”我讪讪地笑,別開目光:“我自己怎麽不覺得?再說了,我哪有心事重重?高興還來不及呢。”

  “做到這個份上,你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君默言忽然收起笑容,微微皺眉:“小雪,我不喜歡你愁眉不展的樣子。”

  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莫非他知道了我的計劃?可我明明很小心——爲了怕露出行蹤,甚至放棄了親自到鹿城一探虛實的機會。而且,爲免人多口雜,除了林書雁,目前爲止,誰也不知道我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對,他不可能會知道。他只是憑著對我的了解,胡亂的猜測罷了,他在套我的話,我不能上當。

  “我哪有做什麽?”我強抑住心虛,極力地辯解:“這幾天,我都呆在家裏和學校,哪裏也沒去……”

  君默言臉上又現出那種莫測高深的微笑:“什麽也沒做那就更好,安安心心地進宮陪陪她吧。放心,你的擔心都是多余的,事情會很順利,她以後一定會很開心的。”

  事情會很順利?這是什麽意思?我怎麽老覺得他意有所指呢?糟糕!難道他真的發現了我的計劃?知道我要幫惜瑤逃跑?他在給我暗示?

  聽他的口氣,分明是想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可是,一旦我帶走了翠羽,豈不是在告訴他——要走的那個不止是惜瑤,還有我?如果是那樣,他還會坐視不理嗎?

  “要不是你打岔,說不定現在我已經在宮裏了。”我垂下頭,不敢再去瞧翠羽,直直地從他身邊走過。

  是,小不忍則亂大謀。

  事有輕重緩急,惜瑤的出嫁迫在眉睫。而帶翠羽走,還有時間和機會——我大可等林書雁在昭王府站穩腳跟後,再想法子托人幫我把它帶到藏月去。

  也可以在事過境遷之後,傳信給曉筠,讓她替我想法子……

  這一晚在與惜瑤持手相對依依惜別和碾轉反側中渡過。似乎剛剛閉眼,天就亮了。

  吉祥和如意兩個丫頭伺候著惜瑤穿衣,冼漱後,自有宮中的麽麽來替她梳頭挽鬓。

  攙著鳳冠霞帔的惜瑤拜別了太皇太後,太後,君惜玉。跪拜了祖宗,接受了百官的朝賀……經過一系列的繁文缛節後,公主的鸾架,終于在端木良和五百禁軍的護送下,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京城。于天黑前抵達了目的地——鹿城。

  鹿城緊靠京城,位于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之上,雖只是一個小城,卻也是一派繁華熱鬧景家。此時已是申時未,大街上仍然是人頭攢動,熙來攘往的客商絡繹不絕。

  縣官早接到消息,大開城門,恭恭敬敬地帶著城中大小官史,名流富紳夾道相迎。

  瑞木良威風凜凜,與君默言並駕齊驅,策馬入城,直奔城中最豪華的“福興”客棧。

  我悄悄從車中掀起簾角,向外張望,不由暗暗憂心——竟然整條街道兩旁都站滿了兵丁和衙役。看來,我錯估了形勢。官兵不但要清肅客棧,連這條街都在肅清的範圍之內。說不定,全城都是如臨大敵。

  不知道,林書雁能不能按預定的計劃,混進福興客棧?整個環節裏,這一條是最重要的一環——如果她不能按時到位,那整個計劃都要被打亂。

  可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容不得我再多想——客棧已經到了,我只得彎腰下了車,伴著惜瑤一路向內而去。

  我刻意放緩了腳步,遊目四頓,打量著周囿的環境。眼角瞥到那客棧的掌櫃的躬身垂手立在一旁,身影去瞧著有些熟悉。忍不住停下來多看了一眼——眼生的很,我確定以前沒有見過他。

  奇怪的是,當我從他身邊經過時,他竟然衝我偷偷笑了一下——這笑,卻讓我打了一個突。腦海裏忽然掠過一個人——逆天十八椅中那個從來也不開口說話,象個影子般的無相。

  無相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我搖了搖頭,搖不掉心中的疑感,跟在惜瑤的身後拾階而上,不由得回頭又瞧了幾眼——他規規矩矩地垂著頭,我只能看見他那一頭灰白的發。

  “瞧什麽呢?快走吧。”君默言站在接梯口,居高臨下,似笑非笑地瞅著我。

  我含糊的低應了一聲,不敢再去看那個老掌櫃。匆匆從他身旁走過。

  “怎麽樣,最好的房間留給你們了,”君默言忽然傾身過來,附耳低語了一向:“去看看,滿不滿意?”

  感覺到君默言的視線一直緊追在我的背後,象兩道燒紅的烙鐵,讓我坐臥不安,心神不甯。

  如果說剛才還是猜想,現在卻百分之百肯定那個掌櫃一定是無相假扮的了。他既然在這裏,當然是受了君默言的指使。

  可是,君默言到底知道多少?他有沒有發現林書雁的存在?我真傻,居然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種東西叫“易容”!

  我應該讓林書雁改裝一下的,就這麽冒冒失失地放她一個毫無生活經驗的千金小姐來一個陌生的地方,面對她完全陌生的人群,要她做一件對她來說,不可思議的事。而我居然還抱著萬無一失的信心?

  “小雪姐姐,你怎麽了?”惜瑤的目光追著我從屋子的這頭移到那頭,來來回回,終于熬不住了:“是不是事情發生了變化,那個替身沒有順利進到客棧裏來?”

  我吸了口氣,鎮定了一下心神,匆忙中下了決定——不管林書雁有沒有被發現,惜瑤是一定要救走的。

  萬一林書雁被識破,在君默言的眼皮底下,我走不掉,那只能臨時換將,從吉吉祥和如意中隨便挑一個來替她了。大不了,我幹貴踉君默言挑明了,拉他入夥!

  反正,看他的樣子,他也不象是想揭發我——要不然,他幹嘛派無相假扮掌櫃?直接警告我一聲不就得了?

  “別擔心,一切都很順利。”我打定了主意,衝她微微一笑:“你養足了精神,先睡一覺吧,到時我再叫你。“

  睡到床上,我搌轉不能成眠,索性披衣下床——她自小嬌養慣了的,加上昨晚又熬了一夜,這時倒睡得挺熟。

  環顧四周,這房子挺寬敞,裏外兩進,布置得倒格外的幹淨整潔。一桌一椅一櫃無不搖放整齊,被褥也都換了簇新的,靠窗的案幾上還擺放了一只精致的香爐,此時正往外冒著袅袅的輕煙,淡淡的瑞腦香充塞著房間。

  正無聊,卻聽到從衣櫃裏傳來了極輕微的響聲。我心中一動,急忙走到踉前,輕輕打開櫃門,裏面空空如也。聲音卻來得更加清晰——隔壁有人在敲牆壁。

  我試著回敲了一下,那櫃門竟突然向一旁滑了開來,一個全身黑衣,身材苗條的陌生女子閃身進了房間——她的長相竟依稀有些與惜瑤相似。

  “你是……”我一驚,剛張開口便被她握住了手——是林書雁!

  我大喜,提了一天一晚的那顆心終于落了地——原以爲她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千金大小姐,原來對這些易容的江湖佼倆也略知一二,害我白擔心了一場!

  “小雪姐姐,就是她嗎?”惜瑤不知什麽時候,居然來到了我的身後,又驚又喜地看著林書雁問我。

  “是,你趕快穿上她的衣服。”我回過神來,七手八腳地幫她穿上林書雁脫下來的外衣,和她一起順著原路回到林書雁的房間。

  果然不出所料,無塵正在那邊等著我們。

  “王妃,你回去吧,我會負責把公主送到她想去的地方。”無塵咧唇衝我輕輕一笑。

  “惜瑤,放心去吧。記住,不論聽到什麽消息,都不要回頭,一年內不要跟京裏聯系。”我再三叮囑著她。

  “小雪姐姐……”惜瑤紅著眼圉,一步三回頭地踉著無塵消失在濃濃的夜色裏。

  回到房裏,關上櫃門,林書雁穿著惜瑤的衣服等得正著急。見到我回來,忽地一下站了起來。

  “噓!”我向她輕輕搖了搖手,拉了她一起坐到床上,壓低了聲音輕笑:“不錯,居然知道要易容,看到無相,可把我給急死了,就怕你被人識破。”

  “獨自在外生活了那麽久,你以爲我還是當初那個不懂世情的尚書千金?”林書雁哂然一笑,笑容裏帶了無限的滄桑與淒然。

  “好了,別多說了,你冼去這些東西,穿上我的衣服睡吧。”我低歎一聲,伸手脫去衣服,丟給她,再一件件穿上惜瑤的嫁衣,和衣躺到了床上。

  “你,真的要代她嫁到藏月去?不後悔?”林書雁的聲音在暗夜裏靜靜地在耳邊響起,象一記驚雷悄然地撞擊著我的心髒。

  後悔?事到如今,恐怕後悔也沒用了吧?除了勇往直前,我想不出還有更好的選擇。

  “書雁,我有一仵事請你幫忙。”我沒有回答她的提問,淡淡地轉的話題:“你進了王府,一定要在兩個月之內把我房中的那只鳥,想辦法托人送到渲州分社去。”

  “昭王府有那麽多的奇瞻異寶,你都不稀罕,爲何獨獨看中一只鳥?”

  “身外之物,有何可戀?”我摸了摸懷裏的那疊銀票,嘴裏淡淡地說著言不由衷的話:“錢財于我,不過糞土而已。”

  嘁!糞土?真有這麽潇灑的話,我又何必揣著一堆糞土上路?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29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42 PM 編輯

  114

  天,終于亮了。

  林書雁仔細地替我挽好發髻,神情複雜,站在鏡前默默地打量著我,緩緩地道:“蘇秦,你多保重。”

  “我這人韌性好,到哪都能適應。”我微笑著回枧著她:“倒是你,要多加小心。”

  “放心,我花了那麽多的時間和精力,又等了半年多才終于等到這一天,絕不會允許自己搞砸的。”林書雁秀眉一揚,目光中透著自信和堅決。

  我輕輕點了點頭,正想再說什麽,門外傳來“叩叩”兩聲輕響,接著便是如意清脆的聲音傳來:“公主,該起身了。”

  林書雁手快,急忙撈過桌上的蓋頭,極快地覆住我的頭,這才微微壓低了嗓子:“進來吧。”

  伴著“吱呀”一聲輕響,如意和吉祥雙雙走了進來,發現我已穿戴妥當,如意靠近了林書雁,聲音裏帶著輕顫:“昭王妃,公主已經走了嗎?“

  “公主……”吉祥低泣了起來:“奴婢該死,居然送都沒有送公主一程……”

  “不許哭!”林書雁低聲喝叱道:“胡說什麽呢?公主不是在這裏嗎?再說漏了嘴,大家一塊死。”

  如意突然衝過來握住了我的手,低低地道:“對對對,從今天起,你就是公主了,是我如意的主子!”

  “還有我,吉祥。”

  我不敢說話,只用力握住眼前這兩雙柔軟的手,忽然覺得鼻間酸澀,心中充滿了感動。

  “好了,趕緊收拾收拾,准備上路吧。”林書雁站在一旁,低低地催促:“天大亮了,該來請了。”

  如意和吉樣放開我的手,在房裏忙碌了一會,把一切收拾妥當了,林書雁這才攙了我出門。

  “咦?怎麽這麽早就起來了?還以爲你們今天會晚。”剛走到接梯口,君默言含笑的聲音突兀地在耳邊響起。

  聽到他的聲音,我的心劇烈地跳了起來,下意識地頓住腳步,緊張得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這是我和林書雁第一次兩個人同時站在他的面前——他,能分得出我們誰是誰嗎?

  “反正睡不著,索性起來。”沈默了片刻後,抹書雁故做鎮定地回答,聲音雖然平穩,握住我的手卻微微沁了些汗出來。

  君默言依舊是淡定自如:“不是早告訴你別瞎擔心?有我在,一切都會順利。”

  “謝謝你,默言。”林書雁聲音裏透著些嬌柔與羞澀——那正是我所缺少的。

  “傻瓜!”她的話顯然取悅了他,只聽他滿意地低低輕笑:“跟我還用得著說謝?”

  第一次站在旁觀者的身份,聽著他跟“我”的對話,在深覺怪異的同時,忽然覺得他的語氣裏竟含了很多我往日不曾察覺到的柔情與寵溺。

  原來在這個看似冷漠的男人的內心裏,竟也有柔軟的地方——爲什麽,我以前竟然沒有感覺到?

  難道,真的是旁觀者清,當局者迷?

  在這一刻,我突然有一種衝動,好想掀開蓋頭,去瞧一瞧君默言的表情——他的雙眸,此刻正爲了她而閃亮吧?那溫柔的微笑,也不再是我的專屬了吧?

  “送君千裏,終需一別。小雪,時候不早,他們還有很遠的路要走,別讓瑞木大人久等,咱們也該回去了。”君默言停下腳步,淡淡地向林書雁伸出了手。

  我看不到他們的表情,卻看到那雙穿著黑色官靴的大腳往前邁了一步,林書雁的身子微微往後仰了一下。

  “嗯,惜瑤,你多保重。”林書雁遲疑了片刻,輕輕放開我的手,緩緩地把手遞到那只等候的大掌裏,靜靜地站到了君默言的身邊。

  透過蓋頭,瞧見那一雙親密地交握在一起的手。看著那親密地站在一起的兩人。想著,就在昨天,那雙手裏握著的還是我的手,他的身邊,站著的也是我……

  我的心,忽然就楸了起來——似乎被一只看不見的手緊緊地拽住了,竟是說不出的疼。。。

  他,終究還是沒能認出我來!

  說不出心中是什麽感覺——失望,傷心,茫然,痛苦,憤怒。。似乎兼而有之。交織混雜著,象幾千幾萬只螞蟻在啃噬著我的心。

  真是沒出息!只不過是牽了她的手,我卻象是心口挖了一個破洞?爲什麽會覺得喘不過氣來?這不是早就該預料到的嗎?不是我一直在祝福著林書雁的嗎?

  她真的做得很好,沒有愧對這一個月來我們付出的辛苦。我完全有理由相信——在不久的將來,她真的能完全取代我,抹掉我留在君默言心裏的痕跡。

  我應該爲她高興,也應該爲自己慶幸,不是嗎?

  如果君默言的最終目的是登上皇位。那麽象今天這樣的場景,將會一次次的在眼前重複,周而複始,永無止境。長痛不如短痛,我的選擇,是正確的!

  我神情木然,努力地說服自己。

  咬著牙,默默地垂著頭,堅難地從他們身旁走過——與他們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似乎有一萬年那麽長。

  可爲什麽我的心跳得那麽厲害,呼吸急促,突然變得異常地慌亂——好象即將要錯過生命裏最重要的一樣東西,忍不住停了下來。

  “惜瑤,你還有事嗎?”君默言微微訝異,雖然帶了笑,聲音裏卻隱隱含了警告:“有什麽不滿意或者還需要什麽,盡管跟二哥說”

  我霍然而醒,淡然地搖了搖頭,默默地掉轉了身形。

  蘇秦啊蘇秦,你到底在期盼什麽呢?

  所有的事情都按你的計劃進行著,你還有什麽不滿意?你又還需要什麽?

  “公主,該上車了。”吉祥和如意一左一右,捉住我的手,將我送上了那輛靜靜地等候在客棧外的華麗的馬車。

  “昭王爺,請留步。”瑞木良聲若洪鍾,志得意滿:“請轉告聖上,下官一定不負重托,將公主平安送達藏月國,爲兩國谛結一段良緣。”

  “有勞端木將軍,千裏奔波,公主的安全就交給你了。”君默言的聲音顯得那麽的遙遠而不真實,漸漸淹沒在一波又一波嘈雜的聲浪裏。。。

  我什麽也聽不到,只覺得一顆心在不斷地下沈,再下沈。。。

  望著窗外飛掠著倒退的樹木,才驚覺不知什麽時候,馬車已離開了鹿城,飛奔在寬敞的驿道上。

  我,成功了!可笑的是,這個計劃,竟然是在君默言的協助下,才得以順利完成。

  我忍不住要去揣想——如果,他知道是他親手把我從他身邊推開,送到另一個男人的身邊,會不會抓狂?

  這,好象是我跟他相識以來第一次配合得如此默契。而且,兩個人事先完全沒有進行過任何溝通。

  我不知是該笑還是該哭?

  也許,這只是再一次證明了我與他沒有緣份吧?我也不必再去強求,也無需再覺得有遺憾了。

  默默地靠在車窗邊,往日的歡笑與淚水,那些讓人又痛又快樂的回憶,忽然一幕幕呈現在眼前。

  望著越來越遙遠的城市,置身在這樣完全陌生的人群裏,“離別”這個詞,就那麽突然而又真實地擺在了我的面前。。。

  再見了,冰雪城!

  再見了,我的朋去們!

  再見了,君默言。。。



  115

  一路上曉行夜宿,時間悄然滑過,不知不覺已進入了早春二月,正是料峭春寒時節。白天剛下過一場小雨,路邊的桃樹,岸邊的楊柳綻放著新綠,在雨水的浸潤下,綠得象是塗了一層蠟。不知誰家的庭院中伸出一枝橫生的老梅,綴了一樹的粉紅,隨著微微的春風,放送出幽幽的冷香。

  傍晚時分,淅瀝的雨漸漸地停了。小小的邊城沒有象樣的客棧,只有驿館還勉強算得上整潔,可惜卻太過狹窄——聽說端木良只遠遠地瞧了一眼,便扭頭離開了。

  他找了一家姓趙的富商家安置好我,扔下五十名禁軍守在周邊。自己帶了大隊人馬離去,把鎮上弄了個雞犬不甯。

  雖然時間過去了二十多天,但是,只要想起如意和吉祥在揭開蓋頭,發現代嫁的人居然是我時,那又驚砑又惶恐又慌亂又激動還帶著迷惘的精彩絕倫的表情,我依然忍不住想笑。

  夜漸漸地深了,聽著大街上隱隱傳來的喧嘩吵鬧之聲,我無法入睡,披了件衣服走到庭院裏獨自徘徊。撲面而來的寒風,教我激靈靈地打了個一個冷顫。

  我拉了拉衣襟,左右張望了一下,在院子的一角,那棵高大的槐樹下,發現了一架秋千。我走過去,默默地撫著它,心裏清過一絲淡淡的憂份。

  這小小的秋千啊,曾經盛載了我多少的幢憬與希望?而那些曾經在秋千架下玩耍過的孩子們,可還記得與他們共同渡過美好時光的我?

  在經過了二十多天後,我的心情已從最初的忽憂忽喜,忽悲忽怒的起伏不定,慢慢地趨向平緩,直到完全平靜了下來。

  我想,我低估了林書雁的韌性,也高估了自己在君默言心裏的地位——這一路的風平浪靜告訴我,林書雁在王府適應良好,君默言跟她也相處甚歡。

  我再也不必擔心,走在半路,逆天十八騎會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攔住我的去路。

  明天,就要離開黑雪國的邊界,進入藏月的國土了。我向往的自由,正在渲河的彼岸等待著我。

  可我的內心,爲什麽卻感覺不到歡喜?離京城越遠,心裏的牽掛越深。那明明不是我的家鄉,可我卻生出了濃濃的鄉愁。。。

  “公主,外面天寒地凍,還是進屋子暖和一下吧。”如意拿了一件腥紅的大氅,悄悄地走了出來,輕輕地披在我的肩上。

  “不用了,”我微微皺了皺眉,直覺地排斥著那豔麗的色彩:“你先進去吧,我隨便走走,一會就進去睡了。”

  這些天來,我每天穿著的除了紅色還是紅色,都已經視覺疲勞了。

  “公主,你是不是。。想家了?”如意收起了大氅,卻並沒有依言離開,只偷偷地瞧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措著詞,試探著問我。

  我懶懶地斜睨了她一眼,小丫頭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裏滿是疑感與不解——她想不通,爲什麽我好好的王妃不當,要跑到這“異國他鄉”來替人代嫁,受這份苦?

  可是,那麽複雜的原因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解釋得清的?更何況,困擾著我的煩怙,對于她們來講,也許根本就不是煩惱吧?

  “你,會不會後悔來到這裏?”得不到我的回答,如意自顧自地揣測了下去,眼眶裏照舊含上了淚:“我可憐的。。公主。。”

  “古人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我偏頭想了想,淡淡地微笑:“如意,不要把它看成一件迫不得已的事情。把它想象成一次遠足,不是也挺有意思的嘛?”

  “哈哈哈哈,說得好!”伴著一聲刺耳的大笑,一條颀長身影,突兀地在飄上了牆頭。他全身黑永黑褲,連面孔都用一條黑巾蒙住,只余下一對在暗夜裏精光四射的眸子,目中無人地左顧右盼。

  “什麽人?”守院的禁軍被他驚醒,紛紛呼喝著操著兵刃衝出了房間。刹那間,整個趙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黑衣人面對一衆禁軍,竟是滿不在乎,縱聲長笑:“想不到黑雪國的公主,倒還有點意思。可惜,還是太過天真了一些。”

  “公主!”如意嚇得發抖,卻依然下意識地衝到我的身前,用她柔弱的身子緊緊地護衛著我。

  “你是誰?爲何深夜來訪?”我伸手,輕輕將如意拉到我的身後,淡然地看著他。

  他身份不詳,來意不明,神態如此平靜,面對衆多禁軍毫不慌張,從容談笑——顯然是有備而來。只怕這區區幾十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我不想讓他們枉送了性命。現在,唯有與他交談,盡量拖延時間,等待端木良及時趕到,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哈哈,我是山野無名之人。”他仰天長笑。

  就在這瞬間,已有兩個輕功高明的禁軍縱身躍上了牆頭。黑衣人居高臨下,衣袖一拂,輕輕松松便把那兩人拂下了牆頭。

  “哈哈!在下久慕公主美名,今日特來相會。”黑衣人隨手打發著如潮水般漸漸湧上的禁軍,出言相戲。

  ”大膽狂徒?竟敢對公主不敬!”如意氣得柳眉倒豎,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大聲喝斥著他:“等我們瑞木將軍到來,定教你死無葬身之地,你還不快滾?”

  “哦,原來你們端木將軍現在不在啊?多謝姑娘好心指點。”黑衣人隨口調笑,衣衫鼓蕩,似一只充滿了氣的氣球,把從四面射來的羽箭彈了開去,“托”地一聲跳入了院內。

  這時,早有人撞破院門,衝了進來。目睹他飄然落地,發一聲喊,刀輪亂舞,棍捧齊飛,羽箭如蝗般向他身上招呼了過去。

  “哈,未粒之珠也放光華?”黑衣人不屑地長笑,身形急掠,似一道黑色的閃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瞬已在小小的院落裏飛奔了一圈。

  耳中只聽到一片斷金切玉之聲,叮叮當當地,地上已掉了一地的刀劍棍棒。而那些射到他身上的箭支,卻是沾衣即跌,紛紛墜落。好象有他長出了一千只手,真是讓人歎爲觀止。

  “沾衣十八跌!”禁軍中有人發出驚叫,衆人一呆,畏懼于他的神威,都不敢再上前。但卻也不敢後退——因爲若是失了公主,于他們也是死罪一條!

  “永甯公主,在下有個不情之請,還望你能答應。”黑衣人傲然一笑,忽地向我彎腰一揖。

  “哼,你連真面目都不敢顯露,是個只敢藏頭露尾的賊子!我乃堂堂一國的公主,又豈會與你談什麽交情?”我強抑住心慌,冷冷地斜睨著他,斷然拒絕了他。

  “公主!”吉祥聽到響動,也已奔了出來,見我如此說話,生怕我激恕了他,憂心如焚,急急地衝到我的身邊,跟如意兩個牽了手護住我,對他怒目而枧。

  “好,說得好!”黑衣人不恕反笑,靜靜地凝視了我半刻,擊掌贊道:“果然不愧是公主,死也要保持你的尊嚴。”

  就在此時,外面馬嘶蹄亂,人馬呼喝,嘈雜一片,緊接著響起一片金鐵交鳴之聲。

  我先是一喜——從聲音判斷,應該是援兵到了!可是,伴著不斷的慘叫聲,幾分鍾之後,四周竟陸入了死一般的沈寂之中。

  “嘿嘿,永甯公主,你的護衛好象沒有你的骨氣,抵抗得並不激烈嘛。”黑衣人側耳傾聽了一會,目光得意地緩緩環視了院中衆人一遍,咧開唇向我慢慢地逼進了一步。

  院中余下的這二十幾個禁軍,被他的目光一掃,竟然齊齊地往後退了一步,下意識地垂下了頭。面上無不露出怯意。

  我的心一沈——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讓五百禁軍束手就擒,對方的實力絕不會是一般的小賊。

  那喋喋的怪笑,在這春夜裏恍如一道驚雷,沈沈地傳出很遠,很遠。。。

  “公主……”如意和吉祥打了一個突,卻不退反進,勇敢地往前走了一步,固執地把我圍在了她們的身後。

  就是這微小的一個動作,卻令在場的男人無不感動,齊齊露出愧色,忍不住挺起了胸膛,明知不敵,也要與他鬥上一鬥。

  “慢著,”我搖了搖頭,從如意和吉祥的身後走了出來,淡淡地瞧著黑衣人:“不知閣下煞費苦心,不惜勞師動衆,甚至殺傷人命,見我所爲何事?”

  “怎麽,你現在肯隨我一往了?”黑衣人仰天狂笑,聲若金石,穿雲裂綿,振得嗡嗡作響,刺人耳膜。

  “現在的情形,永甯還有得選擇嗎?”我冷然一笑,淡淡地瞧著他。

  “公主,不可!”吉祥如意齊聲驚叫:“我們就算拼了一死,也絕不讓公主受這賊子的欺侮!”

  “以你們的力量,只怕就算是拼了性命,最後的結果也還是一樣的。又何必爲了我,再多傷人命?”我淡淡地笑。

  並不是我的膽子比別人大,也不是我視死如歸。而是面對雙方懸殊的力量,掙紮與害怕都是白廢力氣。

  倒不如留著精力,保持清醒的頭腦,去面對這突發的狀況。爲自己謀求一條生路來得更實在得多。

  “好,識實務者爲俊傑。想不到公主一介女流之輩,竟比那些男人更果敢堅定,真是教人敬佩。”黑衣人默視了我半響,忽地拱手一禮,彎腰道:“請!”

  “公主……”吉祥如意雙雙跟了過來:“我們一起去!”

  “你們呆在這裏,我去去就來。”我輕皺眉頭,柔聲低語。

  “不!要死一塊死!”

  “嘿嘿,無妨,就讓她們兩個跟著,照顧你的起居倒是挺好。也省得我的手下唐突了佳人。”黑衣人斜眼瞧了她們一遍,咧開唇喋喋怪笑。

  如意吉祥歡呼一聲,面露喜色,緊緊地圍到了我的身邊。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知道勸不動她們,只得由她們去了。心底卻泛起了一陣憂慮——聽黑衣人的口氣,分明沒打算讓我回來。此行根本是吉凶難料,這兩個傻丫頭跟著我,不是送死嗎?居然還高興得象撿了空貝!

  穿過月洞門,走出院落,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氣——卻只見滿地都是禁軍,橫七豎八的倒臥在血泊之中。

  這些人中,絕大多數都是面色青紫,口吐黑血,竟然全都中了毒!看得出來,有許多人甚至連反抗都來不及,便已被人暗算。黑衣人早有預謀,在這裏精心布好了一個局,等著我們往裏鑽!

  “啊!”如意吉祥冷不防見到這麽多的屍體,不由得失聲尖叫了起來。嚇得面青唇白,掩住了臉不敢再看。

  “閣下好殘忍的手段!”我環顧了四處悄然而立,寂靜無聲,幾乎與黑暗融爲一體的無數黑衣人,強忍住翻騰的胃液,冷冷地斥責著他。

  “不好意思,驚憂了公主了!”黑衣人裝腔作勢,假意道歉,神色之間卻是得意非凡。

  與此等匪類多說無益,我抿著唇,從他身邊掠過,彎腰鑽入了停在路中的那輛華麗的馬車。

  “扯呼!”黑衣人仰天發出一聲驕傲地長嘯。

  清脆的馬鞭聲響起,伴著辚辚的車聲,載著我們三人駛向了未知的黑暗之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3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44 PM 編輯

  116

  車隊迅速地在黑夜裏前進,好在黑衣人有持無恐,不怕我們幾個女人逃跑,倒沒有對我們加以捆綁。

  我悄悄地掀開簾子,偷偷向外張望——這些人顯然是訓練有素,不但行動迅速,而且動作整齊劃一,行走起來,幾乎不發出多余的聲響。

  隊伍不知什麽時候,已越過了邊境,偏離了驿道。正沿著蜿蜒的河畔,象一條在隱藏在草叢裏的響尾蛇,悄然無聲,卻迅速地向著預定的目標滑行。。。

  我心情沈重,緩緩放下簾子——看來,憑我們的力量,在這群如狼似虎的盜匪之間,想要在中途逃跑,是不太可能了。假如只有我一個,可能還簡單一點,現在再加上如意和吉祥,已經是不可能了。

  我現在唯一的期盼就是黑衣人沒有斬盡殺絕,那院中余下的二十幾個禁軍中有人能死裏逃生,向縣衙求救。

  不過,即使沒有了活口。當時鬧的動靜那麽大,相信整個鎮上的人都已驚動了。除非他把整個城都屠光了,否則此時,公主遇劫的消息應該已經傳開了。

  地方上的官員如果派兵迅速跟進,不知能不能及時截住這幫賊衆,把我們從惡人手裏解救出來?

  不過,這裏只是一個小城,估計就算有駐軍,也不會很多。先不說他們敢不敢來。就算來了,能不能有命活著回去,還是一個未知數。

  從那五百禁軍的下場來看,這絕不是一幫烏合之衆。不象是山賊,倒象是一支行動迅速的軍隊。

  如果連夜派人報到州府,再等那邊發文調兵來剿滅賊人,只怕黃花菜都涼了。。

  按說,這裏是藏月和黑雪交界之處,應該離大涼山不遠——難道是君默言發現我掉了包,飛鴿傳書讓手下人攔截我們?

  不對,如果是他,下手絕不會這麽狠毒——五百多條人命,幾乎在一夕之間全軍覆沒。我搖了搖頭,直接否決掉了這個假設。

  那麽,還有誰不希望看到這段跨國婚姻成爲事實,千方百計想要進行阻止?甚至不惜雙手染滿鮮血?

  難道是宇文澈?他心有所屬,根本就不想結這場政冶婚姻,讓自己受制于人。所以,才假扮盜匪,劫走公主,讓這場聯姻無疾而疼?

  可是,很明顯,宇文澈與君默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同盟軍。他在逆天幫的地盤上大肆殺戳,難道不怕給君默言找麻煩?

  畢竟,這裏算得上是君默言的地盤。在他這裏出了事,于公于私,他都該負起責任。而且,估計事情一旦暴露,所有的輿論都會把矛頭指向逆天幫。

  況且,惜瑤怎麽說,也是君默言的妹妹——她真出了什麽事,他又豈會善罷甘休?宇文澈此舉將冒著失掉一個強有力的同盟的危險,卻僅僅只是擺脫一段對他來說,還算有利可圖的政治婚姻。

  怎麽看,也是個陪本的買賣。他會不會那麽蠢?如果是爲了愛情,他大可以一開始就拒絕——相信,那個選擇對他來講,更爲直接和簡單得多。他何必合近求遠?

  再來,是宇文澈的對頭?他假扮盜匪,一來可以破壞聯姻,打亂他的計劃;二來借機羞辱宇文澈;三來可以嫁禍逆天幫。。真可謂一舉數得。

  恩,這個假設倒是極有可能——問題是,那個對頭到底是誰?是太子宇文哲,還是皇叔宇文博?還是其他什麽我所不知道的秘密勢力?

  正想得出神,只聽得“籲”地一聲,全力奔馳中的馬兒雙足直立,身子懸空,長聲嘶鳴著疾停了下來。那股前衝的慣性,將我狠狠地甩向了車門,額頭撞在欄犴上,疼得眼淚差點掉了出來。

  “公主。”如意和吉祥被甩到了車廂底部,疊了起來,卻仍掙紮著向我爬過來,想攙扶住我。

  “噓~~!”我豎起手指示意她噤聲,心情高度緊張。

  在幽黑的路旁,忽然如鬼魅般冒出了數十個手持火把的人,簇擁著一個身材高大,容貌後美的青年男子。

  他腰佩長刻,叉開雙腿,傲然立于路中,冷冷地注視著這輛在衆多的黑衣人中顯得隔外惹眼的華麗的馬車。

  “鬼厲,別來無恙啊?”他雙手抱胸,將頭懶懶地朝這邊一點,意態閑適地發同:“你深夜急行,不知要去哪裏發財啊?”

  “傅伯濤,咱倆井水不犯河水,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爲妙!”被喚做鬼厲的黑衣人一邊沈聲應答,一邊在背後輕輕做了一個手勢。那群黑衣人悄然無聲地圍成了一個半圓,把我們緊緊地圍在了中間。

  傅伯濤!這個名字一入耳,我雙眸閃亮,瞬間精神一振——逆天幫的人來得好快!

  “呵呵,你若是不到我的地盤惹事,你們藏月國的糾紛,我倒也不想插手。”傅伯濤狀似無意地輕輕撫了撫腰間那色澤暗沈的劍鞘,神態悠閑。

  “等他們動起手來,你們就乘著混亂溜下馬車,藏到草叢裏。”我悄然地附耳向她們低語——看來,一場惡鬥是在所難免了。

  車子的目標太大,難免鬼厲狗急跳牆,拿我們做要脅。我可不想坐等自己成爲從矢之的,我得自救。

  “姓傅的,我敬你是條好漢,不想與你爲敵,卻也並不是怕了你!“鬼厲沈聲低喝。

  “是嗎?可惜,我傅某做慣了馬賊,卻不想當什麽好漢呢。”傅伯濤笑嘻嘻地往前走了一步:“鬼兄,你老實跟我說,那車裏是不是藏著女人?”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鬼厲聲音冷冽,手已慢慢握住了劍柄。

  “嘿嘿,鬼兄。若是你車裏真有女人,不如讓給我做個押寨的夫人。如果不是,那鬼兄想幹什麽,盡管請便。傅某絕不幹涉,如何?”傅伯濤說著話,突然身子一閃,疾若飄風般電掠而至,劍尖一挑,刷地一聲將車簾給劈成了兩半。

  “啊!”如意吉祥猝不及防,啊地一聲尖叫,下意識地撲了過來,把我緊緊地壓在了身下。

  “哈哈哈哈!果然車裏是有女人的,看來傅某豔輻不淺。弟兄們,並肩子上啊!”傅伯詩哈哈大笑,縱身一躍,已跳上了車轅。

  “是,幫主!”那一衆人等發一聲喊,一擁而上,乒乒乓乓,一陣亂響,雙方已鬥在了一起。

  “姓傅的!你休得欺人太甚!這豐裏坐的可不是普通的女人,憑你還不配擁有!”鬼厲大喝一聲,嗆啷一聲響,一柄明晃晃,泛著寒光的長劍已扶著一股銳利的劍氣狂掃而來。

  “是嗎?那我倒更要瞧瞧了。”傅伯濤仰天長笑,左手一掌,震偏了鬼厲的劍,右手握了劍鞘,橫著往馬背上輕輕一拍,馬兒只痛,向外奪路狂奔。

  我暗暗叫苦,落到傅伯濤的手裏,對我來說,並不見得就是好事——那跟落到君默言的手裏有什麽兩樣?只要回到他的老巢,見到那個趾高氣揚的傅紫冰,那我這兩個月所費的苦心不就全都白費了?

  “傅伯濤!”鬼厲狂吼一聲,身子淩空拔起,宛如一只巨大的兀鷹,向車子猛撲過來。

  “好,久聞鬼兄的百鬼夜行輕功無敵天下,今日傅某就要看看到底是你的腿快,還是我的馬快?”傅伯濤朗聲長笑,頭也不回,右手一抖缰繩,駕著馬車一路狂奔。

  “哼!”鬼厲長嘯一聲,身子在半空中忽然轉了方向,手中寒芒暴閃,竟然不攻傅伯濤,全數向拉車的馬兒飛去。一片哧哧之聲後,馬兒哀鳴聲不絕于耳,怦地一聲巨響,四匹馬兒倒下了三匹。

  車身被那股巨大的力量拉得向一旁側倒了下去,我們三個人骨碌碌地滾成一團,摔出了車外,撲通撲通接連掉到了地上。

  鬼厲一擊得手,發出喋喋地怪笑。雙足輕點,越過車頂和身撲了過來,劍光暴長,向傅伯詩身上襲了過去。

  傅伯濤低咒一聲,身形一晃,閃身躲過了那一擊。反手一劍,叮地一聲輕響,隨手拔飛了一枚暗器。

  我顧不上潮濕,混亂中也不知牽了如意還是吉祥的手,悄悄地往河邊爬去。

  “大哥,我來幫你!”人群裏一聲嬌叱,讓我叫苦不疊——真是怕什麽來什麽,那傅紫冰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最狼狽的時候來這裏湊什麽熱鬧?

  眼見她越走越近,我靈機一動,急忙從地上摸了一把泥土順手往臉上一抹——沒辦法,就算明知是掩耳盜鈴,也只能先混過眼前這一關再說了。

  “冰兒,你護住公主。”傅伯濤朗聲長笑,從容地在人叢裏穿梭往複,一柄長劍上下翻飛,指東打西,指南打北,如入無人之境。

  “好!”傅紫冰脆脆地應了一聲,折向我們三人,揚聲道:“你們誰是永甯?我是你二哥昭王的師妹,來救你來了!”

  我倒,本來大家打得興起,誰也沒功天管我們三個,被她這麽一喊,立刻有那離我們近的,提刀向我們撲了過來。她的動作雖然快,總快不過別人的刀吧?

  還不等她走近,一把明晃晃,冷嗖嗖的刀已架到了如意的脖子上。

  “全都住手,不然,老子這一刀下去,可不管什麽公主母主啦,全玩完!”黑衣人厲聲大喝。

  “住手!”傅伯濤微微一怔,隨即沈聲低喝。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卻今交戰雙方一怔,全都停了下來,料峭的寒風把火把吹得哔剝作響,現場瞬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沈寂。

  傅紫冰的俏臉在火光的映襯下,急明忽暗。她仔細打量了如意一眼,咬了咬唇,提起手中寶劍,冷;冷地指著那名黑衣人,扭頭朝傅伯濤喊道:“大哥,她不是……”

  “你住嘴!”傅伯濤劍眉一蹙,朝她厲聲低叱。

  緊接著,他越衆而出,衝鬼厲抱拳一揖,朗聲道:“鬼兄,我知道你也只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這才趟了這淌混水。可是,現在事情可鬧大了,永甯公主若是有個閃失,黑白兩道都不會放過你。只怕你鬼厲從今往後,天涯海角都會被人追殺。你何苦爲了幾分薄利,搭上你半輩子拼下的江山?”

  鬼厲默然不語,面色陰沈不定,藏在黑色蒙面中下的那雙厲眼狠狠地瞪著傅伯濤,似乎想要把他的身體穿一個洞。

  傅伯濤淡淡地掃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被衆黑衣人搶來的那些金銀細軟,微微一笑:“鬼兄,永甯乃我堂堂黑雪的公主,又是敝師兄的妹子,我們逆天幫志在救人,鬼兄志在錢財。所謂山水有相逢,咱們大家和和氣氣,各取所需,豈不美哉?”

  “傅幫主此言差矣!我鬼厲既然接了這宗買賣,若是今日就此收手,豈不是失信于人?日後傳揚出去,別人只當我怕了你逆天幫,我鬼厲如何立足江湖?況且,我既然有負所托,還有何臉面回去見王爺?”鬼厲面沈如水,長劍微顫:“說不得今日只能拼死一戰了!”



  117

  “哼!好一個不可失信于人!”伴著急促的蹄音,一道清朗渾厚的男音忽然遠遠響起,只在片刻之間,已倏地到了眼前。

  火光下,只見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駿馬上端坐著一名男子,身材高瘦結實,五官俊朗,眼睛黑而深邃,著深青色長衫,英姿飒爽,帥氣逼人,渾身散發著優雅的王者氣質。

  他居高臨下,冷冷地睨著鬼厲,淡淡地道:“你怕對宇文博無法交待,難道就不怕我宇文澈?!”

  “晉王,”傅伯濤咧唇一笑,抱拳一揖:“你來得好快。”

  “再快也沒你快。”宇文澈在馬上微微彎腰,淡淡地回了一禮。目光環視了衆人一遍,依日落在了鬼厲的身上,冷然一笑:“鬼厲,你搶走我的王妃,可曾想過我的立場?“

  鬼厲面色忽青忽白,呆立了片刻:“晉王殿下,鬼某也是拿人錢財……”

  “哼!”宇文澈忽然冷哼一聲,也不見他提氣高聲,聲音只平平地傳了出去:“弟兄們,有人要搶走我的妃子,你們說,咱們答不答應啊?”

  “不答應!”“絕不答應!”頓時間呼喝聲此起彼伏,山鳴谷應,暗夜裏,竟不知有多少人在齊聲應和。

  “怎麽樣?鬼厲,你有自信能在我的手下毫發無傷,順利帶走永甯公主?”宇文澈冷冷地瞧著他,不等他答言,忽地面色一沈,低叱一聲:“還不快放了她?”

  “是!”被他一喝,那名執刀脅持了如意的賊人讷讷地低應一聲,本欲收刀退開,不料手一抖,刀鋒一偏,把如意潔白的脖頸劃了一道細痕,鮮血緩緩地沁了出來……

  “找死!”一聲冷笑,一匹通體烏黑的駭馬如風般疾馳,一人立于馬上,張弓搭箭,“嗖”地一聲一枝羽箭呼嘯而來,將那把鬼頭大刀擊落在地。

  火光跳躍在他年輕的臉上,狂風將他那一頭及肩的短發吹得亂舞起來。那兩道濃黑中透著英氣的秀眉,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在都教我驚異與狂喜。

  我欣喜若狂,忍不住霍地站了起來,朝她奔了過去——蘇越!她是蘇越!別說只是換穿了男裝,她就算化成了灰我都認識!

  “站住!”她冷冷地看著我,神態傲慢:“不想死,就站在那裏別動!”

  我熱切地望著她,張了張嘴,想喊她,又怕啓人疑窦,更怕被傅紫冰聽出聲音認出我。只得在心底無聲呐喊:“姐,我是蘇秦,是秦秦啊!”委屈加歡喜的眼淚刷刷地流了下來。

  “沒用的女人!”她淡淡地睨了我一眼,不耐地拔轉馬頭,不屑地撇唇冷嘲。雙腿輕夾馬腹,拋下我揚長而去,沒入沈沈的暗夜。就好象她的突如其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呆呆地立在路邊,傻傻地張著嘴,任冰冷的寒風無情地灌入,冷透了骨髓。巨大的失望,排山倒海般向我襲來——不,絕不是我所預見的姐妹重逢的場景!

  雖然我現在滿身泥汙,一臉的狼狽,她也許一時認不出我。但是,以往的蘇越雖冷靜淡然,卻絕不會如此冷漠無情!更不可能輕視女人!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既是晉王親臨,鬼某敢不從命?告辭!”鬼厲眼見形勢不妙,手一揚,那群黑衣人迅速而悄然地融入暗夜,瞬間消失得徹底和幹淨。

  “回去告訴宇文博,有本事光明正大衝著我來,不要只在女人身上做文章,沒的教人笑話!”宇文澈倒也並不阻攔,按辔端坐馬上,淡淡地輕嘲。

  “哈哈哈!”傅伯濤長笑:“鬼兄,咱們下次再一較高下了。”

  在傅伯濤的狂笑聲中,鬼厲如一縷輕煙,轉瞬消失不見。

  “傅幫主,多謝了!”宇文澈也不再多看我一眼,在馬上雙手抱拳,淡淡地辭行:“後會有期!”

  “永甯公主,你自己多保重。”傅伯濤向我投來同情地一瞥,收起劍,向後揮了揮手:“撤!”

  逆天幫衆與我擦身而過,火把在蜿蜒的河道邊魚貫著漸行漸遠。

  此時,晉王手下已把那輛殘破的馬車修起,勻了兩匹馬出來套好了豐,立在路邊,靜靜地等待他的命令。

  “事急從權,還望不嫌簡陋。”宇文澈輕輕瞟了我一眼,微微皺了皺眉,態度雖然說不上親切,倒也還算和顔悅色:“永甯公主,請!”

  我抿著唇,挺直腰桿,不發一語,慢慢地走到車邊,拒絕了如意和吉祥的攙扶,默默地彎腰重新上了馬車——此刻,別說那只是一個王府,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闖一闖!

  剛才那個人分明就是蘇越!我絕不會認錯那張與我朝夕共處了二十五年的容顔!可是,她爲什麽來到藏月?在這裏到底遭遇了些什麽?爲什麽性情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那個呤冷漠,狂妄,高傲而又無禮的人,怎麽會是我一直引以爲傲的冷靜睿智,聰慧沈穩,堅強獨立,善體人意的姐姐?

  看她今天的表現——在晉王府裏,她混得很好。至少,宇文澈可以放任她在他的面前如此囂張狂妄。說明她在他的心裏,是有些份量的!

  只不過,宇文澈知道她是女兒身嗎?

  我的沈默,令如意和吉祥莫名的感覺到了心慌。她們擠在我的身邊,憂心衝衝地瞧著我,不敢多說一向話。

  “如意,我看看,傷口深不深?”我輕輕一歎,伸手攬過如意的脖子,低了頭借著昏暗的光線細細地打量著她白皙如玉的脖子。

  “不礙事的,只是劃破了一點皮。”如意含著淚,輕輕掩住傷痕。卻掩不住眼底的擔憂,壓低了聲音:“公主,驸馬爺好象不怎麽喜歡你,怎麽辦?”

  要不是整件事疑點重重,讓我茫無頭緒,聽了她的話,我幾乎要噴笑。忍不住橫了她一眼:“如意,現在是擔心這個的時候嗎?”

  我本來就是以王妃的身份替人代嫁過來的,半路上遭到劫匪,被人擄走。雖說立刻被救回,在古人的眼裏,總已是一個汙點。他沒有裝聾作啞,趕來相救,我就應該要偷笑。

  更何況,以我尴尬的身份,能說服他不追究我的胡鬧,放我順利離開王府那就是萬幸了,哪還輪得到去想他喜不喜歡我?

  難不成,如意還真的以爲我會在藏月安心地又做起王妃來?得了吧,就憑宇文澈那張拉蜂引蝶的臉蛋,我就知道在他身邊准定少不了紅顔知己——他,絕不是我要的那碟菜。

  經過徹以的奔波,終于進到一個小鎮——說是小鎮,其實只有十來戶人家,稀稀落落地點綴在群山之中。

  一名中年男子于晨曦中焦急地在鎮口引頸等待,見到這行人到來,歡喜地迎了上來。領著大家進到一所不大的宅院裏。

  宇文澈下令休整,這幾百人的隊伍迅速而又悄然地四散開來,就地紮營,井然有序,有條不紊,顯見得是訓練有素。

  宇文澈並沒有來見我,只派人把我們三個領到西廂房。房東的妻子倒是挺熱情,親自打來熱水給我們淨手冼臉,又送來幹淨的衣服給我們替換。

  折騰了一晚上,又累又驚的,如意和吉祥兩個丫頭幾乎是倒頭就睡了。可是,我卻如何睡得著?坐在床邊,凝神靜思,該想個什麽法子,無論如何也要見蘇越一面?

  可是,不管我跟那些護衛說什麽,他們都一率只回以微笑,並不與我搭話,當我是個空氣。

  我除了幹著急,竟是拿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總不能跟他們說,蘇越是我的姐姐,你讓她來見我?我甚至不知道,蘇越在這裏,是不是還叫蘇越?也許,她跟我一樣,換了一個名字與身份呢?

  略事休整之後,午時一過,衆人便拔營起程——從他們之間偶然的交談和我們行走的方向推算,宇文澈並不打算把我送到京城,而是要把我直接帶往隘州——那裏是他的封地。

  我坐在車內,從車窗裏,只能遠遠地看到宇文澈的背影,在隊伍的最前方,路的盡頭,時隱時現。顧著我公主的身份,又不能大吼大叫,真把我給憋死了。

  好容易挨到晚上,這回連個小城也沒有,只有一個小村落,住著三四戶獵戶。宇文澈照例是打發幾個侍衛把我們三個女人安置到了房裏。

  乘著天還沒黑,我走出屋,站到門前的土披上,遠遠瞧見宇文澈黑沈著臉不知跟蘇越在說些什麽。他一邊說話,一邊用力地揮著手。

  蘇越一直側耳聽著,不發一語,隔得太遠,瞧不清她的表情。但從她的肢體語言看來,正在生著悶氣。

  事情明擺著——宇文澈這家夥竟在教訓我姐姐!不行!我怎麽能看著姐姐受人欺侮而不管?

  我頭腦一熱,雙手圍成一個喇叭狀,深吸了一口長氣,使足了全身的力氣大聲喝道:“宇文澈,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

  山谷空曠,我又站在高處,聲音迅速傳出很遠。驚動了正在爭執的兩個人,齊齊扭過頭向我看來。也把跟著我的兩個侍衛嚇了一跳,他們怔了一下,立刻衝上來,扭住我的手,把我往房子裏拖。

  我掙紮著回頭繼續喊:“宇文澈,你沒用,是個膽小的鼠輩。。”

  “你不要命了?竟敢罵我們王爺?”侍衛又氣又急,慌忙來捂我的嘴,低聲罵道:“哪裏來的潑婦?”

  “放開她。”說話間,宇文澈已如一陣風般掠了過來,站在身後冷冷地道:“我倒要聽聽,我怎麽個卑鄙無恥了?”

  我顧不上瞧他,踮起腳往他身後看去——果然,蘇越陰沈著臉,站在他的身後。嘿嘿,目的達成!我衝她咧唇擠了個笑容。

  老姐,今天我可沒有抹黑臉,你可別說不認識我!

  宇文澈見我回頭,出手如風,輕扣我的手腕,隨手一推,便把我推進了那低矮的茅草房,回頭低喝:“全都給我滾遠點,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靠近半步!”

  糟糕,我好象又犯了衝動的老毛病,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怦”地一聲,宇文澈隨腳踢上了房門,把衆人又驚又詫的視線全都隔絕在外。

  “宇文澈,你想做什麽?”我臉色一變,面對他高大逼人的體魄,這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了害怕。伸出拳頭拼命摧打著他。

  “秦秦?”他紋絲不動,低頭注視了我半晌,忽地將我緊緊地摟在了懷裏,咧開唇開心地笑了,聲音裏透著由衷地喜悅:“是你,蘇秦!”

  我一愣,呆立當場——他是誰?幾乎所有的朋友都叫我小雪,除了家人,只有劍哥才知道我的小名是“秦秦”。

  門外,蘇越把門拍得震天響:“宇文澈,你開門,再不開門,我撞進去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3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45 PM 編輯

  118

  “等一下,你是誰?”我被他抱得差點出不了氣,回過神來,伸出雙臂撐住他的胸膛,給自己勉強爭得一絲喘氣的空間。

  我滿心狐疑地盯著他的臉猛瞧——分明是陌生人!

  難道他是靈魂穿越?

  “傻瓜!別瞧了,再瞧也瞧不出一朵花來。”他伸手揉亂我的頭發,笑得神清氣爽:“我是蘇越。”

  “你?蘇越?”我掩住唇,伸出手指顫顫地指著門外仍在叫嚷地蘇越:“那她呢?她是誰?”

  “她才是宇文澈,身體的主人。”宇文澈聳了聳肩,笑得有些無奈:“這事說起來,話可長了,咱們先不談她。”

  “老天!原來你是穿越加靈魂互換?!”我恍然大悟,指著他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所以,你才是真的蘇越?那麽,我是不是應該改口叫你哥哥了?”

  “是,雖然不知道有沒有超過逃逸速度,”宇文澈親昵地點了點我的鼻子:“但是,我穿越了,卻是不爭的事實。”

  換了身體有什麽了不起?她還是她,這個世界上,我最可愛最佩服最尊敬最崇拜的姐姐,永遠都不會變!啊,不對,現在應該是哥哥了!

  我也有哥哥了,我終于有哥哥了!哇哈哈哈哈!

  “耶!”我歡呼一聲,淘氣地衝他擠了擠眼睛,衝過去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啧地一聲,給了他一記響亮的頰吻,高興得又跳又叫:“哥哥,哥哥,哥哥!”

  “你弄得我好癢,快點放開我!”他輕聲笑罵,語氣裏卻含了無限的寵溺,強壯的臂膀輕輕地收攏,把我小心地鎖在了他的懷抱裏。

  “怦!”一聲巨響,整間茅屋忽地轟然倒塌。

  “小心。”宇文澈挽住我的腰,輕輕一躍,飄然疾退,道開了漫天狂舞的塵土。

  蘇越叉著腰,立在一片廢墟之中,怒氣衝衝地瞪視著相擁的我們。良久,一語未發,拂袖而去。

  “她怎麽了?吃錯藥了?”我眨了眨眼睛,望著她高挑的背影極快地隱沒在日漸濃厚的幕色裏,困惑不解。

  費那麽老大的勁,弄倒了房子,結果一向話都不說就跑了——什麽毛病?

  “誰知道?別理她就是。”宇文澈親熱地挽著我的臂,微笑著瞧著我:“我們好久不見,你是不是應該說一說你是怎麽成爲公主的?”

  “嘻嘻,這件事,說起來話更長了。”

  “不要緊,你有足夠多的時間來說出你的故事。”他眸中含笑,薄唇微彎,心情愉悅得不得了。

  “得令!“我並擾腳踉,給他行了一個標准的軍禮。忽然觸到四周那一片驚訝萬分而又莫明其妙的眼神,驚覺失態,低下頭吐了吐舌頭,開心地笑了……

  這一晚,兩個人聊著別後的情形,交換著彼此的心情故事。聊著,笑著,鬧著,驚訝著,感歎著。。在他低沈如醉的聲音催眠下,本來想著絕不入睡的我,在不知不覺中,竟然還是睡著了。

  當天邊的霞光透過窗棂照進簡陋低矮的茅屋,我睜開眼睛,伸著大大的懶腰時,宇文澈早已不知所蹤。如果不是我的身上正蓋著他的外袍,我幾乎以爲昨天的一切是一場夢——一場美得不家真實的夢境!

  “公主,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憂心如焚的吉祥和如意,見到我從茅屋裏鑽了出來,急切地衝到我的身邊,握住我的手左頓右盼——那模樣,好像我剛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

  “什麽怎麽回事啊?”我忍住笑,微垂著頭,故意裝出一臉的難堪與羞澀:“他本來就是我的夫君。。”

  “天!可憐的公主,”如意倒吸一口氣,掩住唇,淚水幾乎是立刻湧進了眼眶。

  “哈!”我忍後不禁,噗唾一聲笑彎了腰。

  “公主。。?”吉祥一臉茫然地瞧著我,不明白我究竟有什麽好開心的?

  “秦秦,又淘氣了不是?”宇文澈披著晨光,大踏步地向我走來,俊逸的面容上漾著溫柔的笑意,隨手習慣地揉亂了我的發,責備地睨了我一眼。

  我笑呤呤地端詳著他——那輪廓分明,俊帥逼人的五官,勁瘦結實健美颀長的身段,優雅高貴的王者風度……心底湧出無數的自豪——這就是我的姐姐蘇越。

  不論遭到什麽風浪,不管遇到什麽挫折,都不能使她低頭。不管是男生也好,女生也罷,她永遠都是那麽自信,那麽從容。象一顆最璀璨的寶石,到哪都能發出耀眼的光芒。

  “看什麽看?又想說什麽奇怪的話是吧?”宇文澈挑眉斜睨著我,曲指輕敲了我一記:“睡飽了,就冼冼,吃點東西該上路了。”

  唉,真是生我者試管,知我者蘇越也!

  在吉祥和如意驚訝的低嚷與震驚地吸氣聲裏,我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豪氣萬千地大聲向全世界宣布:“哥,我愛死你了!“

  “算我拍了你了!”他又氣又好笑地睇了我一眼:“我也不要你愛,你少給我闖點禍,我就省心了。”

  咦,他那是什麽態度,什麽語氣?好象我是個專門闖禍的災星。嘁!連老天都照顧我,代嫁還能找到姐姐,我哪是什麽災星,分明是福將好不好?

  現在找到了她,萬事有她在,何需我操心?更加不用擔心會闖禍了!

  從今往後,我蘇秦,只管橫著走了!哇哈哈哈!

  “爲了個丫頭片子,打算磨叽到什麽時候?再不上路,天黑可就趕不到涼州,得宿在荒郊野外了!”蘇越臭著一張臉,冷冷地發話。

  “露宿就露宿,你怕啊?”我背著宇文澈,衝她擠了擠鼻子,偷偷扮了個鬼臉。

  啧!堂堂男子漢,連個女人都不如。不就是換了個性別嗎?我姐姐很快調整適應過來了,他還在這裏發牢騷,生悶氣。陰陽怪氣的,切,沒水准。

  “拔營!”蘇越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轉身朝候在一邊的士兵怒衝衝地低吼,象一只噴火的獅子,轉眼衝出了好遠。

  “我不坐車,我也要騎馬。”我固執地站在馬車旁,不肯上去。

  “那好,你自己挑一匹。”宇文澈拗不過我,只得妥協。

  “可是,”我衝他甜甜地笑:“人家不會騎。”

  可惡的君默言,說什麽女人騎馬太難看,從來也不肯教我。害我來古代混了這麽久,連一次馬都沒騎過,說出去,還真是亂丟人一把的——了不起,現在我有哥哥了,還怕學不會?嘁!

  “你想怎麽樣?”他桃眉,一臉防備地盯著我:“最好別打我的主意。”

  “嘿嘿,聰明!”我衝他豎起大姆指,才不管他一臉菜色,歡呼著朝他那匹雪龍駒衝了過去。

  我當然知道,他在顧慮什麽?在古代一男一女共乘一椅,那可是一件驚世駭俗之事。可是,他名義上既然是我的夫君,那應該問題不大吧?

  再說了,誰管別人怎麽想?我高興就好了!

  白馬诶!傳說中的雪龍駒诶!我怎麽可能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

  可惜,那匹雪龍駒好象不買我的帳。我剛一走近,還沒來得及伸手觸到它一根毛發,它已揚起前蹄,狠狠地給我一擊。

  “小心!”宇文澈飄身急掠過來,長臂一伸,拎住我的衣襟,把我倒拖了過去,使我免于慘遭馬蹄蹂躏之罪。他劍眉輕擰,低聲責備:“怎麽老是冒冒失失的?”

  “嗬!看不出來,它的脾氣還不小。我驚魂未定,拍了拍胸口。

  “哼,蠢!”蘇越輕哼一聲,躍馬揚鞭,冷冷地拋下對我的一字評價,傲然地從我身掠過,帶起一陣黃塵。

  “上來吧。”宇文澈飛身上馬,彎下腰,伸手握住我的手,微一用力,已將我輕松帶上馬背。缰繩一抖,輕叱一聲,雪龍駒揚起四蹄,撒著歡地衝到了隊伍的前面。

  宇文澈一只手橫在我的身前,輕松地攬住我的腰,另一只手熟練地控著缰繩。我閉上眼睛,放松了身體,軟軟地依在他的胸前,馬兒疾馳帶起的狂風拂亂了我的頭發,輕拂到他的臉上。

  隔著薄薄的春衫,傳來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腰間橫著一雙健臂,身後靠著的是厚實的胸膛……記憶中似乎漸漸遠離的那個人,在這一刻,突然清晰地躍到了眼前。

  如果說我曾經對他暗暗抱有過什麽期望。經過了無數次的等待和無數次的失望後,那夢幻般飄渺的希望也早就化做了泡沫,隨風而逝。剩下的除了嗔怨,惱怒,自傷自憐。。還能有什麽?

  我不得不懷疑,在那個人的心裏,究竟有沒有我?我一度心灰意冷,甚至開始懷疑,這半年所經曆的一切,也許都只是我的幻覺,是一場美好卻虛無的夢……

  在親人溫暖的懷抱裏,那一直隱藏在內心深處的委屈和失落感,忽然排山倒海般洶湧而來。竟然是那麽的疼入心扉,痛進骨髓。。

  “怎麽了?”宇文澈察覺到我的異樣,放緩了速度,溫柔地低語:“是不是跑得太快了,硌得慌?”

  這平常的一勻話,卻觸動了我心底最柔軟的那根弦。淚悄然地從心底湧出,滑過眼眶,被吹散在狂風裏。。

  “你,有心事?”他的聲音裏夾著關心與擔憂。

  找到了姐姐,擁有了親情。還有什麽不滿足的?何必陷在一段早已成爲過去的感情泥沼中無法自拔?只是徒惹傷心,徒增煩惱而已!

  我含淚微笑,輕輕搖了搖頭——是到了該與過去說再見的時候了!

  “真的沒事?別逞強。”他明顯松了一口氣,低低的輕笑:“到了晚上可別跟我抱怨這裏疼,那裏疼。”

  我微眯著眼,蜷縮了身子往他懷裏鑽,喃喃地低語:“姐,我愛你!”

  “肉麻!”他不屑地低語,手卻擁得我更緊,臉上的笑容也越發的愉悅。

  春日的陽光暖暖地撒向大地,我們共乘一琦,親密相偎的身影,在衆人不斷偷偷投來的視線裏,被渲染成一種極其暖昧和詭異的氣氛。

  不時,在衆多好奇的目光中,有一道含著幽怨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飄忽轉悠。

  我輕輕瞥了一眼她的側影,忍不住伸肘輕撞宇文澈,低聲笑谑:“哥,她該不會是喜歡上了你吧?要不然,幹嘛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不會吧?有誰會蠢到愛上自己?”宇文澈聞言差點噴笑,接在我腰間有手微一用力,略帶警告地附耳低語:“你呀,盡胡說八道了,小心禍從口出!”

  我點了點頭,認同他的話——也對,誰沒事跟自己談戀愛玩?不過,世上的事,是沒有絕對的不可能滴。那億萬分之一的穿越機會,還不是讓我們姐妹倆遇上了?

  忽然想到一個同題,自己先自躲在他的懷裏,笑得前仰後合,直不起腰。

  “又怎麽了?”宇文澈對我的無厘頭加跳趺的思維方式,早就習以爲常。他見怪不怪,順嘴一問。

  我清了清喉嚨,鎮定了一下情緒,故做正經地發問:“哥,要是你們真結了婚,我該叫她嫂子呢,還是姐夫啊?”

  “蘇秦!你有完沒完?”宇文澈呆了一下,板起臉,沒好氣地低喝。

  “哈哈哈。。!”我仰頭,清脆的笑聲似銀鈴般地撒向了四野。。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3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47 PM 編輯

  119

  經過一天的長途跋涉,我們一行數百人,終于在申時正趕到了涼州城——涼州城很小,比我這一生中所到過的最偏遠的縣城還要小。整個城裏只有兩條街道,交叉成一個十字。與其說它是一個城,倒不如說它是一個鎮更恰當一些。

  姐姐告訴我,涼州地方雖小又偏僻,但從戰略意義上來講,卻是個極爲重要的軍事重鎮。它一腳踏四界,是溝通四國的重要樞紐——北臨黑雪,西接無花,東臨禦風。

  它往西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南邊是千裏戈壁。穿過戈壁是小涼山。北邊有連綿數百裏的大涼山脈爲天然屏障。往東再走五十裏,就是繁華的邊鎮城市隘州——涼州是它通往外界的第一道門戶。

  我們一行數百人突然一湧而入,一瞬間就好家把整條街道都填滿了。厚厚的磚木結構的房子裏,不時有人探出頭來,好奇地張望。

  正是初春時節,白天雖然陽光普照,到了日落時分,卻有些寒意沁人。街上的行人極少,也不知是本來如此,還是被我們的聲勢嚇到,不敢出門?

  宇文澈領著衆人穿城而過,直奔當地駐軍營地。這幾天一直行走在山地,吃的都是幹糧,現在好不容易進了城,自然歡呼雀躍。再加上,涼州已是宇文澈的勢力範圍,等于回了老巢,整個隊伍的氣氛突然活躍了起來。

  我立在營帳外,瞧著那些埋鍋做飯的士兵,感染到他們的興奮之情。笑呤呤地睨著宇文澈:“哥,我本來打算到了藏月後,找機會離開王府,一個人獨闖江湖去的。”

  “怎麽,現在你改主意了?”宇文澈頭也不擡,隨口應付:“想賴上我了?“

  “是啊,看到你這麽威風,我突然不想走了。我要賴在你這裏混吃等死,怎麽樣,你咬我啊?”我跳過去,挽住他的臂,搶走他手裏的書:“得了,你的學問夠深的了,別再看了,陪我四處逛逛?”

  “混吃可以,等死也行!別鬧我了。爲了救你這鬼丫頭,我前後離開封地十余天,積下了好多公文了。”宇文澈輕輕擰了擰我的頰,淡淡地笑:“這裏很安全,你自個逛去吧。”

  诶!我怎麽這麽倒黴?前後嫁兩個“老公”,都是把讀書當喝水,把公事當玩命,把我當空氣……算了,不陪拉倒,我一個人難道不能玩?

  我噘著唇,賭氣出了他的中軍帳。幹脆也不去叫如意和吉祥,省得她們倆個又問東同西——反正解釋了,也沒人聽得懂,更不會有人相信。

  借著忽明忽暗的篝火,踏著初生的嫩草,呼吸著濕潤中微微帶著點泥沙味道的空氣,我獨自在營地裏四處轉悠,慢慢地越走越遠,漸漸地遠離了人群。

  “小雪。”暗夜裏隱隱傳來低低地叫喊。

  我暗暗一驚,停了腳步四下尋找——除了遠遠的有幾個巡邏的侍衛在不放心地朝我這邊張望,好象並沒有看到什麽人?

  難不成竟然出現了幻覺?我搖了搖頭,准備離開。

  “小雪!”

  這回我聽清了,真的有人在叫我。被刻意壓低了的男音裏透著幾分焦慮和熟悉。

  “誰?”我警覺地側耳傾聽,慢慢地往左邊靠了過去。

  “過來,我是子楓。”路邊的樹林裏,忽然竄出一條黑影,猛地一把拽住了我的手。

  “子楓?”我先是一驚,繼而狂喜:“你怎麽會在這裏?”

  借著幽暗的光線,見到全身裹在黑色的勁裝裏的江子楓。勁瘦的身材,高挺的鼻粱,方正的下領上長了些青髭,滌黑的星眸正閃著驚喜的光芒。

  “永甯公主,請留步!”那侍衛發現我突然入林,急步向我走了過來,隔得遠遠的就大聲地提醒著我。

  “沒事,我就在這裏,不會走得太遠。”我揚聲回話——江子楓機靈地閃身沒入樹林。

  聽到我回話,他這才停下腳步,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一句:“公主,夜深露重,小的恐怕林中有賊人出沒,還是小心爲上,早點回帳。”

  “多謝了,帳裏悶得恍,我透透氣就回去。”我衝他笑了笑,狀似隨意地揮了揮手,示意他回去。

  “那好,我就在那邊,公主若有事,就叫一聲。”

  我笑著點頭,目送他漸漸走遠,這才假裝欣賞著林中的景色,壓低了嗓子:“子楓,你還在嗎?”

  “不是說嫁人的是惜瑤?怎麽突然變成你了?”江子楓如鬼魅般從我身後冒出,倒把我嚇了一大跳。他擰著眉,頗不贊同地睨著我:“剛才在市集看見你,嚇了我一大跳。你是瞞著昭王爺偷跑出來的吧?“

  “哼,我又沒做壞事,幹嘛偷跑?人家是光明正大地嫁過來的。”我皺了皺鼻子,挺起胸膛反駁。

  “你把林書雁換回去了?又放跑了惜瑤,然後自己嫁過來?”江子楓一臉了然地瞧著我,拍拍了胸口,半是玩笑半認真地調侃:“啧,可憐的昭王,這會子不定怎麽焦頭爛額呢!幸虧當初娶你的不是我,要不然准會被你搞得折壽二十年。”

  好家夥,幾個月不見,別的本事沒長,損人的功夫倒越來越厲害了?

  “嘁!你怎知他不是陷在溫柔鄉裏,過著快活似神仙的舒服日子?”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見到你,才折壽呢!“

  “咦,這話聽著怎麽那麽酸?”江子楓假意低首嗅了嗅,輕聲嘲笑:“怎麽,後悔了,吃醋了?”

  “你才吃醋了呢!”我惱了,話不經大腦地衝口而出:“幾經周折,書雁終究還是嫁給了昭王,最失意的那個不是你嗎?“

  江子楓以背靠樹,神情一黯,漸漸收了笑容,擡頭望著暗沈的夜空裏幾顆疏疏落落的星子,默然無語。

  我暗悔失言,急急岔開話題:“你不是跟隨蕭元帥出征了嗎?怎麽不在渲、泰兩州呆著,反跑到涼州來了?“

  我倒,這家夥八成是跑這裏來當奸細來了吧?他來夜探老姐的底?哈,不知道這算不算大水衝了龍王廟?

  “你不知道?”江子楓斜睨了我一眼,輕歎了一聲:“蕭佑禮那個蠢貨,貪功冒進,不聽勸阻,失手被擒不要緊,連累得五萬大軍全軍覆沒,恩師也在混戰中下落不明……”

  “什麽?大哥失蹤了?”我一驚,失聲嚷了起來——爲什麽在京城我一點風聲也沒有聽到?

  “噓!”江子楓急得跺足,慌忙伸手來掩我的唇:“我的姑奶奶,你小聲點……”

  “誰?滾出來!”隨著一聲厲喝,眼前寒芒一閃,“奪”地一聲輕響,一枚薄如紙的柳葉刀已擦著耳際插入了江子楓藏身的那棵大村,勿自嗡嗡地顫抖著。

  “小心!”“快走!”江子楓和我幾乎是同時驚叫。

  “想走?沒那麽客易!”蘇越快若閃電,瞬間掠至,刷地一劍直指江子楓的咽喉。

  江子楓也不搭話,腳跟一旋,身子微微後仰,輕松化解了蘇越的這一殺招。順手解下腰間玉帶,隨手抖得筆直,衝著她分心便刺,頓時滿天銀芒閃耀——原來竟是一柄軟劍。

  這一下江子楓,閃避,拔劍,還招動作一氣呵成,宛如行雲流水,姿態竟是十分美妙。

  “好啊!”聞聲趕來的衆侍衛轟然叫好。

  “小心!”我掩住唇,陷入了兩難之境——這兩個人不論傷了誰,都是我不願看到的!

  “哼,”蘇越冷哼一聲,竟然不退反進。指左打右,步若流星。也不知她用了什麽法子,手中那枘寶劍忽然間寒芒暴長,恍如揚起了漫天的雪花,陣陣寒氣撲面而來。

  我離她最近,受劍風披及,全身如浸冰窖,刹那間面青唇白,胸悶欲嘔。江子楓首當其衝,不知該有多難受?

  蓦的一雙大掌伸到我的後背,一股細細的暖流緩緩地傳來,漸漸向四肢百骸延伸。就好象春暖花開,竟是說不出的舒服與惬意。

  我大喜,回眸一瞧,果然見到宇文澈立于身後。我急切地握住他:“澈哥哥,快叫他們住手,那人不是什麽刺客,是我的朋友!”

  呃,衆目睽睽之下,叫姐姐啓人疑窦,叫哥哥不妥,叫夫君又爲時過早。匆忙之中,只得挑了個肉麻兮兮的稱呼——害我當場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住手!”宇文澈忍笑,輕瞪了我一眼,轉頭朝纏在一起,鬥得難分難舍的兩人沈聲低喝。

  “這人分明就是刺客,你怎可聽信她的一面之詞?”蘇越頭也不回,一枘寶劍舞得密不透風,如水銀匝地,節節進逼:“稍等片刻,我就可把他擒下。”

  “哈,正要領教!”江子楓朗聲長笑,嘴裏說著,腳下毫不停頓,沾地即走,恍如飛絮遊絲,飄忽不定。

  宇文澈抿唇,忽地抓住我的衣襟,把我輕輕向後一甩。我吃了一驚,“啊”地驚呼一聲,身子一輕,空中翻了個斤鬥,卻穩穩在落在了地上——原來他用的是巧勁!

  “無恥!”江子楓卻不知究裏,暗夜裏又瞧不真切,只當我被他一掌劈飛,竟不顧自身危險,飛身來救。

  蘇越如影相隨,緊追不舍,長劍如虹,眼看江子楓就要血濺當場。宇文澈身形一晃,迎了上去。

  蘇越驚見劍底突然換人,但他此時劍招已老,收勢不及,只得強行收回幾分內力,惱怒地輕責:“你來做什麽?快快避開!”

  宇文澈不慌不忙,曲指輕彈,一枚暗器疾射而出,叮地一聲將蘇越的劍身擊偏寸許,堪堪解了江子楓的圍。

  “他是永甯的朋友,也是我宇文澈的朋友。”宇文澈立在兩人當中,朗聲道:“既然是一場誤會,大家握手言和,如何?”

  江子楓這時見我安然無恙,已知是誤會了他,當下收劍入懷,抱拳一揖:“晉王好身手,江某佩服!”

  “江子楓?”宇文澈淡然一笑:“少俠莫非就是黑雪國今科武狀元,准南王世子?”

  “正是在下。”江子楓坦然一笑。

  “哼,如果我記得不錯的話,他好象還是蕭大元帥座下的前鋒?”蘇越收劍走了過來,皺著眉朝宇文澈冷冷地道:“他深夜來訪,只怕其中有詐。”

  “诶,兩國現在既已停戰,又聯姻修好。他看在兒時的交情上,不遠千裏來看我,順便討一杯喜酒喝,哪有什麽詐不作的?“

  “既是來喝酒,爲蛇躲躲藏藏?分明有鬼!”蘇越冷聲反駁。

  “好了,有什麽話,到帳中再說。”宇文澈搖了搖手,挽著我的臂微微一笑:“江少俠,請!”



  120

  “不行,他夜闖宮營,行蹤詭秘,身份可疑,豈能容他長驅而入?”蘇越冷冷地瞥了宇文澈一眼,傲然道:“就算你是王爺,也不可枉顧衆人的意願,單聽一面之詞,私相授受。”

  嗬!他話中有話,擺明了在用他王爺的身份壓人呢!那意思分明是說:你那王爺是我讓你當的,別太過份了!我一氣,挑眉衝他一瞪:“你是什麽人,王爺說的話都敢不聽?”

  “永甯,別亂說話。”宇文澈低聲喝止了我,轉過頭冷靜地看著他:“那依你之見,此事要如何處理?”

  “至少,也得先查明他的動機。”蘇越見宇文澈肯尊重他的意見,放緩了語氣,瞟了我一眼道:“不如先請江公子到偏帳小坐片刻,待我派人查查他是否另有同黨?”

  “既如此,那就委屈江少俠了。”

  一行三人進到宇文澈的帳中,摒退了侍衛,我氣呼呼地與蘇越互相瞪著雙方,寬敞的大帳裏,氣氛變得詭異莫名。

  奇怪,明明同樣的一具身體,怎麽換了個人住進去,就那麽討人厭呢?

  “說吧,爲何深夜于密林中私會?”蘇越陰沈著臉,目光冷冷地在我身上來回掃視:“莫非黑雪和親是假,刺探軍情是真?“

  “別的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卻可以保證,永甯是絕不會出賣我的。”宇文澈輕咳了一聲,淡淡地瞥了蘇越一眼,肯定地代我回答。

  “哈!只不過幾天的時間,你倒與她心心相印了?”蘇越雙手抱胸,叉開了雙腿站立在帳中,鐵青了臉,對我怒目而視:“你倒底使了什麽妖木,迷感了他?“

  真想給他一面鏡子照一下——他那個樣子,比我更不家女人,活脫脫一個女流氓。

  啧啧,她要是換不回來,那可真的慘了——有誰敢娶她做老婆?只不過,我估計,她也壓根沒想過嫁人吧?

  正胡思亂想呢,宇文澈低聲一歎,已緩緩地對蘇越說了實話:“實不相瞞,永甯其實不是黑雪的公主,她是我失散已久的親妹子,蘇秦。”

  “嗄?”蘇越一怔,愣在當場說不出話來。

  真不好玩,姐幹嘛這麽快跟他說實話?

  “是啊,所以,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害你們了,晉王大人!”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

  “她是你妹妹,你怎麽不早說?”蘇越眨了眨眼,意識到我們不是在說笑,冷硬的神情慢慢地放松了下來。

  “你給我機會了嗎?”

  “可是,你們一點也不象。”蘇越好奇地來回端詳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蛋,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悄然地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信不信隨你,我們不但是姐妹,而且還是雙胞胎。”我懶懶地歪到姐姐辦公的那張大椅上,比劃著手,邪邪地望著她笑:“你的左胸上長了一塊心形的紅痣,你不會說沒看見過吧?”

  “你……”蘇越微紅了臉,瞪了我一眼:“你怎麽一點女孩的樣子都沒有,什麽話都敢說?”

  “嘁,你比我更不家女人好不好?”我哧之以鼻,巴住宇文澈的手臂微嬌:“姐,你說是不是?”

  忽然想到,這具身體其實是他的,我巴著姐撒嬌,豈不是便宜了這個家夥?心中打了一個突,那纏在姐姐手臂上的手,讪讪地放了下來。

  呃,這靈魂交換,還真不是一個有趣的事情。真不知他們兩個是怎麽調適心情的?

  “哼!我堂堂男子,豈可學女子嬌柔造做那一套?”蘇越冷聲一哼,神情傲慢狷狂。

  這個表情若是放在宇文澈本尊身上,也仵會男子氣倍增,可套在蘇越的臉上,卻怎麽看,怎麽別扭。

  看來,他雖然接受了姐姐的身體,卻完全沒打算接受成爲女人的事實。一直活在還是一個王爺的幻境裏面,不肯出來。

  “好了,現在事情已經清楚了,是不是可以讓江子楓與秦秦一敘別後之情了?”宇文澈保持中立,聰明地不作評論,冷靜地把話題導入正題。

  “就算她不會對我們不利,難保那個姓江的不是別有用心。”看得出來,蘇越話說得雖然不中聽,但態度分明已緩和了下來:“這樣吧,讓他們倆個聊聊可以。但是要嚴加看管,不得任意走動。“

  瞧他那什麽態度,好象讓我們談談話,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一般——我一氣,火就上來了:“喂!你不要……”

  “那就這樣吧,”宇文澈皺了皺眉,衝我輕輕搖了搖頭,把我推出了他的帳營:“秦秦,你先出去。”

  站在帳外,被冷風吹了一下,發熱的頭腦漸漸冷靜了下來。是啊,我對“蘇越”來說,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江子楓的身份也的確有他的可疑之處;他能夠網開一面,不把他當奸細捉了關進大牢,已算是給足了我面子。

  我若是再吵,倒有些無理取鬧了。況且,惹惱了他,姐姐的日子估計也不好過。

  林書桐下落不明,依我看,八成也是被俘了——就算沒被俘,總也應該到了藏月了。要不然,不會一點消息也沒有。

  算了,還是忍一忍,先跟子楓談談,看看到底是什麽情況再做打算——人在屋檐下,要求“蘇越”的地方還有很多。犯不著爲小事傷了和氣。

  打定了主意,我筆直往偏帳走去。

  “小雪,到底是怎麽回事?”江子楓正在帳中來回踱著,見到我掀簾而入,三步並做兩步跨到我的面前:“你怎麽突然跟宇文澈這麽熟了?”

  “這些都無關緊要,”我四下瞧了瞧,放下帳簾,拉著他到裏面坐下,微微一笑:“以後再說也不遲,還是先說一說,大哥究竟是怎麽回事吧?”

  “怎麽不要緊?我怕你太天真,上了別人的當!”江子楓憂心衝衝,皺眉瞪我:“別被宇文澈幾向好話就給騙了,他娶你根本沒安什麽好心,目的也不外乎想借力打力。一來穩住太子宇文哲,二來制衡定遠候宇文博。他對你不會是真心!”

  我任他叽哩呱啦說了一長串,笑呤呤地睨他一眼:“當我三歲孩子呢?他是不是真心,不用你教,我自己會分辯。”

  “喊,還說你不是三歲孩子?”江子楓沒好氣地衝我低吼:“再怎麽生氣,也不該跑出來嫁人!當這是好玩的呢?到時看你怎麽收場?”

  “還能怎麽收場?嫁人呗!”我滿不在乎地拈了一顆花生往嘴裏丟:“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不行,我得在你大婚以前帶你離開。”江子楓抿著唇,一臉嚴肅地盯著我:“這次,你說什麽也得聽我的!”

  “子楓,多謝你的好意。”我收起玩笑之心,正眼瞧著他,淡淡地笑:“我不是賭氣,我也沒有糊塗。嫁給宇文澈是我心甘情願的。而且,我萬分肯定,他會一輩子對我好。我們彼此之間,都可以爲了對方,犧牲自己的性命。”

  “小雪。。”江子楓被我嚴肅的語氣嚇倒,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騙人,這麽短的時間,怎麽可能。。。”

  “瞬間可以是永怛。”我澀然地笑,淡淡地道:“有的人,既使你跟他相處一輩子,也不一定懂得他想要什麽。可有的人,只要見一次,就可以爲他付出一切。”

  君默言,我不懂你的心。相處得再久又有什麽用?彼此沒有之間缺乏最起碼的信任,觸摸不到彼此的靈魂。既使隔得再近,也是世上最遙遠的距離。

  而我,已厭倦了去猜測他的心思。。。

  “難道宇文澈就是那個你見了一次,就願爲他付出一生的人?”江子楓狠狠搖著我的肩:“那我呢?恩師呢?對你來說,全都不算什麽嗎?君默言究竟做錯了什麽,你如此心灰意冷,絕然地離開?”

  他錯了——君默言的錯,並不在于他做了什麽。恰恰相反,他的錯,正是他什麽也不做,什麽也不說!

  “不,子楓,你錯了。”我淡淡地笑,不想解釋太多:“你和大哥對我來說,是兄弟,是親人,是同僚,是朋友……永遠不會什麽也不是。”

  “那,君默言呢?”江子楓靜靜地瞧著我,冷冷地問:“他對你而言,是什麽?”

  我不答,默默地垂下眼睫,把玩著手指——是啊,對我而言,君默言,到底是什麽?

  我,茫然。。。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38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49 PM 編輯

  121

  告別了江子楓,我拖著沈重的步伐回到宇文澈的營帳。我心神恍惚,在營門前幾乎一頭撞進神情古怪的“蘇越”的懷裏。

  “啊,對不起。”

  “你都不看路的嗎?”她輕斥了一聲,伸手扶住我。緊繃著臉,象全世界都得罪了她,大踏步地走了。

  我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咦,奇怪?以她火暴的脾氣,及對我一貫的不友好的態度,我撞到她,居然沒發火?

  不過,我心裏有事,懶得研究她的心思,轉身掀簾進門。宇文澈怔怔地坐在帳中,正神遊太虛。面上的表情似乎是茫然,震驚。。還夾了些不知所措?

  那厚厚一疊的卷宗被他扔在一旁,寂寞地攤開在桌上。

  怎麽搞的?發生了什麽事情嗎?我只跟江子楓說了一會話,怎麽回來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對了?全都跟平靜結了仇,變得心事重重了?

  “姐,發生什麽事了?”我起上前去,一屁股坐到他的旁邊,老實不客氣的把身體的大部份重量全依到他身上。

  “你回來了?”他仿佛這才看到我,定了定神,順手取過桌上的卷宗,淡淡地道:“很晚了,你先睡吧,我再看會文件。”

  我懶懶地擡眸瞥他,低低地取笑:“別裝了,你現在哪有心思辦公?別不承認,資料都拿反了。說吧,什麽事?”

  “沒事。”他面不改色,隨手把資料順過來,埋首其中——擺明了不想跟我談。

  哼,不說就不說,了不起啊?跟君默言一個德性,也是一個喜歡玩深沈的人。

  從小就這樣,我有什麽事,全都竹筒倒豆子,一古腦地告訴她。每次她都細心地傾聽,然後給出最中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解決方法——從無例外。

  可她,從來也沒對我說過任何煩心事。小時候還挺崇拜她——優等生就是優等生!

  更何況,科學證明:她的IQ值並不比我高多少。而這也是我最懊惱的地方——明明差不多的智商,爲什麽她可以那麽優秀,而我卻狀況百出?

  回憶起來,當我忙著逛街,看電影,上網聊天,看小說,和朋友出去旅遊……玩得不亦樂乎的時候,姐姐總是埋頭在書堆裏。她,就好象一架永遠也不知疲倦的學習機器。

  什麽事情都計劃好了,按部就班,沒有絲毫差錯。生活中從來也不會出現意外,好象所有的事情都在她一手掌控之中。簡直就是一個神話。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要做到她那種程度,其中所要付出的努力與艱辛,恐怕也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吧?

  “姐,人爲什麽要長大?”我躺下去,枕在他的腿上,怔怔地望著帳頂。

  如果不長大,是不是就永遠沒有煩惱,永遠也不必爲感情而痛苦?

  “秦秦,你有心事?”他敏感地察覺了我的異樣,輕輕地撫著我的頰,低頭凝視著我。

  我怔怔地回望他,擡手輕撫他修長的劍眉——那深邃的黑眸,帥氣逼人的五官,優雅迷人的氣質……如此出衆的外表,配上他過人的才華,再加上傲人的身世——他本應該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吧?可是,他爲什麽愁眉不展?

  我突然有一種衝動,好想爲他做點什麽——從小到大,似乎一直都是他在爲我解感,爲我指點迷津,爲我做一切我不喜歡做的事情。

  “姐,你現在,幸福嗎?”

  “幸福?”他一怔,顯然這個問題從來也不曾在他考慮的範疇之中。他想了想,淡淡地答:“我對目前的生活,身份已經適應過來;工作上也沒有什麽困難;現在又找到了你,應該算幸福了吧?”

  “姐,感情呢?說了這麽多,你的感情歸屬,有沒有考慮進去?”我不滿地斜眼瞧他。

  就知道他會這樣——雖然來到古代,雖然變成了男人,雖然生活方式變了,他還是那塊最不開竅的榆木疙瘩!

  “感情?秦秦,你認爲我還能談感情嗎?”宇文澈悠然長歎,目光中染上了迷惘與惆怅。

  有了人的情感煩惱,這使他看上去,終于不再那麽象個神,卻令他更加的動人心魄。

  “你怎麽不就不能談感情了?”我呼地一下翻身坐起:“無論是身高,長相,家世,才華,人品。。你有哪一樣比別人差?”

  “哼,我現在連自己究竟應該算是男人還是女人都不能確定,怎麽去談感情?”他壓抑已久的情緒被我觸動,終于象火山一樣暴發出來,神情激動,痛苦地低吼:“感情?我現在還有資格嗎?你說,我能去愛誰?男人還是女人?”

  我緊緊地握住他的手,熱切地低喊:“你當然可以去愛,你比任何人都更有資格!不要去管男人還是女人,只要你喜歡,有感覺,你就可以去愛!去爭取!”

  “怎麽可以不管?”他冷冷地嘲笑,眼中隱隱含了淚水:“我到底是蘇越還是宇文澈?我連自己是誰都搞不清了,我怎麽敢去愛人?”

  “如果我不幸,真的愛上了一個人,萬一哪天真的靈魂錯位,我和他又交換了身份,我重新變回以前那個蘇越。甚至我變成一個完全陌生的人。。到那時,我該如何自處?我又怎麽跟他(她)解釋?”

  可憐的蘇越,可憐的姐姐!這些話,這些煩惱一直壓在他的心底,一定困擾著他很久了吧?他一直苦苦掙紮在痛苦的邊緣,卻一直沒有人可以傾吐,只能苦苦地壓抑著自己!

  “如果在戀愛時錯位倒還好,痛苦的只是兩個人。萬一不幸,在有了孩子後再錯位,那我又該如何面時?我究竟該算是孩子的父親還是母親?或者只能算一個陌生人?”

  “到時,我所擁有的一切,不是象一場夢,全都化爲烏有?!不,我絕不談感情!我絕不會愛上任何人!我也絕不允許這樣悲慘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

  “姐,不會的,不會有這種事情發生的!你相信我!”我流著眼淚,用盡全身的力氣,緊緊擁住他顫抖的身子,想要帶給他溫暖,試圖平撫他心上的傷痕:“你是那麽那麽那麽善良的一個人,你是那麽那麽那麽聰明的一個人,老天怎麽可能對你如此殘忍?不會的,絕不會的!”

  “對不起,我失態了。”宇文澈沈默良久,終于鎮定了情緒,伸臂輕輕地拍了拍我,澀然一笑:“嚇到你了吧?”

  “姐,”我環住他的脖子,認真地瞅著他的雙眸:“想哭就大哭一場吧,在我的面前,你不必僞裝堅強。你別擔心,我會保護你的!我發誓!”

  “行了,還說保護我呢?自己倒先哭成一個淚人了!”他伸出手指,輕輕抹去我的淚,淡淡地笑:“別爲我擔心,姐沒事。相信我,沒有愛情,照樣可以活得很精彩!”

  “是,我當然相信你。”我破啼而笑,驕傲地拍了拍胸膛:“也不瞧瞧是誰的姐姐?”

  “是,你了不起。”他失笑,伸掌揉亂我的頭發:“天不早了,睡吧。”

  “姐,別擔心,我嫁你!”瞧著面前那張俊逸而年輕的臉寵,我忽發奇想,雙目中瞬間放出光芒:“反正宇文家的人對你也沒安好心,幹脆你推翻他們,自個當皇上!咱們倆姐妹,聯起手來,把藏月鬧個天翻地覆吧!”

  “啥?你吃錯藥了?”宇文澈驚訝地瞧著我:“發什麽神經?”

  “我沒發神經!反正你既不能娶也不想嫁,我呢,也對男人失去了興起了!咱們湊一塊過得了!”

  “你胡說什麽呢?”他又好氣又好笑。

  “順便你撈個皇上當當,我過過皇后的幹瘾。你呢,還可以施展你的抱負,把藏月冶理成天下最強大的國家!然後,滅了風花雪月四國中的其他三國,學秦始皇,一統天下!把所有的男人通通踩在腳下!”

  我越說越興奮,越說越來勁。右腳向下重重一蹬,雙手握拳,想象著君默言被我踩在腳下,手裏捏著他的脖子,微動得兩頰潮紅,雙目生輝。

  “說夢話呢?!”宇丈澈“啪”地敲了我腦門一記:“快去睡,明天還好多事!”



  122

  原以爲休息一晚,第二天姐姐就會帶我回隘州。誰知道他卻告訴我,得在涼州呆三天,等那邊准備妥當了,再帶我返城舉行盛大的婚禮。

  因爲鬼厲的搶掠,嫁妝裏許多行頭被丟棄,損壞和搶走——至少,公主的那套彎駕是必不可少的吧?所以,雖然是表面文章,還是不得不做。

  按他的話來說,三天,其實已算是很快了。我這個急驚風,偏偏就遇上了宇文澈那個慢郎中。再怎麽心急,也只得按住脾氣等待了。

  江子楓對這次戰爭只含糊地帶過——也是,做爲一個男子漢,戰敗本來就已經是一種恥辱,誰還會笨得在曾經心儀的女人面前詳細提及?

  關于黑雪戰敗,我對此刻不感到意外——策劃的是君默言和宇文澈,執行的是我姐姐,黑雪不敗,焉有天理?

  但是,林書桐的失蹤,卻難免讓我心生疑窦與愧疚——隱隱約約,總覺得我交給他的那張地圖,存在什麽同題。

  我現在好後悔當初的自作聰明——現在想來,君默言是早有預謀,張網以待,那張地圖必然有詐。否則,他怎麽會那麽好心,突然把地圖交給我保管?

  我敢肯定,他一定是從某種渠道,得知林征鴻要我盜圖。于是將計就計,順水推舟州利用我,傳速了一張假圖。偏偏我還傻乎乎地怕洩漏了他的情報,把那本來就假的地圖再亂改一通。林書桐拿著這樣一張圖去打仗。。其後果,不想可知。

  可事到如今,後悔與內疚,全都于事無補。除了等待,好象沒有別的辦法。

  三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由于江子楓被“蘇越”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能夠隨意進出軍營。宇文澈的案頭堆起了小山一樣的文件,也實在抽不出時間來陪我。

  也對,他的軍隊,在短短的幾個月之間,從不足四萬人,迅速地擴展到現在的十幾萬。大到防區,駐地,糧草……小至軍械,兵器,服裝,給養,馬匹……無一不要重新部屬與考量。

  可惡的是,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他在整理,規劃。那個“蘇越”整天除了吹胡子瞪眼地發脾氣,幾乎什麽事也不做。完了還要對宇文澈做的決定挑三揀四,羅哩叭嗦。

  真是很不可愛的一個人——明明全是他家的事,我姐幫他做,他就應該要偷笑。有什麽極力對她指手劃腳?嘁!分明是在我姐姐的碴。

  “蘇公子,能不能陪我到街上逛逛?”在她又一次衝宇文澈發無名火時,我終于決定,不再袖手旁觀。

  這家夥真的是一頭笨牛,明明喜歡我姐姐,偏偏死鴨子嘴硬,一點也不懂女人。用最笨的法子來引起姐姐的注意,表達他的關心。

  唉,我實在看不下去,不得不跳出來幫他冼冼腦,換換觀念。

  “無聊!”蘇越冷哼一聲,意料之中的對我哧之以鼻。

  “仲文,麻煩你代爲照顧一下妹妹,”宇文澈向我投來感激地一瞥,以手扶住額頭,露出疲倦之色:“我真的累了,讓我安靜一會,算我求你了。”

  “累了就休息,誰說了那些公文要一天之內看完嗎?”蘇越著惱,大踏步上前,啪地一聲掩住了卷宗。

  “就算不看公文,你一天到晚象個蜜蜂似的在他耳邊嗡嗡,神仙也受不了啊!”我搖了搖頭,不由分說上前拖了他的臂,往外就走:“走走走,咱們先出去,讓他清靜一下。”

  “放開!”蘇越象被人跺了尾巴,猛地雅開我,一拂袖子,皺緊了眉頭,不滿地瞧著我:“我自己會走,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喊!當我是瘟神啊?躲得那麽快!他以爲我喜歡碰他啊?

  “走吧。”我失笑,不想跟他計較。出了營帳,慢慢向市集方向走去。

  “你想買什麽,我叫人替你買回來。”蘇越隔我兩丈遠,不肯再往前走,臉色黑得象墨:“休想纏著我!”

  我真是服了他!他以爲他還是那個帥得一塌糊塗的王爺啊?要不是爲了姐姐,我才懶得理他。我纏他?就憑他這又臭又硬,又霸道的脾氣,我躲都來不及地說!

  “你不去算了,”我懶得踉這蠢牛多說,冷冷地看著他:“到時,我姐的心要讓姓展的搶了去,你可別怪我沒幫你。”

  “等一下,”蘇越追上來,與我並肩而行:“你說的那個姓展的,不會是展雲飛吧?”

  “不是他還有誰?”我暗笑,臉上卻裝做極不耐煩:“難道晉王府還有第二個姓展的?”

  “你從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的。”蘇越一臉的驚疑。

  “是啊,我怎麽知道的?”我故做莫測高深之態,冷冷地睨著他。

  “你姐跟你說的?”蘇越果然上鈎,神情憤怒,面色陰沈不定。

  我不語,不緊不慢地往前走。他亦步亦趨地跟著,咬牙切齒。

  我暗笑到不行——其實,姐姐壓根就沒跟我提過這個人。只是,他是我設定的宇文澈的知己,想來應該是關系不錯的,于是隨口提一下,刺激刺微他。沒想到他果然上當,而且氣得不輕。

  “那家夥有什麽好?”蘇越鐵青著臉,開始碎碎念:“油嘴滑舌,阿谀奉承。長得還是一副娘娘腔!”

  “可是他體貼細心,溫柔多情,而且,是個不折不扣的男人!”我微笑著輕輕給予他有力地一擊——根椐他的話,毫不困難地勾勒出了展雲飛的形象。

  “我……”蘇越語塞,氣得只差頭頂沒冒煙了。恨恨地瞪著我,說不出話來。

  啊,這可是他現在的致命傷!上帝原諒我——我本來不應該這麽不厚道的。可是,象他這種人,根本就是被寵壞了的孩子,很欠楱的!我打不過他,用話修理他一番,替姐姐出口氣,應該也不算過份了吧?

  “傻瓜,喜歡我姐姐是吧?”我瞧著他微微歎氣:“追女人不是你這樣的!”

  “你說什麽……,誰,誰喜歡……”蘇越被我當面說穿心事,有點下不來台,忽地結巴了起來。

  “難道不是?”我故做驚訝,停下腳步,語帶捉弄地瞧著他:“本來還想教你幾招,看來是我多事了。”

  “不!”她脫口否認,有些惱怒地別開目光,讪讪地道:“……是。”“不……是?你說清楚,到底不什麽,又是什麽?這麽吞吞吐吐的,我又不是你肚裏的蛔蟲,哪裏搞得請你想什麽?”我忍住笑,一臉正經地瞧著她。

  “蘇秦!”她被我激怒,吼聲如雷,引得路人側目。

  “好,我知道了,你不必再吼。”我嘻嘻輕笑,眼看捉弄得也差不多了,終于決定放他一馬。計好地湊到她踉前,壓低了聲音,努力安撫她的情緒:“放心,我站在你這邊,一定幫你追到姐姐。“

  “哼!”她輕哼,半信半疑地瞅著我:“我對你並不好,你爲什麽要幫我?”

  咦,還有點自知之明哦?總算知道自己的脾氣這幾天壞到嚇人!不過,也可以證明,他已被姐姐徹底拒絕的態度,搞得快發瘋了。啧,可憐!

  “女人呢,不管她是什麽身份,也不管她是什麽性格,永遠都是要人寵,要人疼的。”我不理會她的疑感,一邊漫不經心地挑著攤上的商品,一邊慢慢地往前走。

  “我對她還不夠好嗎?”她喃喃低語,顯然對我的話存疑:“她要什麽,我都可以滿足她。”

  “笨!不同的女人,對疼與寵的定義是不一樣的!”我白他一眼,隨手抓了一只手镯在他眼前晃:“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喜歡珠寶和金錢。”

  “那,她喜歡什麽?”蘇越慢慢被我說動,忍不住氣餒:“她好家永遠都那麽淡定,什麽也不需要,什麽都能夠擺平。她,根本就不需要任何人,都可以活得很自在。”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發掘了。”我聳聳肩,把镯子歸還給攤主。又往下一攤走去:“別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看。它會告訴你,姐姐真正需要的,到底是什麽。”

  “用心?”她默然:“你是在指責,我對她還不夠用心嗎?”

  “其實,我有一個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你要不要學?”我眼珠一轉,忽然站定身形,笑呤呤地斜睇著他:“還要看你有沒有勇氣做?”

  “哼!是要上刀山還是下火海?說出來,看我皺不皺一下眉頭?”蘇越冷哼一聲,傲然挺胸直視著我。顯得對他的勇氣很有信心。

  “那倒不用,只是一向話而已。”我豎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什麽話?“

  我向她拮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低低地對她說了三個字。

  “什麽?“她驚得跳出丈多這,面紅耳赤地瞧著我:“你開什麽玩笑?“

  “不肯說?那就算了。”我不屑地偏頭瞧他,一臉的鄙視:“就知道你不敢,還胡吹大氣說喜歡她,爲了她刀山火海都敢去!”

  “我跟她說過了,她。。拒絕了。”蘇越漲紅了臉,小小聲地辮解。

  “是我說的那三個字?”我大奇,不由對他刮目相看——這塊石頭,還看不出來啊!

  她輕輕搖了搖頭:“也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喜歡你?”我湊上前去,小小聲地試探。

  她搖頭,臉紅得家要滴血,被我逼得手足無措。

  “那你說的什麽?”我皺眉,斜視著她:“不會是說,你的命是我的,所以得一輩子呆在一起,不准她喜歡別人之類的話吧?”

  她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垂下去:“差不多是這個意思。。”

  我倒!這哪叫差不多?差了十萬八幹裏好不好?這樣硬梆梆的話,十個女人聽了九個都會拒絕的!剩下那個是白癡!

  難怪姐姐一臉的郁悶,滿懷的心事本來就爲這不男不女的身份煩惱,再碰上一只笨嘴笨舌的大沙豬,高興得起來才有鬼!

  其實,他們兩個要是結婚也挺不錯的。萬一將來換回來,還是一對夫妻,只不過交換了性別,也不用擔心孩子的稱呼問題——只要調適一下彼此的心理就行了。

  “當初,這個聯姻,是誰提出來要結的?”我忍不住想知道整件事的起因。

  蘇越抿緊了唇,目光死死地瞪著腳上那雙黑底靴子。

  我了然,向他投以譴責的目光——看來,是這家夥爲了他的宏圖大業一手促成。他只是沒想到,他會愛上姐姐。

  就像當初,林書桐一手策劃了我的代嫁。可到現在,後悔的那個,卻是他。

  然而,事情到了今天,這場兩國聯姻已是勢成騎虎。雖然嫁過來的那個是我,不會影響他們的感情發展。可是當初聯姻好象很容易。現在想要解除這段婚姻,卻變得很複雜,牽連太廣,又豈能如他隨心處置?

  他該如何理清這被他一手造成,變得一團混亂的關系呢?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4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51 PM 編輯

  123

  蘇越悶悶不樂,我拍拍她的肩,微微一笑:“車到山前必要路,現在後悔也沒用了。不如,你好好想想,怎麽結束這個混亂的局面?黑雪那邊,我是不打算回去了,所以,很抱歉不能幫你的忙。。”

  “放心,你既然是她失散多年的妹妹,我怎麽會要你走?”蘇越擡眸,目光中透著堅定:“這件事情是我一手造成的,我自然會出面解決。”

  “好,我期待著。”我滿意地點了點頭,朝他眨了眨眼睛:“現在,我可以隨意逛逛了嗎?”

  “我陪你吧。”蘇越遲疑了片刻,淡淡地道:“雖然涼州是我……們的地盤,但畢竟是四國接鄰之地,魚龍混雜,萬一出了事,對你姐姐無法交待。”

  呃,我要他陪著做什麽?正想再設詞拒絕,蘇越眉一皺,快若閃電地將我拉到她的身後,冷聲喝道:“什麽人?”

  “蘇秦,是你嗎?”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我不由得又驚又喜,從蘇越身後探出頭來大叫:“大哥,是我!”

  “你們認織的?”蘇越把探詢的目光轉向我。

  “是,他是我大哥。”我喜不自勝,點頭如搗蒜。

  是他,真的是他!原來他沒有死也沒有被俘,他只是跑到藏月來了!

  “你們家到底幾兄妹?怎麽又冒出一個來?”

  “我以後再跟你解釋,”我朝他歉然地一笑:“可以讓我們單獨談談嗎?你放心,我大哥的武功很好,不會出事的。”

  “嗯,別回來得太晚。”蘇越打量了林書桐幾眼,點了點頭,轉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林書桐驚喜交集,握住我的手:“剛剛聽到有人大喝蘇秦,還以爲聽錯,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我了過來,想不到真的是你!”

  看來,還真得多謝蘇越的大嗓門了?

  “你搞什麽?突然打扮成這個樣子在街上亂逛?”林書桐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了聲音道:“昭王爺也來了嗎?剛才那個青年男子是誰?我怎麽以前從來也沒見過他?”

  聽著他絮絮的念叨,我失笑,反手握住他的手,那久違的溫馨感漲滿了胸懷:“你一口氣問那麽多問題,我怎麽答?”

  “好,我們邊走邊談。”林書桐倏然一笑,拉了我往城外走去:“涼州太小,也沒一個象樣的地方可以坐下來說會話。”

  出了城門,是一片無垠的草原。漫山遍野的荒草經過一個冬天的沈睡,被春風一吹,開始肆無忌憚地生長。似乎,風吹到哪裏,便長到哪裏。

  小草怯怯的,悄悄的從地底下探出嫩芽。呼吸著春風,沐浴著春雨,享受著春陽,伸展著它們柔嫩的軀體,爲大地披上了華美的外衣。綠得讓人不忍心踐踏。

  “你先告訴我,怎麽來藏月了?”我打量他無數遍,很確定他沒有哪裏受傷。看他的樣子,也不象是被人脅持。可爲什麽子楓說他失蹤了?

  “看到惜瑤了嗎?她怎麽樣,情緒還算穩定吧?”林書桐目光微閃,避而不答。

  “惜瑤,沒來。”他既然在涼州,那麽明天在隘州的大婚,想必一定不會錯過,瞞也瞞不了多久,不如我實話實說。

  “沒來?”林書桐怔了一下道:“我知道她現在在行宮,出來肯定不方便,我倒也不是想見她,只想知道她的近況。”

  “不是,她在黑雪。明天要嫁的那個人,是我。”我避開他的目光一口氣把真相說了出來:“明明知道她喜歡張幄,突然要她和親,等于是逼她去死。要我見死不救,我做不到。”

  “什麽?胡鬧!”林書桐臉色刷地一下變得慘白:“昭王呢?他居然不制止你,也由著你亂來?”

  “大哥,我只是把你搞亂的事,全都導回了正軌。”我淡淡地笑,目光遠遠的落到那條蜿蜓的巨龍:“他現在,應該和書雁相處甚歡。我現在,不是林書雁也不是小雪,而是蘇秦。”

  “不,小雪,你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林書桐用力握住我的雙肩,痛苦地低吼:“既然決心離開君默言,那就應該消失得徹底,遠遠地離開這是非之地。爲什麽偏偏又要替人代嫁?你代嫁代上瘾了?”

  “可能這就是我的命吧?”我強忍著心酸,假裝輕松地笑著調侃:“幸虧這次是蕭昆的主意,不是你安排的。不然,我真的不知道我們之間到底結了什麽惡緣?”

  “我……”

  “哈哈,老天總算待我不薄。”我語調輕快,微笑著自嘲:“兩次嫁的都是王爺,相公長得也還不賴。雖然脾氣一個比一個壞,看在能吃香的喝辣的份上,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說不定,運氣好,下次嫁一個皇。。”

  “別說了!”林書桐大喝一聲,忽然捧住頭蹲到了地上。

  “大哥,你怎麽了?”我訝然,彎腰去扶他。

  “對不起。。小雪,我不知道會是這樣的。。”林書桐低聲地啜泣,壓抑而痛苦的聲音破碎地傳了出來。

  他,哭了?

  面對一個哭泣的男人,我瞬間亂了手腳。

  我很震驚——他爲什麽哭?我並不覺得我的處獍很悲慘啊?他又爲什麽要說對不起?這件事根本跟他沒關系!

  看著那個低泣的男人,他的痛苦是那麽明顯,我忽然不確定起來——真的跟他沒關系嗎?

  他身爲神機營的統領,武功超卓,沒道理只因一場戰敗就失去了蹤跡。而且,他現在明明完好無缺地站在了我的面前。那麽,失蹤後,這長達幾個月的時間,他在哪裏?做了什麽?

  “這次和親,不是蕭昆促成的,是。。你?”我低垂著頭,聽著他如負傷的野獸般壓抑地低泣,心中一片悲涼。

  在這種時候,我忽然恨起我的推理能力——爲什麽,總是要在最不堪的時候,我的頭腦卻變得格外的清晰?

  “明明知道惜瑤愛著張幄,你爲什麽要這麽做?就算你不能理解和成全他們,也不必要去做那只拆散他們的黑手啊。”我默默地瞧著他,言詞尖銳,語音淒厲:“你的地位已經夠高了,年紀輕輕已做到神機營的統領,得到皇上的賞識,是他的心腹之人,你實在不必靠出賣朋發來獲得更多的利益。”

  “不!小雪,不是這樣的!”林書桐急急地擡起頭:“這件事,其實是。。皇上的授意。”

  “你想把事情賴到君惜玉的頭上?”我冷笑,淡淡地搖頭:“不要告訴我,他事先就知道蕭佑禮會被俘?”

  “早在離京之前,我就帶了皇上的密旨。如果戰事不利,應盡快停止戰爭,促成兩國和談。必要時,可提出和親。”林書桐閉了閉眼,痛苦地道:“如果早知道你會替她,如果早知道是你。。”

  戰事不利時,爲保存實力,就用和親這招?原來,在君默言算計君惜玉的時候,做爲一國之君的他,也並沒有閑著。

  哼!他可真是狡猾啊!這樣既探明了逆天幫的虛實,防止了君默言過份擴張實力,又借君默言的手,削弱了蕭昆的力量。在兩者之間,取得了一種微妙的勢力平衡。

  和親的同時,直接拉攏藏月國的宇文澈,鏟除君默言的聯盟。這樣讓他牽制了宇文博,沒有損傷他與宇文哲之間一貫的和氣。可謂面面俱到,思慮周詳啊!

  難怪君默言會幫我助惜瑤逃婚?一旦真相揭穿,君惜玉該如何收拾這個殘局?他想釜底抽薪,坐山觀虎鬥?是不是?!

  在他們的眼裏,女人到底是什麽?是武器,是手段,是棋子……卻絕不是朋友,親人。。她們不會痛,不會流淚,不會掙紮?

  “所以,你覺得我冤枉了你?”我冷冷地逼視著他,澀然一笑:“你問問你自己——假如你明知道惜瑤和親的話,我會代嫁,你還會這麽做嗎?”

  林書桐不語,神情慘淡。

  “君命不可違,”我冷笑,淡淡地接下去:“答案,還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不是君默言。在他的骨子裏,流淌著的是頑固的“忠君”思想。君要臣死,臣尚且不得不死,何況對他們而言如衣物的女人?

  “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救你離開,你相信我!”林書桐撲過來,緊緊地握住我的手,一臉的急切。

  “不必了。”我淡然卻堅決地搖了搖頭,抽回我的手,頭也不回,慢慢地走出了他的視線…



  124

  我拖著沈重的腳步回到營地,遠遠的已看到江子楓心神不甯,徘徊在營地邊緣,好象已等了我一段時間了。

  “有事?”我有點意興闌姗,隨口敷衍。

  “宇文澈已下今拔營,要趕在天黑之前到隘州。”

  “我知道,所以我趕回來了。”我疲倦地擡眼瞄了瞄他,明白他想跟我說什麽,不想多談。

  “小雪,你再考慮一下,到了隘州就真的不能反悔了。”江子楓煩燥地抓著頭發,被我漫不經心的態度搞得快發瘋。

  “子楓,我都千裏迢迢的來了,你覺得我是好玩嗎?真想反悔的話,那麽長的時間,足夠我思考了。”我不耐地揮了揮手:“別再羅嗦了,我不是孩子,知道自己要什麽。”

  “小雪。。”江子楓讷讷地看著我,被我冷淡的態度刺傷。

  不管怎麽說,江子楓從頭到尾都沒有參與進來,他是無辜的。我不應該把對林書桐,對君默言,對君惜玉他們的不滿,遷怒到他的身上。

  “子楓,謝謝你對我的關心。”我低歎一聲,只得按捺住脾氣,正色瞅著他:“放心吧,宇文澈對我很好,他比君默言更了解也更適合我。在藏月,我會過得很好。”

  “你才認識他幾天?居然對宇文澈那麽有信心?”江子楓明顯不信,語氣有些不是滋味:“他真的有那麽好?”

  “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咬了咬牙,決定一次解決他:“我本來就是藏月人,宇文澈跟我是青梅竹馬的朋友。這次意外的重逄,發現失散多年後,並沒有衝淡兒時的情誼。我們對彼此都很懷念,相處甚歡。”

  這樣說,他應該滿意了,死心了吧?

  “你,說的是真的?”江子楓怔住,呆立了半晌,突然迸出一向:“那,君默言怎麽辦?”

  “很抱歉,那好象已經不在我可以關心的範圍了。”

  “小雪。。”江子楓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幽然一歎,終于什麽話也沒說。

  我澀然一笑,拋下依然驚疑不定的江子楓,轉身慢慢地朝宇文澈的營帳走去。

  “哈哈哈。。”還沒有等我走近,這遠的已聽到了從中軍帳裏傳來一陣陣爽朗的笑聲。

  “什麽事這麽高興?老遠就聽到你在笑。。”我忍不住微笑著加快了腳步,掀簾而入。

  帳中兩名後逸的男子,正促膝而談,笑得開心之極。聽到聲音,齊齊扭頭向我瞧來。

  其中那個身穿淺紫長袍,雙目炯炯,俊顔微顯憔悴,帶著僕僕的風塵和滿身的倦意,卻神采奕奕的男人,不正是君默言嗎?

  轟地一聲,我腦子裏嗡嗡作響,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起來,下意識地掉頭想跑。可是,我的兩條腿卻像是生了根一樣,穩穩地立在原地;就連我的目光也仿佛有自己的意志,癡癡地凝望著他,再也不肯移開。

  曾經幻想了無數遍,也期待了無數次。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次次希望變失望;一次次美夢被破滅;一次次癡心變傷心。。讓我早已心如死灰,絕望透須。

  我無數次的告訴自己:忘掉過去,忘掉君默言!經過那麽長時間的心理建設,我以爲我已做得很好!我以爲再見到他時,我已能平靜以對。

  可是,我錯了,錯得如此離譜!當他的身影真真切切地印入眼簾的那一刻,我才發現,我對他的思念竟是如此的深!深到刻入了骨髓,融入了血液。

  他瘦多了!也憔悴多了!即使此刻的他滿面笑容,卻仍然掩不住眼底的落寞與蕭萦。這樣寫滿了失意與憂心的默言,是我以前從來也不曾見到過的。他在我的面前,永遠的淡定,永遠的意氣風發。。

  “…昭王特地跑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高興嗎?永甯。。。”宇文澈清朗的聲音在耳邊嗡嗡地響著,我渾然不覺。直到他走過來,詫異地輕推我的臂:“你怎麽了?永甯?”

  我霍然一醒,目光茫然地飄向宇文澈——他剛剛說什麽?昭王來參加我們的婚禮?這麽說,他直到現在也沒發現在他身邊的是林書雁?

  這個念頭似一把刀,尖稅地刺入我的心底,痛進了骨髓——是這樣的嗎?是嗎?

  我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站立不穩。強抑住心痛,咬著唇,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

  “秦秦,你不舒服?臉色怎麽這麽白?”宇文澈訝然而關心的聲音幽幽地飄在耳邊,聽起來竟是那麽的遙遠。

  “秦秦?又改名了?”君默言冷然一笑,目光直直地逼視著我,黑眸半眯,眼中隱隱跳躍著兩簇危險的火焰。

  “澈哥哥,我沒事。”我咬牙,笑容飄乎而慘淡。借著宇文澈的扶持,咬緊牙關穩穩地站立著。

  不,我不能在他面前倒下。倒下去,便是示弱,便是輸了!而我,絕不要他的同情!

  “哼!短短幾天,晉王倒是與永甯一見如故啊!”君默言的目光如刀一般緊緊地鎖在我與宇文澈相挽的手臂上。彷佛一團烈焰,要把我們燒灼成灰。

  不對,他發現了!我的心一跳,不自在地別開眼光,下意織地把身子拼命往宇文澈身後藏——蘇秦啊蘇秦,你幹嘛怕他?做錯事的是他,是他一直欺騙你,利用你。你心虛什麽?

  “是,我與永甯一見如故,傾心以對。說起來,君兄還是永甯的二哥呢,大家也不是外人。”宇文澈還沒有發現我與君默言之間的暗流湧動,還在與他虛詞客套,心照不宣地打著馬虎眼。

  “哼?二哥?”君默言冷哼一聲,恨恨地瞪著我,目光和語氣都明顯帶著挑釁與怒火,與他往日冷靜的態度大相徑庭:“我怎麽不記得自己有個叫秦秦的妹子?”

  “澈哥哥,我早跟你說過了,我是冒牌的永甯公主。我一個市井之人,哪配有那麽身份顯赫的二哥?”我心中惱恕,冷冷地反唇相譏。

  既然他明知是我,也不挑明事實,證明他壓根就沒打算追回我,那我也不必跟他繞圈子了!

  “秦秦……”宇文澈沒料到我會如此直接地掀出實情,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地瞧了瞧我,再看了看君默言,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了。

  “哼,你也知道自己是冒牌的?”君默言被我的理直氣壯,氣得面色鐵眚,終于爆發:“堂堂王妃,居然替小姑代嫁和親,你的膽子也太大了一點吧?這種誅九族的禍你也敢闖?“

  “對不起,我現在嫁到了藏月,就算是要株九族,也輪不到你來誅!”我示威地挽緊了宇文澈的臂,睜圓了雙眼,冷冷地反擊回去。

  “你還敢說?要不是晉王與我私交甚好,這事看你打算如何了局?”君默言咬牙逼了過來,大掌一伸,便想把我帶到他的身邊去。

  “慢著,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宇文澈雖聽得一頭霧水,但君默言想要帶走我的意目卻極明顯。他伸手一擋,攔住了君默言,淡淡地道:“君兄,可否把話說得清楚一點?”

  “宇文兄,此事說來話長。總之,是內子玩劣,闖下大禍,請容我將她帶回去嚴加管教。”君默言拱手,彎腰深深一揖:“對不住的很,宇文兄的損失,自然由小弟一力承擔。”

  “內子?”宇文澈大驚,偏頭睇著我:“秦秦,你好象沒有跟我說過你嫁人了啊?”

  “你別聽他胡說!我才不是他老婆!”我心一慌,偏頭避過他充滿研究的目光:“總之,我好不容易才逃出來,絕不會再跟他回去就對了!”

  “小雪!你想胡鬧到什麽時候?”君默言厲聲怒吼,瞳孔微微收縮,似一頭狂怒的獅子:“跟我回去!別讓宇文兄看笑話。”

  “澈哥哥!”我拼命把身子往宇文澈身後縮——他想得倒美,輕松幾向話,就想把我騙回去?早幹什麽去了?現在才來找,晚了!

  “慢著。”宇文澈再次伸手擋住他,目光來回在我們二人身上掃視:“對不起,秦秦可沒承認是你的妻子。我不能這麽糊裏糊塗地讓你帶走她。”

  “宇文兄,內子只是與我在嘔氣。”君默言一邊說著,身子一晃,一只大掌已緊緊地扣住我的右腕:“此事由內子引起,自有我一力承擔:你的損失全著落在小弟的身上,我也保證還你一個美美的娘子。”

  “這恐怕不是什麽承擔損失的問題吧?”宇文澈握住我的左手不肯放:“我怎麽能只憑你一面之詞,便相信你說的就是事實?“

  “對,澈哥哥,他在說謊!你千萬別聽他的,他跟我有仇,我要是跟他回去,就死定了!”我努力想要縮回自己的右手,無奈被他死死扣住,竟動不了。

  “對不起,你聽見了,她不肯回去。”宇文澈見我態度堅決,衝君默言淡淡一笑:“她既將是我的妃子,請君兄自重。”

  “宇文兄,得罪了!”君默言冷笑一聲,右掌一揮,向宇文澈當胸襲去。

  “君默言,”宇文澈擰起眉頭,身形微微向後一仰,避過來掌,低聲喝道:“你想幹什麽?”

  君默言朗笑,化掌爲刀,突然改變方向,直奔宇文澈與我交握的左手腕,輕輕一切:“對不住,小雪是我娘子,我一定要帶她回去。”

  宇文澈吃痛,卻不肯放手。左手曲指一彈,哧地一聲響,一道寒芒電射而出,直奔君默言的面門。

  “宇文兄,你的功大退步了!”君默言腳跟一旋,身形後仰,隨手一撈,已將那柄泛著寒光的柳葉薄刀抄到手中。

  “啊,快住手!”他們這一進一退不要緊,我被他們兩人拉扯著,似乎要被撕成兩半,忍不住輕聲呼痛。

  “小雪!”“秦秦!”宇文澈與君默言對枧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放手。

  “小雪,別任性了,踉我回去。”君默言無奈地撫了撫臉頰,聲音裏透著濃濃地倦意。

  “君默言,你回去吧。”我微微垂眸,不敢直視他的眼睛:“澈哥哥待我很好,我跟他在一起很開心,我是絕不會跟你走的。”

  “小雪,你確定?”君默言咬牙瞪著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指著宇文澈的手在微微地顫抖,一叠連聲地質問:“你真的喜歡他?離開我,跟著他真的會有幸福?你想清楚了?真的不後悔?”

  他那咄咄逼人的語氣,高高在上的姿態,斷定我離了他就無法幸福的傲然……深深地刺傷了我——是,我蘇秦是愛他。可是,那並不代表了離開了他就活不下去!

  我深吸一口氣,緊緊地牽著宇文澈的手,仰起頭,挺著胸膛,直視著他的雙眼,冷靜而絕然,清清楚楚地道:“君默言,你聽好了!我不是喜歡他。我愛他!爲了他,我什麽都肯做,什麽都可以付出,甚至包括我的生命!我非常樂意跟他在一起,牽手走過一生。這樣,你滿意了嗎?”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膠著了,停滯不前。大帳裏變得死一般的寂靜。君默言久久地凝視著我,目光裏飽含了懊惱,失望,傷心,痛楚,不可置信。。。

  “好,很好!”他仰天慘然一笑,終于拂袖而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41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54 PM 編輯

  125

  “秦秦,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你不認爲應該跟我解釋解釋嗎?”宇文澈目送著君默言的身影消失,這才挑眉斜睨著我:“我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失魂落魄的,你做得會不會太過份了?”

  “不是說得在天黑前趕到隘州嗎?再耽擱下去,可就錯過了時辰了。”我垂眸避開他探詢的目光,淡淡地轉了話題。

  他哪有失魂落魄?分明只是自尊心受損,面子上下不來,這才大發雷霆。才不是爲了我傷心呢!

  五十華里的路,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旌旗招展,聲勢浩大地行走在驛道上,當真是威風凜凜,氣派不凡。

  我一路上提心吊膽,東張西望——君默言的逆天十八椅不知會不會突然從天而降,攔路搶人?

  可是,事實證明,這個想法純屬自作多情。君默言對我的感情,的的確確比一張紙還薄——只憑我三言兩語,就輕易地打消了他帶走我的念頭,從此徹底不見蹤影。

  這算哪門子的愛?讓我連一點想象的空間都沒有。教我如何相信他對我的感情是出自一片赤誠?說不定,他這次來隘州,純粹是出差公幹來了!

  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麽困猶了他。但我卻知道,他的憔悴,他的落寞,他的憂郁……通通都不是爲了我!

  在自怨自艾中,在顧影自憐中,隘州不知不覺到了。那高大厚重的城牆,遠遠地矗立在幕色之中。屹立在一片廣袤的平原中,使這座孤城透著幾分蒼涼與肅穆……

  宇文澈直接把我送到了行宮,體貼地爲我免去了一切的繁文缛節,還我一個安靜的個人空間。

  “我得回府處理一些事情,現在不能陪你了。”宇文澈握住我的手,仔細地審視著我:“一個人在這裏,你怕不怕?要不,等我辦完事再來?”

  “不必了,你放心回府吧。”我強打精神,勉強衝他笑了笑:“我有如意和吉祥陪著呢。再說,等明天儀式一過,我們就會天天在一起了,還怕沒有我煩你的日子?”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晉王府裏,此刻等著他去處理的事情有多少?行宮與他的王府相隔十余裏地,我怎麽可能讓他爲了我,整晚來回奔波?

  “恩,別想太多,安心睡一覺。”他輕輕替我順了順發,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秦秦,你只要記得,不管什麽時候,我永遠會站在你這一邊,無條件地支持你的決定。”

  “我知道,”我喃喃低語,默默地偎入了他的懷裏。被失望和傷心啃噬得千瘡百孔的心,在這一刻得到了溫暖與慰藉:“謝謝你。”

  “傻瓜,我們之間還用得著說謝謝?”他輕輕抱了抱了我,放柔了聲音低低地笑。

  “姐……”我隱忍仵久的淚,終于潸然地滑落。撲到她的懷裏,象在狂風暴雨中疾行的船只終于找到了安全的港灣。

  “好了,別哭了,哭腫了眼睛,明天不漂亮了。”他溫柔地拭去我的淚,握緊了拳頭在我眼前晃了晃:“君默言那家夥,下次見到他,我一定好好修理修理他!竟然敢把我的寶貝妹妹惹哭!他真是活膩了!”

  “姐!”我跺足,被她逗得差點笑了出來。

  “好了,笑了就好。可千萬不能再躲在被子裏哭哦!”宇文澈向我揮了揮手,終于不放心地走了。

  可是,滿腹心事的我,又怎麽可能睡得著?呆呆地在梳妝台前呆坐了一晚上。腦子裏反複交錯出現的,竟然全是君默言的影子。

  白天他說的每一向話,他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動作,每個眼神。。無數次地重複,猶得我忽憂忽怒,忽悲忽喜。

  我甚至還在暗暗地期待著他能突然從窗外一躍而入,象小說電影裏的俠士那樣,不顧我的意願把我強行帶離……

  可是,幻想終歸是幻想。時間,在不緊不慢地滑過。天,終于一絲一絲,慢慢的透出了萦萦的亮光。。

  身後傳來輕微的足音——是如意還是吉祥,我已經懶得去分辯了。我夥身在桌上,無力地低聲道:“讓我再坐一會,等一下再來替我梳頭吧,我保證不會誤了時辰的。”

  “哎……”這悠然地低低一歎,傳到耳中,卻好比一個驚天的巨雷,震得我幾乎從椅子上掉了下來。

  我猛然擡頭,霍地掉轉身形——君默言負著雙手,帶著滿臉的憂都,靜靜地立地我的身後。

  “你,你,你怎麽進來的?”想不到他居然能神不知鬼不覺地避過門外那重重的守衛,光明正大地進到我的臥室。

  他一言不發,就那麽默默地望著我,眼底滿是傷痛。

  “你快走,不然……”我咬著唇,緊緊地靠著妝台,慌亂地發現自己退到盡頭,已是避無可避。

  “不然,你要怎樣,嗯?”他終于開口,目光近似貪婪地緊緊鎖住我的雙眸,聲音暗啞,語氣飄忽地低嘲。

  “不然,不然……”我被他灼熱的目光逼得無所遁形,狼狽地偏頭避開,讷讷無法成言。

  那句“不走我就要叫人了”的危脅,在舌尖打了無數次轉,卻終于沒法說出口,被我含在口中,吞回了肚裏。

  “你想叫人來對付我?是,你現在找到一個靠山了,完全有能力對付我了。”君默言慢慢地說著,每說一句話,就向我邁過來一步:“你喊啊,只要你開口,門外就會湧進成百上千個侍衛,他們隨便動動手,便可以把我撕成碎片打成肉醬。”

  “我……”我很想挺起胸膛,大聲地衝他說“是的!我要喊人!”。

  可是,他眼中的那份痛楚與悲憤卻深深地震憾了我。我被他的悲傷嚇住了,震懾了。他倔強中透著孤傲的表情脆弱得不堪一擊。仿佛,只要輕輕一觸就會倒下。

  我張了張嘴,卻喊不出來。只能呆呆地看著他,一步一步把我逼到了角落。

  “你叫啊?怎麽不叫人來對付我呢?”君默言黑眸半眯,冷冷地注枧著我,伸出手,把我禁锢在他的雙臂之間。唇角微掀,淡淡地嘲諷:“怎麽?舍不得我了?怕我受傷?你不是說你愛宇文澈?難道在愛他的同時,你還對我有所留戀?”

  “你胡說……”我被他說中心事,惱羞成怨,伸手推他:“你走開!再不走,我真的叫人了!”

  “好,你有膽就給我叫一下試試看?”他咬著牙,顼邊青筋暴起,用力扭住我的手。

  “來人……”我手底吃痛,又被他用話一激,哪裏還管得了那麽多?果然張嘴就喊——是他逼我的,怪不得我了!

  君默言伸手輕輕一推,已把我壓在牆上。暮地一低頭,狠狠地堵住了我的唇。

  “嗚嗚……”我又羞又氣,扭動著身子拼命掙紮,拳頭雨點似的落在他的頭,肩,背上……

  他一只手隨手一撈,已輕松地握住了我一雙胡亂舞動的拳頭,將我的手高舉到頭頂。施展男性先天的憂勢,把我緊緊地抵在牆上。

  急切的吻如狂風暴雨般襲卷而來,毫不溫柔地啃咬,舔吮。霸道而狂猛,強烈而炙熱。象是抵死的纏綿,傾吐著絕望的愛戀……

  “你放棄吧!”良久,他才輕喘著氣,放開了我。黑眸黯沈,語音堅定:“我才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愛上了他!我是絕不會讓你離開我的,你這一輩子都別想!因爲,我不許!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我被他吻得幾近窒息,急促地呼吸著,胸膛劇烈地起伏。心中又羞又氣,卻又很沒志氣地升起了一絲怪異的甜蜜。

  “你放開我!你不許?你憑什麽不許?”我象個鬥士,鬥志昂揚。瞪大了眼睛,拼命地與他對枧,努力地武裝著自己。

  我絲毫也沒有注意到,兩個人額抵額,臉對臉,肩對肩,胸貼胸,氣息親密地交纏,緊密得沒有留下一絲間隙的抵牆而立,貼成了一幅詭異而绮麗的畫……

  “怦”地一聲巨響,臥室的門,突然被人粗魯地一腳踢開。受到驚嚇的兩人,同時扭頭看向門外。

  宇文澈象一陣狂風,從門外大踏步地衝了進來,見到糾纏中的我們,呆了一下,冷哧道:“君默言,你好大的膽子!”

  我如獲救星,急急伸掌去推君默言,大叫:“澈哥哥,救我!”

  君默言面色一沈,反手把我的頭按在胸前,厲聲斥道:“你閉嘴!”隨即對宇文澈昂然道:“宇文兄,小雪是我的娘子,我是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嫁給你的,你想怎麽樣,劃出道來吧!”

  “君兄,現在外面可全是我的人,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也休想全身而退。”宇文澈嘴角微彎,似笑非笑地睨著君默言:“爲了個女人,破壞我們之間的情誼,值得嗎?我勸你要三思啊!”

  “哼!話已說明,宇文兄若還是不肯諒解,硬要強娶友妻,那就放馬過來吧,我君默言連天都敢逆,這輩子還從沒怕過誰呢!”君默言提氣凝神,傲然回望著他,竟是絲毫也不肯示弱。

  “好!好一個天都敢逆!好氣魄,好膽識!”宇文澈聞聽此言,忽地仰天大笑了起來,聲若龍呤,直震雲屑。

  “你笑什麽?”君默言皺眉,蓄勢待發,不悅地冷冷诘問。

  “時間不多,”宇文澈收了笑客,神情不耐中透著狂妄:“姓君的,在我改變主意之前,帶著你的女人滾吧!“

  “你說真的?”君默言顯然沒料到他這麽好說話,怔在當場。

  “等一下!”不對勁,我說不出哪裏不對,可是,總覺得怪怪的!忍不住大聲喊停——姐姐什麽時候說話的神態與語氣,竟變得那麽狂妄與囂張?

  “記住,你欠我一個人情。”宇文澈對我置之不理,冷笑著直視著君默言:“還是,你想大戰三百回合再走?”

  “多謝宇文兄成全,日後宇文兄但有所需,逆天幫必傾力相助!”君默言大喜過望,笑得神清氣爽,慎重地承偌。

  “我不要跟他走!宇文澈。。”我氣得哇哇大叫,不敢相信宇文澈和君默言竟拿我當面做起了交易?

  “後會有期!”君默言眉頭微微一皺,深深看了宇文澈一眼,順手把我象破布袋一樣扛到肩上。他縱身一躍穿窗而出,竄上了屋頂,宛如星擲丸跳,消失在晨曦之中。。。



  126

  雖說天剛蒙夢亮,可是街上卻已經有三三兩兩肩挑手提的小販在行走,賣早點的店鋪也在陸續地開門。君默言扛著我,風馳電掣地疾掠而過,引起路人側目,幾疑身在夢中。

  我被他扛在肩上,象條破抹布似的耷拉著。只聽到風在耳邊呼呼地吹著,無數的屋脊與樹木從眼底急掠而過。

  時間尚早,城門未開。守門的士兵只見一道驚鴻狂掠而至,剛喝問了一聲:“什麽人?”還來不及攔截。君默言三晃五晃,已飄身上了城牆,輕松地翻出城去。身後是一連串不絕于耳的驚叫怒罵之聲。

  “放開我,你這個混蛋!”眼看已到了城外,四顧無人。一直垂著頭羞窘得不敢吱聲的我,揪住他的頭發,開始死命掙紮。

  君默言掰開我的手,隨手一抖,把我扔在地上,摔了個四腳朝天。他伸手按住快被我掀掉的頭皮,氣得面色發青:“蘇秦,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

  他把我當麻袋扛,根本就沒當我是女人。我幹嘛裝柔弱?沒撥光他的頭發,算他運氣好!

  “是不是都不關你屁事!”我爬起來,揉了柔差點摔成兩半的屁股,怒衝衝地扭頭往城裏走去。

  宇文澈的表現太過怪異,根本就不像是姐姐的行事作風!我得回去瞧瞧,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了?哪有時間跟他在這裏耗?

  “你給我站住!”君默言高聲怒喝。

  他要我站住我就站住啊?那我成什麽了?

  我置若罔聞,低頭疾衝——竟然敢拿我做交易?雖說君默言吃了啞巴虧,那也不可原諒!

  “蘇秦,你要是敢回晉王府去,我們就真的完了!”

  聽出他聲音裏的狠絕,我一呆,心中微微刺痛,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眸。

  君默言雙手緊握成拳垂在身側,兩眼布滿了血絲,顯見得一夜未眠;發鬓散亂,薄唇緊抿,目光狂野,態度絕決,摒住呼吸,神情緊張地注視著我。

  “唉!”見我停下來,君默言緊繃的俊顔放松了下來,仰天長歎一聲,無奈地瞧著我:“真不知我上輩子欠了你什麽?”

  我不語,默然瞧著他。

  他搖了搖頭,舉步慢慢向我走來:“惜瑤私奔的忙我也幫了,你代她和親闖的禍我也認了,有天大的氣也該消了吧?乖,別再鬧了……”

  鬧?原來他覺得我從頭到尾都只是在跟他要小性子。我冷笑,失望從心底慢慢地爬了上來。咬住唇,扭頭繼續走——完了就完了,反正我本來也沒打算再繼續的!

  “小雪!”君默言飄身攔住我,怒火在黑眸中隱隱地燃燒:“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非得把事情做得那麽絕?”

  “絕?我再絕也沒有你們絕!”我被他訓斥的語氣激怒,昂起頭一叠連聲地喊了出來:“我全聽到了!什麽刺客來襲,什麽英雄救美,什麽傷重不治,什麽代管地圖……原來通通都是騙人!你們全都當我是傻瓜,合起夥來騙我!”

  “小雪,”君默言一怔之後,面上竟露出一絲了然的神色,他向前跨了一步,試圖來握我的手:“我就知道是這樣,那一晚,我們說的話,你果然全聽到了!你聽我說。。”

  “不,我才不要聽你的謊話連篇!”我退後幾步,躲開他的碰觸,怒顔相向:“你想告訴我什麽?說你對蕭若水舊情難忘?爲了她衝冠一怒,竟不顧手足之情,蓄意謀反?還是想說你日後問鼎天下,將坐擁三千佳麗?”

  “小雪,還不住口?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君默言劍眉緊蹙,厲聲喝止,臉上是山雨欲來的氣勢。

  明明是他對不起我,竟然還不知悔改,擺那臭臉色給我瞧?

  “不,我偏要說,”我傲然回視著他,不甘示弱,清清脆脆地反駁:“怎麽,被我說中了?你敢做卻不敢聽了?哼!我什麽心事都寫在臉上,所以最好騙是吧?你躺在床上,假裝傷勢沈重,看我掉淚,看我傷心,一定很爽吧?”

  “小雪,對不起,讓你擔心了。可是,那次騙你,真的是逼不得已,也不是我的本意。。”君默言擡手輕撫面頰,一臉的疲倦,用求饒的眼神瞅著我。

  “這麽說我冤枉你了?”我冷笑,怒氣勃發,得理不肯饒人:“我還沒有說完呢,等全講了,你再來喊冤不遲。”

  “好,你說。”君默言苦笑,無奈地瞅著我:“我倒要看看你心裏還有哪些怨言?讓你索性一次全說出來吧。”

  那神情,就好像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他在縱容我一樣。

  我瞧了越發地生氣,揚了揚眉,大聲地嚷了起來:“你周旋在蕭若水,端木夢影和我三個人之間,如魚得水,把我們玩得團團轉,很高興是吧?自以爲深謀遠慮,巧計安排,生擒了蕭佑禮,消弱了蕭昆的兵力,擴張了自己的實力,很得意是吧?放跑了惜瑤,看兩國和親失敗,陷君惜王于困境。。”

  “等一下,誰說要周旋在你們三個人中間了?若水已經嫁人了,夢影我更是正眼都沒瞧過她一眼。”君默言輕瞟了我一眼,啼笑皆非地搖了搖頭:“再說了,放走惜瑤,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我只是看你漏調百出,這才出手幫了你一下。這也算是我的錯?”

  “你沒安好心!”我大聲地給他駁回去:“本來你的詭計要得逞,想不到君惜玉使出了和親這一招,打亂了你的計劃。所以,你才順水推舟,幫了我一把。哼!你只是在利用我,我不會感激!”

  “小雪,”君默言本來面帶微笑,聽到這裏,笑客隱去,臉色陰都,冷竣地瞧著我:“想不到我在你的心裏,竟然是如此卑鄙不堪?”

  “你,本來。。”我心知說得過份了,面上微微一紅,本想抵死不認錯。可是,看到他一臉的落寞與悲憤,心中一軟。于是,一咬牙,挺胸大聲衝他嚷了起來:“好,這件事就算是我錯怪了你!當我沒說過,我道歉,行了吧?”

  君默言本來心情低落,被我這一嚷,忍後不禁,“噗!”地一聲,噴笑了出來,伸出手將我擁到懷裏,歎息著搖頭:“小雪,要我拿你怎麽辦?做錯了事,還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嚷得那麽大聲的人,世上除了你,還有誰?”

  “你放開我!”我奮力掙紮——這樣就想蒙混過關啊?門都沒有!

  “小雪,你別動。”君默言哪裏肯放?他低低歎息,乘勢緊緊擁住我,聲音裏夾了太多的情緒:“讓我好好抱抱你,好嗎?”

  “我,我幹嘛要讓你抱?”話雖是這樣說,身子卻不由自主地柔順了下來——他的聲音,聽起來,飽含了太多的傷感與思念,讓我不忍拒絕。

  “小雪,我好想你。”君默言低首輕嗅我的發香,下額輕抵我的發旋,悠然歎息:“我是不是老了?你不在身邊,竟好象做什麽都失去了意義。”

  我又是悲傷,又是歡喜,嬌嗔著指責:“你騙人!”

  想起他居然遲遲分不出我和林書雁的不同,心裏又冒出無數酸澀的泡泡:“哼!誰不知道你這一個月軟玉溫香抱滿懷,舂風得意,左擁右抱,早把我忘得幹幹淨淨!”

  “哼!你還敢說。”君默言伸手輕擰我的頰,恨恨地低語:“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不說,居然還敢找林書雁來替你?你真的吃了豹子膽了?”

  “可是,我們還是成功了。”我撥開他的手,既有些得意,又有些失望和傷感,當然,還摻雜了幾分妒嫉:“你不是被她騙了近一個月?要不是剛巧在涼州碰到我,只怕到現在還蒙在鼓裏。”

  “嘁,除了長得有點象,她還有哪一點象你?連無塵都能看出她是假的,又何需我來點破?”君默言冷然一哼,不滿地捏住我的鼻尖:“真當我是傻子呢?”

  “真的?你什麽時候看出來的?”我雙眸一亮,低落的心情瞬間雀躍了起來。

  “怎麽?那麽希望我發現,幹嘛要辛辛苦苦弄個替身出來?”君默言不答,卻凜著客,借機教訓起我來:“萬一我沒認出來,你打算如何了局?”

  “你要是認不出來,那就證明我們沒緣份!”我垂首瞧著地面,悶悶地低語:“那就是一了百了了。”

  “我在你心裏的份量竟這麽輕?”君默言沒好氣地輕敲我的頭:“這麽輕易就放棄了?壓根也沒想過要爭取?”

  我委屈地抱著頭,微微紅了眼圈:“你的心裏若是沒有我,我何必去爭?就算勉強爭到了,又有什麽意思?”

  “傻瓜!”君默言猝然低歎,伸手把我緊緊地擁到懷裏:“我要是不在乎你,又怎麽會來藏月?你的自信都跑哪去了?”

  “走一趟藏月就算了不起了?”我心中澀然,淚水潸然滑落,語氣漸漸尖銳:“你爲了蕭若水,連兄弟之情都不顧了!甚至連命。。”

  “小雪,對不起。”君默言伸手掩住我的唇,黝黑的星眸裏有著深深的痛楚:“我不能否認曾經喜歡過若水。如果那樣傷害到了你,我只能對你說抱歉。抱歉沒有在認識她之前認識你!可是,那畢竟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你就不能既往不咎嗎?”

  我擡眸,靜靜地凝視著他,想要看看他這番話,到底有幾分真心?

  他的眸子燦亮而澄淨,坦然地回視著我——目光中有企求,有渴望,有熱情,有狼狽,也有求恕,還帶著忐忑。。

  我的心忽然抽痛了起來。他是那麽內斂而高傲的一個人啊!可是現在,卻象是一個犯了錯等待處分的小學生般惶然不安——爲的只是他無力改變的一段過往。

  我,分明觸到了他那顆隱藏在冷靜外衣底下那顆孤獨而寂寞的靈魂,從他的眼裏,看到了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焦灼,痛楚,和一點點的軟弱……

  那低醇暗啞的聲音,那蕭索而落寞的身影,是那麽沈痛而無助,深深地蠱惑了我,我的心頭麻麻的,象有什麽堅硬的東西剝落了,又象是有什麽在融化,似冰雪初融,化爲了一池春水,蕩漾著微微的波瀾。。。

  “默言,”我含著淚伸手輕輕摩挲著他下颚上新生的胡髭,柔聲低喚。

  “雪兒。。”他低喃,輕輕捧住我的臉。溫柔的吻輕輕地落在我的發指,刷過我的睫毛,掠過我的頰,再輕輕地落在我的唇上,先是小心翼翼地試探,接著溫柔輾轉地糾纏,最後深情綿綿地吸吮…

  我緊緊地抓住他的衣襟,身子抵著他結實而溫暖的胸膛。他的溫柔與耐心,漸漸地喚醒了往日的柔情。我似一朵沈睡的蓮,在他的手中漸漸蘇醒,慢慢地綻放。。。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4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55 PM 編輯

  127

  我微笑著滿足地靠在他的肩膀,靜靜凝視著點綴在枝頭的粉紅花蕾——經過一夜的醞釀,被春風吹得盈盈綻放,似少女歡愉的笑靥。

  這處,一灣碧水,靜靜地流淌,蕩著微微的漣漪。在春陽的照射下閃著粼粼的波光。

  我閉著眼睛,深深呼吸,想聞那花兒的香氣,迎面卻只是潮濕的空氣,那山林獨有的清新的露氣,今人心蕩神馳,通體舒暢。

  一夜未眠的疲累,誤會消除後的松懈,兩相依偎的恬靜,使喚意象溯水般襲卷而來。感覺眼皮沈重而酸澀,我忍不住掩唇,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

  “倦了?我帶你回城林息。”君默言微笑,掩唇輕嘯。

  伴著“篤篤”的聲音,一匹烏錐從林間飛奔而至,踢踏著四蹄,噴著響鼻。它挨擦著君默言,搖頭甩尾,神態間顯得親密極了。

  這美麗的小東西,四肢修長,眸光清澈,純淨得不摻一絲雜質。那一身烏黑亮麗的鬃毛,似一匹上好的綢緞,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哇!真是酷斃了!”我驚歎,瞬間睡意全無。擡眼望向君默言,眸中流露出渴望:“默言,我可不可以摸一摸它?只要一下下就好。”

  “哈哈!”君默言開心得哈哈大笑:“摸吧,它不咬人。”

  “我知道。”我臉紅,不滿地瞪他。記起宇文澈那匹雪龍駒給我的教訓,卻不敢造次。

  我彎腰挨了一叢青草,遞了過去,討好地衝它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接近它:“嗨,我是蘇秦,很高興認識你。”

  馬兒輕輕地噴了個響鼻,甩了甩尾巴,對我手上那把青草顯得無動于衷。

  “放心,閃電很有靈性的。”君默言靜靜地立在一旁,投給我鼓勵的一笑。

  “閃電?這名字倒挺配它的。”我大著膽子輕輕戳了戳它,它很給我面子的安安靜靜地呆著。我再伸手,輕撫它的頰,它擡起頭乖巧地蹭了我一下。

  “默言。。”我大喜,忍不住躍躍欲試。回眸,偏頭衝著他嫣然而笑,聲音柔得象要滴出水來。

  “不行,閃電的性子太烈了,不適合你。”君默言一臉的嚴肅,負著雙手,淡淡地拒絕。

  “嘁,小氣!”美人計行不通,本姑娘也懶得賣笑了。笑容一斂,抿著唇小聲地嘀咕:“大不了,去跟宇文澈討他那匹月光去。”

  音量不大不小,剛好讓他聽到。

  “你敢?看我不打斷你的腿!”他微眯雙眸,翻身躍上馬背,伸手把我抄了上去,按在他的身前,雙腿輕夾馬腹。

  閃電歡快地撤開四蹄,象只離弦的利箭,如風般疾馳了起來。

  呃,才剛覺得他有點溫柔的樣子,馬上就露出他馬賊的暴力份子的真面目了!

  我不服氣地頂了回去:“你偏心!就許你師妹騎,幹嘛不許我玩玩?”

  “你又不會武勸,”君默言伸手攬住我的腰,柔聲哄騙:“真要是喜歡,回頭我替你挑一匹溫馴的。”

  “騎馬跟武功有什麽關系?我就要閃電!”我冷哧,隨口答:“宇文澈就比你幹脆,二話不說,把他的寶貝坐騎讓給我騎了。哼!”

  君默言的聲音從頭項淡淡的傳來,夾雜著幾分不滿和警告:“少在我面前提那家夥。”

  我吐了吐舌,偷偷拿眼去瞄他。他轶青著臉,下巴挺得筆直,身子僵硬而緊繃——啊哦,好家真的生氣了哦?

  他抿著唇,不再說話,只按緊了我,一個勁的策馬狂奔。正是乍暖還寒時候,勁風撲面,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攏了攏被狂風吹開的衣襟,往他懷裏縮了縮。放軟了身子舒服地依著他的胸膛,閉上眼眸,柔聲低語:“默言,你慢點騎!有點冷呢。”

  君默言不答,卻依言放慢了速度,身上緊繃的肌肉也漸漸松了下來。

  我微笑,隨著閃電極有節奏的蹄聲,漸漸沈入了夢鄉……

  “……有沒有查到?”君默言壓低了的聲音輕同。

  “今天早上自你離開爲止,絕沒有任何女人進入過行宮。只有宇文澈和蘇子越進去了。”傅雲濤吊兒郎當地答:“可是,出來的卻只有宇文澈一個。所以,我猜蘇子越本來就是個女人,可惜她那脾氣……啧啧啧!”

  “宇文澈嫁給蘇越了?”我“虎”地坐了起來,不敢相信我的耳朵——爲了我捅的婁子,姐姐隨隨便便就把自己嫁了?

  他知道什麽啊?蘇越的脾氣哪有不好了?

  “你醒了?”君默言回頭,微笑著注視我:“睡得可真沈,把你賣了都不知道。”

  “不是蘇越,是蘇子越。”傅雲濤好心情地糾正我,向我輕輕眨了眨眼睛:“小雪,好久不見,啧,你可把我給害慘了!千裏奔波,差點要了我的命!”

  “宇文澈真的跟蘇越成親了?”我不理他的調侃,跳下床,胡亂趿著鞋子,焦急地往外竄:“不行,我得問問他去,他怎麽可以糊裏糊塗地就嫁了?“

  “哧!我看你才睡糊塗了呢。要讓他聽到你說他嫁人,看不一劍劈了你。”傅雲濤衝我露出雪白的牙齒,邪邪地一笑:“晚了,估計已經拜完堂了。你現在去,只來得及喝一杯喜酒了。”

  “現在什麽時辰了?”我頓足,擡頭,看到桌上那盞幽幽的燭火,心一沈,衝著君默言劈頭就嚷:“掌燈了?哎呀!這都怪你,怎麽不叫醒我?”

  “宇文澈娶了別人,你就那麽著急?”君默言收起笑,默默地凝視了我許久,淡淡地道:“原來你昨天說的不是氣話,你是真的……真的在乎他?”

  “嘿嘿,你們談,我再去打探一下情況。”傅雲濤何等機靈?嗅出味道不對,馬上腳底抹油,開溜了……

  “沒時間了,我回頭再跟你解釋。”我一把揪住君默言的衣裳,把他往門外拖:“現在,先帶我去晉王府。”

  可憐我雖然來了隘州,連王府的方向都沒搞清,就被他劫走了。現在身在何方也是稀裏糊塗。

  “人家洞房花燭,你去幹嘛?大鬧王府?”君默言不動如山,冷冷地睇著我:“怎麽,嫌闖的禍還不夠大?還想搞得再熱鬧點?”

  “哎呀!我跟你說不清!”我急得跳腳,伸手推他颀長的身子:“算了,你不帶我去,也別攔著,我自己不會問著去?”

  這件事情,說起來跟繞口令似的,誰說得清?既使說清了,又有誰信哪?

  “不急,我有整晚的時間聽你慢慢說。”君默言長腿交疊,雙手抱胸,斜倚著門框,竟是跟我扛上了。

  “默言,你就別吃這飛醋了!再耽擱下去,我姐就真的嫁人了!”我一著急,話就不經思索的衝口而出。

  “蘇子越是你姐姐?”君默言聞言一怔,扣住我的手,一臉疑感地瞧著我:“除了都姓蘇,你們沒有一點相象。”

  誰現定了是姐妹倆就得相象來著?

  現在回憶早上見到的宇文澈,再分析傅雲濤剛才說的話,一個大膽的念頭忽然出現在腦海裏——莫非,姐姐和宇文澈又換回來了?

  眸晚到底發生什麽事?我的猜測究竟是不是正確的?宇文澈心裏是怎麽想的?姐姐對這件事情的態度是什麽?

  無數的問號在我頭腦裏交替閃現,我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君默言卻沒事人一樣,悠閑地袖著手,淡淡地研究著我的表情。

  “她是不是我姐,我現在也被搞糊塗了!所以,你帶我去晉王府,只要看到宇文澈就知道了。“

  “你不是早見過蘇子越了,怎麽會不知道她是不是你姐?你別告訴我,你突然不記得姐姐長什麽樣了?”君默言擺明了不信我。

  我一咬牙,話便竹筒倒豆子般傾洩而出:“哎呀,實話跟你說了吧!蘇子越其實是蘇越,也就是我姐姐。可是,因爲發生了一些事,結果,宇文澈變蘇越,蘇越變宇文澈。所以,你昨天看到的宇文澈其實不是宇文澈。但是,現在好象突然發生了變故。蘇越又是我姐了,宇文澈卻要變我姐夫了!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不明白。”君默言莫名其妙地看著我:“你鬼話連篇,到底在說啥呢?”

  呃,關系那麽混亂複雜,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他聽得懂才有鬼!

  “一句話,我猜我姐嫁宇文澈是被逼的,所以,我要去阻止!”這麽說,他總該聽得明白了吧?

  “所以,你昨天是故意氣我的?”君默言抱著胸,居高臨下冷冷的斜睨著我:“你並不是真的喜歡宇文澈?”

  呃,真是小氣!隨口一向氣話幹嘛放心裏跟我較真?

  “是啦是啦!我沒事幹嘛喜歡一個自大狂?”我朝天翻個大白眼,推著他往外走:“現在,可不可以帶我去晉王府了?”

  “就算他是你姐夫,你也不可以跟他那麽親熱,男女有別,怎麽可以讓他隨意出入你的閨房?”君默言走了幾步,忽然站定身子,板著臉,不滿地教訓我。

  呃,只是進出一下都要計較。要是讓他知道這幾天,我跟他出雙入對,同吃同睡——雖然不是睡一張床。他不抓狂才怪!

  “知道了!真囉嗦!”我不耐地揮手,大聲地抱怨。

  “還有,帶你去可以,你可得答應我一仵事。”君默言依然不肯走,拽得二五八萬。

  “得了,我不莽撞,什麽都聽你的,行了吧?”我焦急地催促著他:“別再瞎磨蹭了,再不走,說不定他們連孩子都生出來了!”

  “哧!”君默言哧笑,似笑非笑地睨著我,若有所指地道:“你嫁給我半年,都完好無損。我就不信宇文澈能比我高明到哪裏去,這麽輕易就搞定你姐?”

  “你瞎說什麽呢?”我大窘,氣鼓了雙頰,握拳狠狠摧了他一把:“再胡說,不理你了!”

  “宇文澈那家夥,居然娶了你姐姐?”君默言哈哈笑,抱了我飛身上馬,低聲地嘀咕:“那我不是輸給那家夥?這次好象虧大了?”

  我抿唇輕笑——現在就擔心這個,爲時還太早。宇文澈娶不娶得到,還得看我姐答不答應呢!



  128

  晉王府坐落在隘州的東郊,占地煩廣。兩扇朱漆銅環的大門,一條筆直的眚磚路直通向內,隱隱只見花木扶疏,紅牆綠瓦,雕案畫棟,亭台樓閣相互掩映。門前端坐著兩只巨大的石獅,張牙舞爪,透著莊嚴氣派。

  隘州的王公貴族,富商名流,江湖俠士,可說是傾巢而出,雲集于此。王府門前車水馬龍,府裏燈火通明,人聲鼎沸,笑語喧嘩。奴婢僕婦,廚工雜役,穿梭往來,忙得腳不點地。

  君默言和我趕到時,吉時早過。新人早拜過天地,新娘子已被送入了洞房。

  宇文澈身穿大紅的蟒袍,襯得他紅光滿面。他穿梭在賓客之間,接受著衆人的恭維,痛飲著香醇的美酒。如一個任牲的孩子,終于得到了一件夢寐以求的玩具般,笑得放肆而張揚。

  在明亮的打光下,在喧囂的人群裏,他是那麽的俊拔出群,卓爾不凡。那由內心散發而出的喜悅,衝淡了他的狂傲,看上去更添了幾分誘惑人心的魅力。

  我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默默地觀察著他。

  不,他不是姐姐。姐姐永遠冷靜自持,淡定從容。絕不會如他那麽狂妄而放肆——他,果然回歸了。

  那麽,姐姐呢?瞧宇文澈恣意地笑,他跟姐姐應該是互換了吧?否則,他不應該表現得這麽愉悅。

  “怎麽了?”君默言奇怪地瞧了我一眼,輕輕推了我一把:“剛才在路上,是誰不要命地催促我,恨不得能飛來此地的?怎麽,又改主意了?”

  “不用了,我想去新房瞧瞧。”意識到姐姐終于不必再爲她的性別而煩惱,她終于可以堂堂正正,開開心心地去展開一段感情……一股奇異的暖流漸漸地從心底升起,使我胸膛發燙而眼睛酸澀。。。

  “爲什麽哭?”

  “嘎?”我茫然,擡頭——撞入一雙黝黑沈默的星眸。

  君默言薄唇緊抿,燭光跳躍在他的眼中,映出恍惚的心痛。他默默地俯首凝望著我,伸指輕觸我的頰,指尖冷呤,嗓音沈黯:“看他成親,令你如此痛苦?”

  “嘎?”我困惑地眨了眨,懸凝在眼眶的淚水簌簌而落——我,流淚了?

  “該死的,他究竟對你做了什麽?竟讓你對著他流淚?”君默言咬著牙,俊顔上滿是陰霾。

  “不,不是這樣的。”發現他誤會了,我急急否認,安撫他的情緒,有些啼笑皆非。

  “王爺,你可不能走!需得再飲幾十杯。”偏偏此時,從賓客中搖搖晃晃地站起一個魁梧高大的男人。他左手高舉著酒杯,右手拉住宇文澈的衣裳,雙目赤紅,聲音粗豪:“雖說是春宵一刻值千金,可王爺與永甯公主反正早已雙宿雙棲,何必急在一時?哈哈哈哈!”

  “哈哈哈。。!”衆人轟堂大笑,鼓噪歡呼之聲不絕于耳。整個怡靜園被他們鬧騰得幾乎翻了個。

  笑個屁!

  “神經病!”我氣得七竅生煙,跺著腳,不敢正眼看君默言:“默言,別聽他胡說八道!”

  “走!”君默言低咒了一聲,青筋暴起,目光陰沈得嚇人。劈手扣住我的手腕,幾乎是蠻橫地抱著我往回走。

  “痛,痛,痛!”我一叠聲地呼痛,又是情亂又是委屈又有些好笑,奇怪的是,心裏居然還有一絲興奮?

  “你還知道痛?”君默言腳下不停,咬牙怒聲沈喝,手底下的力道卻不知不覺地放松了一些。

  “我又不是死人,怎麽會沒有痛覺?”我不怕死地回嘴。

  我被他這樣抱著走,引來僕役側目。一賭氣,萦性攀住他的臂,縮起雙腳,吊在他身上了那麽有力氣又愛現,幹脆讓他現個夠!

  “你!”君默言不料我竟耍無賴,哭笑不得地頓住身子,擰眉低喝:“大庭廣衆之下,象個什麽樣子?快放手!”

  “不能放,”無視那些掩唇偷笑的僕役,我扁著嘴,偏頭衝他微笑:“你得先保證不生我的氣才行。”

  “你做對什麽了?居然有臉跟我談條件?”君默言沒好氣地斜睨著我,神色慢慢地緩和了下來。

  “雖然沒做對,可也沒做錯啊。”我輕吐舌尖,皮皮地舉起右手肅容發誓:“我向你保證,我跟宇文澈是清白的。”

  ‘哼,這麽說,斐將軍是冤枉你了?”君默言低哼一聲,冷冷的瞧著我:“素聞斐將軍雖然粗魯,爲人卻最是爽直,從來也不會說謊。倒是你,行爲乖張,什麽驚世駭俗的事做不出來?”

  “餵!我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了?幹麽把我說得象個魔女?”我有些不高興了,收了笑,嘟著唇,拉長了臉:“愛信不信,本姑娘懶得解釋了!”

  “這麽說,你還有理了?”君默言氣極反笑:“你已身爲人妻,不知男女有別嗎?怎敢毫不忌諱地與陌生男子如此親密共處?”

  我懶得理他——他是我的誰?莫名其妙!憑什麽管東管西,指手劃腳地教訓我?

  “喂,你去哪裏?”

  “去看我姐去。”我頭也不回,順著那曲廊下一排排透著喜氣的大紅燈籠,埋頭疾走。

  “走錯方向了!”

  “你管我?我喜歡繞著走,不行嗎?”我擡頭,憤怒地瞪視他。

  他咬牙,憤怒又無奈。

  兩個人誰也不肯服輸,隔著假山,鬥雞似的對視。燭光透過燈籠,眩紅了半邊天幕。

  “噗!”也不知是誰,突然忍俊不禁,哧笑出聲,打破這滑稽的對持。

  “走吧,”君默言大踏步走過來,重重地牽起我的手:“跟她說兩句話,咱們就回客棧去,可不許再生事。”

  我低頭,默默凝視著他寬大的手掌,包裹住我纖細的小手。厚實的掌心透出溫熱,那薄薄的繭輕輕地摩挲著我柔嫩的肌膚,帶給我淡淡的溫馨與舒適。

  “默言,”我心裏忽然盈滿了柔情。忍不住站定身形,凝望著他漆黑暗沈的眸子,極認真地低語:“我和宇文澈之間,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恩。”他輕哼,不再吱聲,陷入了沈默。握住我的手,卻片刻也不曾放開,那淡淡的溫暖從手心一直,漫延到我的心裏。。

  夜色如水。踏著平滑的青石板路面,並肩走紅色的光暈裏,心裏暖洋洋的,安詳舒適得令我不斷地沈迷。只盼這條路永遠也不會到頭,可以一直走,一直走。。。

  “應該就是這裏了。”君默言突然停下腳步,溫柔低啞的嗓子把我從幻境中拉了回來。他放開我的手,輕輕地推了推我的腰:“去吧,別說太久。”

  “去哪裏?”我驟失溫度,心有所憾,驚跳著四顧。

  “咦?不是一直吵著要見姐姐?”君默言輕蹙眉頭,訝然地望著我:“怎麽,你又改主意了?”

  “不是,怎麽會?”我瞬間臉紅,扭頭一溜煙地逃離他的身邊——哎呀!都什麽時候了,怎麽還胡思亂想呢?

  新房的門虛掩著,房內紅燭高燒貼著大紅窗花的窗戶上印著幾條模糊的身影。房裏隱隱傳來女子的笑語。

  立在門邊,我忍不住回頭看向他。他微笑著向我揮了揮手,斜倚著一棵大樹,沒入了陰影之中。我深吸了一口氣,伸出雙手毅然推開門,走了進去。

  “哎呀,有客人來了!”喜婆婆歡歡喜喜地迎了上來,乍見到我,不由得怔了一下,面露遲疑:“夫人,你是。。”

  她的驚訝與震驚是那麽明顯,不禁令我莞爾——也許,女人來鬧新房的事,于她還是生平頭一回遇到吧?

  “我本是黑雪人,今日特地來看公主。打聽打聽家鄉的消息,還望大娘行個方便。”我微笑,順手塞了一綻銀子到她手上。

  “呵呵呵,原來夫人跟公主是同鄉啊?自然要多多親近親近了。我在多有不便,請,請!”喜婆收了銀子,歡天喜地地出去,返手掩上房門。

  如意和吉祥聽到我的聲音,狐疑地匆匆跑出來瞧。

  如意乍一見到我出現,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氣,抖著嗓子:“公,公,公主,你什麽時候跑出去了?”

  “裏,裏面那個新娘是誰?”吉祥的腦子轉得快,一臉的驚駭,掩住唇低呼:“天,莫不是你又找人替了你了?”

  “又一個假,假的?”如意嚇得面青唇白,困惑又惶然:“到底是怎麽回事啊?公主,啊,不是,現在應該又叫你王妃了嗎?”

  可憐的丫頭!這次和親,一波三折,新娘一變再變,把她們搞得暈頭轉向,嚇得心驚肉跳,完全傻眼了。

  “先進去再說吧。”我低歎一聲——這樣混亂的情況,一向話怎麽解釋得清?

  “秦秦,你來了?”蘇越端坐在床頭,音調是一慣的平靜。

  可是,我瞧著卻怪異莫名——就算她性子再沈穩,聽到我來,怎麽可能連站都不站起來?

  “姐,你沒事吧?”我顧不得如意和吉祥在旁,衝過去握住她的手——那雙纖長的素手,呈病態的透明,冰涼得嚇人。

  “放心。”蘇越淡淡地回答,聲音沈穩有力,帶著一股安定人心的魔力:“受了點小傷,血脈受阻,暫時無法行走。休息幾天,便可無礙。”

  “都不能走了,還說沒事?”我低首,慌亂地在她身上四處摸索。聲音哽咽,顫聲怒吼:“是誰傷了你?大夫怎麽說?宇文澈那該死的東西,居然還在與人飲酒作樂?”

  “不行,我要去找他!”我淚落如雨,霍地站起身便往門外衝。

  “秦秦,別衝動!”蘇越傾身,輕扣我的手腕。通紅的蓋頭隨著滑落了出來,露出她秀麗而淡定的臉寵。她微笑著揚眉:“些許小事,不必大驚小怪。也……與他無關!”

  “真的沒事?你確定?”我不放心地蹲下身子,小心地握住她的手。

  “恩,百分百確定,沒有少一個零件。”蘇越輕笑著調侃。

  “那好。”我松一口氣,開始目不轉睛地盯著蘇越:“姐,你怎麽突然回來了?爲什麽又要嫁給宇文澈?”

  “此事說來話長。”蘇越淡淡地笑,目光似漫不經心地掃過那兩丫頭,又溫柔地落到我的身上:“簡單點就是,我和宇文澈遇襲,被打落山崖,因禍得福,找回自己。”

  “那嫁人的事怎麽說?”我緊追不舍,情緒又開始激動起來:“是不是宇文澈逼你的?因爲他看我不順眼,所以,就要脅你答應嫁給他?”

  “不是。”蘇越沈默了片刻,緩緩地搖頭:“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不可能!”我失聲驚叫,大聲反駁:“如果是這樣,之前爲什麽你壓根都沒提過?總不會一夕之間。。”

  “什麽人。。”如意驚叫一聲,突然軟倒在了地上。

  我大駭,扭頭。只見一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從後窗一躍而入,如狂風般疾掠,直奔蘇越而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4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57 PM 編輯

  129

  “來人。。”吉祥大聲呼救,扭頭便向門外跑。卻見黑衣人隨手一指,她軟軟地倒在了地上。

  眼見如意倒地不起,我驚出一身冷汗,顧不得多想,張開雙臂就把蘇越撲倒在了身下。來不及回頭,腰間一麻,全身突然就沒了力氣。

  我靠,動不動就點人穴道!

  “你是誰?把她們怎麽樣了?”蘇越被我壓在床上,無法動彈。她並沒有慌亂,輕輕握住我的手,聲音平穩而淡定:“你別亂來,外面有很多侍衛,你絕對跑不掉……”

  “你不是永甯公主,你是誰?”蒙面人驚訝地低叫,嗆地一聲響,一枘明晃晃,涼飕飕的寶劍已從我的肩部遞到了蘇越的脖頸之間:“快說,永甯到都裏去了?”

  林書桐!原來他不是說笑,居然真的冒死來教我?我倒吸一口涼氣,苦于開不了口,只得趴在那裏拼命地向蘇越擠眉弄眼。

  “你找永甯公主?她早就這走高飛了。”誰知蘇越只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不再理眯我,只鎮定地迎視著林書桐:“我也是臨時替她的,新房只有這麽大,不信你可以搜。”

  死呆子!本姑娘不是好好地趴在這裏?虧你還敢誇口說對我的感情刻骨銘心,狗屁!一個背影就認不出來了啊?

  我在氣頭上,倒也沒去想:新房裏到處浸透著喜悅,所有的物品都是紅色,完全處在一片蒙胧的紅色光影裏。他急切之間,那裏分辨得出?

  “走了?”林書桐怔然低語,聲音透著無限的惆怅:“原來你早有打算,怪不得一點也不急,卻爲什麽要瞞著我。。?”

  瞞你個鬼!我自己都不知道的緊急狀況,要怎麽跟你說?發現換人了,就趕快走啊,居然還在這裏自怨自艾的傷感!到時驚動了守衛,你想跑也跑不了!

  “刀劍無情,你可不可以先把劍收起來?”蘇越態度冷靜,語氣平穩,淡淡地瞧著林書桐,開始跟他談判:“放心,我手無縛雞之力,兼之行動不便,絕對傷不了你。”

  “對不起,”林書桐有些狼狽,收劍入懷:“打擾了,後會有期。”

  “不送。”蘇越微笑點頭。

  倒,都什麽時候了,這兩個人還在這裏講客氣?我心急如焚,恨不能跳起來,一腳把林書桐踹出去。

  林書桐順原路躍出窗外。

  “想走?沒那麽容易。”君默言低沈的嗓子在暗夜中突然慵懶地響起。

  與此同時“咣當”一聲,新房的門被人大力地一腳踹開。腦後微風飒然,一條人影已如閃電般急撲而來:“小越,你沒事吧?”

  我只覺身子一輕,已被宇文澈象小雞一樣拎了起來,毫不客氣地甩到了一邊。

  蘇越仰躺在床上,微微蹙眉,朝我呶了呶嘴:“我沒事,先替秦秦解穴。”

  “真是麻煩!”宇文澈不耐地撇唇,瞧也不瞧我一眼,曲指一彈,解開了我的穴道。彎腰去抱蘇越:“我瞧瞧,有沒有傷到哪裏?該死,居然敢威脅你!”

  窗下,已傳來叮叮當當刀劍相交的聲音。而紛亂雜沓的足音,仍在陸續地傳來。

  我跳起來便往屋外跑——該死,林書桐那死書呆,千萬不要掛在這裏!

  在一片紅色的光暈中,兩務颀長的人影,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分分合合,糾纏在一起。不時揚起漫天的銀光,清脆的撞擊時叮叮咚咚不絕于耳。

  剛開始,還能分辯得出那兩個人誰是誰。漸漸的,他們猶如奔雷驚電,越打越快,越繞越急,只能瞧見那一片森森的劍氣了。

  四周已集滿了拿刀帶到的侍衛,他們鼓噪呦喝著,把場中兩個人團團圍住。

  “默言!”我被人潮阻擋在外面,無法接近,只得踮高了腳尖,焦急地大叫。

  “別急,默言不會有事。”有人從身後輕拍我的肩膀。

  我回頭,大喜過望,拉了傅雲濤走到一邊:“雲濤,他是林書桐,你快想個法子,幫他逃走。”

  “嘿嘿,小雪,你這不是難爲我麽?這又不是在黑雪,連默言說了都不算,我有什麽辦法?”傅雲濤嘿嘿冷笑,兩手一攤,擺明了不肯幫忙:“放心,他既然有本事進來,自然也得有本事出去才行。”

  “他是爲了我才冒死闖進來的!”我急了,恨恨地瞪著他:“別耍嘴皮子,快去幫他!”

  “他想逞英碓,就讓他逞個夠好了。”傅雲濤索性背靠大樹,仰頭望天。被我瞪得發毛了,這才不情願地撇了撇嘴角:“放心吧,他就算化成了灰,默言也認得出來。肯不肯放過他,就看他的造化啦!”

  “說來說去,就是不肯幫了?”我氣呼呼地瞪著他,突然瞄到宇文澈冷冷地站在新房門口,這遠地觀望。

  猛然聽得一聲驚呼,我扭頭一看,打得激烈的兩個人突然躍到空間,雙劍相交之際,伴著“铮铮”之聲,火星迸發,林書桐與君默言一前一後躍上了屋頂。

  底下衆人驚呼,弓箭手執著羽箭卻不敢擅放,只緊張地看著屋頂上移動的身影。只聽乒乓之聲漸低,那兩個人縱高躍低,竟是漸漸去得遠了。

  “刺客跑了,追!”王府侍衛發一聲喊,齊齊追趕。

  “住手,”宇丈澈嘴角微彎,目光若有似無的從我身上掠過,臉上露出嘲諷的微笑:“今日是本王大喜之日,不能讓區區一個小賊擾了喜氣,就由他去吧。”

  我松了一口氣,恨恨地瞪了傅雲濤一眼。他向我輕輕眨了眨眼睛,露出雪白的牙齒,痞痞地笑了。

  “是!”侍衛齊聲答應,漸漸散去。當中有幾個曾見過我一面的,不時向我投來驚疑的目光。

  “既然走了,爲什麽還來?”宇文澈面有愠色,冷淡地瞟了我一眼,轉身大踏步地進了新房。

  “我不放心姐姐。”我垂下頭,假意整理頭發,借以避開衆人打量的目光。撇開傅雲濤,跟在宇文澈的身後,快步走了進去:“你瞧,才一個晚上,我姐就讓你弄得不良于行,讓我怎麽放心把她交給你?“

  “哼!”宇文澈輕哼了一聲,面色陰郁,冷傲地睨著我:“我的事,輪不到你管!”

  嗟!這人好傲的口氣!明明沒有照顧好姐姐,居然還有理了?

  “好,不把我放在眼裏不要緊,我倒要看你打算怎麽向我爹娘交待?”我凜容,冷冷地睇著他。

  宇文澈一呆,面上終于現出尴尬的暗紅:“小越還有爹娘?我怎麽從沒聽她提過?”

  “廢話,沒有爹娘,難道我們姐妹是從石頭縫裏崩出來的?”我橫了他一眼,繞過他,直奔蘇越身邊:“姐,你真的要跟這個自大狂在一起?”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宇文澈跟了過來,帶著憔悴和受傷的神情,輕輕瞟著蘇越:“小越,這麽長的時間了,你還不相信我?”

  “仲文,這是兩回事。”蘇越淡淡地轉了話題:“昭王去追蒙面人,應該不會有事吧?你要不要去幫他一把?”

  “哼,姓君的擺明了包庇他,能有什麽事?”宇文澈冷冷地瞪著我,仿佛我是那個罪魁禍首:“我敢打賭,他們是一夥的。不出一刻鐘,他就會回來。”

  “那就好,”蘇越不理宇文澈,伸手拉我坐下:“秦秦,坐這裏等一下,別太擔心了。”

  蘇越此話一出,我頓時感覺到宇文澈投在背上的目光象鋼針般尖銳。我尴尬莫名,如坐針氈——呃,這可是他們的洞房花燭夜,我杵在這裏,不太好吧?

  “姐,襲擊你們的都是些什麽人,查到了嗎?”我清了清喉嚨,伸手輕按蘇越的膝蓋,一絲疼痛漸漸地泛上心頭:“要不要我介紹一個醫生給你?”

  “醫生?”宇文澈狐疑地挑眉瞅了我一眼,隨即傲然地搖頭拒絕:“你指的不會是無名吧?不用了,小越是我的人,自然有我晉王府來負責到底。”

  “暫時沒查到。”蘇越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別太擔心了,只是掉下去時,撞擊力太大,一時氣血受損罷了。沒傷到骨頭,調理幾天,應該沒有大得。”

  “姐,小病不醫成大患。”我撅唇,不滿地瞪她,忍不住開始念叨:“每次都這樣,哪回不是說沒事?瞧瞧你身上,到處是傷,小心老了,痛死你。“

  “呵呵,秦秦。”蘇越望著我,溫柔地笑:“這麽愛唠叨,你真的越來越象王媽了。”

  我鼻尖微酸,淚意湧上眼眶,只得擡頭望天,拼命忍住——那個善良溫柔,做得一手好菜,二十幾年來與我們朝夕共處,一直把我們當親生女兒看待。在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比老媽更象我們的媽媽。也,更讓我懷念

  “好了,就不能說些高興的事嗎?”宇文澈輕擰著眉,臉有不悅,語氣微微不耐,試探地瞧了瞧蘇越:“真要是想他們了,你說個地址,明兒個派人把他們接來不就得了?哪值得淌眼抹淚的?”

  蘇越不語,只伸手把我輕輕地攬進懷裏。

  “哼!還是不信我?”宇文澈自覺無趣,悻悻然地走到一旁,正要落坐,門吱呀一聲開了。

  “打擾了。”君默言大踏步地朝我走來,見我偎在蘇越懷裏,擰了眉毛,訝然地朝宇文澈投去探詢的目光:“出什麽事了?”

  “昭王爺來了?”蘇越微笑著向他點頭:“請怨我行動不便,不能招呼你了。”

  “大家都不是外人,還是叫我默言吧。”

  “誰跟你自己人了?”我臉紅,坐直了身子。

  “宇文兄,君某改日再來拜訪。”君默言邊向宇文澈告辭,邊伸手拉我起來:“小雪,今天是姐姐大喜的日子,我們留下多有不便,還是走吧。”

  “既如此,君兄請慢走。”宇文澈大喜,唇角微彎,向君默言投了感澈地一瞥。

  “默言,我家秦秦就交給你照顧了。”

  “姐,我又不是小孩子,幹嘛要他照顧?”我哇哇大叫,不滿地抗議。

  君默言輕瞟了我一眼,鄭重地向蘇越承諾:“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秦秦的。”

  嗟,他改口倒改得挺快,秦秦兩個字,昨天他還極之不屑,今天居然叫得那麽順口?

  “喂!秦秦不是你叫的!”我氣鼓鼓地瞪他:“那是只有家人才有的權力!你懂不懂?”

  “後會有期!”君默言恍若未聞,含笑瞟了我一眼,托著我的腰,飛身上了屋頂,踏著朦朧的月光,飄然出了晉王府。



  130

  風吹動樹梢,春蟲在草叢中低鳴,天上的星子眨著眼睛,那一彎清月溫柔地撒著淡淡的銀輝。

  夜,是那麽的甯靜。

  我靜靜地依在君默言的懷中,胸口象裂開了一條縫,心神恍惚得厲害。一直被壓抑著的思鄉之情,似決堤的水,忽然之間就席卷而來,包圍了我,撕裂著我……

  宇文澈的狂傲無禮,姐姐的受傷都讓我的心隱隱不安。張劍那英俊帥氣的臉突然掠過眼前——姐姐若是真的嫁人了,劍哥怎麽辦?況且,以宇文澈的臭脾氣,我不相信他會對姐姐好。

  “默言,停下來,我們回去!”我喉嚨發幹,忽然揪緊了他的衣衫——翠羽!我怎麽忘了告訴她關于翠羽的事?

  “再拐個彎就到客棧了。有什麽事,明天再說。”他不肯停,只溫柔地擁緊了我的腰,淡淡地安慰:“放心,宇文澈嘴硬心軟,不會對你姐怎麽樣。你難道看不出來?他非常喜歡姐姐。”

  誰管宇文澈是不是真的喜歡姐姐?關鍵是姐姐喜不喜歡他吧?再說,如果不跟姐姐事先商量,約定,我們遠隔千山萬水,到時怎麽帶她回家?我不可能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裏不管!要回,一起回!

  可是,以翠羽的能力,它能一次帶兩個人回去嗎?我茫然了……

  “你相信我,只要給他們時間相處……”君默言低沈的嗓子淡淡地響在耳邊。

  “時間?沒時間了,只剩兩個月了,我怕來不及。。”我恍惚地苦笑,感到焦灼萬分又惶然無措。

  爲什麽一想到離開,心口突然悶悶的,象被人打了一拳般難受?

  “兩個月後,你想做什麽?偷跑?回家?”君默言忽地勒馬住鞭,手腕一翻,握住我的腰肢,按在他的懷裏。

  他緊繃了臉,俯視著我,薄薄的唇抿成一條直線,清冷的眸光犀利如刀,冰冷的字一個一個從齒縫裏迸出來:“還是,永遠。。離開?”

  我心一顫,眸光瞬間黯然——他,竟然如此精准地猜出我的心思。

  “是不是?”他伸指,狠狠地捏住我的下巴。眸光暗沈,聲音輕柔,卻讓人冷入骨髂:“你以爲你是誰?想來便來,想走便走?”

  “該死的,”他壓抑而憤怒地低吼似巨錘,一下一下地撞擊著我的胸口:“既然來了,爲什麽一定要走?難道我對你不夠溫柔?還不夠憐惜?還不夠縱容?如果打定了主意要走,爲什麽硬要擠進我的生活,擾亂我的平靜,牽動我的情緒?”

  我能說什麽?說我的心酸,我的無奈,我的不舍,我的掙紮。。?不論我說什麽,都會是借口,是逃避,是不負責任,是傷人的雙刃劍,刺傷他也害傷我自乙。。。

  “你說話,你爲什麽不說話?平時不是挺會說的?你是心狠不屑說,還是心虛不敢說?別告訴我,你是心痛不能說。。”

  我垂下眼簾,掩住眸光,卻掩不住心底的哀傷。淚,一顆接一顆緩緩地滑了出來,似斷線的珍珠,碎了一地。。。

  “對不起,我不該凶你。。”他幽然長歎,痛楚地擁住我顫抖的身軀,低醇沙啞地嗓子附在我耳邊輕輕地誘感:“秦秦,不要走,留下來,恩?”

  我胸口一緊,猝然疼了起來,心底似一把火慢慢地燒。。

  那溫柔的嗓子,那壓抑的痛楚,那小心的試探和熱情的挽留……哪裏是那個曾經冷漠絕決的君默言?他什麽時候如此低聲下氣而小心翼翼過?

  “秦秦,你別哭了。”君默言手足無措地擁著泣不成聲的我,仿佛下定了決心,心碎又無奈低語:“好!既然你那麽想你的劍哥,那就回去吧。我,不強留你。。”

  “嘎?”我茫然地擡頭,洇淚水掛在腮邊,嘴巴張成O形,怔忡地看著他——不明白我哭跟劍哥有什麽關系?從他嘴裏又爲什麽會突然迸出劍哥來?

  “不哭了?果然是因爲他,”他自嘲地苦笑,面對我的驚訝,俊顔上閃過一絲狼狽,扭頭避開我探詢的目光,輕策馬腹,故做漫不經心:“你幾次在夢裏提到過他。圍場受傷你叫他,皇奶奶壽誕也。。如此。”

  還有這種事?我困惑地眨了眨眼睛,極力回想,腦中卻一片空白——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心中靈光一閃,忽然憶起他突如其來轉變的戀度——不會吧?

  “你不是吧?”我按住唇,駭異地瞧著他:“就因爲我說了一句夢話,你就生一個月悶氣,不理人?”

  “你抱著我叫別人的名字,有哪個男人受得了?”君默言暮地回頭,眼中精光大感,怒氣悖發。

  我一言不發,笑盈盈地瞧著他——糾纏了我一晚的憂傷,被他的傻氣莫名趕跑。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都透著喜悅。

  月光下,他咬牙切齒,亂吃飛醋,大發脾氣的樣子,好可愛!

  “難道不是?我搞錯了?”君默言被我笑得心虛,麥色的肌膚染上了暗紅,難得地結巴了起來:“你,你,你不是喜歡,他?”

  我摟住他勁瘦的腰身,笑倒在他的懷中。

  天上,無數星子頑皮地對我眨著眼睛;月亮,也笑得直不起腰,躲進了雲層。

  “壞丫頭,還敢笑?”君默言再傻也知道搞錯了對象,發錯了脾氣。他抱著我飛身下馬,半眯著眼睛,冷著嗓子,生氣地觑著我:“張劍是誰?快點從實招來!”

  可是,他的眸光淇然,眉梢飛舞,聲音低柔而暗啞,透著掩藏不住的喜悅。

  “不過,你也沒搞錯。”我一把推開他,低頭往接上衝,促狹地低笑:“我的確是很喜歡他。”

  “你!”他氣結,仰頭瞪著我。

  “其實,張劍是我姐的男朋友。”我哈哈大笑,衝他粉了個鬼臉,閃身沒入房間,反手掩上門,把疾衝而上的他關在了門外。

  “你姐的男朋友?”宇文澈的身影如鬼魅般從暗處閃了出來:“那是什麽意思?張劍又是哪只鬼?你說清楚點!“

  “你怎麽在這裏?”我吃了一驚——他不是應該在晉王府?難不成讓姐姐趕出來了?

  “是宇文兄來了嗎?”君默言推門而入,既驚且詫:“你不呆在王府,跑這裏來做什麽?”

  “你們姐妹究竟從哪裏來?”宇文澈不答反問,目光似鷹,一步一步慢慢朝我走來,語氣森冷:“醫生和男朋友又是什麽意思?你最好老實說,這又是個什麽鬼玩意?”

  他猛然從身後抽出一個黑黝黝的東西,啪地一聲扔在了桌上。

  “宇文兄,有什麽話好好說。”君默言閃身擋在我的身前,淡淡地道:“衝動可沒什麽好處。“

  我從君默言的身後揮出頭,好奇地瞥了一眼讓宇文搽如此生氣的東西,不由得駭了一跳,驚訝地嚷了出來:“衝鋒槍?”

  “你果然認識!”

  “你知道?”

  他們兩人異口同聲,四道銳利的目光如探照燈似的射到我身上。

  我渾然不覺,只衝上去,抓住那只搶,激動得哇哇大叫:“吼!不公平!憑什麽我就只帶了極小小的麻醉槍,姐姐可以帶衝鋒槍過來玩?”

  我拉開保險,推彈上膛,輕扣板機,嗒嗒兩聲,彈片橫飛,雪白的牆壁上留下兩道藍色的漆痕。我噶嘴,微笑著扔掉搶:“吼,原來是劍哥改造的仿真搶,沒我的實用!“

  掉頭,那兩個男人神態各異,目光中充滿了研究。

  糟了,我好象太激動了,這下怎麽解釋?

  “呃,張劍是我們的鄰居,他聰明絕頂,從小喜歡舞刀弄劍。”我指了指孤零零躺在桌上的微型衝鋒搶,堆一臉敷衍地笑:“這是他研制的最新的,恩,暗器,對,就是暗器。你們也看到了,象我完全不懂武功,也能操縱自如。所以,它的威力強大無比。”

  劍哥是雙博士學位,我說他聰明絕須,可不算騙人。把搶說成暗器,雖然有些牽強了,不過卻在他們可以接受的認知範圍。汗,不管了,事到如今,我只能裝死了……

  “蘇越很喜歡他?”宇文澈凜容,臉色瞬間變得極難看。

  “是,劍哥非常喜歡姐姐。”看著他怅然若失,黯然神傷,仿佛瞬間失去光彩的模樣。我忽然不忍心,頓了頓,加了一句:“可是,姐姐喜不喜歡他,我就不知道了。”

  “這麽說,我還有機會?”宇文澈倏地擡頭,眸光一閃,俊帥的臉寵瞬間被希望點亮。

  我不語,突然心生後悔——我連自己的感情都搞不定,又怎麽能替姐姐給他承諾和希望?

  “宇文兄,小弟有事延誤,趕不及喝你一杯喜酒。”君默言悠然一歎,伸臂攬住宇文澈的肩膀:“不如乘現在月色甚好,小弟做東,算是給宇文兄道喜。我們兄弟痛飲一場,來個不醉無歸吧?”

  “洞房花燭夜被逐出新房,又何喜之有?”宇文澈黯然神傷,牢騷滿腹,撇嘴自嘲:“世上可還有比我更窩囊之人?”

  “看開點吧?”君默言伸掌輕拍他的肩膀,斜眼頭觑我,有感而發:“這還才剛剛開始呢!誰讓咱們喜歡上蘇家的女人呢?那不是自討若吃嗎?“

  “咦,難道君兄是同道中人?”

  “唉,個中苦楚,真是一言難盡啊~”

  “我就沒見過比她更冷靜的女人,刀架在脖子上了,都面不改色。打起仗來,比男人都狠,總是衝在最前面。。”

  “哈,你不知道蘇家的女人很會跑。一點小事,跑出幾千裏,剛剛還在眼皮子底下,沒准一眨眼,又溜個不見人影。。”

  這兩個男人把著臂,瘋瘋顛顛地飄然上了屋頂,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那似嗔似怨,似真似幻的委屈和不甘的念叨,卻被夜風吹散,漸漸地融入了無邊的月色。。可那夾在不甘心和激憤之中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關懷,卻讓我心酸澀而熱淚盈眶。

  乍暖還寒時節,夜涼如水。

  當一切歸于沈寂,我擁被獨坐,環頓四周,蓦然驚覺這房間太空曠,世界太安靜,空得教人心悸,靜得讓我發慌。我輕撫潔白的床單,那冰涼而冷漠的觸感,忽地讓我強烈地思念起他溫暖的胸膛,炙熱的擁抱。。。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45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58 PM 編輯

  131

  清晨,小鳥在枝頭歡快地鳴唱,陽光透過窗棂跳躍在潔淨的地板上。微風拂動雪白的窗簾,光影流動,預示著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氣。

  “篤篤”門外傳來禮貌而有節奏地敲門聲和傅雲濤大大喇喇的嘲笑聲:“小雪,你個懶丫頭,快點起來吃早點。”

  “來了。”我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隨手掀開被子跨下床,眼角余光突然瞥到床單上那殷紅的血澤,立時傻了眼。

  我瞧了瞧身上這套雪白的衣裙,尖叫一聲,唬地跳回床上,把自己蓋得嚴嚴實實——死了,大姨媽來了!

  “小雪,你沒事吧?”傅雲濤聽到我的驚叫,急促地拍門,似乎想破門而入。

  糟鞋!我是被君默言匆忙中帶來這裏的,身邊一件換冼的衣物都沒有。而如意和吉祥全都留在了晉王府,從君默言到傅雲濤到無塵,無香。四個全是大男人,誰能幫我的忙?

  最最糟糕的是——在古代這種東西完全是手制的私密用品,市面上根本就沒有賣的!而我,完全不會針線活!

  “什麽事?”君默言淡淡地道:“我數到三,你再不出來,我進去了!”

  “我沒事,”我一急,慌亂地提高了聲音大嚷:“你們誰也不准進來,否則。。!”

  “一,二…”君默言不理我,沈著聲音低喝。

  “等一下啦!”

  我氣急敗壞,把君默言咒了個狗血淋頭。心急如焚又無計可施——怎麽辦?總不能一直呆在房裏不出門吧?

  “三!”話音剛落,“怦”地一聲,房門被人一腳踢飛,君默言和傅雲濤一齊衝了進來,警惕的目光四處搜索。

  “你幹麽故弄玄虛?”見我完好無損在端坐在床上,房裏也沒藏著怪物。君默言松了一口氣,旋即板著臉,沒好氣地訓我:“這樣戲弄人,很好玩?”

  “呃,沒關系,小雪跟鬧著玩呢,是我太緊張了。”傅雲濤哭笑不得地睨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沒事的話,我先走了。”

  “幹麽不吱聲?心虛啊?”君默言皺眉,掉轉頭往門外走:“今天還有很多事,辦完了明天起程回黑雪。你快點出來,別讓人久等。”

  我漲紅了臉,難堪地握緊被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還賴在床上做什麽?又在打什麽鬼主意?”君默言見我毫無反應,停在門邊,警惕地瞅著我:“不會是還想著要逃跑吧?”

  跑個屁啊!我現在連門都出不了了!

  我拼命地垂著頭,腦子裏恍亂地想著主意——讓他去請如意?但是,無緣無故從王府裏把公主的貼身侍女叫出來,會不會太過份?我怎麽跟他解釋?

  “臉怎麽那麽紅?病了?”

  我擡頭,他放大的俊顔冷不丁就出現在眼前——不知什麽時候他已趨近我的身旁,正俯首凝視著我,伸手要往我額上探。

  “你才病了呢!”我偏頭,躲過他的手。

  “哼!講話中氣那麽足,應該是沒事。”君默言輕笑,伸手來捉我:“那就別磨蹭了,真的趕時間。”

  “別碰我!”我厲聲喝止,拼命拿被子裹住身體,緊張得胃都要抽筋了——老天,誰來救救我?

  “咦?”君默言大奇,眯起黑眸,狐疑地盯著我,審視的目光一再地逡巡著床鋪,作勢欲掀我的被子,戲谑地調笑:“讓我瞧瞧,被子裏該不會還藏了一個人吧?”

  “默言。。”我縮在被子裏,不敢瞧他的眼睛,又急又羞,窘得快要哭出來:“你可不可以先出去?拜托了!”

  老天,這麽尴尬的事情,怎麽偏偏讓我遇上了?真想買塊豆腐撞死!

  “出什麽事了?”他收起玩笑的心態,伸手擡起我的下巴,瞧見我泛紅的眼眶和冷汗涔涔的額,吃了一驚:“真的生病了?哪裏痛,不能跟我說嗎?”

  廢話,要是能說,我還等到現在?

  “天,流血了!”他倒吸一口涼氣,忽地一把攫住我的腕,把我強硬地往他懷裏帶,傾身過來,高挺的鼻梁差點戳到我的臉上,聲音突然就抖了起來:“傷哪了?厲害嗎?誰幹的?爲什麽不說?嘎?”

  “嘎?哪裏有血?”我一頭霧水,傻傻地追問——誰受傷了?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我一直躲一直躲,結果被我弄髒的床單就那麽大刺刺地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下。

  我又驚又嚇,雙頰爆紅,雙足閃電般纏了被子覆住血跡,企圖毀屍滅跡。身子撲過去,雙手捂住他的眼睛,一叠聲的亂嚷:“閉眼,閉眼!不准看,不准看。。”

  真是豬腦袋!虧他還學過醫呢!連這都不知道,怎麽混到二十八歲的?

  “不是?”他先是不解,繼而恍然。

  “哈哈哈哈!”想明白前因後果,他就勢接住我,親熱地蹭著我的頰,開懷地笑了起來。金色的陽光閃躍在他雪白的牙齒上,象無數頑皮的小精靈快樂地舞蹈。

  那低沈泮厚的嗓子,嗡嗡作響,刺入我的耳膜。厚厚的胸腔也隨著他的笑聲,隱隱地起伏振蕩。

  笑笑笑!有什麽好笑的?牙齒白啊?我氣得咬牙切齒,狠狠摧打著他的後背,窘得頭頂要冒煙。

  老天,這麽糗,我不要活了!

  “秦秦!”君默言擁我在懷,低頭輕吻我的頰,笑觑著我:“幹嘛這麽慌亂?我是你相公,還是半個大夫。”

  吼!他還敢吹?

  我用力瞪他,他含笑溫柔地回望著我。我臉一熱,心中悖動,似打翻了一杯茶,直燙到心底。。

  “好了,我來處理。你不舒服,就再睡一會兒好了。”他輕柔卻堅決地扶我重新躺好,細心地替我披好被子,帶著一臉溫柔的笑,體貼地爲我帶上房門,匆匆地走了。

  我躺在溫暖的被子裏,微眯著眼,看著春陽從窗外照進一室的燦爛,想著這一早上的兵荒馬亂,捧住臉,無聲地笑了。

  哦!老天,明明是一伴很普通的事情。上大學打工,做市場調研時,我甚至還曾經面不改色氣不喘地跟男同學討論過,女生的生理期該注意些什麽?那種牌子的衛生棉最好?

  我也不懂,爲什麽在他的面前,會如此慌亂?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般懵懂而羞澀?

  想著他溫暖的微笑,似乎趕走了萦繞了我整晚的一室的寂然,我裹緊了絲被,仿佛感覺到他溫柔的碰觸,身心陷入前所未有的放松。我微著,身子慢慢滑入被中,漸漸沈入了夢鄉。

  當我再一次醒來,鼻中嗅到的竟是濃都的花香。

  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輕輕地在房中忙碌著。

  擡頭四頓,房中不知何時已放置了一只巨大的木桶。床頭,桌上,整整齊齊地疊放著一堆新衣,粉紅,淺藍,淡紫,果綠。。色彩缤紛,似天上七彩的虹。

  我恍如身在夢中,幾疑身爲童話中倍受王子寵愛的公主。

  “默言,你來多久了?”

  “秦秦,你醒了?”君默言抿著唇,含笑立到床頭:“想不想沐浴?我替你准備了熱水。”

  “這些,都是你做的?”

  “是啊,我一大早就去了王府,親自跟如意討教了一番。”君默言得意地輕撫著“彩虹”,笑盈盈地瞅著我:“快看看,你喜歡哪種顔色?”

  “你跑到晉王府去了?”

  老天,他到是不怕醜,把這件事當歌唱,到處宣揚呢?

  “是啊,既然如意不能來,那我去總行了吧?怎麽樣,我聰明吧?”他得意洋洋地斜睇著我,輕輕地眨了眨眼睛,笑彎了眉毛:“放心,我沒有亂說話。”

  “聰明個頭!”我輕啐,紅著臉,伸手推他出去:“衣服我自己弄好了,你先出去吧。”

  “你真的不要我幫?”他走到門邊,忽然回過頭,邪邪地望著我笑:“我保證會很溫柔~~~”

  “滾!”一只茶杯飛出去。

  “哈哈哈!”他大笑著輕松接住杯子,閃身消失。

  我含笑置身在齊腰深的木桷裏,水溫不冷不熱,剛剛好。水面上漂著許多深淺不同的紅色的花瓣,散發著濃都的芬芳。

  聞著那散布在空氣裏,仿佛滲透進血液的香氣,想著他是懷著怎樣的心情,精心地布置著這一切。我唇角微彎,仿佛有無數的泡泡不停地往上冒著,使我心神恍惚,輕飄飄的如踏在雲瑞.....

  呀,春天,真的到了呢....



  132

  離別的時刻比我預想的來得還要快。姐姐淡定的微笑和宇文澈傲然的承諾,君默言默默的安慰,似乎都不能讓我心安。我握著姐姐的手,不忍也不願離去。

  “秦秦,跟我回去吧,皇奶奶病了。”

  因爲他這句話,想到那個慈祥的老人,我終于乖乖地跟他踏上了回黑雪的路。

  “秦秦,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于是,又因爲他的這句話,我們兵分兩路。傅雲濤和江子楓帶著十八騎中的十六騎護著蕭佑禮及一幹此次一並被俘的將士,走山路經渲州,先行返京。

  君默言帶著無塵,無香和我,先乘船,到了雙河。又換椅馬,預備穿過那片廣袤的大草原,去見那個充滿了神私感的“大人物”。

  漫山遍野的牧草經過一個冬天的沈睡,開始瘋狂的生長。肆無忌憚,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綠毯。無數的不知名的小花,如火如荼地盛開在碧綠的草地上,點綴出一片片的姹紫嫣紅。

  是,這一切都很美,美得象仙境一一如果不算上我郁悶的心情的話,真的是沒什麽好挑別的了!

  哼!打著奶奶的旗號把我騙到這裏,去打獵居然不帶上我!把我一個人丟在這荒無人煙的大草原裏,難道就不怕狼來把我叼走?

  我用力地踩著腳下的青草,恨恨地看著遠方——除了鋪天蓋地的綠色,別說人的影子,就連一只活的動物也看不到!誰知道那幾個大男人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我一陣氣餒,正准備回頭,耳邊卻聽到隱隱的流水聲。好奇地循聲而行,走了約十來分鍾,眼前霍然一亮。

  一條小溪蜿蜒著,歡快地奔流而來,陣陣微風,拂在臉上,帶著些微的涼意。夕陽跳躍在水面,閃爍著萬點金光。溪水映著岸邊蔓生的翠葺葺的蕨類,帶著淺淺的碧綠,象一抉最純淨無暇的翡翠。

  我歡呼一聲,脫去鞋襪,跳進了水裏。

  那冰冷徹骨的旗水讓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但是,很快那種清涼的感覺便令我神清氣爽。水底的卵石上長滿了青苔,無數肥胖的魚兒在卵石間自由地穿接遊弋,吸引了我的目光。

  哇哈哈哈,有魚诶!太好了!哼!不帶我打惜是吧?了不起!我自己捉魚吃!

  我極快地跑回氈帳,找了半天,只翻出一枘古舊的鐵劍。掂了掂,哇,好重!算了,總比沒有好。

  拎到溪邊,刷刷兩劍,削下一根樹枝。把劍端削尖了,提在手上,在右端詳了幾眼——嘿嘿,還滿象回事的嘛!

  想不到那劍看起來蠻舊,劍刃倒是很鋒利,搞不好是把寶劍。嘿嘿,真要是幹將莫邪之類的寶物,卻被我拿來劈柴,不知他會不會氣死?

  “劍老兄啊,對不住啦。”我哈哈笑,把它隨手丟在岸邊的草叢裏——哪有那麽多幹將?我才不信呢!

  我挽起裙搖,掖在腰間,彎著腰,叉開雙足立在水中,圓睜了雙眼,虎視眈眈地盯著那群在水裏玩得不亦樂乎,猶不知大禍臨頭的魚兒,興奮得兩眼發光。

  我叉,叉,叉!奇怪!水裏魚那麽多,按理說,閉上眼睛都能叉一條上來當晚餐啊!可我瞪到眼睛快抽筋,累得快虛脫,那些魚兒還是快樂地遊著,一點也不肯給我面子......

  “篤篤”的馬蹄聲,伴著男子爽朗的大笑隱隱傳來,打破了草原的寂靜。我舉目回望——遠遠的,幾匹駿馬,載著三個神采飛揚的男子正朝我疾馳而來。

  嗟!不用看,光聽聲音就知道他們收獲不小啦!可惡,我到現在都兩手空空!只得慌忙扔掉木叉,很駝鳥地希望它能快快地漂走,毀屍滅跡...

  “秦秦,你幹嘛呢?”君默言策馬朝我走來,他微擰著眉頭,頗爲不悅地睨著我:“溪水太涼,不宜久呆,快上來。”

  “好,我馬上來。”我急慌慌地應著,扭頭七手八腳地往岸上爬。腳底的卵石偏偏選這個時候跟我做對,害我東倒西歪,走得驚險萬分,讓他看得膽顫心驚。

  “小心!”君默言長身直立,雙足輕點馬背,宛如一只展翅的鷹,倏然而至。淩空撲下,長臂一伸,已攫了住我的肩。空中一個美妙地轉折,滑向岸邊,穩穩地落了地。

  “好一個平撒歡落雁!王爺,你的功夫又精進不少啊!”無香撥了馬急疾而來,撫掌贊歎不已。

  “馬屁精!”我不滿地嘀咕——功大那麽好,打獵爲什麽不帶我去?還怕我礙事啊?嗟!

  “咦,那不是破天刻嗎?”無香討了個沒趣,讪讪的正欲離去,卻眼尖地看到了那枘可憐兮兮地躺在草叢裏的鐵劍。他一臉的驚愣:“它怎麽會在這裏?”

  “我閑著沒事,拿來玩的,不行啊?”我輕輕掙脫了君默言的手,彎腰拾起鐵劍,輕描淡寫地道:“除了有點重,其他還不錯,砍樹還行。”

  “你拿破天砍樹?吼!真讓你氣死!”冷無香斜著眼睛睨著我,抖著嗓子:“王爺平時寶貝得摸都不讓我摸,你現在居然拿去砍樹玩?”

  “很名貴嗎?”我心裏升起一絲報複的快感,假裝一臉的茫然,用著很無辜的語氣:“奇怪,不但沒鑲金嵌玉的,連劍鞘都沒有!黑乎乎的一把破劍,隨手丟在氈包裏,能名貴到哪裏去?”

  我一臉挑釁地瞧著君默言——哼,誰讓你不帶我來著?寶劍讓我糟蹋了,活該!

  “沒關系,沒傷到人就好。”君默言淡淡地微笑,大踏步走過來,隨手接過破天,插在腰間,狀似無意地把我擋在了他的身後,斜睇著無香:“庫伯爾大叔他們該來了,你去幫無塵。”

  “哦,好。”冷無香忽然紅了臉,慌慌張張地撥轉馬頭跑了。

  “奇怪,他害什麽膘?”

  君默言不語,目光卻瞥向岸邊的草叢——我的那雙繡花鞋,一只朝東臥在一根斷裂的樹枝旁,另一只臉朝下睡在了草叢裏。

  我恍然,忍不住笑彎了腰。奔過去,拾起鞋子,從裏面抱出雪白的襪子,胡亂地套在腳上,單腳跳過去,再穿上另一只鞋子——老天,真服了他們了!不過露出腳,也值得一個遮掩,另一個臉紅?

  “你還敢笑?”君默言輕敲我的頭,板著臉訓斥:“你現在可不是一個野丫頭,身爲。。”

  “哎呀!你別說了,我知道了!不就是頂了一個王妃頭銜嘛?這也不許,那也不行,煩都煩死,我不幹了,還不行?”我不耐地打斷他,一叠聲地嚷。

  “秦秦!”君默言俊臉一沈,神色黯然地瞅著我:“這就是你心裏最真實的想法?稍一不順心,便想棄我而去。我在你心裏,難道就這麽沒有份量?放棄兩個字,怎麽可以那麽輕易就說出來?”

  我被他說得啞口無言,陷入了一陣難堪的沈默。

  我張了張嘴,很想跟他解釋——其實我只是隨口抱怨,並沒有想那麽遠,也沒有他說的那麽嚴重。

  可是,解釋了又能怎樣?難道我最終還不是得離去?我之所以肯跟他回冰雪城,很大一部份原因,還是因爲掛著翠羽。

  此次“大姨媽事伴”,充分暴露了古代的種種落後和不便。回家的時間越近,好象心情也越迫切——如果注定了分離,我何苦還去招惹他?此時此刻,保持距離,才是對他最深的愛吧?

  望著他熱切的黑眸,我忽地心悖——如果我一直瞞著他,讓他一直陷在這段感情裏,對他是不是不公平?他是不是有權力知道真相,然後再選擇要不要繼續這段沒有結果的感情?

  “默言,經過這麽長時間,我想你也應該知道,我跟你認識的女人不一樣。”沈默良久,我終于擡頭,溫柔地凝視著他,笑得很無奈:“你要我學別人笑不露齒,坐不搖裙,做個端莊娴淑的王妃,我真的辦不到。況且,你的野心並不止于此。我想,你的世界不適合我...”

  “你怎麽知道我的野心是什麽?”君默言極快地打斷我,固執地牽起我的手,黑眸裏滿是氣惱:“你連試都不肯試,怎麽知道你不行?”

  這時,轟隆隆的如悶雷般的響聲忽地由遠及近慢慢地傳來,仿佛有千軍萬馬在奔騰呼嘯。緊接著,大地好象都震動了起來。

  “出什麽事了?”我驚跳起來。

  從地平線上,忽然冒出一大群人,騎著高頭大馬,穿著五彩斑斓的服裝。他們呼喝著,奔跑著,揮舞著長鞭,驅趕著潔白的羊群,帶起黃塵,滾滾而來。

  “庫爾伯大叔和他的族人來了。”君默言微微一笑,乘機結束了話題,攜著我迎了上去。

  庠爾伯大叔是巴勒族的旋長。他們是典型的遊牧民族,長年流浪在草原上,過著逐水草而居的生活。

  他們今天在草原上遭遇了盜賊的襲擊,關鍵時刻,正巧碰上默言他們三個打獵經過,于是仗義援手,救了那群人。

  衣幕很快地降臨,篝火熱烈地燃燒、跳躍著,到處洋滋著歡快的氣氛。月亮放肆地揮灑著它的溫柔:架子上的烤鹿飄著濃郁誘人的甜香;小狗興奮地搖著尾巴在人群中穿梭:孩子們歡樂的追逐打鬧著....

  巴勒族的姑娘和小夥子已彈起琴弦,圍著篝火跳起了歡快的舞蹈。跳躍的火光和明亮的月光投映在他們的臉上,交織出變幻的光影。

  我抱著雙膝,靜靜地凝視著他們。不明白他們的快樂怎麽可以那麽純粹?就好象白天的那場災難根本就不曾存在,一絲痕跡也不曾留下?

  “蘇姑娘,來,跟我們一起玩!”庫爾伯大叔的女兒阿依喘著氣,忽然從人群裏跑出來,竄到我身邊,伸出雙手熱情地拉我,光潔的額頭上布滿了細密的汗珠。

  “呃,我不會。”我雙手亂搖,身子拼命往後縮——倒,要我跳舞,那不如要我去死!

  “蘇姑娘真愛開玩笑。”阿依椅唇咭咭笑,不由分說把我往人堆裏拉:“哪有雄鷹不會飛,哪有百靈不唱歌?”

  “默言.....”我漲紅了臉,慌忙向君默言求救。

  誰知道他不但不幫我,反而笑呤呤地揮了揮手:“不要緊,你跟著他們隨便亂轉一陣就好了。”

  “是啊,王...夫人,你隨便亂吼兩句就好了!”無塵唯恐天下不亂,端著酒碗,笑眯眯地瞅著我直樂:“難得人家這麽熱情,再拒絕可是不禮貌的哦!”

  靠!一句話,就是想看我出醜就對了!

  熱情的巴勒小夥子和姑娘們把我包圍在中間,震耳欲聾的歡呼聲過後,四周陷入一片冥寂,只余下篝火燃燒發出的哔剝的聲響。

  我的臉陣青陣白,緊張得手足無措。汗水,從額上一顆顆冒出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4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0:59 PM 編輯

  133

  正在這時,君默言忽在從懷中摸出一支通體碧綠的玉蕭。他輕輕地瞥了我一眼,低首就唇,夜空中忽然便響起了低低的箫聲。

  那蕭音初起時有些生澀,顯然是疏于練習。但是,漸漸的便圓轉自如,忽高忽低,若隱若現。曲調曲折低回,變幻莫側。剛剛才似惱人的春雨纏綿淒恻,讓人幾欲淚下;倏忽一轉,又似豔陽高照,雙燕呢喃,仿佛到了風景如畫的煙雨江南。

  皎潔的月色,一望無際的草原,悠揚低回的蕭聲,于淡滇中夾了一抹不易察覺的溫柔,在空曠的衣色裏幽幽地傳遞著若有似無的情意。。。

  火光跳躍在他的臉上,勾勒出俊魅的剪影,臉上淡淡的微笑,是那麽的從容和淡定,就好象這天底下沒有什麽能難得倒他?

  于是,在這一刻,我恍惚了,心暖得好似快要融化。一直情亂的情緒忽然就被安撫了——不過是唱一首歌而已,有什麽好害怕的?只要是發自內心的快樂,又何必去管它優不優雅,美不美妙?

  瞧了瞧他鼓勵的眼神,我咧開唇,輕輕地笑了——上帝做證,這可是他們自己要我唱的,被雷到了,可不能怨我啊!

  “我有一只小毛驢,從來也不騎。。”

  衆人驚愕,隨即嘩然。

  君默言面不改色,蕭聲卻蓦地一抖,發出一個怪音,被我帶跑了好幾個調。

  “有一天我心血來潮,騎著去趕集。。”我繼續荼毒著他們的耳膜,唱得興高采烈。

  “哈哈哈。。”大家嘩啦啦,笑得東倒西歪。

  君默言很辛苦地忍笑,抖著手,玉蕭開始跳起了秧歌,蕭聲顫動著拐了幾個彎。

  我才不管,荒腔走板的,反而唱得更大聲“不知怎麽嘩啦啦,我捧了一身泥。。”

  無塵捧著碗,狂笑著猛拍大腿,傾身去接無香的肩,卻被他輕輕閃過,“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跌了個四腳朝天。他索性坐在地上,繼續狂笑。

  小孩子們圍過來,我哈哈笑,隨手拉了一個人的手,胡亂地轉圈:“小老鼠上燈台,偷油吃,下不來..”

  君默言忍後不禁,終于破功,放下玉蕭,挑眉斜睇著我,含笑聆聽。

  巴勒小夥子的六弦琴和著我的歌聲,歡快地響了起來。姑娘們手拉手,圍著篝火重新舞了起來。

  草原的夜晚,被歡歌笑語點綴得分外的明朗和美麗...

  夜,漸漸的深了。月亮隱進了雲層,滿天的星星眨著無邪的大眼睛,似無數璀燦的珍珠,點亮了衣空。

  起風了,在這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那毫無顧忌的狂風,刮得氈布烈烈作響。跳躍的火光,送來暗影幢幛,印在氈帳上,似張牙舞爪的怪獸,隨時要把我吞噬。

  這是我來古代後,第一次露縮在荒郊野外。明明是無神論者,也明明知道帳外有許多的同伴。可聽著那風的恕吼,看著帳頂上光怪陸離的影子,小時候聽過的各種鬼故事,卻怎麽壓也壓不住,爭先恐後地從腦子裏往外跑。

  就算外面有人守著,獅虎狼豹之類的野獸不敢來襲。那麽蛇呢?這裏可是草原,誰又能保證沒有蛇類等爬行動物出沒?

  一想到那種柔飲濕滑的家夥,也許正呆在帳外,虎視眈眈地等著我,我不禁毛骨悚然。

  怦怦怦,我的心,開始失序地狂跳。

  我打小就有個怪毛病,只要一緊張就想上廁所。

  可是,想到要在這黑漆漆的夜裏,單獨跑出那麽這,我就發怵。吞了吞口水,爬起來側耳細聽——默言還在火堆旁與庫爾伯大叔還有那個商隊李掌櫃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

  我撇了撇嘴——不知道有什麽好聊啊?內心天人交戰——誰知道在夜晚的草原裏究竟隱葳了什麽危險?有他在,最少不必擔心被別人撞到吧?要不要叫上他壯膽啊?

  诶,還是不要了。在他面前出的糗難道還不夠多?沒必要再給自己添上一樁吧?

  不行了,憋不住了!我暗暗呻呤一聲,躬身出了氈篷。繞過那一個個蘑菇似的氈包,蹑手蹑腳地遠離人群,回頭望了望宿營地,又不放心地往外再跑了幾百米。

  這樣走走停停,提心吊膽的,左颃右盼地,好不容易找了個隱蔽的地點,偷偷摸摸地解決了問題。

  呼,跟做賊似的!

  我長籲了一口氣,感覺洋身輕松。從坡下繞出來,眼前的一幕,幾乎把我驚呆。

  隱隱的風雷聲過後,暗夜裏刹那間湧出如蟻的人潮。無數支火藥箭如狂風暴雨般射向那些美麗的氈帳。轉瞬間,營地已化爲火海,樂園已變成煉獄。

  熊熊的大光衝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天幕。馬兒的嘶鳴和獵豆的狂叫,打破了夜的甯靜。牛羊和馬群如開閘的洪水傾洩狂湧,四散奔逃。

  我渾身冰涼,雙膝發軟——出什麽事了?那些盜賊跟來了?默言呢?爲什麽看不到他?無香和無塵又到哪裏去了?

  馬兒受驚奔逃,孩子呼爹喊娘,女人驚呼哭泣,男人悲愦狂吼.....這無數種聲音交織混合在一起,衝擊著我的感官,震憾著我的心弦。

  無數面目猙獰的男子,驅策著駿馬,手揮著鋼刀利劍,獰笑著,追逐著那些四散逃竄,手無寸飲的女人和孩手。無數的人慘叫著,倒在了血洎之中。

  我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幾疑身在夢中。

  不,這並不是屏幕上倩助高科技合成的三維動畫,一切都是虛幻,在謝幕後歸爲平靜。這是真正的血雨腥風,是血淋淋,活生生的屠殺!

  空氣裏迅速地彌漫著皮肉燒蕉的臭味和濃烈的血腥味......

  我看到阿依在奔跑,在她的身後,一個男子狂笑著追趕,鋼刀映著衝天的火光,折射出妖異的光芒......

  無塵夾著馬腹,從斜刺裏衝了出來。他緊抿著唇,手起劍落,將那強盜攔腰斬成兩斷。馬兒帶著屍身往前疾馳,鮮血,如泉般啧湧而出,撒了一路...

  我驚駭萬分,拼命接住唇,不讓自己尖叫出來,卻怎麽也止不住胃裏的一陣翻湧,彎著腰,劇烈地嘔吐了起來。

  我不敢看,我不忍看,卻又必需得看!我流著淚,顫抖著,咬著牙,焦急地在人群裏披尋著我熟悉的身影。

  諷刺的是——君默言掌控的逆天幫,本是天下最強大的馬賊。誰又能料到,他也會遭遇到盜賊的襲擊?

  暗夜裏,火光中,一條人影倏然而現。他俊顔緊硼,手中高舉著那柄黑漆漆,暗沈沈的破天劍,猶如天神降臨。

  默言,是君默言!

  “默言!”我狂喜,大叫著向他狂衝了過去。慌亂中,卻被腳下的灌木絆倒,冷風灌進喉嚨,聲音被空曠的草原吞噬得幹幹淨淨。

  我清醒過來,跌坐在地上,爲了自己剛才莽撞的行爲,冷汗涔涔而下,瞬間汗透了衣衫——天啊,我在做什麽?現在的場面那麽混亂,我不能幫他不說,難道還要衝出去給他制造麻煩,讓他分心照頓我?

  他的身形有如鬼魅一般,在人群裏倏然來去。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瞻之在左,忽焉在右。真的是動如脫免,迅若奔雷,竟似劈波斬浪。所到之處,肢斷臂殘,血肉橫飛,如入無人之境,當者披摩。

  他象一只出了閘的猛獸,恣意地來去,殺人于無形。瞧得我目眩神搖,心爲之奪,幾乎忘了呼吸。這個手上染滿了鮮血,殘酷暴虐的君默言是我從來也不曾看見的。

  “住手,住手!不要再殺人了!”我的心猶如撕裂般痛楚,胸中似有一把火在狂燃。我喉嚨幹澀,眼眶發熱,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遠遠的,李掌櫃手裏拿著一把不知被誰扔下來的長劍,左支右拙,手忙腳亂苦苦地與十幾個賊人對恃。他的身邊,還護著兩個夥計。

  君默言一劍歡翻一個賊人,搶了一匹快馬,縱身上馬,直奔李掌櫃而去。

  這時,從李掌櫃的身後,突然冒出一個使鞭的男子。他隨手一抖,將一條鐵鏈抖得筆直,朝李掌櫃披頭蓋臉地打了下去。眼見得他就要頭破血流,橫屍當場。

  我再也忍不住,捧住唇,失聲尖叫了起來。

  忽然,君默言仰天發出一聲長嘯,其聲高亢,有若龍呤,竟似要穿雲裂石。使鞭的賊人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呆了一呆。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君默言輕叱一聲,破天劍倏地脫手飛出,直取他的項上人頭。

  眼前這慘烈的一幕幕,仿如電影裏的慢鏡頭,突然被靜了音,只有畫面在一格格推進,緩緩地定袼,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腦海之中。成爲永恆的記憶,終身揮之不去的夢魇...

  那些喧囂嘈雜的聲音突然被抽離,一切清晰得可拍,好似畫外音——我分明聽到了“哧”的一聲,刀砍入骨頭;隨即“咔嚓”聲響骨頭碎裂:最後“撲”地一聲輕響,人頭落地,咭噜噜地滾出一丈多遠。血,化成薄霧,染紅了半邊天幕...

  他周邊之人,被默言的聲勢嚇到,發一聲喊,如遇虎狼,紛份走逃。

  君默言飛馬而至,雙足勾著馬鞍,倏然彎腰抄起破天在手。他並不停留,策馬疾馳,雙目如電。他似有所覺,掉轉頭,急切地在人群中搜索著,尋找著......

  熊熊的火光下,他淺紫的長衫被鮮血浸染成深紫,在狂風的吹拂下獵獵作響。漆黑的長發飛散,目光陰悒鸷猛,面色寒冽如冰,神情焦灼狂亂。

  我心膽懼寒,身體瑟瑟發抖,下意織地避開了他焦灼的視線——這個如狼般凶狠,似豹般殘酷的男子,陌生得教我害帕。

  恐懼,象潮水般席卷著我。握緊雙拳,我聽見牙齒咯嚓作響;我的心裏,好象有只野獸,撕扯著,就快衝出胸口,痛超得快爆炸了...

  強人實在太多,好象有數百人之衆。倒下去一個,很快就湧來一批。我一片茫然——到底這場屠殺,要持續到什麽時候?

  眼見盜賊被君默言那一擲的神威,嚇得心膽俱裂,冷無香忽地從左邊迂回而至,朗聲長嘯:“逆天而行,違者無赦!”

  冷無塵從右邊包抄而上,提氣揚聲,高聲應和:“逆天十八騎在此,抵抗者死!”

  這三人齊聲長嘯,彼此應和,聲音劃破了天際,直衝雲屑,在暗夜裏竟似綿綿不絕,傳出數裏開外。

  無塵和無香極快地策馬從君默言的莊右兩側追了上來,將君默言簇擁在中間,三人並駕,殺入敵陣,猶如風卷殘雲。

  “逆天十八騎?”

  “逆天幫!”

  群盜面面相硯,親眼見到他們三人威不可擋,暗地裏又不知逆天幫來了多少人馬,頓時心生怯意,發一聲喊,竟然作鳥獸四散而去。

  我頹然跌坐地上,好似吸了水的棉花,綿軟無力;雙腿猶如灌了鉛般沈重——明明只有幾百米,卻好象是我此生最遠的距離。

  “秦秦!”荒原裏,君默言焦灼的聲音傳出去很遠很遠...

  “王妃!”

  “小雪!”

  我掙紮著站了起來,掉頭,朝著茫茫的草原跌跌撞撞地前行。腳下一滑,身子一個趔趄,倒進了一雙溫暖的大手裏。我閉上眼,淚水如泉般滑了出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50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00 PM 編輯

  134

  不知什麽時候,天空飄起了雨絲。

  開始是零星的幾點,慢慢地,雨,越下越大,連成片,織成網。仿佛要掩蓋那一場醜陋的罪行,冼刷掉殘忍的痕跡..

  夜色寂瘳,煙雨淒迷。

  經曆過一場殘酷的殺戮,地上亂七八糟的躺著橫七豎八的碎石、瓦礫、樹幹....天空裏還彌漫著滾滾的濃煙;鼻端充塞的是各種皮革、毛發、布帛、屍體..燃燒後,混和在一起的焦臭味;耳邊聽到的是馬匹和羊群的嘶吼:男人的呦喝,女人的啜泣,孩子的啼哭...

  到處是奔忙的身影,到處彌漫著劫後余生的心悸...

  我怔怔地伸出手,迷惘地低喃:“天,哭了..”

  “秦秦,”君默言低歎,伸出手來擁我的肩:“先進帳篷躲一躲雨吧,不然該著涼了。”

  我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避開他的碰觸,失魂落魄地站在空曠的廢墟中——幾個小時前,這裏還是歡歌笑語,是誰把它變成了人間地獄?

  “秦秦?”君默言黑眸一黯,澀然地微笑:“別拍,賊人已經打跑了,再也不敢來了。”

  “呃,小雪啊,你會不會太沒用了?才這麽點小陣仗就嚇側了啊?”冷無塵笑嘻嘻地打趣。

  我試圖朝他展露笑顔,可惜卻沒有成功。

  “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無香冷冷地白了他一眼,大踏步走去整理被燒毀的行禮。

  “把看到的全部忘掉,”君默言面色鐵青,態度強硬,打橫抱起我,鑽進了氈帳,將我強行往彩色的地氈上一放,放柔了嗓子:“什麽也別想,閉上眼睛睡一覺。”

  氈帳的頂部破了一個大洞,狂風不時地將雨水灌進來。君默言低咒一聲,四顧一下沒有東西堵塞,竟然隨手脫去外衫,順手拋上去堵住那個破洞。

  大雨,很快地將他的衣衫濡濕,濃濁的血腥味開始在帳篷裏迅速地蔓延。君默言雪白的中衣上布滿了腥紅的血跡,看上去刺目而猙獰。

  我眼前一暈,胃裏一陣翻湧,翻過身去,趴在地上劇烈地嘔吐。可是,我的胃裏早已空空如也,只得乾嘔了半天,搞得冷汗涔涔,整個人幾近虛脫。

  “對不起,”君默言心痛地瞧著我,想要抱我,手伸到一半,卻終于縮了回去。他沈默了半晌,眼簾低垂,面色陰都:“我不該讓你看到這麽殘酷慘烈的一幕..”

  我微微垂眸,默然不語,眼角卻不停地淌著淚。

  生命,爲什麽如此脆弱?仿佛只輕輕一觸,便已夭折.....

  “唉~~秦秦,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怕我。”他悠然長歎,澀然一笑。靜立在我的身前,俯瞰著我,黑眸裏盛滿了憐惜和悲憫,聲音低啞而憂傷:“你安心睡一覺吧,放心,我,我去帳外守著。”

  我輕聲哽咽,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怯怯地低語:“不要走..”

  “好,我不走!”他幾乎是立刻撲到我身邊,緊緊地擁住我,象擁住了失而復得的珍寶,一叠聲地保證:“你別扭心,我哪裏也不會去,一步也不會離開你!”

  “好多人,全都在跑...”我偎在他的胸前,先是輕聲地啜泣,最後終于痛哭失聲:“好多血,不停地流,那些全都是活生生的人,我不明白他們怎麽下得了手?看著他們一個個倒下..,..默言,我真的好害帕...”

  “噓,都過去了。”他緊緊地擁住我,輕撫我的髮,嗓子暗啞低柔,溫言安慰著我:“秦秦,忘掉這一晚,忘掉這一切,相信我,會好起來的...”

  然而,人死不能複生!明天會更好終究不過是一個美麗的謊言罷了!

  不論我多傷心,多害帕,多想把自己就此隱藏在黑暗之中....天,還是亮了起來。

  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倏然一躍而出,閃耀著萬丈光芒。天空湛藍,如最清幽的湖面,漂浮著朵朵白雲。

  一個孩子從破了的氈洞中探頭張望,好奇的目光觸到君默言的側影,極快地縮了回去,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早,你再睡一會吧。”君默言苦笑一下,伸手替我按了按被角。

  整晚的風聲,雨聲,哭泣聲,哀鳴聲....被搞得幾乎神經衰弱,我哪裏睡得著?

  “不,裏面太悶了,我想出去透透氣。”我擡頭,衝他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

  小溪還是那條小溪,按著它亘古的軌跡流淌。可是,我卻怎麽也找不到昨日初見的歡樂。

  溪邊倒臥著幾具來不及抱走掩埋的屍體,溪水嗚咽著流過,染上一絲淡紅。連溪中的魚兒,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份淒怆,悄然地躲在了石頭的縫隙間不忍猝睹。

  “我們往那邊走走吧。”君默言擰緊了刻眉,扶我坐上了閃電的背,牽著馬慢慢地遠離這片沈浸在悲傷和憤恕中的土地。

  “君公子,”李掌櫃遠遠地跟了過來,看著君默言,又瞧了瞧我,似乎欲言又止。

  “有事?”

  “昨晚多謝君公子的仗義援手,要不是你,在下這條命,可就丟在這裏了。”李掌櫃苦笑一下,朝君默言拱手道謝。

  “李掌櫃言重了,不過舉手之勞而已。”君默言偷觑了我一眼,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快步疾走,擺明了不打算跟他多聊。

  “咳,敢問公子,跟黑雪國的二皇子殿下,破天一劍君默言君大俠是什麽關系?”李掌櫃卻不知趣,小心翼翼地探詢著。

  咦,君大俠?這稱呼我怎麽聽怎麽別扭——以君默言那怪脾氣,和尴尬的馬賊身份,估計離大俠一詞,還有很遠的距離。這李掌櫃明顯是在往他臉上貼金。

  “正是我家公子。”無塵突然從身後鑽了出來,笑眯眯地搭腔。臉上的神情煩爲自豪。

  李掌櫃長籲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表情。臉上神情竟是如釋重負。

  “你來做什麽?”君默言微微不悅,皺眉睇了他一眼:“不是讓你收拾一下,盡快上路?”

  “是,如無意外,半個時辰後,就可以離開了。”無塵挨了訓,肅容禀報後,悄然退了下去。

  “恩。”君默言輕哼一聲,拉了馬,徑直往前走。

  “昭王爺,”李掌櫃眼見君默言沒有與他再談下去的打算,不由著急了起來:“請借一步說話。”

  “有什麽事,直說好了。”君默言挑眉輕瞟了他一眼,漠然地道:“如果不是很重要,那就不必說了。”

  他冷冷的態度,完全拒人于千裏之外,讓李掌櫃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地瞧了我一眼,露出企求的神色。

  奇怪,不知道他有什麽事要求默言?難不成他想讓默言一直保護他走出這片大草原?可憐的人,大約也被那群強盜給嚇破了膽了。竟然病急亂投醫——找馬賊來保護他。

  不過,以君默言的性子,可能嗎?

  “默言,反正還有點時間,你就聽聽吧,我去那邊走走。”我心中低低一歎,扶了默言的手,輕輕地跳下馬背,慢慢地順著小溪往上遊走去。

  不到一刻鍾,李掌櫃便匆匆離去。他削瘦的身影越走越遠,漸漸地湮沒在忙碌的人群裏,消失不見。

  “秦秦,我們回去吧,該起程了。”君默言默默地走了過來,臉上的神情看似平靜。

  可是,那雙漆黑如子夜的星眸裏,卻隱隱有憤怒的火星在閃耀。他握著我的右手變得冰冷而堅硬,力氣大得差點把我的骨頭捏碎......

  我不禁好奇——李掌櫃到底跟他說了什麽?爲什麽一貫冷靜的他突然變得那麽激動?以至他呼出的氣息都挾帶了狂烈的怒火,我甚至可以感覺到他藏在衣衫下的胸膛正在劇烈的起伏。




  135

  事實證明,我的精測是正確的——君默言帶著我和無塵無香,告別了庫爾伯大叔,帶著李家的商隊,匆匆地踏上了行程。

  這一路上君默言出奇的沈默。本來就話不多的一個悶葫蘆,這下幹脆沒嘴了——讓我想旁敲側擊都沒有了機會。

  三天後,到了三河甸。過了三河甸之後,基本進入山區。沒有通衢大道可行,只有羊腸小道可走。所以,到了三河甸,找了一家客棧落腳後,無塵和無香就分頭去准備進山的食物。

  “秦秦,想不想到街上逛逛?”君默言心不在焉地詢問著我。

  “不用了,騎了那麽長時間的馬,我累都累死,哪還有精神去血拼?先睡一覺再說,不到吃晚飯的時間,你可千萬不要叫醒我啊。”我掩著唇,打了個大大的呵欠,一頭栽進了軟綿綿的床鋪裏。

  “那好,你休息,我替你在門外守著。”君默言倒也不勸我,靜靜地退出去,反身掩上房門。

  假寐了小半個時辰,聽聽門外再無聲息,我翻身坐了起來——有問題,我敢用我的人頭擔保,君默言絕對有事情瞞著我。解鈴還需系鈴人,事情既然因李掌櫃而起,我當然得去找他了!

  溜到走廊,蹑手蹑足地從默言的房門經過,偷偷從門縫裏往內張望一裏面靜悄悄的,他果然不在房裏了。

  我不再耽擱,直奔李掌櫃的房間,推門而入:“李大叔,你老實說,到底...”

  君默言和李掌櫃相對而坐,表情嚴峻。聽到聲音,兩人一齊扭頭來瞧。

  “蘇姑娘....”李掌櫃手裏剛巧捏著一個信封,尴尬地衝我點了點頭。

  “你醒了?”君默言朝我笑了笑,很從容地接過那個信封,收到懷裏,淡淡地向李掌櫃點了點頭:“君某告辭了。”

  “呃,有勞眙王爺了。”李掌櫃老于世故,見機極快,迅速堆起一臉歡愉的笑,起身送客。

  “默言,你們倆個搞什麽鬼?”一進房,我迫不及待地追同,狐疑地目光毫不拖飾地瞪著他懷裏那封信:“別告訴我,那是李大叔狂你帶的家書;也別告訴我,那裏面裝著他對你的感謝。我一個字也不信,哼!”

  “你好了?”他靜靜地瞧著我,忽地璀然而笑,伸手來揉我的髮。

  “嗟,什麽好了?人家本來就沒事,只不過受了點驚嚇,說得我好家大病一場似的。”我伸手打掉他的手,氣呼呼地瞪他:“你別轉移話題。”

  “秦秦,”君默言伸手扶住我的雙肩,極其認真地凝視著我,黝黑的眸子裏閃著深邃的光芒:“答應我,別再生病了,恩?”

  我被他專注的眸光瞧得臉紅心跳,讷讷地垂眸避開他的視線,低聲輕嚷:“都說了我沒..”

  話未說完,他忽然把我緊緊地擁到了懷裏,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我柔碎,低沈暗啞的嗓子帶著一絲顫抖:“秦秦,你不知道,當你靜坐一隅,沈默不語時;當你郁郁不樂,不展笑靥時;當你在惡夢中掙紮,呼喊,哭泣時......我都好害帕!”

  “默言.....”我驚砑極了,也感動極了——看似冷漠強硬的他,也會害帕,也有脆弱的時候?

  “我有一種感覺,覺得你就象一陣風,一片雲,飄乎不定,捉摸不透,象是隨時都會離我而去,無論我怎麽努力也抓不住。那種感覺很不好!秦秦,你答應我,永遠也不離開我...”

  他的神情狂亂而焦灼,聲音抑郁而痛楚,目光迷離而悲傷;在這一瞬間,象是一個飄渺的影豫,顯得虛幻而不真實。他沈浸在一個遙遠,未知的世界裏。而我,走不進去...

  “不,你不能離開我。我再也不會允許任何人離開!再也不許,再也不許..”

  “默言?”我惶急地搖著他的肩——他的樣子,好可怕。

  “你答應我!”他捏住我下巴,擡起我的臉,固執地追問,象一個任性的駭子執呦地要得到保證。

  “默言,你弄痛我了!”我吸著氣呼痛。

  “對不起,”他霍然而醒,目光轉爲清明,松開我,苦澀地一笑:“我好象總是讓你受傷,似乎並沒有資格留下你。”

  “默言,不是的……”我急急地辯解,慌忙追了上去。可是他卻頭也不回,大踏步地離去。怦地一聲,把我關在了他的房門外——似乎,連帶著也關上了他的心門。

  第二天一早,我們跟李掌櫃分道揚镳。他帶著他的商隊,取道綿陽,一路向西往沐風國繼續前行。而我們則經青雲嶺,往大涼山的縱深前進。

  剛開始還有大路可走,過了兩天,就幾乎只剩下獵戶打獵的羊腸小道可行了。最初幾天還有人家可供借宿,但到得後來,便只能露宿荒山野嶺。晚間入睡,也時常能聽到虎豹的嘶吼。

  君默言不說話,連帶著大家的心情也變得陰郁。可是,他卻恍若未覺,越接近大涼山的主峰赤霞山,君默言表現得越沈默。

  我越來越奇怪在這一個深山老林裏,究竟住著一個什麽人物?居然可以令君默言不辭辛苦,千裏奔撥非要帶我去見他不可?

  同樣的,我也越來越生氣——我二話不說,跟著他跑到這麽荒僻的地方來了,他有什麽理由一聲不吭地跟我發脾氣?就因爲我沒有答應他“永遠”不離開?

  可是,“永遠”是一個多可怕的概念,他知道嗎?它所包合的意義有多深遠,多嚴肅,他想過嗎?

  一直禀持著“只要曾經擁有,不在乎天長地久”的觀念的我,怎麽可能在那麽短的時間裏,給他一個如此重大的決定?

  我牽掛的並不是另一個男人,我只是放不下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舍不得那些方便快捷的高科技産品:拋不掉我早已熟悉的生活環境和方式....這難道就是一個無法饒恕的罪過嗎?

  無塵和無香自然不敢去輕觸這座活火山,可我忍了這幾天,已達到了極限,實在是忍無可忍了!

  “不行,我要去問問他到底發什麽神經!”我用力握著拳,霍地一聲站了起來,一副要衝出去算帳的表情,把正彎腰在火堆旁專心弄著食物的無塵嚇了一跳。

  他扭頭,手裏捏著一只烤得香噴啧,泛著油光的山雞,一臉怪異地瞧著我:“小雪,你還是別去惹他了。王爺每次到這裏來,心情都不好。”

  “爲什麽?”我不由大奇——每次?這麽說他生氣不是針對我咯?是我誤會他了?

  冷無塵忽地面露尴尬之色,揚了揚山雞:“呃,你喜歡淡一點還是鹹一點?”

  “嘎?”這算是什麽回答?莫明其妙嘛!

  “無塵,”君默言如鬼魅般從我身後冒了出來,冷著臉淡淡地瞧著他:“等無香來了,你們就先回寨裏去,不必等我了。”

  “是。”冷無塵垂著手,乖順得像一只小綿羊。

  咦?不必等他?難不成他不和我們一起走?我一個人突然跑到一群陌生的男人堆裏去做什麽?

  “默言,你去哪裏?”我心裏一情,顧不得無塵在場,急忙拖住挽住他的臂:“我也要跟!”

  “誰說要撇下你了?你當然跟我一起。”君默言訝然地轉頭望向我,語氣中那份理所當然,立即取悅了我。

  我咧著唇,開心地笑了——诶,我會不會太沒出息了一點?積累了好幾天的悶氣,居然會只因爲他隨口的一向話就煙消雲散?

  “走吧。”他換了我的手,轉身朝深不可測的密林裏進發。

  “王爺,稍等一等吧,馬上就可以吃了。”無塵急忙叫住我們,黝黑的臉漲得通紅:“還有那麽遠的路要走,就算你不吃,也別餓著小雪了啊。”

  “她的事,不用你操心。”君默言臉一沈,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拉了我閃入林中。

  林中長滿了各種不知名的古樹,怪石林立,峭避如削。地上滿是落葉,踩上去,潮濕而滑膩,散發著腐敗的味道。因爲人跡罕至,植被極豐,無數不知名的野花肆無忌憚地感開著,顯得生機勃勃。

  我們聽著鳥兒歡快的鳴叫,踩著落葉,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響,一直往山林的深處前行。

  陽光被村葉隔斷,篩落,變成斑駁的光影,跳躍在彼此的臉上,掛在搖曳的樹柱上,象天上墜落的星星,又似無數盞燈,漸次地閃爍著。

  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那個童話——被惡妻的後母遺棄在密林的孩子,爲了怕找不到歸去的路,沿路拋撒下面包屑做記號。

  腦子裏突然升起一個奇怪的念頭——如果他突然生氣,拋下我就走,我豈不是要迷失在這片茫茫的林誨裏?

  “哧!”我忍不住失笑。

  “想到什麽了?”他輕睨我一眼,微笑。

  “想起小時候念過的一個童話故事。裏面一個小孩子,被他的後娘遺棄在深山老林裏了。”我挽著他的臂,咯咯笑:“我想...”

  “你在想,我會不會把你也扔下?”他了然,神情愉悅地伸指輕彈我的額。

  “你會嗎?”我偏頭,含笑睇著他。

  “那你怕嗎?”他不答反問。

  嗟,沒勁。不論什麽事情,他好象都非要占上風不可。懶得跟他再玩這種文字遊戲。

  我撇了撇嘴,轉了話題:“呼,累死我了,還有多遠?你那個神秘的朋友,到底是幹嘛的?爲什麽要住在這麽荒涼的地方?”

  “累了?要不要我背你?”他不答,含笑觑我,輕聲調侃。

  “好啊!”我大方地點頭,輕拍他的背:“蹲下來!”“真要背?”他駭然而笑,一臉怕怕的表情。

  “怕什麽?反正沒有人看見。”我摟住他的脖子,滿不在乎地笑:“你也不是沒背過我。放心,我很輕的啦!”

  “懶丫頭。”他輕笑著搖頭,果然蹲下來。

  我老實不客氣地爬了上去——走了那麽多天的山路,說不累,那真的是騙人的!要不是無香心細,替我買了一雙鹿皮的靴子換上,憑那雙繡花鞋,我休想走到這裏來。

  靜靜地夥在他寬闊的背上,隔著簿簿的春衫傳來的體溫熨燙著我的心。他有力而平穩的心跳,帶給我前所未有的安甯與溫馨的感覺。在這一刻,忽然覺得兩個人的心從沒有此刻般接近。

  “唉,真希望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永遠也不要停下來。”我悠然低歎。

  “真是個沒良心的壞丫頭!”君默言低低地笑:“是誰剛才嫌遠來著?現在不用自己走了,倒馬上變掛了?”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臉紅,趴在他背上含糊地低語:“天地間仿绋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這種感覺太美好,我只是,舍不得讓它太快結束。”

  “秦秦,留下來!”君默言蓦地停下腳步,扭頭熱烈地望著我:“既然你舍不得我,喜歡我,爲什麽要離開?我真的不明白。”

  我伸手,把他的頭扭開,避過他炙熱的目光:“默言,別說傻話了。世上絕不會只有我們兩個人。你我都知道,只要走出這片密林,回到人群裏,你的心裏有蕭若水,有仇性,有野心,有權力欲。。你心裏裝了太多的東西,你絕不會只屬于我一個人。”

  “而我需要的是一份純粹,獨立的愛。我的自尊心,我所受的教育都絕不會允許別人分享我的丈夫。而這一點你卻永遠做不到!到時候你有多少女人,我就會有多少的煩惱,顧慮,牽掛,妒忌,不甘。。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而我,不想爲了一個男人變得面目可憎。”

  “我早說過了若水早已是過去的事了。她對我來說,只是年少青澀的一段記憶。”君默言靜靜地聆聽,氣惱地反駁:“你爲什麽要耿耿于懷?還有,我什麽時候說過要擁有很多女人?”

  “你不是喜歡當皇帝?那你的三千後宮怎麽辦?”我不加思索地衝口而出。

  “誰說我喜歡當皇帝?”他不悅。

  “別騙我了,我並不是三歲孩子。你們上次明明在密室裏說造反的事。”我也扛上了。

  “秦秦,你相信我,”他沈默良久,淡淡地道:“就算我當了皇帝,也絕不會有三千後宮。”

  “沒有三千,三百,三十...總會有吧?”

  “皇帝三十個妃子不算多吧?”他偏頭想了想,淡淡地蹦出一句。

  “是不多,可對我來說,就算三個也不行!”我拉下臉——這算什麽?討價還價?

  “噗!”他開懷大笑,胸膛震得嗡嗡響:“女人的嫉妒心,果然威力無窮啊!我算是見識了!”

  我伸指擰他的耳朵,羞惱地衝著他大吼:“君默言!”

  笑笑笑!再笑我就把他的耳朵揪掉!

  “放心,我只喜歡你。”他笑夠了,這才慢條斯理地加了一句“所以,我有你一個就夠了,要那麽多女人做什麽?”

  “默言。。”我呆怔,爲了他這句彷如無心卻近似承諾的話,激動得心臟怦怦狂跳,皮膚發燙,喉嚨很幹,眼眶酸澀。我伸手輕摧他的背,輕聲哽咽:“討厭,你害我要哭了啦!”

  “傻瓜,我如你所願,”他低歎,站定身子,伸手把我從他肩上拖過去,拉進懷裏:“你不是應該開心大笑才對?哭什麽?”

  “人家開心也想哭嘛,你管我?”我淚盈于睫。

  “可是,我真的不喜歡看到你哭。”他伸指,輕柔地拭去我的淚,黝黑的眸子裏閃著心疼和憐惜:“爲什麽你的淚總是那麽輕易牽動我的情緒?每次你傷心地哭泣,都讓我不知所措。”他伸手輕按左胸,深深地凝視著我:“這裏,好痛!”

  “可是.爲什麽?”我傻傻地望著他,淚止也止不住,撲簇簇地往下掉。

  “傻瓜我愛你!”他彎腰,俯身吻上我密惘的氤氤著水氣的雙眸。再親我的眉心,吻我漾著羞澀的雙頰,小巧柔軟的耳垂,最後才落到我的紅唇上,碾轉親吻。

  我頭昏目眩,無助地揪著他的衣衫,心跳急若;擂鼓。身體軟綿綿,飄飄然,如在雲端....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52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03 PM 編輯

  136

  山勢越來越陡,路也越來越崎岖。到得後來,已根本沒有路可循,就算我想走,都不可能了。全靠默言背著我,縱高竄低,攀岩越澗。

  當他負著我,再一次翻過一堵陡坡之後,眼前豁然開朗——一個碧波蕩漾,風景如畫的湖泊出現在我的面前。

  平坦如鏡的湖面倒映著青山綠樹,藍天白雲。金色的夕陽在湖面上閃著粼粼的波光。湖面煙霧彌漫,似乎籠罩了一層薄薄的輕紗,透著神秘和妩媚。越發顯得風光秀麗,旖旎無限,宛如仙境一般。

  兩邊的山坡上是各種參天的古木,拔地而起,濃蔭如蓋。岸邊居然有揚柳依依,垂著萬條絲絡,俨然一派江南水鄉的景象。在青山之間,綠水之畔,隱隱藏著幾間小木屋。

  我歡呼一聲,從他身上跳下來,向著小湖衝了過去。

  君默言抿唇微笑,慢慢地跟在我身後踱了過來:“急什麽,赤霞湖也不會跑。”

  我早已桃了抉幹淨光滑的大石,坐下來,脫了鞋秣,快快樂樂地玩起水來了。

  “咦,是溫泉呢!”我驚喜莫名,轉過頭衝著他開心地大叫,恨不能跳入湖中遊個痛快。

  這幾日在山裏行走,環境艱苦,連住的地方都成問題,有水冼冼手臉就不錯了,哪有可能冼澡?方才爬山,累出一身臭汗,看到溫泉,我真的激動得不得了。

  “哎呀!好可惜!早知道這裏有溫泉泡,我應該帶衣服來冼澡!”我心癢難耐,連連跺足,惋惜不已。

  “好,等會我幫你找幾件衣服。”他含笑望著我,輕松地躍到我身邊:“你在這裏玩一會,我去准備點吃的。”

  “你去哪裏?”我滿腹狐疑地瞄了他一眼——他不遠千裏帶我來,不就是想看他的朋友?

  在這樣深的山林裏,四周是連綿無際的群山與原始森林。那座林間的小木屋,看上去應該是唯一的人家。

  那爲什麽到了人家的家門口了,卻又不讓我進去?難不成,他架子太大,還等人通報不成?

  他笑而不答,揮了揮手,提氣疾掠,轉瞬之間已越過湖面,沒入那片濃蔭之中。

  不多時,從芥茫的綠色之中升起了袅袅的青煙。

  吼!那果然就是他朋友的家!奇怪的是,明知有這客來,主人居然沈得住氣,一直不出來見我?

  我再也按不住好奇心,穿起鞋襪,撤開腳丫就往那木屋跑去——也顧不得失禮不失禮,莽撞撞不莽撞了。

  反正,他是默言的朋友,我來都來了,他總不好意思把我趕出去吧?

  十分鍾之後,我已站在了這三間原木搭建的小木屋前了。它靜靜地立在面前,好象一艘在綠色的誨洋裏迷失了方向的船。

  “默言……”我深吸了口氣,試探地輕喚,卻沒有聽到回音。忍不住揮頭進去張望。

  屋裏靜情情的,一個人影也沒有。只有竈下哔剝的火光在跳躍,竈台上一只鐵罐在冒著白煙。

  三間屋相通,一眼就望到了頭。第一進是廚房,第二間就是客廳了,臥室就在最裏面。屋子裏擺設極其簡單,只有一床,一桌,一只箱子,外加兩只圓凳,全都是石頭做的。

  房間裏到處彌漫著一股原始森林的味道,外牆上長滿了爬山虎之類的藤蔓植物,屋柱上滿是青苔,地上積了厚厚的灰塵。

  看起來,這裏荒廢了很久,怎麽都不象是有人住的樣子。

  “你來了?”君默言悄然進到木屋,手裏拎了一只色彩斑闌的山雞,冷不防出聲,把我嚇了一跳。

  我扭頭疑感地瞅著他:“默言,怎麽回事?這裏象是沒人住啊!”

  “誰說沒人住?”君默言看著我,溫柔地微笑,扔過一把竹掃把:“打掃一下,今晚我們就住這裏了。”

  “啊?”我驚愣萬分。

  他已轉身,鑽進廚房,不再理眯我了。

  “老天,你會做飯?”我亦步亦趨地跟過去,目瞪口呆地瞧著他熟練地處理那只山雞。

  認真在竈台忙碌的他,看上去竟是那樣的性感,令我怦然心動!老天,他還有多少種我不曾見過的面目?

  “恩,小時候到處流浪,習慣了所有的事自己做。”他頭也不回,隨手把裹好泥的雞塞進竈膛裏。這才回眸朝我眨眼輕笑:“我還會補衣服,你信不信?”

  我的心蓦地一緊,絲絲抽痛了起來。伸手從身後環住他的頸,臉頰輕輕地貼住他的背,心疼他所受的苦:“默言...”

  “嘿嘿,我厲害吧?”他輕輕拉開我的手,直起腰低笑:“我猜你連線都沒穿過吧?要不要比比看?”

  “一個大男人拿針,難看死了!”我叉腰,氣呼呼地瞪他——吼,又讓他猜對了!氣人!

  “秦秦,跟我來。”君默言返身,從壁廚裏取出三只普通的青花瓷杯子。走到屋後,搬開一塊眚石板,變戲法樣取出一只瓷壇。拉了我往後山走去。

  他對這裏了若指掌,簡直就象是在自己家裏一樣。該不會...這裏原本是他住的地方吧?有可能哦,無塵不是說他“每次來都心情不好”?那至少證明他經常來吧?奇怪的是,既然不高興,他幹嘛還給自己我罪受?

  我微微心悖——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默言,”我緊張地牽著他的衣袖,不肯再往前走:“我衣衫不整,而且又爬了那麽久的山,現在..唉呀!總之,現在去見她老人家,會不會太無禮了?”

  “你請到了?”默言側頭瞧著我,眼光溫柔,淡淡地笑:“別緊張,你現在的樣子很好。我敢保證,她見到你,只會開心。”

  “可是...”我還是不肯走,心髒咚咚狂跳——難怪人常說,醜媳婦怕見公婆,天哪!我現在好緊張,快要不能呼吸了!

  “咦?你也有害羞的時候?”默言哈哈笑,把酒壇交到右手,騰出左手旋住我的腰:“別可是了,再磨蹭下去,天可就全黑了!”

  夕陽斜墜,歸鴉唱晚。暮色中,一座孤墳,矗立在及膝的荒草之中。冷風吹過,使梢嘩嘩作響,倍增了淒涼與憂傷。

  君默言俯身,將杯子一字排開,拍開酒壇的泥封,一一注滿香氣四溢的美酒。彎腰,神色溫柔地輕撫著墳上的雜草,微笑著低語:“娘,你瞧我帶誰來了?”

  我滿懷感動,眼中忽蓄萦滿了淚,伸手取了一杯酒,仔細地緩緩地灑在墳地上:“伯母...”

  “還叫伯母?”他斜睇著我,劍眉微微蹙起,十分不滿地打斷了我。

  呃,要我叫娘,我還真的叫不出口。

  “媽,你好,我是蘇秦,很抱歉,沒能早些來看你。”我微微歎氣——好吧,今天你最大,我不跟你爭,折衷處理算了。

  “媽?”他惑然地抓眉。

  “就是你們喊的娘了!笨蛋!”我瞪他一眼——臭小子,得了便宜還賣乖?

  “好吧,”他扯開嘴角,眉眼含笑,卻故做不滿地低歎:“娘,其實秦秦這丫頭她有點笨,不太會說話,你要多體諒些。好在你兒子我聰明,你老人家總算可以不必擔心孫子會太蠢……”

  “默言!”我跳著腳去捂他的嘴——哪有人這樣?說得我好象很挫。

  “看,她不但笨,還很凶。你兒子我以後慘了,天天被她打..”君默言閃身輕松地閃避,撇嘴,裝委屈,眼角卻閃著頑皮的光芒口。

  吼!敗給他!我無奈地叉著腰望著他臉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心裏不斷湧出一絲絲甜蜜.

  聽著他象個孩子似的在母親墳前撒嬌,絮絮地說著些生活中的瑣事,自然地流露出孺幕之情……

  以一個嶄新的面目出現在我眼前的君默言,完全巅覆了他以前給我的冷漠刻板,不近人情的印象——原來他也可以有這樣溫情脈脈的時候,原來在他的心裏也有最柔軟的地方,原來他也並不是永遠剛強,屹立不倒的硬漢!

  可這個真情流露的男人,卻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有男人的魅力,更能打動我的心扉。



  137

  暮霭沈沈,夜色四合,月亮爬上了山披,天上繁星漸次閃爍。山間的三月,夜晚的風仍帶著幾分料峭的寒意。

  默言撥除了及膝深的荒草,用破天劍修整了墳墓。我把在山間采集的各種野花編了一個花環,恭恭敬敬地放置在了墳前。靜立了許久,這才相攜踏著月色下到湖畔的小木屋。

  竈膛間的山雞已經煨得爛熟,剝除泥衣,去掉包裹在外的綠葉,露出金燦燦,黃澄澄,香噴噴,油光放亮的雞肉,引得人食指大動,垂涎欲滴。

  “萬歲,雞腿是我的,誰都不許跟我搶!”我歡呼著撲過去,大聲宣布著我的所有權,撕下一條塞到嘴裏,吃得滿嘴流油。

  哇!真是人間美味啊!肉烤得剛剛好,入口即化,色澤誘人,香味濃郁,鮮美異常。

  默言微笑著,取了兩只杯子,提了鐵罐,彎著腰往杯中注入沸水,煙霧蒸騰之際,刹那間清香四隘。

  “雞太油膩,喝口茶潤潤嗓子。”他神態悠閑,動作優雅迷人,輕輕地把杯子推到我面前,淡淡地道:“嘗嘗看,是你最喜歡的玉峰雲露。”

  “你不餓?”我咬著雞肉,鼓著腮幫驚訝地看著他。

  “慢點,也沒人跟你搶。”他左手橫過桌面,伸指溫柔地擦過我的唇角,斜觑著我,慵懶地微笑:“瞧你,沾到臉上了。”

  要死了!他低沈的嗓音,慵懶的視線,真該死的密人!荒山野嶺,孤男寡女,月白風清,他會不會,會不會。。?

  “嘎?哦!”我漲紅了臉,偏頭躲過他的撫觸,伸掌胡亂地抹了一把臉,傻傻地望著他笑——打住,快打住!瞎想些什麽呢?

  他沒有說話,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低首輕嗅著酒香,緩緩地,不急不慢地啜著。他黝黑的眸子亮得象天上的星星,一直瞅著我微笑,象是溫柔地愛撫。

  當他薄薄的唇優雅地啜飲著澄黃的美酒,我怦然心動,幾乎嫉妒起那些冰涼的液體,想象著它們鑽入他的嘴唇,滑入他溫暖的身體...我的心律開始失常,忽快忽慢,忽強忽弱,撲通、撲通,跳得教我心慌...

  SHIT!他這哪裏是在喝酒?分明是在挑逗!

  “我吃飽了!”我慌慌張張地跳起來,動作太大,袖子拂過桌面,茶杯被我帶翻,茶水迅速在桌面漫延,杯子向地上墜去。

  “你慌什麽?”默言仰頭哈哈笑,輕輕招手,倏地一聲,杯子拐了一個彎,穩穩地被他抄在了手上。

  我頭也不回,幾乎是落荒而逃地衝出了小木屋——天!再跟他獨處下去,不知道會發生什麽事?要是我忍不住把他撲倒了...哦,丟人!

  月色如銀,平坦如鏡的湖面上青煙袅袅,霧氣蒸騰,泛著點點銀光,岸邊的楊柳輕舞著纖細的枝條。在朦胧的月光下,赤霞湖象一個蒙著輕紗的少女,神秘中透著妩媚。

  我心神不定,在赤霞湖畔徘徊又徘徊,滿腦子的腐朽思想。。

  “秦秦!”君默言冷不防從身後冒了出來,在我耳邊大叫。

  “啊!”我心慌,驚叫著後退一步,撲通一聲掉入了湖中。惱怒地低吼:“你是鬼啊?走路都不帶聲音的嗎?人嚇人會嚇死人的!”

  “你在想什麽?”他居高臨下瞧著我,眼神好無辜:“我叫了你好幾聲,是你自己神遊太虛。”

  “找我什麽事?”我咬牙,瞪他——好,就算是我不對,那也不必吼得那麽大聲吧?

  “沒事,”他嘻嘻笑,伸直了長腿躺在大青石上,曲肘支著身子,側臥著懶懶地睇著我笑:“只想告訴你,這裏只有我的衣服,你要不要穿?”

  我朝天翻了翻白眼,掉頭朝湖心遊去——哼!我現在還有得挑嗎?

  “秦秦,要不要我來陪你?”

  “敢來,你就死定了!”我惡狠狠地吼,奮力劃水。

  “那好吧,”他翻身,仰首望天,忍住笑,語調好悠哉:“我忘了告訴你,湖裏,有赤焰蛇。。”

  死默言!嚇三歲孩子呢?本姑娘才不怕呢!

  不是,一想到那柔柔的,滑滑的,濕濕的東西在我身邊遊來遊去,然後,用一雙綠瑩瑩的眼睛盯著我,吐著血紅的舌頭。。

  哇!我頭皮發麻,望著黑漆漆,幽深不見底的湖水,再也不敢往前遊。掉頭,迅速朝岸邊劃動四肢。

  月光浮動,一條彎曲的暗影倏地從我身邊掠過。

  “蛇~~~!”我驚恐地尖叫。

  “秦秦,別慌!”君默言迅速彈起,身子恍如一縷輕煙般竄到空中,在電光火石間疾露而至,手指輕彈,一道寒芒一閃而道,迅速地沒入了水面。他右手一伸,已把我提出了水面,空中一個漂亮的回旋,倏地落到巨石上。

  “真的有蛇!”我死死地牽住他的衣角,嚇得面青唇白——老天,剛剛跟它擦肩而過,那濕滑的觸感讓我幾乎嘔吐出來。

  “我去看看。”默言溫言輕拍了拍我的手背,雙足輕點,已飄然向水面掠了過去:“剛剛應該射中了它。”

  片刻後,默言手裏握著一段長滿了青笞,彎彎曲曲的柳條,笑意盈盈地觑著我:“我看到了,好!大!一!條!蛇!”

  “不許笑,不許笑!”我臉爆紅,撲過去搶——哦,糗斃了!

  “秦秦。。”他伸掌握住我的腰肢,發出近似呻呤地低語,黝黑的瞳孔迅速收縮,黑眸眯成危險的直線。

  我順著他的目光低頭——死了!我趴在他的懷裏,衣衫濕透,輕薄的絲綢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姣好的曲線。雪白的肌膚在月光下若隱若現,交織成一幅暧昧的圖畫。

  轟地一下,熱氣上衝,我慢忙從他身上退開,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尖叫:“快閉眼,不許看!”

  君默言低聲淺笑,溫熱的鼻息輕拂我的耳際,讓我又羞又窘,如飲醇酒,刹那間雙頰绯紅。心頭慌慌的,似有一把火在燒。

  夜風輕拂,透過濕透的衣衫帶著徹骨的寒意:“我去換衣服!”找到借口,我頭也不回,飛也似的逃離現場。

  換上他的衣衫,我挽起衣袖,紮好褲腿,伸開胳臂轉了一圈,發現仍然太過肥大,不得不取了他的玉帶隨手系在腰間。

  君默言負著手不緊不慢地踱了進來,瞄我兩眼,似乎對于我的裝粉極爲滿意。他抿唇輕笑,隨手遞給我一杯酒:“暖暖胃,別著涼了。”

  我接過杯子,皺著眉頭,對著他撒嬌:“默言,你的吝服太大了啦,穿在我身上,好醜哦!“

  他從床頭抽出一塊雪白的綿布,開始溫柔地擦拭我滴水的秀發,慢條斯理地道:“我覺得很好。”

  “哪裏好?”我氣結,噘唇抱怨:“再加個長鼻子,就是馬戲班的小醜了!”

  “秦秦,”他唇角掛著壞壞的笑容,黝黑的眼睛釋放著邪惡的光芒,微微傾身,慵懶的嗓子似溫柔地愛撫:“別擔心,你已經夠美了,不怕迷不倒我。”

  “臭美!”我騰紅了臉,用力地反駁:“誰,誰要迷倒你了?”

  他仰頭哈哈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忽地湊到我耳邊,低沈的嗓子魅惑之極:“我以爲,你一晚上都在勾引我。”

  “锉!”地一聲,杯子墜地,摔了個粉碎。

  我驚駭得跳起來,瞬間口吃:“我,我,我都有?你,你,你胡說!”

  “你有!”他笑得邪魅,氣定神閑地斜睨著我,手下微一用力,已把我攬進了他的懷裏,撞到他堅硬的胸膛,鼻腔火辣辣的痛。他拙熱的視線,似要穿透我。我肌膚滾燙,似要燃燒,聽到自己的心臟怦怦怦狂跳。

  “還不承認?”他伸手勾住我的下顎,另一手放肆在摸到我的胸前,低低地笑著指控:“瞧,你行爲失常,你心跳加速,你臉紅慌張,你目光如醉。你,還偷穿我的衣服.…你不是在勾引我,是什麽?”

  “亂講,亂講,亂講!”我目瞪口呆,一叠聲地否認到底——老天,這還是君默言嗎?這麽邪肆狷狂,這麽妖魅惑人?我呼吸急促,雖未飲酒卻已醉了,表情好迷惘

  ...

  “好,讓我們來證明。”他嘴角掛著懶懶的微笑。那雙黝黑如夜的星眸,磁石般吸引住我的目光。

  “怎,怎麽證明?”我頭暈目眩,大腦忽然當機,傻傻地重複著他的話。

  來不及想清楚,他頭一低,火熱的唇已覆上了我柔軟的唇瓣。

  我全身軟綿,使不出半分力氣,只能靠在他厚厚而堅實的胸膛上,隔著薄薄的衣衫,感覺到他滾燙的體溫如烙鐵般燒拙著我的肌膚;耳中傳來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彷佛要敲進我的心髒。

  “默言,”我微微慌亂,下意識地掙紮。

  “噓,秦秦,別緊張”他拉起我的雙手環住他的脖子,偏頭輕輕啃咬我的耳垂,暗啞的嗓子低低地誘惑著我:“你不必害怕我...”

  我無助而恍惚地看著他黝黑深邃的眸子,緊緊地揪住他的衣衫,象是溺水之人攀著一塊浮木,試圖抓住最後一絲理智:“默言,你並不完全了解我,我,我不是。。”

  “別告訴我,你是神仙。天下沒有你這麽笨的神仙。”他露齒低笑,溫熱粗糙的大掌似蛇一般靈活地滑進了我的衣衫,放肆地在肌膚上遊走,溫柔地愛撫著我的曲線,引發我一陣輕顫。

  “我,我當然不是.....”我惱怒——這樣怎麽談話?

  “呵呵,你也不是鬼魂。世上不會有像你這麽可愛的女鬼。”他輕笑,低頭啃咬我頸部的肌膚,隨手抽掉了腰間的玉帶。沒了腰帶的束縛,寬大的衣衫瞬間滑落,露出雪白的香肩。

  “啊~”我的驚呼被他吞沒,他霸道地占住了我的唇,緩慢而熱情地輾轉親吻,蠻橫地用他的氣息充塞了我的鼻端,將我包圍,今我頭昏目眩,心跳急若擂鼓。一波波的熱浪襲來,使我的身體軟綿綿,飄飄然,如在雲端。

  我在他的懷中顫抖,意志薄弱,心跳飛馳,快得好象要衝出胸腔。冷風吹在肩頭,帶來一陣寒意,皮膚起了細小的碜子,可心裏卻莫名的興奮。

  “你也許是山精,也許是水怪。可是,誰在乎?”他熱烈地望著我,黝黑如衣的眸子因欲望變得深邃暗沈。有力的大掌緊緊扣住我的手腕,炙熱的呼吸噴吐在我敏感的肌膚上。害得我全身發軟,身體不爭氣,興奮地顫栗著。

  他的身體很燙,他的熱力穿透了薄薄的衣衫,他親密地擠壓著我的身體,俯身親吻我光滑圓潤的肩膀,發出深長的歎息:“我不管你是誰!你是我的,誰也別想帶走你!”

  我呆呆地瞧著他性感的薄唇一張一閡,那似春風拂過樹梢般低醇柔和的聲音,那一上一下調皮地滾動著的喉節,在在蠱感著我的心神。使我的腦袋昏沈,身體輕飄,無法思考,忘記煩惱,放棄掙紮..欲望似一只狡猾的獸,在我體內橫衝直撞。

  他彎腰,穩穩地拉起我,大踏步走向石床。炙熱的目光一瞬都不曾離開過我。那眼底赤稞裸的欲望令我臉紅,體溫極速飙升。明知道不應該,卻無法抗拒,恍比如吸食了世上最純的海洛因。

  天!他慵懶的語調,低沈的嗓音,強壯的體魄,颀長的身材,是那麽優雅迷人,魅力四射,教我如何不沈淪?是,他該死的說對了,今晚,我一直想誘感他,一直在勾引他。

  “秦秦?”在他訝異而驚奇的目光下,我翻身爬了起來,一把推倒了他。主動握住他溫熱長著薄繭的大掌,貼上我的臉頰。深深地凝視著他,羞澀地微笑。俯身,緩慢而笨拙地在他身上撒下細碎的吻。溫柔而羞怯地探索著他強健的身體。

  他光滑結實的身體,象一張蓄滿了力量的弓。手底下的肌膚堅硬似鐵,溫暖厚實,極富彈性的觸感,深深地讓我迷醉。

  “絲!”他倒吸一口氣,眸光倏地暗沈,握住我的腰,忽地擡起腰身,火熱的欲望親密地磨蹭著我的大腿,緊緊地抵住我的柔軟。

  “呀!”我驚駭地低笑,跳起來逃跑——不行,它那麽大,怎麽可能放進我的身體?我不玩了!

  “該死!竟然敢逃?”他咬牙低咒,繃緊了身體。迅速伸手扣住我纖細的腕,翻身把我狠狠地壓到身下。

  他的身體象燒紅的烙鐵般滾燙。他與我親呢地耳鬓厮磨著,熱情的吻一路下滑,親密地吻著我柔軟的小腹,新生的胡髭紮上我柔嫩的肌膚,帶來一波波神秘的快感,如遭電亟。

  我不自覺地輕呤出聲......

  他咧唇,露出眩目的笑容,忽地放開我,退開了身體。

  “默言...”我驟失溫度,若有所失地輕聲呢喃,緊緊地揪住了他的手腕。

  “嗬嗬,等一下。”他愉悅地仰頭輕笑,起身褪去了長衫,橫跨在我的上方。窗外透進的月光映照著他結實的胸肌上,跳躍在他烏黑狂野的長發上,泛出性感的光譯,如一只慵懶優雅蓄滿了力量的獵豹,高貴中透出自信,散發著濃郁的雄性氣息。

  他強健的身軀覆住我,他靈巧的手指狡猾地在我身體上揮索,害我心慌意亂。他挑起我的欲望,耐心地等待我似花兒一樣慢慢地盛放在他的眼前。這甜蜜的相擁,讓我忘了害羞,忘了自己,忘了一切世俗的束縛,感覺自己象一顆奶糖,漸漸地融化在他的熱情之下。

  “默言。。”我敕軟軟地低語,單純的肢體交纏已無法滿足我,我想要得更多。

  “噓,別急。”他柔聲安撫我的情緒,親吻我的唇辨。他修長的手撫遍我的身體,在我身上到處點燃火苗。他好壞,挑惹得我興奮難耐,卻不肯及時地滿足我。

  星星在窗外閃爍,月亮恣意地散發著光芒,春風拂著樹梢.發出愉悅的沙沙聲.

  “默言!”我的身體忽冷忽熱,緊得發痛,皺緊了眉頭,這痛苦卻又甜蜜的折磨,讓我幾欲瘋狂。

  “秦秦!”他緊緊抱住我纖細的腰身,漆黑的星眸聚然一暗,他的炙熱堅硬緊緊地抵住我的柔軟,挺身進入了我的身體。。

  我們緊緊相擁,一起掉入了欲望的旋渦之中,沈溺其中,忘掉了所有的煩惱和痛苦,只剩下對彼此之間的依戀和彼此的呼吸..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53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06 PM 編輯

  138

  晨光微曦,小鳥已在極頭歡快地鳴唱。清風拂過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流動的光影把溫暖透過窗棂照了進來。

  我全身酸痛,胸口悶悶的,似壓著幹斤巨石。勉強睜開朦胧的睡眼,一張放大的俊顔冷不防就撞進了我的眼簾。

  君默言側躺著,右臂穿過我的肩膀,將我緊緊地摟靠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左手大刺剌地橫過我的胸,緊緊抱住我柔軟的腰肢;兩條長腿野蠻地夾住我的身體,半壓在身體下面,象是在無言的宣布著他的所有權。

  天哪!真不敢相信,掙紮了那麽久,我終于還是沒能抵抗他的魅力,和他在一起了!

  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海,想到昨夜的纏綿,我一陣臉熱心跳。這迷人的家夥,即使在夢中,魅力也不能減少一分。他的睡容是那麽的沈靜俊美,光是這麽靜靜的看著他,我的心就莫名的騷動起來。

  明明知道不應該,明明打算要離開,明明了解會受傷害,明明預知到會把事情弄得更複雜和混亂....可我還是義無反頓地陷下去了.

  是不是喜歡一個人,就會做許多傻事?

  可是,看到他那麽快樂,聽到他在我耳邊訴說著愛語,想到自己能令他瘋狂。。我才發現,原來,當你有能力爲心愛的人付出,令他愉悅時,那感覺是那麽的美好!

  瞧,天是那麽藍,風是那麽清,空氣是那麽的甜。我含著笑,靜靜地凝視他平靜的睡顔,感覺他是老天賜給我的最珍貴的禮物!一顆心忽然被幸福漲得滿滿的。。

  他的黑發散在臉側,長長的睫毛垂下來,掩住了他狹長的雙眼。鼻粱高挺,輕淺而平穩的呼吸就在我的臉旁吞吐著,溫熱的氣息吹亂了我的心湖,蕩起一絲漣漪。他的簿唇微啓,發出誘人的光譯,彷佛在做著無聲的邀請。。

  我的目光在他的身上留連,回憶著他的熱情,重溫著他的唇舌曾經在我身上走過的足跡。。身休開始發燙,頭暈暈的,喉嚨發幹,心跳聚然加快。

  忍不住伸指,隔空悄悄地描繪他的輪廊——從眉眼到鼻梁再到嘴唇,然後下滑到上下滾動的喉結,再到那隨著呼吸起伏的強健的胸肌...

  “小妖精,”他倏地睜開眼睛,微一翻身,雙臂撐著身體,虛懸在我的上方。簿唇微勾,掛著一抹痞痞的壞笑:“一大早就非禮我,看來我昨夜還不夠賣力。”

  “我在數外面有幾只鳥,哪,哪有非禮你?”我臉紅耳赤,慢忙移開手指,假裝認真地盯著窗外死命地瞧,口是心非地否認——真倒黴啊!爲什麽每次做壞事都被他抓包?

  “沒有?”他挑眉,身體倏地壓下來,壞壞地覆住我,魔掌忽地罩住我柔軟小巧的胸部,伸出長指惡劣地挑捏,聲音慵懶而低沈,帶著一抹得意地笑:“你的心可不會說慌,它跳得好快!”

  “咝!”我如遭電擊,倒吸一口涼氣,身體輕顫,失聲驚呼,晃忙扭動身體,拍開他作怪的手:“快拿開你的手啦!”

  他黑眸聚然一黯,果然依言移開那雙仿佛帶著超強電力的魔掌,卻順勢下潛,粗糙而溫熱的大掌撫過我裸露的肌膚,帶著點蠻橫地揉搓著我的翹臀。腰部緩緩下沈,火熱的欲望惡意地抵住我的柔軟,輕輕地,不急不慢地磨蹭,邪肆地微笑:“有沒有?有沒有?恩?”

  “好嘛,有啦有啦!”這甜蜜而痛楚的折磨啊,令我雙頰如醉,心慌慌,肺部好似突然缺氧。下意識地扭動身體,拼命躲閃著他的魔爪,卻令他的欲望更深地滑入了身體。聽到他低沈地喘息,我一驚,慌忙討饒:“不要了,人家真的好累了嘛!快點放開我,你好重,壓得我透不過氣了!”

  “你累了?我可看不出來!”他呵呵低笑,俯身吻住我的唇,溫熱的舌,靈巧地磨挲,愛撫我的嘴唇,暗啞著嗓子誘感我:“秦秦,讓我看看,你有多熱情?”

  “默...言。。”他的氣味紊亂我的呼吸,我伸臂熱烈地環住他的肩,下意織地弓起身體,向他需索更大的歡愉。整個人戰栗暈眩,身體顫抖著,幾欲窒息的快感衝刷著我,在我體內迅速蔓延...

  “秦秦,我愛你!”他的黑眸眯成直線,伸手擡起我纖長的腿,環住他勁瘦結實的腰身。他低喘,微一用力,野蠻地闖進了我的身體...

  我輕喘,看到小鳥飛過;看到春風拂動樹梢;看到陽光穿過窗隙照亮他古銅的肌膚;看到他眼裏閃爍著的欲望,黝黑的眸子深沈而充滿了熱情:從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一個情欲氤氤,雙眸迷蒙,略帶羞澀的女人......

  我滿足地深深歎息,緊緊地攀住他寬闊的背,閉上眼,把自己完全交給了他。隨著他的節奏舞動,響應著他愛的呼喚。

  熱情,以閃電一般的速度被點燃,原始的情欲蔓延著,最後只剩下彼此滾燙的身體和粗重的喘息....

  此時的默言完全褪去了平日冷淡漠然的外衣,以不同于往日的溫柔,霸道而野蠻地在我身上強勢地律動著,汗水在他年輕強健的軀體上糾集成河,滑落到我的身上,烙下了永恆的記憶。

  “默....言,我愛你…”極致的快感衝刷著我,這近似于痛苦的甜蜜啊,讓我在到達快樂的頂峰時,不由自主地逸出輕呤,聲音破碎而甜膩。。

  在往後的日子裏,不管遇上多大的風浪,不管有多少艱難險阻,我都會想起,有一個男人用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深情專注地凝視過我。

  我,迷失在他憂郁孤寂的黑眸裏。

  在彼此視線深情交會的刹那,我知道,我深刻地懂得,愛情,已悄然地降臨在我們的身上。它也許只能帶來刹那的歡愉,而接下來的痛楚會很久。

  但我,不想逃避...

  因爲,我會永遠記得,有一個男人,曾那樣的愛著我。歲月也許會流失,記憶也許會消逝,但那愛寵的目光,卻永遠也不會褪色。

  那一眼,將永遠謄刻在我心版上。。。

  我會永遠記得,在一個男人的愛寵下,猶如一朵蓮般感開,綻放了此生最濃都的幽香。

  我今生,無悔..

  “對不起,我失控了,疼不疼?”默言溫柔地按住我,幽深的黑眸歉然地瞅著我:“明知道你初經人事,應該克制的,我…”

  我靜靜地偎在他的懷裏,捧住嫣紅的雙頰,垂眸羞怙地低嚷:“別說了!”

  “秦秦,要是我們因此有了寶寶,該有多好?”他微笑,伸掌溫柔地貼住我的小腹,黑眸裏閃著興奮的光芒,開始計劃未來:“如果生個男孩..”

  有沒有搞錯?昨天才。。今天就滿腦子想著孩子,他的進度也太快了一點吧?

  我無奈地翻個白眼,輕輕潑他一瓢冷水:“不會有孩子啦,我是安全期。”

  “嘎?啥安全期?”他被我的新名詞搞懵,一臉的茫然。

  “一時解釋不清,反正不會有孩子就是了。”我伏在他身上哈哈笑:“你確定你真的只有二十八歲?怎麽滿腦子老男人思想?”

  “這麽快就嫌我老?”他漲紅了臉,按住我的肩,把我推倒在他大腿上,惡狠狠地俯視著我:“要不要我再證明一次給你看?“

  “哈哈哈,”我怕癢,咯咯笑著討饒:“不用了,你不老,是我老了,行了吧?”

  “秦秦,你倒底多大?”他好奇。

  “二十五。”

  “二十五?”他顯然吃了一驚,一臉的不信:“那爲什麽一直沒嫁人?”

  “奇怪,難道我嫁人了你很高興?”我微嗔。

  “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難道那些男人全瞎了眼?”他困惑,忽然想起蘇越,睜大了眼睛:“天,你姐姐不是更老?”

  我駭笑君默言居然也有八卦的時候?

  “姐姐跟我是雙生子,我們一樣大。”我伸指輕掐他的頰,冷哧:“拜托,二十五歲人生剛剛開始,幹嘛那麽早走進婚姻的墳墓?”

  “女人不都想早點嫁人,好找個人依靠?”他很迷惘。

  嗬,好自大的男人,那神情,好象我嫁給他,我到了一個多麽有力的靠山呢!

  “默言,”我坐直身體,正色瞧他,決定跟他坦誠相對:“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不是黑雪國人?”

  “有,那次喝醉了,你還說過風花雪月四國,你哪國人都不是。”他摟住我微笑,不以爲意:“你是哪國人,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終于在一起了,你休想再從我身邊逃開。”

  “默言,你聽好了。”我深深地望著他,握住拳頭,一臉的嚴肅:“也許接下來我要說的一切,你會不相信,但我說的是事實。。”

  “幹嘛?難不成你真是妖怪?”他仰頭,哈哈笑。

  我一動不動望住他,神情肅然而悲傷。

  “秦秦,你別擔心,放輕松。”他收住笑,握住我的雙肩,淡淡卻堅決地宣布:“就算你真的是,我也不會放你走。”

  “我當然不是什麽妖怪。”我橫他一眼,心底泛起苦澀。

  “那還擔心什麽?”他松了一口氣,笑得神清氣爽。

  “我來自未來,一個比你晚了一千年的文明時代。”我深吸一口氣,靜靜地宣布,搌息等待著他的反應。

  “哦,然後呢?”他一臉的淡定,那樣子,就好象我告訴他,今天出了太陽一樣平常。

  “哦?然後?就這樣?”我憤怒地望著他。

  人家的煩惱,在他眼裏竟是如此的雲淡風輕?

  “不然你要我怎麽辦?”他摟住我,笑得開懷:“你是個活生生的人,不管早了一幹年,還是晚了一千年,有什麽關系?晚了一千年更好,誰也沒辦法把你帶回去,你會永遠陪在我身邊。”

  “我們的觀點有很大的差異,我們的生活方式也有很大的區別,我們的成長環境也完全不一樣。”唉,好苦惱,好掙紮哦!

  “觀點可以改,生活方式可以慢慢適應,成長環境雖然沒辦法,但我也看不出這對我們的感情會帶來多大的影響?”他滿不在乎地一一駁回,摸著下巴陷入苦惱:“就是不知道,生孩子對你的身體會不會造成影響?”

  “我再說一次,我不想生孩子!”我忍住氣,嚴正申明——明明跟他在討論我的來曆.生什麽生?

  “對了,我得問問無名,有沒有什麽辦法把你的身體調理得更結實一點?我看你太瘦了,應該多吃一點。”他恍如未聞,忽然驚跳起來,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啊,對了!好象我還沒做早餐。。”

  我瞠目。

  這完全是雞同鴨講嘛!該擔心的他不擔心,不該操心的,他在瞎操心!

  139

  我瘋狂地愛上了這種日出而遊,日落而息的生活。在這裏,沒有煩惱,沒有工作,沒有陰謀,也沒有權利。。有的,只是滿滿的,無窮無盡的愛。

  他的眼裏,不再盛滿憂傷和孤寂,他的語言不再冰冷而漠然;他會笑,那發自內心的笑容,恍加世上最耀眼的鑽石;雖然大多時候仍然是我在說,他只靜靜地聆聽。但是,那深情專注,滿是疼寵的目光,卻讓我深深地陷落,密失在他的目光之下,無法自拔。

  我常常會不自覺地在他的目光下怔忡,傻傻地,一遍遍地,不厭其煩地重複:“默言,我愛你!我真的好愛好愛你!”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伸手柔亂我的發,裝做滿不在乎地說:“丫頭,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我聽膩了!”

  可是,他的眉毛卻向下彎曲;他的眼睛會發光;他的簿唇會上揚;他會在下一杪,擁我入懷,熱烈而碾轉地親吻我。

  于是,太陽消失了,白雲消失了,青山和綠水也消失了..只剩下兩顆年輕而火熱的心親密地交纏,用最原始的情欲,最古老的律動,訴說著永恆的愛情...

  原來,愛情真的會讓人變傻!

  白天,默言陪著我滿山轉悠,仿如國王巡視著自己的領土:傍晚,雙雙徜徉在赤霞湖裏,看湖光山色;夜晚,在屬于我們的小木屋裏,依偎在一起,我會一點一滴給他講我的過去,我的父母,我的同學,我的朋友;講未來的世界,講輪船,飛機,衛星;講我的生活,講小說,講電腦,講網絡:高興了說說古龍和金庸,生氣了就說我們七姐妹在酒吧釣美男...嘻嘻,氣得他青煙直冒!

  生氣的默言會狠狠地“懲罰”我,用他年青陽剛的軀休,用他全部的愛,共同點燃激情,渡過一個又一個屬于戀人的火熱的纏綿的春夜....

  湛藍的天幕上飄著幾朵白雲,幾只鷹在天空盤旋著,和煦的微風吹拂著樹梢,滿目是生機勃勃的綠色。群山起夥連綿,一望無際。四周冥無人跡,世界靜得好象只剩下我們兩個人。

  默言懶懶地躺在草地上,頭枕在我腿上,長長的瞍毛遮住了他的眼睛,淡淡的陽光在他高接的鼻梁上投下一點陰影。淺藍的長袍沾了些草屑,起了褶皺,平日總是穿得整整齊齊的衣衫,此時大剌刺地敞著領口,露出一大片古銅色的肌膚。

  “銼”地一聲似金屬相撞,又似清越的長嘯,夾在風裏隱隱約約地傳來。

  “默言,聽,那是什麽聲音?”我輕輕推了推他的肩。

  他不耐地翻了個身,低低地咕哝:“是無香在找我,不用理他。”

  呃,這算什麽?春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

  我臉紅,用力搖他:“你快答應一聲啊,說不定有什麽急事!”

  “哼,他能有什麽事?”他冷哧,不當一回事。

  “無香,我們在這裏!”我無奈,只得揚聲高喊。

  “沒用的,他離我們最少有五里。”他懶洋洋地坐了起來。

  “奇怪,他難道從來也沒來過?”

  “娘喜歡安靜,不相幹的人來這裏做什麽?”

  想起墳前那及膝的荒草,我無語——在他眼裏,恐怕所有的人都是不相幹的吧?只因爲不屑,甯願讓娘孤單地長眠于此,與世隔絕?

  “她活著時掙紮于各種欲望和權謀之中,已經太累。死後,我不想再用世俗的功利心來汙染這抉淨地。如果不是單純地喜歡她,愛她的人,來得再多,對她也沒有任何意義。”

  我心悸,陷入沈默——這是不是身爲皇室中人的一種悲哀?

  嘯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也越來越急——中途又夾雜了另一道聲音,清越高亢,尤如虎嘯龍呤。

  “伯濤也來了?”君默言皺眉,仰天發出一聲長嘯。

  那邊兩道嘯聲瞬間改變了方向,漸漸朝湖邊移動,越來越清晰,終于到了山谷外。

  “什麽事?”默言淡然而問,聲音平穩地緩緩送出。

  “師兄,都三、四天了,你怎麽還不出來?”傅紫冰的聲音夾了些明顯的焦躁,早已失去了貫有的冷淡。

  “王爺,渲、泰兩州有緊急公文。”無香恭敬的回答透過樹梢清楚傳來。

  “他們怎麽不進來?”我莫名。

  “我在谷口布了陣,”默言冷然一笑,拐了我的手,緩緩向谷外走去:“看來逍遙的日子結束了,走吧。”

  我愣然:他的防衛心可真重啊!在這樣荒僻蠻荒之地,緊靠的又是他的老巢,有誰敢來打擾?居然設陣攔截?

  我幾乎已看到了過去的十幾年,那一抹傲慢孤寂的靈魂是如何的漂泊無依。

  在他離開大涼山,長住京城之後,居然甯願母親孑然獨處,也不肯把她交給近在眼前的患難兄弟?

  我心中一悖——這樣一抹寂寞的靈魂,這樣一個狂傲的性格,教我如何放得下?我冒冒失失地闖了進來,若是潇灑地一走了之:我不敢想象,那種再次遭人背叛的悲憤,被至愛的人遺棄的痛苦,會把他變成什麽樣子?

  “你冷嗎?”默言訝然地睇了我一眼,輕捏我的手指:“怎麽手心冰涼?”

  我緩緩地搖頭,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手。不,看似堅強和滿不在乎的默言,其實是那樣的脆弱!我又怎麽能在他滿是瘡傷的心口再插上致命的一刀?

  “走吧。”默言挽著我的腰,越過那寬逾數丈的山澗,再翻過一道陡峭的山梁,便來到了山谷的入口處。

  傅紫冰低低地抱怨已清晰地傳了過來:“...真搞不懂師兄在想什麽?我們同門學藝,一起長大,都不能去見伯母,現在居然帶姓林的妖女去?莫明其妙!”

  我不由苦笑——我什麽時候升級成妖女了?

  “冰兒,別胡說!”傅伯濤聲音緊繃,冷冷地喝止:“默言的眸氣,你不是不知道。既然林姑娘是他認准了的人,我勸你最好別去招惹她。如果,你還想嫁給他的話。”

  “我,我都有胡說?我是真的看不出那姓林的...呃,女人有哪點好嘛?”傅紫冰的氣勢明顯弱了下去。顯然,傅伯濤加的那個“但書”,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嘴。

  唉!古代的女人難道都沒自尊的嗎?明明知道做不了心上人那個唯一和最愛,偏偏還有那麽多的人前僕後繼,飛蛾撲火地去追逐著不屬于自己的那段感情?

  雖然明知道默言很無辜,還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誰讓他招蜂引蝶來了?

  “伯濤,你怎麽也來了?”默言面無表情,忽地出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攜著我左彎右繞,在山石樹木之間往複穿梭,倏地眼前一亮,無塵,無香,傅伯濤和紫冰四人正站在一堆亂石中翹首以待。

  “師兄!”傅紫冰見到默言,雙眸一亮,恍如一道紫色的閃電,朝他飛奔了過來。

  “恩。”默言淡淡地點了點頭,微微後退一步,不著痕跡地躲過她的碰觸。

  “師兄?”傅紫冰一撲落空,雙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咬著唇,紅了俏臉。

  “咳,王爺,你可出來了,這會子,京裏該亂套了!”無塵見狀,輕咳一聲,急忙上前解圍。

  “默言,好久不見,你氣色好多了。”傅伯濤靜靜打量了默言一陣,好奇的目光在我身上打了幾個轉,一語雙關地微笑。

  “是,最近心情的確很好。”默言眼皮也不擡,居然面不改色心不跳,老實不客氣地坦然承認。

  “哈哈哈!”傅伯濤微微一愕,與君默言對視一眼,仰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我倒!真不知他們的神經格外大條,還是特別沈得住氣?現在都什麽時候了?他們居然還能閑話家常,笑得那麽大聲?

  “京裏出什麽事了?”我不禁憂急起來——莫不是惜瑤私奔,我替嫁的事東窗事發了?

  “不急,咱們先下了山再說。”默言微微一笑,輕輕捏了捏我的手心,牽了我的手,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終于要離開了嗎?我滿懷惆悵——雖然躲到這個世外桃源,終究沒有辦法做一個超然物外的隱士啊!重新踏入紅塵後,等待在前方的又將是什麽呢?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08 PM 編輯

  140

  前段時間藏月黑雪兩國的的一場惡戰,雖說因地形複雜犬牙交錯,戰線拉得很長。但主戰場卻是集中在黑雪的渲、泰兩州。現在戰事雖休,但此次黑雪大敗,死傷無數,因戰事倉促,結束得又快。死者固然就地草草掩埋,因戰傷殘的將士亦以就近原則集中在這兩地醫治。

  時至三月,冰雪消融,加上前段時間一場大雨,導致河水暴漲,山洪暴發,許多屍體被衝出地面。地方上缺少人手,未能及時處理。天氣轉晴後,屍體經日光暴曬,迅速腐敗。幾乎在一夕之間渲、泰兩州忽然間瘟病橫行,並瘋狂向周邊地區蔓延。

  地方官以八百裏加急飛奏朝庭,君惜玉擬旨令緊急封鎖兩州對外的交通,並急令君默言即刻前往巡視處理疫情,不得有誤。

  下山途中,默言邊走邊聽取了無香的禀報後,因事關重大,一行人不敢耽擱,連夜下山,披星戴月兼程趕往最近的渲州。

  兩天後,已到了平山關。官府在此處設關攔截,只許進,不許出。但是,明知進去是死,有誰肯進?

  附近許多膽大的藥商聞訊紛紛趕來盤駐,擡高藥價,乘機斂財。一個不足千人的小小平山鎮,突然變得繁華熱鬧。

  我們一邊趕路,一邊飛鴿令運城幫衆采購了一大批藥村在離平山關十裏處待命。會合了中途折返的傅雲濤,無名等人,大夥扮成藥商,分批便服入境。進入平山關時,正是巳時。

  平山鎮整條驿搭起無數長棚,綿延數裏之外。幾乎被附近縣、鎮蜂擁而來的藥商擠滿,呦喝叫賣之聲此起彼伏。奇怪的是采購藥材的卻清一色的全是官府衙役,一個百姓也沒有。

  無塵出去轉悠了一圈,回來氣得滿面通紅,破口大罵:“我操他祖宗!疫病暴發已有十天,城中藥村早就搜刮一空。渲州官府不許百姓出境,離平山十裏便設卡堵截。凡需采購藥材者,必先至官府登記,交銀,領取一紙藥單,然後再由衙役統一采買,再憑單發藥。”

  “官府這麽做,是爲了防止疫病外流,措施並沒有錯啊,無塵你生什麽氣?”傅紫冰茫然不解。

  “如果官府是真心爲民,措施得當,無塵氣從何來?”傅伯濤微微歎氣,無柰地搖了搖頭:“必是地方官員層層盤剝,從中收取高額費用,從而中飽私囊。再加上無良藥商哄擡藥價,你想想,百姓能用藥者十有幾人?”

  “是,凡上報病情者,不以戶記,而以人頭算。每極一人,交銀十兩;然後到官府指定處看病開方,每人再收診金五十;再憑方領單,按所病情緩急,所需藥材多寡,另行收取十到三十兩不等的憑單費:最後憑單取藥時,除去藥材費外,每人再加收十兩所謂的衙役采買的辛苦費。”

  “再加上那藥材本來就比平日貴了十倍不止,采買的衙役還乘機中飽私囊,收取賄賂。好容易等到領藥時,還得排隊若候,若想早日拿到,只能再另行送發藥的差官好處費...”無塵氣憤填膺,細數探到的情報。

  “豈有此理!如此層層搜刮,渲州城中有幾人能醫病?”傅雲濤面色陰沈,雙目圓睜:“默言!你還等什麽?衝進去,先把渲州知府一刀斬了再說!..

  正說著話,無名面色陰沈地踏入了我們休息的長棚:“王爺,我剛剛去訪查了一番,不但疫情所需藥材牙皂、木香、陳皮、苦桔梗、白芷、生甘草、防風、貫仲、丹參等等價格高得離奇,連城中急需的骨科傷藥白及、血余、仙鶴草、三七、側柏葉、大、小薊、白茅根、紫珠草等等也是居高不下,有些貴重稀有藥材竟漲了數十倍不止。”

  “雲濤,伯濤,無香即刻前往通州,青州,陵川緊急調運疫區所需藥材。”默言面沈如水,沈呤片刻,迅速做出決斷:“無名隨我柙送藥材入城,紫冰,秦秦你們留在平山鎮,做好接應,並臨督采買藥材之衙役。”

  “不行!”紫冰和我異口同聲地否決:“我們要跟你一起入城。”

  “冰兒聽話。你不懂醫木,就算進城也幫不了多少忙。”傅伯濤急忙勸阻:“這個時候,應當首要服從安排,哪是使小性的時候?”

  “哦!”傅紫冰極不情願地點頭答應。

  “是啊,小雪就更加不能去了。”傅雲濤輕瞥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你去了只會使默言分心,反倒不美。不如留在這裏居中調停,也是肩負重任呢!”

  嗟!什麽居中調停?說得好聽!說穿了就是看不起人!

  “默言,讓我去。”我懶得理傅雲濤,只固執地望住默言:“反正你們逆天幫的人我又不熟,這居中調停,接應之事就讓傅姑娘做就好了。再說,我雖然不懂醫術,但是曾經經曆過這種事,對于重大的流行病,有應急的經驗,也許能幫得上忙。”

  “反正,就算你不讓我去,我也一定會想出辦法自己混進去。”不等他回答,我挑眉地瞪著他,笑得滿不在乎:“你是要帶我進去,放在眼皮底下看著;還是讓我自己混進去,到處亂闖?”

  默言被我氣得面色鐵青,卻知道我不是說著玩的,拿我沒撤,一時又氣又惱,恕叱:“胡鬧!”

  “好嘛,你帶我進去,不就什麽事也沒有?”我用力晃著他的衣袖,偏頭不怕死地瞅著他微笑。

  “你!”默言氣結。

  “嘻!”無塵見狀,失聲笑了出來,被默言一瞪,嚇得趕緊低下頭去瞧著腳尖。

  “時間緊迫,”無名淡淡地瞅著我,微笑:“王爺,我看咱們別耽擱了,就帶王妃進去吧。有我在旁邊照應著,其實比留在此處更安全。”

  “那好,不過你必需老實呆在衙內,千萬不能亂跑。”默言給我加上“但書”,臭著臉,起身走出長棚。

  “嘿嘿,當然,我保證一步也不離開無名。”我輕吐舌尖,對無名拖了個感激的眼神,追了上去。

  “無香,等一下!”我叫住無香,從懷裏摸出我“出逃”所帶的全部財産,遞了過去:“拿去吧,可以應應急。”

  “老天!”無香接過隨手數了數,倒吸一口涼氣,瞪大了眼睛望著我:“五十七萬?你哪來這麽多錢?”

  “呃,反正不是偷的就是了。”我尴尬地漲紅雙頰,不敢去瞧君默言的臉色——這有什麽稀奇?我既然沒打算回頭,自然帶上全部家當。他那語氣,說得我好象是卷款潛逃一樣!

  “哇,原來開報社這麽賺啊?默言,不如我們考慮考慮也辦一家,如何?”傅雲濤咧著唇,笑得開心之極。厚顔無恥地從無香手裏搶了十幾張塞到懷裏:“見者有份,不拿白不拿!”

  當下兵分四路,傅家兄弟和無香分頭前去采購藥品,我們一行人,推著藥車,在平山關口以藥物滅烤煙熏之後,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踏入了平山關內,向渲州城進發。

  一路之上,別說人蓄全無,便是鳥雀都不見蹤跡。猶如進入了幽深森冷的冥界。

  走了約莫大半個時辰,已隱隱聞到哭聲震天,大夥精神一搌,急急加快腳步,不久官府的第二道關卡已赫然入目。

  遠遠的,已看到約有數十個衣衫褴褛的百姓,圍攻關卡。群情激憤,年青力壯的手執轶鳅、鐵鏟、鐵鋤頭與官兵爭執械鬥,年老體衰及如孺則哀啼悲泣,與官兵理論,正欲衝破關卡,逃向外界。

  無奈,官府人多勢衆,且兵精將勇,又受過良好訓練,區區幾十個普通百姓,又如之奈何?不過片刻之間,已有數人血濺當場。

  “大膽!”不等默言發話,無塵與無名已雙雙打馬狂衝而上,厲聲高喝:“昭王爺奉旨巡視渲、泰兩州疫情,現已莅臨渲州!大家還不快快迎接王駕?”

  此時此刻,王爺的身份還真是靈驗無比。那打得正興起的一群人,聞言齊齊住手扭頭觀望。眼見默言端坐馬上,臉色凝重,不恕而威,扔了兵器,齊刷刷地跪在地上,一時鴉雀無聲。

  “你們誰是主事的?”默言抿著唇,冷冷地掃視了地上那一片黑壓壓的人頭:“站出來說話。”

  “卑職蕭吉,見過昭王爺。”人群裏有一個年約四十的武官模樣的男子擡頭,拱手恭恭敬敬地回答。

  “恩,”默言輕哼一聲,居高臨下斜睨著他,冷冷地問:“你是何人手下,什麽職位?”

  “回王爺的話,卑職恭爲曹將軍手下參軍。”蕭吉低眉順目,躬身作答,態度雖然卑微,言詞之間倒似頗爲自負。

  “因何與人械鬥?”

  “回王爺的話,此處全系刁民,意圖闖關,在此聚衆鬧事。”蕭吉擡頭,手指衆人,得意洋洋地道:“不過,王爺只管放心,卑職奉命鎮守此地,自然是連一只蒼蠅也不能讓它飛出關卡,絕不會今瘟疫蔓延到別的州府。”

  “冤枉啊!”衆百姓面露驚恐,齊聲喊冤。

  “住嘴!王爺何等身份,豈是你等....”蕭吉張口厲聲喝止。

  “城中現在是何狀況?”君默言擡手,打斷蕭吉的話。

  “回王爺,城中疫情已基本得到控制,現正在向良好方向發展。”蕭吉點頭哈腰,堆起滿臉的笑容:“王爺只管放寬心,將藥材交給卑職代爲送入城中,至此回轉京城向皇上禀報。也免得穢氣汙染了王爺貴體。”

  說完這一番話,也不等君默言表態,朝身後一揮手,指今衆官兵上前接,便欲接管我們帶來的藥材。

  “慢著!”君默言冷冷地笑,不理蕭吉,隨手指了人群裏一老者,溫和地道:“老丈,城中疫情到底如何?不妨請你說說看?”

  “回王爺,卑職所言句向屬實,絕無半句虛詞,不信,請王爺進城一看便知。”蕭吉朝老者微一瞪眼,掉轉頭來對著君默言露出挑釁的微笑。

  那神情,竟是吃定了君默言不敢進城。

  “是嗎?”君默言冷笑,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目光冷冽如刀,慢慢地清晰地道:“本王正有此意。”

  “啊?是,是!王爺真是愛民如子啊!”蕭吉被君默言瞧得冷汗直流,神色瞬間慌亂了起來。

  “王爺!我們冤枉啊!請王爺爲我們做主啊!”那老丈見狀大喜,老淚縱橫地跪倒在地上,把頭磕得怦怦響。

  “老丈,請起來說話。”無塵上前,輕輕拉起老人。

  “請王爺明鑒,小老兒姓喬,祖輩居于渲州。實在是因城中疫情一日重于一日,官府卻只知斂財。導至物價飛漲,藥材奇缺,且看病費用高昂,我等百姓根本無力承擔。短短十日,渲州已是十室九空,家家帶喪,戶戶掛幡,或閡門而殪,或覆族而喪!”

  “可憐小老兒一家九口,十日之中連殁七口,只剩下老兒和這唯一的一條根苗,爲免絕後,迫于無奈,這才背井離鄉,另謀生路。可官府卻封鎖道路,持械堵殺,這不是要斷我們的活路嗎?”老者抱著懷中不足三歲幼童,摧胸頓足,說到傷心處更是老淚縱橫...



  141

  “蕭參軍,方才老丈所言,是否屬實啊?”君默言不露聲色,冷冷地睨著蕭吉,淡淡地詢同。
        
  “請王爺明鑒,喬老兒所言如有半句虛詞,定遭天打雷劈,教我斷子絕孫,死無葬身之地!”

  “殺了他!”

  “對!殺了他!”一時之間,衆人聽得氣憤填膺,頓時群情激憤,齊聲恕吼。無塵更是捋袖擄拳,作勢要上前把蕭吉大卸八塊。

  蕭吉嚇得面色如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提起手掌對著自己便左右開弓扇起了耳光:“卑職,不,小的該死,小的該死!請王爺怨罪!”

  “蕭參軍,你可知罪?”

  “小,小,小的不該知情不報,欺瞞王爺。。啊!王爺饒命啊!”蕭吉抖著雙膝,牙齒咯咯作響,眼見無塵走近,身子一軟,竟癱倒在了地上,引得大家噓聲一片。

  “無塵!”

  “屬下在。”

  “把蕭吉押下去,待查明事情始末,交于渲州府衙發落。”

  “交給府衙?那不是放虎歸山?不如一刀殺了幹脆!”無塵低聲嘀咕,走上前去一腳把蕭吉踩在地上,早有人上前一把按住,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

  “鄉親們,現在渲州瘟疫橫行,此病傳染性極大,爲免使更多的人受此荼毒,還請各位稍安勿躁,回城協助朝庭掃除瘟疫,抵抗天災。本王以人格保證,誓與渲州父老共存亡,瘟疫一日不消,我君默言絕不離城半步。”君默言面色凝重,說完這番話,雙腿輕夾馬腹,頭也不回,率先入城。

  “城門有兵丁把守,根本不准鄉人入城..”

  衆人面面相觑,個個面露遲疑之色,但見君默言去得遠了,無奈之下,只得將信將疑,扶老攜幼緩緩跟在我們身後返城。

  越接近城門,景況越見淒慘。只見驿道兩旁處處白幡飄飄,竟是家家有僵屍之痛,戶戶有號泣之聲。

  那飄飄白幡,聲聲哀泣,如錐刺骨,見者無不落淚,聞者莫不傷心。君默言陰沈著臉,一言不發,筆直闖到城門底下。

  “來者什麽人?”守城的兵士立于牆頭,竟是弓弩皆張,戒備森嚴。

  “開門!”默言沈聲低喝。

  “府台有令,各鄉之人不得入城,如需領藥,先著裏長將號牌交來,在城下.”那士卒居高臨下,早看到我們身後那一長串衣衫褴褛,啼泣哀哭之人,哪裏肯開城放人?

  他絮絮叨叨正說個沒完,君默言神情不耐,冷哼一聲。

  無塵會意,忽地長身掠起,如一只巨大的灰鶴衝天而起三丈多高,中途勢衰將落時,輕輕在牆上一點,身子輕盈地再竄高一丈有余,如此兩次,便在一片驚呼聲裏輕易地掠到了牆頭。

  “放箭!快放箭!”城上兵丁呆愣片刻,這才反應過來,慌忙呼喝,卻哪裏還來得及?無塵早竄到了他們身前。

  “媽的,居然敢對老子放箭?我看你放屁還差不多!”無塵長笑一聲,怒罵著竄過去,手戳足踝,眨眼之間,守城的八個兵丁已被他放倒了五個。

  底下衆人歡呼鼓噪,呐喊助威,其余三人發現來頭不時,又見他勢猛,發一聲喊,掉頭跑了個精光,只恨爹娘少生一條腿。

  “哈哈哈,兔崽子,有種的別跑!”無塵也不追趕,仰天大笑數聲,這才不急不慢地打開城門:“王爺,請。”

  衆人魚貫入城,歡喜無限。

  “鄉親們,請各自回家,泗掃庭院,做好清潔防患工作,等待官府的救援方案出台。”無名遣散了衆人,大家帶著大批藥材直奔渲州府衙而去。

  “不知昭王大駕光臨,下官未曾遠迎,失禮之處,還望海涵。”渲州知府蕭雲貴身著官袍,率著一幹大小官員,跪在階前迎接。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肯定是方才逃跑的守門兵丁禀極上去。他老奸巨清,在官場混了多年,當然明白敢公然與朝庭作對的人,絕非普通百姓,定是京裏來人了,這才跪地接駕。

  也虧他有本事,居然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就召集了一堆的官員。

  “蕭大人請起,”君默言下馬,緩步入內:“本王奉旨前來撫災,不知渲州役情如何?貴府又采取了一些什麽防範,救治措施?”

  “王爺遠道而來,萬裏奔波,請入內奉茶,喝杯薄酒,稍事休息後,下官再將渲州役情如實禀報王爺。”蕭雲貴躬身引了君默言往內堂而去。

  “本王千裏迢迢,可不是來喝蕭大人的這杯茶,還是先說正事吧。”君默言冷冷地笑,領頭朝衙門大踏步而去。

  “呵呵,王爺忠心爲國,一心爲民,真是可喜可賀,渲州百姓幸甚,皇上幸甚!”蕭雲貴碰了個軟釘子,竟也不著惱,依舊是滿面堆歡,小跑到默言身前引路:“既如此,王爺,請!”

  我懶得跟著他去看那些官場虛僞客套,于是跟著無名一起,隨前來接應的衙役,帶著藥材往後衙而去。

  “無名,怎麽這裏的大小官員都姓蕭啊?”我好奇地湊到無名身邊,小聲地詢問。

  “渲、泰兩州都是逍遙王的轄區,自然大力提拔蕭姓人氏。”無名低聲冷哧。

  蕭昆的轄區?我不禁微笑——這下子事情好玩了。

  渲泰兩州是逍遙王的轄區,卻又緊靠著大涼山,大涼山偏偏又是君默言的老巢,屬于他的勢力範圍。俗話說,一山不容二虎,他們長期相爭,教當地百姓如何安居樂業?

  剛開始只以爲君惜玉之所以下這道旨,純粹是因爲君默言離這裏最近,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裏抵達疫區。所以,他連聖旨都沒擬,只傳了一道口谕。

  我不禁暗想:假如我是君惜玉,會如何處理?苦苦思考了半天,竟然發現,除此之外,竟沒有比這簡潔明快又更有成效的方法!

  我不得不大歎——君惜玉派君默言來撫災這一招棋下得實在是高!

  一方面,他熟知默言的爲人,對渲泰兩州又有感情,絕對不會置百姓的死活于不顧,撫災之事,交給他,絕無後顧之憂。

  另一方面,若是其他人前來,必然畏懼蕭昆的勢力,縮手縮腳,不敢放手一博。

  退一步講,就算來的是不畏強權的正直之士。可他身邊全是蕭氏族人,所謂寡不敵衆,獨力難支。做起事來必然是捆手綁腳,朝庭又是遠水不解近火。到最後,苦的仍然是一方百姓。

  君默言卻不同,他的老巢在此,手下可用之人何止萬千?且,他與蕭氐向來不對盤,明爭暗鬥已有多年。不論于情于理于法,都完全可以拋開府衙,不理蕭氐,獨力完成恤災重任。

  鬧得好了,還可以借君默言的手,大力整頓一下渲、泰兩州的吏制。大刀闊斧地鏟除一些貪官汙吏,爲鞭長莫及的他害去一顆早已潰爛化膿的毒瘤。進一步削弱蕭昆的勢力,牢牢地掌控住蕭若水。

  這樣,君惜玉即不必親自出面得罪老丈人,又可收到恤災安民之功效。真是既有裏子又有面子,還不用傷腦筋。在京裏抱著愛人隔岸觀火,好不逍造自在!

  萬一蕭昆與默言鬧僵,他還可在兩人搞得兩敗懼傷時,跳出來做和事佬....

  “..小雪!想什麽呢?”無塵一掌,輕拍在我後背,探出頭來奇怪地盯著我左瞧右看:“到了門口了,怎麽不進去?不會是嚇傻了吧?”

  “你才傻了呢!”我一把撥開他,擡腳走了進去。

  這是一套三進的廂房,前面是一間會客的花廳,進來是一間書房,睡房在最裏面,收拾得幹淨整齊。空氣裏飄散著艾草的清香,看來是剛剛用藥草熏過,還彌漫著陣陣青煙。

  “行禮已放到了房裏,你先休息吧,我們忙去了。記得別亂闖啊,有事讓丫環通知我們。”無塵留下幾向話,竟不等我回答,象有鬼在追他,一陣風似的走了。

  嗟,全把我當成小孩子呢?

  “去吧,去吧!”我朝天翻了個白眼,突然發現身後站著一個十八九歲的少女,靈活地左頓右盼,跟著我亦步亦趨。

  瞧了瞧她那弱柳扶風般纖細的腰肢,再看看她白若凝脂的肌膚,我搖了搖頭——這蕭雲貴還真是不聰明,連我的身份都沒搞清楚,就想用美人計呢?

  诶,難怪他跑得比兔子還快,原來怕惹麻煩!這蕭雲貴果然老奸巨滑,這麽快派了人來討好。

  得,看來只有我來出面當這個惡人了。

  “你叫啥名字?”我歎了一口氣,打量了一下這個長得頗爲搶眼的女子一眼。

  “奴婢蓮兒,給小雪姑娘請安。”蓮兒曲膝跪地,口齒清晰,聲音嬌胱若出谷黃莺,神色鎮定地回話。

  “你回去吧,我不用人服侍的。”雖然明知道她是裝的,我仍然彎腰,伸手扶起她——最怕的就是古人隨便下跪,一點尊嚴也沒有。

  “求求你,不要趕奴婢走,大人要是知道了,奴婢會沒命的!”蓮兒慌忙磕頭,身子抖得很誇張,聲音卻一點也沒亂,眼角也不見一滴淚。

  我失笑——這是在跟誰演戲呢?

  “蓮兒是吧?”我微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冷冷地望著她:“我數到三,如果你不還走,信不信我先殺了你?”

  “你不能趕我走,我要見昭王爺!”蓮兒一急,立刻露出馬腳。

  “你見王爺做什麽?”我似笑非笑地睨著她:“覺得我做不了主?”

  “請小雪姑娘垂憐。”蓮兒發覺失言,慌忙垂下頭裝可憐。

  “一,二…”我懶得再同她羅嗦下去,淡淡地望著窗外——都晌午了呢!不知道默言跟那姓蕭的談得怎麽樣了?

  “是,奴婢告退。”蓮兒的笑容僵在臉上,咬了咬唇,靜靜地退了出去,卻並不走遠,只站在院外遠遠的候著。

  看來,她對自己的姿色很有信心,不見到默言是不會死心的。算了,她喜歡站多久,就站多久好了,我管不著。

  望著她窈窕的背影,我冷哼——丫環?那滿身的香氣,細若春蔥的嫩手,郵裏有半點做下人的樣子?蕭雲貴真當我是瞎子呢?

  算了,這些爛事我懶得管,還是想想看,我能幫些什麽忙吧?返身,我進入書房,托著腮,陷入了苦思。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5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08 PM 編輯

  142

  幸虧非典時我正好在校刊社兼記者,寫通訓時搜某了大量的資料,雖然記得不是很完全,總還有些模糊的印象。

  我把記得的那些應該注意的事項,擇其緊要的記在紙上。自己再仔細思考了一遍它的可行性,連帶著把實施的細節也一並考慮進去,這才掉頭往門外跑。

  問了門口的守衛,我很順利地找到了無名。他正忙著指揮衙役把那幾十車的中藥材分類堆放,低頭翻檢,記錄在冊。無塵卻沒看到人影。

  “無名!”我興衝衝地跑過去,揚了揚手裏的宣紙:“我來了!”

  “王妃,你怎麽來了?”無名擡頭瞧見我,一臉的不悅,皺起眉頭:“不是讓你別亂跑?待會王爺怪罪下來,誰擔得起他的怒氣?”

  “我哪有亂跑?你不是在這裏嗎,怕什麽?”我笑了笑,把紙遞到他鼻子底下:“我小時候,老家也曾發生過瘟疫,規模比這裏的要大得多。但因爲措施得當,所以,很快控制住了,沒有什麽人員死亡。我依著記憶,寫了幾條疫情防治條側,你看看,行不?”

  “是嗎?給我瞧瞧。”無名到底是大夫,一聽說有治疫情的好方法,立刻就忘了責怪我,把頭探過來,瞄我寫的什麽。

  “咳,王妃,你的這手字,還真是,很特別啊!”無名睨著我,臉上掛著古怪的笑容。

  “唉呀,我知道寫得很難看,想笑就笑吧,不用偷著樂。”我笑嘻嘻地瞅著他,輕敲著紙:“你就別管字了啦!只要內容好就行了!”

  “第一條:加強個人衛生,做到預防爲主。”無名笑笑,瞅了我一眼,不置可否:“第二條,患者斷然隔絕,防止交叉傳染。第三條,發動群衆自救,互救。。”

  “喂,怎麽樣?”我急不可耐地打斷他——這些都是親身經曆,不會有錯的!

  “這第一條倒還容易,只是這第二條,斷然隔絕,好是好,只怕不易執行吧?”無名揪著須,陷入沈思:“再說第三條,現在大家畏病如虎,見到病者,躲都來不及,誰還會互救?”

  “最要緊的就是這一條啊!一經確診的病人,必需隔離。我想,由朝庭出面,拔出一片專門的住所,讓患者集中到一起,集中治療,也並不是完全不可能吧?”

  “至于自救和互救,倒是一定要他們幫看病人。可以是另一種形勢啊,是大夫的可以獻醫獻方,有錢的可以出錢買地,買棺材,那些什麽都沒有的人,幫著打掃街道,消毒什麽的或是掩埋死者,這總行吧?”

  “行,怎麽不行?”

  “看,有人同意。。”我得意洋洋地瞅著無名,他低頭裝忙碌。然後——我發現不對勁,回頭一瞧,君默言站在身後,負著雙手,冷冷地睇著我。

  “嘿嘿,你這麽快就談完了?真厲害!”我微笑著向他豎起大姆指。

  “哪有你厲害?一會兒功夫,列出一長串條例,說得頭頭是道。不如,這次恤災,讓你來主管算了?”君默言瞧著我,面色陰沈,臉上一絲笑容也沒有。

  “嘿嘿,我人微言輕,見識也少,區區小民一個,哪能跟你堂堂王爺相比?”我擠出一臉的笑,掉頭,打算腳底抹油:“好嘛,我不打擾你們辦正事,我走還不成?”

  “回來,”默言伸手,扣住我的腕,似笑非笑地睨著我:“花那麽多心思寫了,不打算給我瞧瞧?”

  “哪!”我沒好氣地把紙往他懷裏一塞,垂著頭往回走,剛走到門口……

  “等一下。”他再一次叫停。

  嗟,當個王爺了不起,把人喚來使去的,很好玩,很威風啊?

  “又怎麽了,昭王爺?”我咬牙,回頭瞪他,一個字一個慢慢地迸出來。

  君默言,看在現場有太多人,我給你面子,不跟你較勁,你也別太過份了!

  “餓了吧?一起吃過飯再走。”默言若無其事地上前,拉了我的手,淡淡地笑。

  “嘎?”我傻眼,剛憋足的勁,忽然就似破了的氣球般,漏了。

  “嘻!”無塵跟在他身後,掩住唇偷偷笑。

  可惡!居然被他耍了。奇怪,他什麽時候學會了開玩笑?

  一頓飯就在默言心情愉悅,無名埋頭苦吃,無塵憋笑而我極度郁悶,食不知味之中渡過。

  好笑的是,等我回到屋裏,那個蓮兒居然還在院子裏傻傻地等——除了佩服,我還能說什麽?

  一個人枯坐無聊,腦子裏反複回憶著非典的盛況。那一幅幅畫面進入腦海,然後突然定格——對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做幾個口罩給他們戴戴。

  立刻打開行禮,翻出幾條簇新的衣裙,左右瞧了瞧,一把撕下紗質的襯裙,堆在桌上,翻天覆地地找了半天,也不見針線和剪刀的影子。

  對了,我根本就不會針線活,行禮中哪裏可能有這些東西?

  想了想,我走到門口,向蓮兒招了招手。她眼睛一亮,迅速靠了過來:“姑娘有什麽吩咐?”

  “幫我找些針線剪刀過來,行嗎?”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衝她微笑——呃,早知道現在要求她辦事,剛才就不對她這麽凶了。

  “嘎?”蓮兒一愣,倒也沒有多說什麽,匆匆地去了,不多會兒返回。她倒是機靈,借著送針線的機會,堂而皇之地又進了屋——一這下子,我也不好意思趕她出門了。

  “姑娘這是要做啥呢?好好的衣服全被你剪壞了!”蓮兒不舍地摸著那些漂亮的裙子,眼裏流露出豔羨的神情。瞧了我半天,終于憋不住了。

  “嘿嘿,我做點小東西。”我也不瞞她,熱心地教她怎麽弄。反正多一個人多一份力,她是古代女子,這些事是基本功,應該難不倒她。

  我慢條斯理地一針一線地縫著,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閑聊——她動作比我麻利多了,一個頂我十個。

  “做這麽多小玩意有什麽用啊?”不多會功夫,她已做好了一個,拿到我面前:“姑娘,是這樣的嗎?”

  “恩,不錯。”我微笑著接過來,戴給她看,一邊誇她,一邊不著痕跡地把那堆紗往她面前推:“這個戴在嘴上,可以防止病毒傳染的。哪,這裏還有些料子,咱們慢慢做吧,反正也沒事。”

  嘿嘿,有免費的白工,不用白不用。靠我一個人,不得做到猴年馬月去啊?

  “小雪姑娘,你服侍昭王爺多久了啊?”蓮兒倒也不推辭,一邊熟練地飛針走線,一邊笑盈盈地跟我套話:“知不知道昭王爺最喜歡什麽?”

  “呃,也沒有多長時間,他那個人脾氣很怪,我也不知道他喜歡什麽。”我皺眉,懶懶地笑——聽她用“服侍”一詞,心裏突然很不舒服.

  “那,姐姐最喜歡什麽?”蓮兒輕笑,看出我在敷衍她,聰明地轉了話題:“說給妹妹聽聽,趕明兒好孝敬你。”

  呃,她倒是越來越自來熟,一忽兒功大就稱起姐妹來了。我低頭,不置可否,慢慢地跟手裏的針線奮戰。

  “姐姐,你歇著吧,我幫你做得了。”蓮兒見我不吱聲,討好地揶過來,伸手欲接我的活計。

  “不用,這個我自己做著玩。你手腳快,多做幾個吧。”我閃身,淡淡地拒絕——這個再醜,那也是我親手做的第一件針線活,我沒打算假手于人。

  “那好吧,”蓮兒碰了個軟釘子,讪讪地笑著回到坐位上,重新開始拿起活計:“姐姐,昭王爺府上都還有些什麽人哪?他平時喜歡吃些什...”

  時間,悄然地滑過。當夜幕降臨,蓮兒正在給她的第九個口罩繡上美麗的花邊時,我終于完成了生平第一件傑作,拿在手裏得意地欣賞,滿意得不得了。

  “嘻嘻,姐姐的手好巧。”蓮兒抿著唇低低地笑。

  嗟,以爲她在口罩上繡花很有創意嗎?當我看不出來,她是在諷刺我呢?不過,本姑娘心情好,就不跟她計較了。怎麽說,也是第一件手工藝品呢,值得記念。

  “行了,收工,明天再做。”我喜滋滋地收到袖中藏好,伸了個長長的懶腰,打個呵欠,站起來活動手腳,扭動腰肢。

  “姐姐,王爺什麽時候回啊?”蓮兒慢騰騰地收拾著桌面,磨蹭著不想離去,企圖非常明顯。

  “這我哪知道啊?他那個人是工作狂,一旦做起事來,那是沒有時間觀念的。我不管,我去吃點東西,冼冼睡了。”我愉快地朝她揮了揮手,倒退著朝門外走:“你喜歡等,就慢慢等吧。”

  “啊~”冷不防腳下被門檻一拌,在蓮兒圓睜的美目和刺耳的尖叫聲中,我身子一倒,往後直直地跌了下去。

  “小心!”身後一雙強壯的手臂,穩穩地拉住我的腰。我擡頭,對上默言又氣又惱的黑眸:“那麽大個人,走路都不好好看著,倒退著像什麽話?”

  “奴婢蓮兒,見過王爺,王爺萬福。”蓮兒盈盈下拜,聲音柔得好似要滴出水來,平白害我起一身雞皮疙瘩——可惜了她那一把好嗓子,如果不這麽扭捏做態,故做嬌柔,其實蠻好聽的!

  “這麽晚了,你想到哪裏去?”君默言眼睛都沒擡一下,瞄也不瞄她一眼,冷冷地盯著我。

  “嘿嘿,你先放我起來,這麽懸著,閃了我的老腰。”我伸手,揪住他的前襟,慢慢地站了起來。剛剛做好的那只口罩,卻好死不死地從袖子裏滑了出來,飄到地上。

  “這是什麽?”君默言皺眉,冷冷地瞪著地上這個怪物。

  “小雪自己繡的手帕?”無塵不怕死地從他身後探出頭,摸著下巴,研究了一會,猶豫地得出結論。

  “是嗎?你自己做的?你也會刺繡?你確定?”君默言微眯著黑眸,一臉懷疑地盯著我。

  可惡!看扁我!居然一連發出好幾個疑問?

  “不是啦!”我沒好氣,用力推開他,彎腰去撿。

  “慢著!”君默言伸手一撈,我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我的處女作輕飄飄,慢悠悠地落到他的手上。他左翻右瞧,一臉的奸笑:“哈!這麽特別的針腳,好家還真是蘇氐出品呢!”

  “還我啦!”我生氣地跳起來去搶——哼!敢嘲笑我,別想本姑娘再給你任何東西!

  “說說看,這是啥?”他高高地舉起右手,緊緊地瞅著我,俊顔上漾著誘人的笑:“給誰的?”

  “嗟,我幹嘛要告訴你?”我跳,我再跳,我努力跳!

  “回王爺的話,那個叫口罩,可以防止傳染的。”蓮兒逮到機會,笑盈盈地走了過來,得意地遞過一只繡得精致的口罩。雙手比劃著用法:“蓮兒和姐姐一起做了很多個。”

  君默言視而不見,拉了我閃過她,徑直走到桌前坐下,繼續損我:“這麽說,你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做出了這麽個玩意?”

  “王爺...”蓮兒尴尬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嘿,這個顔色比較素,給我用正合適,多謝姑娘了。”無名笑了笑,接過她手裏的口罩:“我們下去吧,別打擾王爺休息了。”

  “可是..”蓮兒還想掙紮,卻被無名架著胳膊,連拉帶拖地弄了出去。




  143

  “給我的?”君默言唇角微勾,一手摟著我的腰,另一手把玩著那只口罩,帶著得意的笑。

  “你想得美哦!”我乘他分心,一把搶回來,收到懷裏,朝桌上呶了呶嘴:“哪,你要的話,那邊有很多漂亮的,比我這個精致多了。”

  “嘿嘿,想胡弄我啊?”他並不阻攔,只冷冷地瞅著我,雙臂懶懶地搭在椅背上,隨意地伸直著長腿,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笑得邪惡:“你藏吧,藏得越隱秘越好..”

  嗟!哪有這樣威脅人的?簡直就是無賴嘛!

  “奇怪,你眼睛有問題啊?那麽多漂亮精致的你不要,偏偏喜歡醜的?拿去吧!明天被人笑,我可不管。”我臉紅,輕啐他一口,不情願地掏出來,胡亂丟到他身上,念著念著忍不住笑了。

  “這麽快就投降?真可惜

  ...”他勾唇微笑,語氣若有所憾。靜靜地瞅著我,忽地收攏雙臂,緊緊圈住我的腰,埋在我肩膀上低歎:“秦秦,有你在,真好。”

  “默言,情況很不樂觀嗎?”察覺到他的疲憊,我柔順地偎著他,輕輕摟住他的頭:“別想太多,疫情不是一天就可以控制得住的,也不是靠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解決的。”

  “下午我去疫病最嚴重的趙家集走了一趟,那裏幾乎已經沒人了。許多村民因親人死光,無人殓葬而曝屍荒野,情況真的很慘!”他悶悶的聲音,從我後背傳來,夾著淡淡的憂心與憤怒。

  “屍體曝曬可不行,得馬上找人處理,戕地方集中掩埋了。否則,細菌蔓延,烏雀喙食,四處傳播,後果不堪設想呢!另外,你得貼告示,昭告全城的人都來進行一次體格檢查。確診爲染疫的,必需強制隔離治療。疑似染病的,也得隔離用藥。”

  “光靠無名一個大夫看診,肯定是忙不過來了。”我跳起來,捏著下巴在房中走來走去:“對,號召全城所有沒染病的大夫都得出來義診。必要時,還可行文到附近州縣調大夫來支援。劃分區域,責任到人,這事交由無名統領就好了。”

  “恩,說得還有點道理。”他驚奇地望著我,眼中閃著趣味的光芒:“你真的經曆過瘟疫?”

  “咳,跟非典比起來,這根本算不上什麽。那範圍可是遍及大半個地球了。想當年....”我打開話匣子,滔滔不絕地開始跟他詳細地描述了當年的那場災難。

  看得出來,剛開始他純粹是敷衍地隨意點頭,後來神色越來越認真,慢慢地嚴肅了起來,驚訝地瞧著我:“咦,聽你講得好象真的一樣,看來沒吹牛。”

  “廢話,這麽重大的事,我能開玩笑?”我不滿地橫他一眼,乘機央求他:“明天帶我一起去吧,說不定幫得上忙。你把我關在這裏,我還不給憋死?”

  “怎麽會憋死?你不是找到事情做了?”他似笑非笑地瞟了瞟桌上那一堆口罩。

  “哎呀,那個我不在行,一下午才做一個,整個一浪費時間嘛!”我蹭到他跟著,笑眯眯地睇著他:“再說了,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東西給別的男人用,你舍得?”

  “嗬,你還真當它是寶貝呢?那麽醜,除了我,還有誰會要?”他昂頭,態度極之不屑。

  “是嗎?那我問問無名和無塵,看看他們要不要?”我才不怕呢,擰起眉毛,摸著下巴做思考狀:“對,還可以幫雲濤和無香各做一個,恩,無相不知道來不來?”

  “你敢?!”默言攫住我的腕,將我按倒在他大腿上,俯頭凝視著我,黑眸裏閃爍著隱隱的怨火。

  “嘻嘻,我不敢了嘛。”我衝他扮鬼臉,伸手按住他的腰,身子一個勁往他懷裏鑽:“默言,你就帶我去嘛,好不好?恩?”

  “壞丫頭,”他低低抽氣,伸指輕輕揪住我小巧的耳垂,嗓子倏地轉爲低沈暗啞,俯到頸邊低聲調笑:“這栝你跟誰學的?徒有其表,不具其神,正是嬌嗲不足,妖媚有余。”

  “嗟!不喜歡算了,本姑娘也懶得裝了。”我惱羞成怨,惡狠狠地推他:“走開啦,我餓了!”

  “是嗎?”他抿唇而笑,黑眸裏精光大感,抱起我大踏步往臥室裏走,抱長了聲音,慢慢地道:“我也餓了。”

  ’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奮力掙紮。

  他低頭,堵住我喋喋不休的嘴...

  “秦秦,起床了。”

  “別吵,你自己去湖裏玩,我再睡一會。”我低聲咕哝著,蜷起身子往床裏縮,拉高被子蓋住頭,翻個邊繼續睡。

  “那好,我出城了,到時你可別哭。”

  “啥?出城?”我一驚,忽然意識到自己已離開赤霞谷,迅速坐了起來,急急地跳下床,手忙腳亂地抓起衣服往身上套:“默言,我也要去,等等我!”

  他悠閑地負著手,立在床頭,笑觑著我:“不急,無名他們還沒來,你還有一點時間。”

  怎麽不急?等他們來了再洗漱就來不及了。再說,他們這是辦正事,我怎麽可以拖後腿?那不更讓人瞧扁了?

  我不理他的調侃,拿起架子上的毛巾隨便擦了一把臉,抓了梳子胡亂耙了幾下,隨手挽起來,扔了梳子便往門外衝:“走吧,要遲到了。”

  “別慌,”他扣住我的肩,皺眉打量了我幾眼,搖了搖頭:“你是不是女人啊?頭發亂七八糟,瘋婆子似的,也敢出去見人?”

  他把我按在梳妝台前的圓凳上坐下,一邊低聲數落,一邊伸手取了我扔在桌上的玉梳,仔細地梳起我的頭發。

  我呆呆地坐著,透過銅鏡愣愣的瞧著他。

  這一刻,時間,仿佛已在他的指尖停駐,只有他修長的手指溫柔地穿過我的黑發。他是那麽專注和耐心,以至于我的發,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溫柔,變得隔外的柔軟和順滑。

  他滿意地替我結好發辮,仔細地綁上絲帶,雙臂撐著妝台,俯低身子瞅著鏡中人,微笑:“瞧,多秀氣?”

  我的眼色朦胧了,臉頰倏地染上了紅霞。

  他靠過來,溫熱的唇親密地摩挲著我的耳垂。晃如電流通過,我閉上眼,身體輕顫,深處騷動著,血液興奮地流淌,感覺自己象一塊奶糖在融化,甜蜜地融化....

  “咳,咳!”無名在門外輕咳,我一驚,慌得差點跳起來。目光突然瞟到鏡中那個紅唇潤澤,眉眼含春的女子,羞得直往默言後躲。

  “人都齊了?”君默言若無其事地牽了我的手走到花廳,頭也不擡,淡淡地道:“去,每人戴一個,口罩是吧?”

  “嘎?啊,哦,是的!”我回過神,這才發現他雖然在跟無名說話,最後那個問題卻是對我問的。

  诶,真沒用,這麽簡單的同題,居然答得七零八落?

  “是,”無名目不斜視地越過我們,拿了那一堆口罩出去發給大家:“我就不用了,昨天已拿了一個。估計王爺也用不上,是吧?”

  “我不用了,不過別忘了給秦秦留一個,”君默言冷著臉,淡淡地發表意見:“對了,繡著蘭花的那個好象不錯,跟她的衣服很配。”

  “恩,王爺好眼光,王妃今天的打扮,的確象一朵空谷幽蘭。”無名一本正經地挑了口罩給我,面不改色地跟著默言胡鬧。

  我倒!什麽時候,他們全都成了冷面笑匠了?自吹自擂,也不怕笑掉別人的大牙?

  “那個,無名。”我大窘,岔開話題:“其實,這裏面最好再加點藥研成粉末放進去。可以慢慢吸入口鼻,叫吸入法,可以達到持續用藥的目的。可惜,我只記得其中有一味防風,其他全忘了。不過,你是神醫,這個應該難不倒你吧?”

  “是,王妃說得有道理。”無名含笑瞧了我一眼,目光中透出驚奇與敬佩:“我倒是沒有想到,屬下這就去配藥,請王爺稍等。”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9 11:5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09 PM 編輯

  144

  在等無名配藥的空檔,君默言采納了我的建議,跟無塵他們商量後,決定把渲州城郊二十裏的石嶺鎮劃爲隔離區。

  我們一行十人,戴上添加了藥未的特制口罩,騎著馬,押著大批藥材出城往石嶺鎮走去。身後跟著從渲州府衙臨時調來的五十名衙役。

  聽說要去疫區,他們大都臉有菜色,卻畏于君默言的氣勢,不敢抱怨,只得垂頭喪氣地跟在隊伍的後面。

  石嶺鎮交通便利,依山傍水,倒是一個風景秀美的好地方。可惜,一場瘟疫,把一個清靜幽雅的村鎮變得淒涼悲慘。一路上聞得處處哭聲,看到遍地墳茔,每個人的心情都非常沈重,氣氛壓抑無比。

  就在一片靜默之中,石嶺鎮終于抵達。鎮上家家閉門,戶戶關窗,辰時剛過,整條街上卻幾乎無人走動,悄無聲息,宛如一座死城。不時,能從門縫中瞥到幾道警惕的目光。

  不待吩咐,無心已匆匆離開。不多時,他帶了一個身材瘦削,面色蒼老,年約五旬的老者——原來卻是石嶺的裏正,周海。

  君默言仔細地詢問了他石嶺鎮的役情後,把石嶺鎮已劃爲隔離區的決定通知了裏正,讓他負責召某大家一起動手,打掃衛生,把整個村鎮都消毒。

  待無名替他們驗過身體之後,染病的自然是留在隔離區接受治療;身體健康的婦儒便可搬到衙門指定的臨時住所去居住;年青的男子,則需留下來幫忙。

  接到成爲隔離區的通知,那裏正原本滿臉的憤慨。後來聽說所有的患者都是免費治療,婦孺也可得到妥善的安置,便是留下來幫忙的男子,也可每日得到三兩紋銀的補助。且每日都有專門的大夫指導他們防疫,這才歡天喜地地走了。

  無名把事先准備好的蒼術分發到各家各戶,讓大家點燃煙熏消毒,不久開窗通風。

  周海迅速把一間靠近街尾的客棧清空,做爲默言臨時的辦事處和無名的論所。衆鄉人排隊等候看診。帶來的那五十名衙役剛負責灑掃街道。

  默言又怎麽會靜坐在屋裏等著處理各種雜事?早跑了個沒影。我也不能閑坐著,看看無名忙得暈頭轉向,于是自動到他那裏幫忙。

  反正藥草昨天下午無名已安排人分撿好了。于是,他負責看病開方,我憑單發藥,倒也亂中有序,井井有條。

  這時,無塵也帶著他從駐軍處抽調的一百青壯,匆匆趕到。在鎮口架起搜集到的大鐵鍋,開始熬制湯藥,免費發放,供大家飲用。

  鎮民們無不歡喜得落下淚來,慌亂的情緒,終于漸漸穩定下來。慢慢地也有青年自願加入到幫忙的行列當中。

  “大家別擠,藥材有很多,每個人都有!”我看著那些擁擠在門前,相互推擠,哭啼叫喊的病患,衝無名大聲嚷:“不行,無名,得叫他們派人來維持秩序!不然,他們擠來擠去,沒病的都會染上病了!”

  “小雪,那依你之見,應該如何?”無塵給大家分派好任務,正巧進來幫忙,聽到我的話,笑著問。

  “這樣吧,你找幾個人,去外面維持秩序。”我靈機一動,忽然想到了醫院的掛號制度,急急地吩咐:“另外,你趕快做幾十塊竹牌,編上號碼,來看病的,每人發一塊牌。你守著門,喊到號的進來看病。這樣才不會引起混亂。”

  “好!”無名伸掌,輕輕一推,擠在門口的那群人便自動讓開一條通道。他微微提氣,清朗的聲音遠遠地傳了出去:“各位鄉親,蕭大人已被拿下,關在大牢裏,聽候發落。現在渲州已被昭王暫時接管,全權負責解決渲泰兩州的疫情。所以,不必擔心藥材潰乏,請大家排隊等候,自覺維護秩序...”

  “無名,蕭雲貴真的被抓起來了?”乘著這時房裏沒人,我訝異地湊過去低聲詢問。

  默言這家夥,口風還真緊啊!這麽大的事情,居然一個字都沒透露給我!他不去中情局當特工,還真是浪費了!

  老天,雖然早猜到默言會下手,沒想到會這麽快?昨天剛到,地皮都沒踩熱,就把一把手關了起來,還真是雷厲風行啊!

  “跟著王爺辦事,一個字,爽!昨天那姓蕭的臉都黃了,把蕭昆搬出來當擋箭牌,結果只有死得更快!”無名呵呵笑,衝我豎起了大姆指:“王妃你也不差啊,關鍵時刻出謀劃策,真是個賢內助。”

  “無名,怎麽連你也欺侮起我來了?”我赫然,漲紅了臉,大發嬌嗔——這老男人,現在也學會貧嘴了。

  “咦,誰敢欺侮秦秦?”默言大路步地走了進來,微笑著斜視著無名。

  “呃,王爺,屬下哪敢欺侮她啊?她不欺侮屬下,就阿彌陀佛了!”無名雙手合什,似模似樣的唱了個諾,把默言逗得哧聲笑了出來。

  “樂吧,你們就可著勁地樂吧!小女子本著娛樂大衆的慈悲心腸,對你不敬的語言就不計較了。”

  “哈哈哈!”誰知道無名跟默言對視一眼,笑得更大聲了。

  “神經病!”我白了他們一眼,懶洋洋地軟趴在椅子上,打算閉目養神。

  “累了?”默言輕挑了眉毛看著我,明顯幸災樂禍:“早跟你說了,叫你在城裏呆著,你非要跟,現在受不了了吧?”

  “誰說受不了了?累了倒是真的。”我伸伸懶腰,賊兮兮地瞧著無名,笑眯眯:“無名,中醫不是有那個推拿?不如你幫我推推,怎麽樣?”

  “呃,休息夠了,開始看病了。”無名的笑容僵在臉上,尴尬地瞟了默言一眼,掉頭,正襟危坐,假裝整理病例,忙個不停。

  嗟,膽小鬼!

  “對了,我剛剛進來時,見到那些病患被攔在外面,出什麽事了?”默言瞪了我一眼,轉開話題。

  “是這樣的...”

  “好了,竹牌全做好了,喏,無名,你填號碼吧。”無塵興衝衝地一頭闖進來,嘩啦一聲,從懷裏倒出一大堆竹牌,堆在無名身前的桌上。

  他動作幅度很大,倒得太急,竹牌又滑,唏哩嘩啦地掉了一地。

  “這些竹牌消過毒沒有?”無名皺眉瞧了他一眼,搖了搖頭,輕歎:“那麽急做什麽?有人追殺你啊?”

  “呵呵,我忘了。”無塵摸了摸後腦勺,彎腰,手忙腳亂地從地上撿起竹牌,憨憨地笑了:“我立刻去煮..”

  “我去幫忙。”我跳起來,跟在無塵的背後往外跑——哼,這兩個人喜歡玩陰的,沒事總喜歡取笑我,還是無塵好!我閃!

  “好啊,”無塵想也不想,立刻點頭,停下來等我。被默言冰冷的目光一掃,讪讪地笑了笑,飛快地跑了出去:“還是不用了,你留在這裏幫無名好了。”

  “你哪裏也別去,給我老實呆在這裏。”默言伸手,把我按在椅子上坐穩。擡眼環顧了四周,不滿地嘀咕:“無名,這房子裏是不是又該熏一次了?進來這麽多病人。”

  “呃,王爺說得對,是屬下疏忽了,請王妃和王爺移步東廂。”無名怔了一下,起身叫了人進來,七手八腳地搬走診療桌,又搬開藥材。這才關上窗,開始四處點蒼木。

  等一切弄妥,無塵的竹牌也已煮制完畢,正好派上用場。無名編好號,再交回給無塵,放在竹籃裏面待用。

  外面的病人排了隊,依次領到號牌,心裏有了底,也就不再推擠,安安靜靜地等著。我見效果不錯,撤了幾個人,只在門口留一個人維持秩序,整間診療室顯得空曠,清靜多了。

  人一少,腦筋清楚,連看病的速度都快了許多。病人領到藥後,無名還能有針對性的對病人的用藥進行一些指導。他高興極了,沒口子地贊我。

  我嘻嘻笑——這個,其實不是我的發明,我盜用他人成果了!

  145

  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一直到亥時一刻才勉強把石嶺鎮的五百多口居民進行了一次初步的疫情排查。確診患上疠疫的兩百七十九人,疑似的一百三十七人,健康的只余五分之一。

  當天,安排這兩百多入入住了隔離區,成爲了第一批接受免費冶療的病人;疑似的等待明日複查;健康者除去老幼如孺,被我們感動,全部自願留下來照頓患者,也住入了隔離區的護理所。

  深夜,當所有的人進入夢鄉,萬籁懼寂的時候。默言,無名,無塵,無心和我,仍然聚集在一起。大家心情沈重,感覺到此次任務的艱難。

  “默言,這樣下去可不行。你得趕快發文,從附近各州、府、縣、鄉,調集大夫支援疫區。光靠無名一個人,一個村一個鎮一條街道地排查,清理,別說他吃不消,就算他挺得住,什麽時候才是個頭?”

  “對,何況還有一個泰州。泰州知府蕭三武是纖武出身,蠻不講理,更加不顧百姓死活,只怕是個連表面文章都不肯做的人。若是等渲州事畢再去泰州,只怕是爲時已晚。”無名搖了搖頭,捋須長歎。

  “還有藥材,消耗得比預計的要快得多。估計我們第一批帶入城中的最多可支持三、五日。隨著時間的推移,入住的病患會成倍增加,用于消毒的蒼術很快就會用盡。”無心合攏帳本,顯得憂心衝衝。

  “另外,因爲每個病人單扯分開,隔離區嚴重缺少床位,得快點找木匠日夜趕工...”

  “咦?難道病人床和普通床還要分開來?”無塵訝然地望著我,忍不住失笑:“小雪會不會想得太多?床少了可從百姓家調,誰家還沒張多的床了?我看不出有此必要呢,免得浪費了。”

  “那些老式的大床,雕蟲刻花的,體積寵大不說,還不好消毒。平常擺一張在那裏,不覺擁擠。但放在疫區做病床的話,就太累贅,占去了大量的空間。照這樣下去,得再開新的隔離區,那樣的話,既損失金錢,還浪費時間,更不利于集中管理。”

  “恩,說得有理,那依你要如何?”默言略加思索後,望著我淡淡地微笑——言下之意就是投了我一票咯,哈!

  “病床的尺寸可以盡量做得小一些,式樣也不必太繁複,能用就好。象這樣,一間病房裏可以擺放幾張病床。既便于集中治療和護理,也利于節省房間,還能最大限度地節約時間。現在,我們就是在同時間賽跑。”我受到鼓勵,以指蘸茶,在桌上隨手給出圖形,邊畫邊解釋,大家頻頻點頭。

  “嘿,小雪,這奇怪的點子你是怎麽想到的?”無塵摸著頭呵呵直笑,一臉的佩服。

  我望著他,笑了笑,又補充了一點:“另外,可把病房分爲重症區,普通區和觀查區。這樣,可以避免于病人之間相互交叉感染。”

  “啊,對了,醫療和護理人員也要分成等級。有專業知識和護理經驗的,可去重症區,比如無名。幫忙的可以分到普通病室和觀查區。當然,具體的分配情況,還得讓無名來做決定。我只提供一個方案,大家參考一下。”

  “如果這樣,那麽消毒和清潔工作,是不是也要派專人來做?省得跑來跑去,到時找不到人不說,還浪費時間。這樣分清了,集中消一次毒,還可以減少藥材的消耗。”無心負責管理藥品,所以,他對于怎麽節省藥材,倒是挖空心思。

  “對啊,本來就應該要醫護,清潔人員分開。今天是第一天,所以混亂了。”我呵呵笑,向他投了一個贊揚的目光——他的觀念還蠻先進的呢!

  “好,就這麽辦。今天夜已深了,累了一天,大家回去睡吧。有什麽樣好的點子,咱們明天再討論。”默言一錘定音,遣散了衆人。

  “秦秦,可不可以別到處跑?做事的不差你一人。坐在那裏出謀劃策,大家一樣的喜歡你,敬佩你。答應我,別太逞強,萬一你染上病。。。”他輕觸了我的臉一下,責備的語氣裏透出淡淡的不舍。

  “知道了,真羅嗦…”我打了個長長的呵欠,一頭栽進軟綿綿的床鋪裏,陸入了沈沈的夢鄉。

  嘈雜的聲音把我從睡夢中吵醒,睜開眼睛,發現早已是日上三竿。我匆匆爬起來,默言早已不知去向。探頭從窗外望去,馬路上已排起了長龍。桌上搖了一個精致食盒,揭開一看是幾個饅頭和一小碗稀飯。

  跑下樓梯,大廳裏已坐滿了執牌等候的病人。我越過他們,推開治療室的門,無名擡頭衝我微微一笑:“怎麽不多睡會?王爺進城去了。”

  “進城?”我走過去,接過擺在一旁的診單,開始幫他揀藥:“他昨晚好象一夜沒睡,一直在那邊寫寫寫。”

  “別擔心,王爺年輕,功力深。一晚不睡沒啥。”無名低頭疾書藥方,一邊跟我說話:“王爺說了,今天事多,可能留在城裏不回來了,再三叮囑讓我多照頓你呢。”

  “哦。”我按掭住心底隱隱泛起的失望感,把揀好的藥交給病人。

  “嘿嘿,陪我這個老頭一整天,不開心了?”無名望住我,笑容裏透出寵溺:“放心,最遲明天事情辦完就會回來啦。”

  “什麽啊?你才四十多歲,哪裏老了?”我臉紅,心裏滑過一絲感動。

  “誰跟你說我四十多?”無名一臉的訝然。

  “我猜的,難道不是?”我比他更驚訝。

  “老天今年五十有三,真的是老頭子一個了。”

  “五十三?”我抖著手,指著他怪叫出聲:“你都吃什麽東西?快教教我,我也要青春永駐!”

  “呵呵,若不是老夫這把年紀,王爺怎麽放心把你交給我?”無名被我逗得呵呵笑,愉快地衝我眨了眨眼晴,轉回頭又開始了下一輪的治療。

  “這兩件事有聯系嗎?”我搖了搖頭,被他的歪理笑抽:“還不是因爲你是大夫,懂得比無塵他們多。”

  “嘿嘿。”無名低頭偷偷笑,也不跟我爭辯。

  時間,悄然地滑過。想不到默言這一走就是三天。

  三天之中,一直源源不斷地有病人被官差送到此地。除此之外,我們又多了四個大夫。所以,又臨時加開了四間診療室。

  配藥靠我們現有的兩個人,已明顯人手不足。所以,無塵又是給我們調了幾個秀才來,能識文斷字的,不至于搞錯藥。

  接下來第一批二十張嶄新的病床也被送到了石嶺,緊接著是疫區最缺乏的棉被和衣物;再然後,又送來了新鮮的蔬菜水果和食物...

  最讓我意外的是,從第三天開始,居然陸陸續續有人給疫區送來口罩。各種顔色和質料的都有,雖然有些根本不能用,但是,大家的那份心意卻教我亂感動一把。

  直到目前爲止,渲州雖然不能說疫情完全得到控制。但是,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卻是不爭的事實。短短的三天,大家從憤恕,懷疑,忐忑,觀望;到感激,宣揚,從被動加入到現在的主動參與;態度已發生了明顯的轉變。

  現在,連婦女都自動加入了這個抗疫的隊伍中來,真是讓我高興啊!偶爾有幾個年輕的女子,看到我在這裏,也會跑來加入我們,默默地幫著做些蒸煮,消毒等力所能及的事情。

  石嶺,一天比一天熱鬧,一天比一天充滿生機。雖然這裏集中了渲州最不幸的一群人,同樣的,這裏也已成爲了渲州最幸福的一塊淨地。

  每個人,包括那些躺在重症臨護室裏的病人,臉上都洋溢著發自內心的笑容。一天之中,君默言的名字會被提到無數次。有無數的人,在默默地景昂著他,愛戴著他。

  每當這個時候,就是我最幸福最開心的時候——能被這樣一個男人所愛,成爲他最心愛的女人,這一生,已不算虛度!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10 12:00 A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13 PM 編輯

  146

  無名已不再坐堂看診,他負貴統管全局。有疑難雜症,其他人搞不定的,他才會過去瞧瞧。

  “無香是不是死了?去了這麽多天都沒有回來?”無心守著那堆日漸減少,幾乎快見底的藥材,焦急地走來走去,急得頭發都快白了。

  “別著急,估計離得近的,都已得到消息,抱著藥材待價而潔,不肯售。他們想把錢花在刀口上,不願便宜了那幫不法之徒,讓他們平白發一筆國難財。再等等吧,說不定明天就有人回來了。”我靠在椅子上微笑:“你別再走來走去了,晃得我眼都花了。”

  “急也沒用,不如想想看有沒有什麽可以替代的?”無塵摸著下巴,目光在無名的身上打轉:“這事我們可都不靠譜,就麻煩老大你了。”

  “好,這事我來辦。”無名稔著須,低頭思索了一會,衝我揮了揮手:“今天付論到這裏也差不多了,王妃你累了就先去體息吧,免得病倒了,我可交不了差。”

  “呸呸呸,別亂說話!”無塵和無心異口同聲怪叫起來。

  “就是,無名你瞎說什麽?小雪那麽可愛,病魔怎麽可能找上她?”無塵不滿地擰眉。

  “哈!算我說錯話了行不行?”無名哈哈笑,斜睨著我,半是隊真半玩笑地道:“王妃,我看再有幾天,他們眼裏根本沒有王爺了..”

  “笑話,誰的眼裏敢沒有王爺?”一道清朗的嗓子忽地加了進來。

  “副幫主回來了!”無心狂喜地跳起來,風一樣衝到門邊,差一點與推門而入的傅雲濤撞了個滿懷。

  “哈,想不到幾天不見,你這麽想我啊?”傅雲濤哈哈笑,當胸給了無心結結實實的一拳:“好小子,算你有良心!”

  “藥呢?藥材在哪裏?”無心顧不上跟他寒暄,直接推開他往他身後找人。

  “二哥,你等等我嘛!”遠遠的,卻傳來傅紫冰嬌嗔的抱怨:“跑麽快,討厭!”

  “別急,他們推著車,哪裏有我跑得快?估計再有一個時辰,也該到了。”傅雲濤撲閃著一雙桃花眼,笑眯眯地瞅著我:“小雪啊,幾天不見,變漂亮了哦!”

  “二哥就會胡說,我看她是憔悴了才差不多,哪有更漂亮?”傅紫冰越過堵在門口的無心,進到房中,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撇了撇嘴:“好好的有福不享,幹嘛受這份罪?反正師兄也不在,不會偷懶?笨!”

  她這話表面聽起來刺耳,細一品,卻夾著幾不可察的關心——好象默言身邊的人,受他影響,久而久之,說話全都這麽口不對心?

  “沒辦法,我聰明不起來。”我忍住笑,一本正經地皺眉思索:“不如,明天我就偷一天懶?可是,這裏到處是病人,也沒什麽地方玩,不知道會不會更悶?”

  “是哦,三姑娘要不要考慮帶她進城去玩一天?”無塵笑容可掬地瞧著紫冰,熱心地建議:“反正王爺也不在,你們兩個姑娘家今晚就住一起得了,商量好了,明天再決定,怎麽樣?”

  “嗟,你傻啊?現在渲州有哪一處地方沒病人?”傅紫冰冷哧,一句話就把無塵的嘴堵上。

  “呃,明明是你自己要她去玩……”無塵討了個沒趣,摸摸鼻子閃到一邊。

  “好了,雲濤,說說看現在外面是什麽情況?”無名看無塵敗下陣來,笑著岔開了話題:“我們困在這地方都四五天了,耳目閉塞得很。”

  “默言去泰州了,”傅雲濤神態輕私地跳到桌面上,懶洋洋地歪著身子,斜眼瞧著我,微笑:“我傍晚剛和他分的手,估計明天蕭三武要倒大黴。”

  “說不定不用等明天,以王爺的性子,姓蕭的有可能活不到見明天的太陽。”無塵面露恍惚的微笑,講得悠然神往:“唉,如果能跟著去就太好了!”

  “王爺帶誰去的?副幫主你怎麽不跟著去?那姓蕭的有了防範,王爺會不會有危險啊?”無心也不去管他的藥材了,返身進門,憂心衝衝。

  “帶了大哥去的,”傅雲濤撇了撇嘴,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姓蕭的要是聰明,就該乖乖投降,還能在牢裏多活幾天。不然,某人歸心似箭,正想快刀斬亂麻,他一耍花招,搞不好真的活不到明天。”

  呃,歸心似箭?我還度日如年哩!真是誇張!

  我真是好氣又好笑,懶得理他。

  “對了,無名,我給你帶了二十多個大夫來了,明天你就可勁地使喚他們吧。”傅雲濤見我不接話,轉過頭跟無名領功。

  “二十個?”無名眼睛一亮,興奮地搓著手:“太好了!這樣的話,進度快幾倍。”我得想想,得盡快安排他們的診療室。

         二十幾個名醫坐在這裏等病人上門?會不會太浪費了?

  “無名,不如這樣,你多受點累,加上先來的那四個,明天統一對他們進行一次考核。把他們分成幾個醫療小組,挑出幾個醫術高的做組長,留下一組坐鎮;其他人分頭下到各鄉鎮去巡回醫療,送醫上門。這樣,既可節省時間,也省得出現漏查的現象?”

  “好,我贊同!”不等無名表態,無塵已先跳起來大嚷,語氣裏滿是崇拜:“啧啧啧!不愧是小雪啊!出的主意每次都既新鮮有趣還能提到點子上!”

  “嗟,有什麽了不起?”傅紫冰貌似極不屑地撇了撇嘴,卻又蠻橫地道:“無名,我要跟你一組,到各鄉去巡回看診,才不要呆在這裏發黴。”

  “那個,這次下鄉的計劃好家不包括無名。他要居中調停,不能離開的。”無塵小心翼翼地提醒她,生怕她大小姐脾氣發作。

  “不如,你跟我一組吧。”我微笑地瞧著繃著臉生悶氣的傅紫冰,淡淡地出言替她解圍。

  “不行!”

  “不可以!”

  我倒!屋裏包括紫冰在內,所有的人居然異口同聲地表示反對?難道外面是龍譚虎穴不成?還是,他們都天真的以爲,呆在這裏就真的是最安全的?

  “你還是別亂跑的好,萬一默言突然回來,誰來跟他解釋?”傅雲濤挑眉瞪著我:“你別害我們,行不行?”

  “嘿嘿,沒那麽嚴重啦,最起碼,明天他是不會回來的。”我滿不在乎地笑了笑,拖了紫冰往樓上走:“好了,就這麽決定,我們休息去了,各位晚安。”

  “蘇秦,我真的搞不懂你。”傅紫冰抱著臂,冷冷地瞧著我,大大的眼睛裏滿是困惑:“不明白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咦?她叫我蘇秦?我搖頭——傅雲濤果然是個大嘴巴,一來就洩我的底。

  “傻?也許吧。”我淡淡地笑,躺到床上合上眼假寐。

  雖然不知道她具體指哪件事,可我並不想浪費時間和體力跟她在這種小事上爭辯——這種唯心的事,誰說得清呢?只能見仁見智了。

  “說你喜歡師兄吧,可你明明已抓到師兄的心,卻莫明其妙地逃走;說你計厭師兄……不,那不可能!在這個世界上有哪個女人會討厭象師兄這麽有魅力的男人?”紫冰躺到我身邊,絮絮地低語。

  我不禁莞爾,爲她對默言全心的擁護和直白的感情。我也感歎,年輕真的很好!如果我現在是她這個年齡,或許不會有那麽多的顧忌和猶豫,或許不會那麽害怕自己受傷害,從而過度地保護自己。或許...我跟默言也不會走到今天?

  二十歲的我,喜歡的是那種陽光燦爛的大男孩,絕不會喜歡他這種小老頭似的男人吧?

  “...你有病!不但不嫉妒,還主動把那個林書雁給找回來!我真是不理解你...”紫冰仍在耳邊碎碎地抱怨。

  我先是微笑著聆聽,然後駭笑——發現她早已陸入沈沈的夢鄉,在夢裏仍然不忘討伐我。

  我搖了搖頭,伸手替她掖好被子——或許,我真的有病?明明被她念,居然有一種淡淡的幸福感?

  接下來的幾天,我每天都跟著醫療隊在外面奔波。看著不同的風景,接觸不同的人,聽著幾乎相同的故事,每天帶著相同的疲倦進入暗沈的夢鄉。

  每天晚上的集會,他們的口水差點沒把我淹死。每次我也都唯唯諾諾的低頭認錯。可第二天太陽升起來時,我照樣會想辦法跟出去。

  他們怎麽能了解我的感受?如果不借助那一大堆忙不完的事情填補時間的空白;如果不讓無數個聲音充塞我的耳膜;如果沒有優美的自然風光填滿我的眼睛...我怕,怕會被那種寂寞感逼瘋。

  是,我開始瘋狂地思念起默言。

  我也終于明白,古人爲什麽總喜歡用“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來形容情侶之間的別離。

  原來,“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的詞,並不是空穴來風和無病呻呤。

  每一次行走在路上,我都會下意識地在人群裏尋找那道似曾相識的身影:每一次衆人歡笑,我都會下意識去捕捉那個熟悉的聲浪;每一次疲绻,我都會懷念他溫暖的懷抱和有力的依靠....

  我,就象一只風筝,雖然飛到了高空,遨遊于天際。但是,那條牽制著自由的線,卻始終緊緊地握在他的手中....

  他一個人在外面,不知道會不會按時吃飯?有沒有保證充足的睡眠?會不會爲了早日結束泰州的公事,而不眠不休,沒日沒夜的工作?會不會因爲作風硬朗,豎立太多的敵人,給自己招來暗藏的危險?

  泰州那邊,會不會有另一個蓮兒,癡癡地等著他的垂青,默默的守在他的身邊?

  然後,我發現自己很可笑——居然連這種路人甲的無名醋,都要吃...

  再然後,我發現一向是我的最愛的睡眠,居然失去了它的吸引力。夜晚,變得越來越長,越來越冷,越來越難熬...

  “唉!”我第N次悠然長歎,突然好羨慕紫冰能夠無憂無慮地倒頭就睡——也對,這就是年輕的好處。

  “唉!”我再一次長歎——是誰,把我的心境變得這麽蒼老?象一個被人拋棄的閨中怨婦?

  “怎麽,不喜歡我回來?”熟悉的聲音極突兀地出現在耳邊。

  “默言!”我大喜,跳起來往外衝,差一點沒把凳子給踢翻。



  147

  “秦秦!”默言站在路邊斜伸到窗下的的值桠上,颀長的身子隨著夜風上下起伏;俊顔上掛著淺淺的微笑,靜靜地凝視著我,淡淡地指責:“你瘦了。”

  “哪有?快進來啊!”我微微哽咽,雙眸閃著喜悅的光芒,絲毫也不想再隱瞞藏在心底的思念。

  默言輕輕搖了搖頭,冷靜地櫃絕:“我剛從泰州回來,沒有消毒,還是不進去了。本來只想看你一眼就走,可你沒睡。”

  “默言...”我鼻酸,淚意忽然就湧進了眼眶,站在窗下,可憐兮兮地瞅著他。

  “秦秦,你別哭啊!”默言顯得微微的錯愣與驚訝。

  “可是,人家想你了嘛。”我含著淚嬌嗔。忽然憶起爸爸第一次出國歸來,到學校來看我的情景——姐姐微笑而我大哭了一場。

  “我不是回來了嗎?”默言輕笑著自責,黑眸裏感滿了濃濃的憐惜與不舍:“唉,早知道會惹你哭,我就不過來了。”

  我不語,只癡癡地看著他,淚落得更急。

  诶!還說我瘦了,瞧瞧他成什麽樣子了?即使是借著這樣深的夜色都不能掩蓋他的憔悴。眼底濃侬的陰影;下巴上亂生的青髭;皺巴巴的長衫,滿身的風塵..除了那雙漆黑的眼睛亮得象天上的繁星,他簡直落魄到了極點!

  爲什麽?久別的情侶,偏偏要隔窗相望?那短短的觸手可及的距離,忽然變得象銀河那樣寬廣...

  “唉,我不是挺好的嘛?”默言無措地輕歎,壓低了聲音安撫我的情緒:“噓!別哭了,把人都吵醒了!”

  久久等不到我的回答,他急了,想了想,從懷裏抽出那極碧玉蕭:“要不,我吹蕭給你聽?”

  “真的?”我眼睛一亮,隨即黯然地否決:“那樣豈不是更吵?還是不要了!”

  “得了,”傅紫冰忽地冷冷地出聲:“不就是分開了幾天?搞得象生離死別一樣,惡心!大不了,我出去就是了!”

  “哈!吹吧吹吧,我老頭子睡沈了,什麽也聽不到!”

  “是啊,一點也不吵,我們都睡得很香!默言,你只管用力地討好小雪就是了!”

  “哈!小雪,要不然你幹脆再來一個小毛驢吧!”

  狂暈!集體聽壁角還這麽囂張!這些人真是...到底有沒有公德心啊?

  我震驚,錯愕,羞愧...臉轟地一下紅到了脖子底下,幾乎是落荒而逃——下輩子,不!下下輩子都不再與習武之人做朋友!我發誓!

  樓底下,那幫吃飽了沒事幹,唯恐天下不亂的人,仍然討論得熱火朝天。

  “不說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傅紫冰冷哧。

  “什麽小毛驢?無塵,你給我說清楚點!”無名倚老賣老地逼供。

  “是啊,發生什麽事了?快點講,別吊老子的胃口!”傅雲濤大耍無賴。

  “嘻嘻,反正有那麽一回事就是啦,你們了解就好,不用知道得太清楚。”呃,無塵他...好拽!

  “揍他!”

  “哇...王爺,救命啊...”

  我縮到被子裏笑抽——這一屋子人忽然全都返老還童,追還打鬧,喧嘩聲差點把屋頂掀翻,遠遠的傳了出去,整個石嶺鎮都吵醒了...

  悠揚宛轉的蕭聲,低低地響了起來。漸漸地掩住了那嘈雜的聲音,大家慢慢地停止了吵鬧,最後一片寂然。

  天地間,只余下清遠的蕭聲和那個月下吹蕭的男人。

  月光下,夜色中,大樹上,有一個男人,他容顔憔悴,他滿身狼狽,他帶著僕僕的風塵,他滿懷著熱情,爲了他所愛的人,深情地奏響了

  一曲愛之歌。。。

  蕭聲時而輕快,時而凝重,似春天的花開,似夏夜的微風,似秋天的葉落,似冬日的暖陽,似戀人的心曲,似離人的眼淚。。幽雅深邃,曲折低回,蘊藏了無限的情意。

  我含淚微笑,空蕩蕩的心,被幸福填得滿滿的,那幸輻溢出來,彌漫在春天的石嶺,溫暖了所有被瘟疫折磨的人們,讓他們重新看到了生存的希望與快樂。。。

  有了強硬的政治手腕,胸厚的經濟資本,寵大的人力後援;再加上疫區百姓表現出來的高度、積極的配合態度,渲、泰兩州的瘟疫,終于得到完全的控制。

  雖然離徹底消滅還有一定的距離,但是,大家已經從近一個月的實踐中摸索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辦法。對于瘟疫也已從最初的談疫色變,轉爲全面,積極地看待。人們深刻地體會到只要有正確的方法,加上冷靜的處理,是完全可以消滅掉瘟疫的!

  君默言四處張榜,召告各州各縣,公開升堂,審理了蕭雲貴和蕭三武的案子。大夥群情激憤,紛紛站出來控告他們的罪行。他們貪汙受賄,欺上瞞下,搶男霸女。。罪狀罄竹難書。

  默言當堂宣判,按律公開處決了兩位蕭姓知府。從地方官中,指派了正直之士,分別擔任兩州的臨時知府;並及時上了奏折,彙報了治疫情況,同時請旨,正式派員來接管渲泰兩州,指導災後重建。

  百姓大呼過瘾,歡欣鼓舞,奔走相告。接連幾日,一掃瘟疫帶來的壓抑沈寂的氣氛,渲州府鑼鼓喧天,爆竹不斷,竟然比過還熱鬧。

  我們下榻的驿館,堆滿了各處鄉民們送來的匿額,什麽“明鏡高懸”什麽“愛民如子”什麽“澤被蒼生”最搞笑的是居然有一抉寫著“早生貴子”,教人絕倒!真是五花八門,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這場瘟疫來得迅猛,去得也快。經過我們的言傳身教,在這場九死一生的大難裏,渲泰兩州的街坊鄰裏,親朋好友之間爭相互助,扶弱濟貧,共抗災厄。在瘟疫過後,大家擯棄前嫌,關系密切,社會風尚爲之一新。

  臨走之前,默言再三囑咐新任知府,並親自擬定了相關文件,要官府開倉放糧,設帳施粥,發放銀兩赈濟災民,上奏請旨減免兩地賦稅,並留下傅伯濤幫助他們重建家園,恢複生産。

  石嶺的栗子坪村,建立了長期避瘟所。不但配備了相關的醫護人員駐站,還下撥了專門的款項做爲立所資金。此次新添的醫用床也派發過去。當然,尚未全愈的病人也全數轉移到那裏繼續治療。

  栗子坪避瘟所,已俨然成爲一個有一定規模的省級衛生防疫站了。

  在忙完所有的事情,交割手序辦完,曆時一個月零七天後,我們終于告別了渲州,踏上北上的路途,繼續向京城進發。

  離開的那天,我們特意起了一個大早,東方剛剛露出一絲魚肚白時,便已靜悄悄地離開了驛館。

  原本以爲,一切都是秘密進行,不會驚動任何人。可是,當我們打點好行裝,走出驿館的大門時,卻被眼前的一切驚呆了。

  驿館前布滿了密密麻麻的人頭,前來送行的人群,擠滿了長街的兩旁,黑鴉鴉的一片,靜靜地站在如絲的細雨中,不知道已等候了多久?

  明知道無法挽留,他們默默的相隨,一路上鴉雀無聲。我們被夾道的人群包圍著,心情激動難平,離別的傷感之情,以比瘟疫更快的速度向四周傳遞,發散。

  無數聞訊趕來的百姓,加入了送行的隊伍。不知是誰,開始低泣,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所有的的人都開始哭泣。那哭聲揪人心肺,斷人肝腸…

  接官亭到了,長亭下,站滿了渲州的大小官員。

  默言按辔停鞍,拱手致謝:“渲州的父老鄉親們,這一個多月來,多虧諸位與君某肝膽相照,同生死,共進退,攜手渡過難關。默言在此,深表謝意。然送君千裏,終須一別,大家還是回去吧!君某告辭!”

  雨,越來越密,越下越急。渲州,離我們越來越這,變得越來越小,終于,消失在視線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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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

  我們一行十余人,迤逦進京。路上有傅雲濤插科打諢,笑鬧不停,自也不覺無聊。

  都說近鄉情怯,越靠近京城,我的心越不安。只要一想到林書雁那張充滿了希望的臉,我就恨不能掉頭一走了之。

  當初,是我給了她希望,親手把她送進昭王府的大門。現在,才過了短短三個月,又要把她請出去——我臉皮再厚,也做不出來。即使打著愛情的旗號,也不能漠視他人的尊嚴啊!

  可是,一個昭王府,若是同時出現兩個昭王妃,而且,長得還一模一樣,不知道會不會嚇煞人?

  我也根本不敢問他,打算如何處置林書雁?而他,在我的面前也絕口不提林書雁,就好象壓根也沒有她這個人。兩個人都在回避事實,問題是不是就會消失呢?

  我苦笑——如果我消失了,這一切的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吧?

  很快,我們抵達了鹿城。也不知默言是有心還是無意,我們又住進了當初替嫁前一晚住的那間“福興”客棧。

  也不知我是不是跟這“福興”犯衝,才住進去,當晚就開始頭痛,到第二天早上,已發起了低燒。

  “王爺不必憂心,王妃是思慮過度,脾氣郁結,兼之路上偶感風寒,再加上前段時間太過勞累,一直沒能好好休息,所以才會病倒。我現在開張方子,等她醒後服下,再將息幾日,當無大得。”

  “嗯,你先去吧。”

  一陣悉悉簌簌的輕響之後,房間歸爲沈寂。

  我身體軟綿,心亂如麻,倒盼望這場病能一直不好,可以拖延進京的時間。雖然我明知道,當個駝鳥不能解決問題。

  窗外陰雨綿綿,天空灰蒙蒙的,空氣裏夾了些薔微的香味,檐下一對燕子銜泥低飛,築著新巢。

  唉,鳥雀尚且戀棧家的溫暖,我又何嘗願意一直維持著過客的身份呢?算算時間,翠羽應該就在這幾天要出關了。何去何從,我必需得盡快做下決斷。

  “吱呀”一聲輕響,隨著門的推開,一股淡淡的中藥香彌漫在了空氣中。

  “秦秦,該吃藥了。”

  我懶得出聲,又實在是不喜歡那苦澀的中藥味,索性閉上眼睛裝睡。

  “知道你醒了,別再裝了。”默言坐到床沿,伸手托住我的腰,微一用力,便已扶我靠著他的身體坐了起來。

  “好困,你讓我再睡一會。”我順勢歪到他的身上,把火熱的頰貼到他冰冷的衣衫上,貪戀著那份清涼,不願意離開。

  默言靜靜地抱住我,沈默了半晌,忽然低低地笑了:“後悔了吧?早知道現在進退兩難,當初就不應該那麽衝動冒失的,對不對?”

  “...”我不語,只往他身上偎得更緊——什麽時候,他學會了讀心術了?被人了解的感動和被人識破的尴尬,讓我無言以對。

  “現在讓你回去面對林書雁,有些尴尬了,不好意思了?是不是?”他伸指,輕刮我的鼻尖,繼續笑。

  “知道還笑?”我不滿地嘀咕——唉,頭好象更痛了。

  “傻丫頭,快起來喝藥,”默言輕拍我的臉頰,端了藥碗在手:“喝完了上車上睡去,睡醒了就到家了。”

  “我不舒服,不要坐車。”我耍賴不肯起來。

  “是不想坐車,還是不敢回京啊?”默言仰頭,哈哈笑:“放心吧,如果沒估計錯的話,林書雁今天午後,應該離開王府,回林家去了。”

  “爲什麽?”我忽地坐了起來,狐疑地盯著他:“你又沒回去,怎麽知道她今天一定會走?而且,時間還選在午後?”

  “你喝了藥,我慢慢告訴你。”默言胸有成竹地斜睨著我微笑。

  “好。”我二話不說,接過藥碗,一口氣喝光。

  “乖,再喝口水。”他忍笑,接過空碗,再遞過來一杯清水。

  “快說!”我胡亂漱了一下口,急不可耐地瞪他:“要是敢騙我,我跟你沒完!”

  他默默地望著我,忽地露了個莫測高深的笑容,慢慢地道:“你以爲,我爲什麽要放過林書桐?”

  “嘎?”我怔住,一時沒聽懂他的話——他放過林書桐?什麽意思?

  “這麽快就不記得了?”默言搖了搖頭:“那天晚上大鬧晉王府的刺客……”

  “你又拿我的事,跟他做了交易?”我恍然,心底忽地掠過一絲不快——在他的眼裏,究竟有什麽事,什麽人是不能利用的?

  “要不然,你打算怎麽解這個套?”默言蹙眉,聲音變冷:“他對你不懷好意,他跟我也一直是對立的,我憑什麽幫他?”

  “他,同意了?”我壓抑住心底的不舒服,試探地問——其實,我這一問純屬多余,從默言從容不迫的態度來看,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他還有選擇嗎?這件蠢事,本來他就是始作傭者。我想不出還有誰會比他更適合出面結束這場鬧劇?”默言神色淡漠,冷冷地說著事實。

  蠢事?鬧劇?原來這就是他對整件事情的看法與感受?

  “好象這件事他是無辜的,始作傭者是我。”我繃著臉,不舒服的感覺越發強烈。

  “到現在你還在幫他?”默言皺眉,不滿地半眯著眼晴盯我:“要不是他在中間牽線,哪會有什麽和親的事?你也不會有機會跑那麽遠!”

  “是嗎?那可不一定。”我冷笑,終于按不住心頭的怒火:“這件事,明明是你的好兄弟君惜玉的主意,林大哥充其量只是個跑腿的。換句話說,只要君惜玉不改主意,就算大哥不去,也會是其他人去。”

  “而且,我之所以會跑,完全是因爲受不了某人的欺騙行爲,跟大哥沒有任何關系。有沒有和親這件事,我都會走!說不定,走得更加隱蔽,讓你一絲線索也查不到!”

  “你……,默言惱怒地瞪了我半天,終于洩了氣:“算了,你在生病,我不跟你爭。”

  “哼,謝昭王恩典!”我冷笑,身子滑下去,鑽到被子裏,翻過身背對著他,心裏忽然覺得委屈得不行。

  因爲生病,所以讓著我,不跟著我胡鬧?是這個意思吧?要是我沒生病呢?他就會怎樣——力爭到底?哼!

  “咳,秦秦,生氣了?”默言無措地輕推我的肩,低聲道歉:“對不起,我口氣重了點。可是,我想早日結束混亂的局面,不希望拖得太久。林書桐是林書雁的哥哥,由他出面,效果比我出面要好得多。這,你總該承認吧?”

  我不語,明明知道他說得對,可他說話的態度與語氣,卻嚴重地傷害到我的自尊——發現自己在他的心裏,也許我就是一個任性的小孩,這讓我非常的不快。

  “乖,咱們還是先下去吧?大家還在等著我們呢。”默言伸出雙臂,半抱半抱地把我拖出來:“你也知道,雲濤那家夥嘴有多毒?你再磨蹭下去,回頭又該被他笑了...”

  顧慮雲濤,顧慮大家,爲什麽獨獨就不顧慮我的感受?

  “要回你自己回,我不去了!”完全當我三歲孩子在哄呢?我真懷疑,要是我再堅持跟他拗下去,他會不會買一串糖葫蘆來給我?

  “你想都別想!”默言低吼出來,觸到我倔強的目光,忽然意識到語氣太衝,定了定神,放緩了臉色,耐下心來柔聲哄我:“乖,幾千里路都走過了,現在都到家門口了,怎麽倒使上性子了?”

  使性子?我就知道他是這麽看我的!

  “你管我?我本來就是個不講理的人,你要是不喜歡,走好了!”我又氣又嘔,索性蠻不講理起來。

  “好好好,今天實在不想走的話,那就多休息一天,咱們明天再走,這總行了吧?”默言失笑,伸手抒亂我的髮,握住我的手放到胸前:“傻瓜,我什麽時候說過你不講理了?又怎麽可能不喜歡你?不信,你摸摸看,這裏面住著的是誰?”

  “你少給我油腔滑調!”我用力抽回手,卻忍不住笑了——那場氣,來得莫明其妙,消失得好象也匪夷所思。

  “我不滑一點,娘子可就跑了。”默言微笑著湊到跟前,低頭想要吻我。

  “不要,”我臉紅,伸掌撐住他下壓的胸:“會傳染。”

  “管它呢,誰在乎?”他拉開我的手輕輕環上他的腰,低頭堵住我了的唇……

  結果,我還是沒能拗得過他。挨到差不多到午時,在衆人的嘻笑和口哨聲裏,被默言強行抱到了車裏,駛上了通往京城的路。

  但是,因爲我的拖延,待我們進到昭王府時,早已是華燈初上了。

  林書雁不在的事實和幽微的光線,總算掩蓋住了我部份的心慌。大夥笑鬧了一會,全都開始找借口悄悄地開溜,不到半刻鍾,書房裏便只剩下我和默言兩個人了。

  我慢慢地巡枧著這熟悉的一桌一椅;每一本書,每一張畫都在它們原來的位置,靜靜地等待著我,訴說著它們的寂寞。感覺我的離去,就只是在昨天,而不是三個月前。

  我輕輕地撫摸著那張寬大厚實的書桌;靜靜地呼吸著彌漫在空氣裏裏的熟悉的油墨的淡淡清香,心情竟是說不出的恬淡和平靜——這,就是家的感覺吧?

  “秦秦,”默言從背後輕輕摟住我的腰,語氣微微激動:“我們終于回家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誰也別想再把我們分開!”

  “是啊,回來了。”我感歎地低語,握住他的手,心底卻隱約升起了一絲不確定感。

  這第一關,看似平安的渡過了。可是過了這一關,接下來好象還有無數道關卡。我不知道林書桐兄妹用什麽理由說服了林征鴻,又會怎麽跟林夫人解釋?

  我也不敢去想,這樣一個天大的秘密會瞞得過世人的眼睛?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當事情暴露的那天,又該如何面對?退一萬步說,就算這個私密能在林君兩家的默契下,一直保持下去,那麽,我是不是又回到了那個頂著林書雁的名字生活一輩子的怪圈裏?

  “怎麽你好象不高興?還是身體不舒服,累了?”察覺到我的沈默,默言桃眉,扳過我的身子,細看我的臉色。

  “我累了。”我垂眸,輕輕掩去我的心事。

  天上,無數的繁星,不知疲倦地眨著眼睛。

  呀,春天就要遠離了嗎?



  149

  “小姐,你終于回來了!”默言前腳剛離開王府,喜兒立馬拉著我的手一個勁的搖,高興得幾乎掉下眼淚。

  “傻丫頭,我不是一直在的嗎?你幹嘛哭?”我故做驚訝地瞧著她,跟她裝傻。

  心裏,既感動又覺得荒唐——連一個小丫頭都能看出我和林書雁的不同,我怎麽會那麽天真得以爲,只要長相一樣,就可以瞞天過海?這個李代桃僵的主意,果然是愚不可及啊!

  “小姐,你還是不信喜兒?”喜兒神色一僵,黯然地松開我的手,垂下了頭:“她跟你的性格完全不同,我貼身侍候了你這麽長時間,難道還分不出來?”

  “咳,對不起。”瞧見她傷心的樣子,我心一軟,只得拉了她的手,低低地道歉:“喜兒,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你也知道,當初我是下了決心要走的,當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了。要不然,哪有可能跑得掉?而且,此事牽連極廣,鬧不好就是一個欺君之罪。在沒有萬全之策之前,我不想弄得人盡皆知,你明白嗎?”

  “我懂!”喜兒轉嗔爲喜,擦幹了淚,複又開心地笑了起來。“你明白就好。”我松了一口氣——只要別哭,就謝天謝地了。

  “可是,小姐,王爺對你那麽好,你爲什麽要走呢?”

  “可是,人與人之間卻並不是誰對誰好,就一定可以在一起的。還有很多其他的因素在裏面。”這件事說起來太過複雜,她一個小姑娘,怎麽解釋得清?我想了想,只得用最簡明扼要,也最不著邊際的話來回答她。

  “我明白的,”喜兒忙忙地點頭,露出了然地神情,壓低了聲音:“有些事別說小姐,就是我看了也很生氣的!比如端木郡主和蕭貴妃...”

  我狼狽地打斷她的話:“呃,我不在的時間,你有沒有好好替我照顧我的鳥?”

  “就那只鹦鹉?”喜兒笑嘻嘻地跑到窗前取下鳥籠:“有啊有啊,我天天都去看它呢!因爲我知道,只要有它在,小姐不管走多遠,都一定會回來的!”

  “是嗎?爲什麽?”我不禁莞爾——爲了她語氣中的那份理所當然。

  “因爲你最心愛的東西還放在這裏忘記帶走了嘛,怎麽舍得不回?”喜兒忽閃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極其認真的凝視著我:“我說得對嗎?”

  “最心愛的東西忘了帶走。”這平平淡淡的一向話,卻恍如一記驚雷,敲進我心裏。

  我真笨!我的心拉在這裏,走得再遠,又有什麽用?這麽淺顯的道理,爲什麽不明白?“是,你說得對。”我接過鳥籠,低聲呢喃:“是我糊塗了。”

  “小姐現在明白也不晚啊,瞧王爺多緊張你啊?”喜兒笑彎了眉毛,握住我的手,眼睛裏閃著憧憬的光芒:“小姐,當你看到王爺時,一定驚訝極了,也感動極了吧?一定高興得掉眼淚了吧?呀,好可惜,我沒有跟著去。”

  “嗟,人小鬼大,”我失笑,伸指輕戳了她的額頭一下:“說得好象你親眼看到了一樣!”

  “本來就是嘛!”喜兒撅唇,依然是一臉的癡逑:“小姐,說說看,王爺看到你,第一句話說的什麽?”

  “就他那性袼,還能說什麽?”

  是啊,第一句話他說的是什麽呢?讓我想想,好象是“秦秦?又改名了?”憶起剛見到我的刹那,默言爲我大吃宇文澈的飛醋,我忍不住抿唇,漾起一個甜蜜的笑容。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流杯亭外幾樹桃花仿佛不知道煩惱,開得如火如荼,豔麗妖娆。踏著缤紛的落花,心情混亂得一如腳下洶湧的天雪河。

  “翠羽,要是時光能倒流該有多好?”我輕輕地撫著它光潔的羽毛,習慣性的對著它低語。

  “時光倒流有啥好的?那以前的修煉不都白廢了?誰會那麽蠢?”耳邊響起極不屑的聲音。

  “翠羽,你醒了?”我驚喜莫名。

  “被你這超極無敵唠叨神功給吵醒啦!”翠羽偏頭,烏黑的眼睛裏閃著晶燦燦的光芒。

  “翠羽!”我歡呼。

  “這麽想我啊?是不是等得不耐煩,想回去了?”翠羽笑眯眯地伸出紅紅的喙,梳理著墨綠的羽毛。

  “回去?”我一呆,滿心的喜悅忽然在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事到如今,我還能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嗎?

  “放心,再等三天,就是時空之門開啓的時間了。”翠羽拍拍翅膀,輕松地飛離我的手心,在桃花間恣意地穿梭:“到時,你就可以回家了。我,也要回去看我娘了。”

  “三天?”這麽快嗎?我一怔,突然覺得象被人打了一拳,悶悶得憋得難受——三天之後,我若是離開,那是不是意味著,這一輩子再也見不到默言了?

  “咦?這麽長的時間都等了,你不會連三天都不能等了吧?”翠鳥撲稜著趔膀,飛到亭角上,跳躍著啄著花瓣玩耍。

  “不是...”我惶然地低語。

  “是啊,還是趕緊准備准備,該收拾的收拾,該辭行的辭行。畢竟,你在這裏也呆了半年,不會...”翠羽忽地住了嘴,“撲”地一聲,沒入了樹林深處。

  “翠羽?翠羽?”我愣然地呼喊——它飛到哪裏去了?

  “王妃,王爺請你回去。”青玉氣喘咻咻地從山底下爬了上來,躬身福了一福,向我行了一個禮。

  “哦,你先下去吧,我呆會再來。”我定了定神,胡亂向她揮了揮手——翠羽會不會是看到她來了,才躲了起來?

  “可是,王爺好象找你找得很急呢。”青玉絞著雙手,一臉的爲難。

  “那好,走吧。”我點了點頭,跟著青玉一步三回頭的下山。

  “王妃,你找東西呢?”青玉忽閃著大眼睛,關心地瞧著我:“丟什麽了?要不,我幫你找找?”

  “沒有,就是喜歡這裏清靜呢。”我微笑,加快了腳步——才這麽點距離,沒道理翠羽會回不來。

  “秦秦,你病還沒好,又亂跑到哪裏去了?”默言負著手在書房裏踱著大步,見到我,劈頭就是一頓訓:“也不交待一聲,教人好找!”

  只是乘著他早朝的時間,到後山去散了會步,這也著急尋找。若是三天後,我一去不複返,他該怎麽辦?

  “心裏悶得慌,到後山走了一趟。”我心煩意亂,說話不知不覺就大聲了起來:“怎麽?難道這也犯了昭王府的法了?”

  “秦秦,誰惹你了?”想不到我會發火,默言一怔,納悶地挑眉打量著我。

  “沒有,剛爬了山,乏了。”我摸了一把臉,努力控制好自己的情緒,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找我這麽急,究竟有什麽事?”

  “秦秦,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默言沈吟半晌,似乎有些猶豫:“你的身體應該沒什麽大礙吧?”

  “那個人很重要嗎?一定要今天見不可嗎?”我捧著頭,疲倦地反問——現在心裏亂七八糟的,哪還有心思跟他出去應酬?

  “恩,的確很重要。”默言輕聲歎息,伸手摸了摸我的額,皺起眉頭:“還發著燒呢?無名怎麽搞的?不是說沒有大礙?”

  “不關他的事,可能我不該跑去吹風。”我低歎,輕輕避過他的觸摸,面有難色:“默言,你那個朋友,改天見不行嗎?我真的好累。”

  默言欲言又止,搖了搖頭,衝我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好吧,既然你身體不舒服,那就晚幾天再去好了。我想,應該也不差這幾天的時間。你好好休息就對了,千萬別再給我亂跑了。”

  “恩,那我去睡一會?”

  “好,我就在書房裏,有事叫我一聲。”默言點了點頭,目送我踩著沈重的步子進入臥房。

  在我輕率地拒絕默言的時候,我萬萬沒有想到,我的這一個任性的舉止,會打亂他的計劃。從而把一件也許可以輕松解決的問題複雜化,使他陷入了極爲被動的局面。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18 PM

  150

  我心神恍惚得厲害,一直覺得有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我的肺,使我連呼吸都吃力了起來。頭腦昏昏沈沈,許是潛意識裏不願面對,所以一直昏睡。

  朦朧之間,默言好象來過幾趟,除了一次叫醒我喝藥外,每一次都是悄悄地來,站一會兒,便靜靜地走了。

  吃過晚飯,無名來把過脈,說是身體已無大得,只是精神繃得太緊。他笑著囑咐我注意休息,放松心情,別胡思亂想。

  然後,又跟著默言和雲濤他們五個人,聚到密室裏不知商量些什麽。

  有人悄悄地推門而入,一陣濃濃的藥香撲鼻而入。她俯身站到床前小聲地試探:“王妃,王妃?”

  原來是青玉,肯定又是叫我起來喝藥了。我懶得動彈,又實在是厭倦了那又苦又澀的中藥,索性就閉著眼睛裝睡了。

  叮地一聲輕響,我聽到了托盤放到桌上的聲音。暗暗舒了一口氣算是暫時逃過一劫了。

  青雖卻並沒有出門,她在我身邊靜靜地坐了下來。我不由暗暗叫苦——這傻妮子,竟然打算等著我醒來?算了,她愛等多久就等吧,反正我是不會理她。她坐一會,感到無聊了自然會走。

  果然,過不多會,青玉又開始低聲喚:“王妃,王妃?”這回,還輕輕推了推我的肩。

  確定我真的睡熟了,青玉悄悄地站了起來,房裏開始傳出悉悉簌簌的輕響。

  我一陣好奇,假裝不經意地翻了個身。她受驚,聲音停了下來。回頭張望,視線從我身上掃過,見我沒有動靜,複又開始動了起來。

  我越發奇怪,偷偷地從眼簾下張望——青玉拿了一條抹布,蹲在默言的那張大衣櫃前東抹西擦的。

  嗟!她倒是勤快,這麽點空檔,都抓住不放,在這裏做清潔呢!我暗笑,正欲開口叫她,卻發現她突然趴到地上,開始往床底下爬。

  不是吧?我駭笑——連床底下也要抹?好吧,我承認,衛生是要做徹底,不應該留下死角。但搞到鑽進去,會不會太誇張?

  不到一分鍾,她已鑽了出來。這回,卻開始打開櫃子開始整理起裏面的衣物。想起默言裝在鞋子裏的那個機關,我皺眉,輕咳了一聲,低低地問:“誰在屋裏?”

  “是我,”青玉迅速關上櫃門,幾步跨到我的跟前:“該吃藥了,王妃。”

  “哦,把碗放那裏,你先出去吧。”我半閉著眼睛,淡淡地吩咐她。

  “王爺說了,要看著你喝下去才行。”

  “是嗎?這回藥裏面應該沒有別的東西吧?”我倏地睜開眼睛,緊緊地盯著她。

  “藥,藥就是藥,還能有什麽別的東西?”青玉的臉瞬間變得雪白,低垂了頭,讷讷地道:“王妃還是那麽愛說笑。”

  “哈,沒有就好。”我淡淡地瞧著她,微微地笑了笑:“出去吧。”

  “什麽事?”默言推門而入。

  “王,王爺。”看到默言,青玉緊張得臉都白了。

  “沒事,只是不想喝藥而已。”我眉也不擡,淡淡地瞧了她一眼:“還不下去?”

  “是。”青玉垂著雙手,側身與默言擦肩而過,輕輕地帶攏了房門。

  “好好的,幹嘛又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默言輕聲歎息,坐到身邊來細細打量著我:“到底什麽事困擾了你?不能跟我說嗎?無名說你身體沒病,是心病。”

  是,我的心病了,而且,好象還無藥可醫。

  我默默地瞅著他,想到既將到來的分離,心宛如刀拿一般的痛楚。淚水,很快就模糊了雙眼。

  “怎麽哭了?”默言訝然地擡起我的頭,靜靜地與我對視。在他那明亮銳钊的視線下,我無所遁行,只得狼狽地垂下頭,躲避他的目光。

  “你有心事?而且,還不能跟我說?”默言沈默了半晌,忽地淡淡的開口了。他語氣平淡,猶如閑話家常,可是那低沈有力的聲音,卻隱隱帶著一絲顫抖,洩漏了他心底慌亂和憤怒的情緒。

  我死死地咬住下唇——教我如何選擇?一邊是摯愛的父母和故鄉;一邊是生死與共,心靈契合的戀人..

  “因爲生病了,所以脆弱了,想家了?想姐姐了?”默言輕輕摟住了我的腰,伸出一只手托起我的下已,深深地看著我,繼續平鋪直敘:“所以,你又想從我身邊逃走了?”

  “我...”我被動地看著他,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解釋。

  “好,我給你機會,你回去吧。”默言靜靜地看了我良久,忽地輕輕地笑了:“但是,你得再等等。等我處理完手頭的事,跟你一起去。”

  “默言...”我愣然地看住他,心裏漲滿了感動——爲他這麽快速而精准地看穿我的心事,爲了他沒想周到的那份體貼。

  “傻瓜,這才是多大點事?也值得你放在心裏,抑郁成疾?”默言溫柔地摟緊了我的腰,把頭親熱地擱在我的肩上:“其實,我也的確應該找一個機會去拜訪他們兩位老人家。”

  “可是,默言,這是段跨越時空之旅。也許這一輩子就這麽一次機會,回去了,誰也沒法保證可以讓你再回來。”我小心而認真地看住他的黑眸:“你確定真的可以拋下這裏的一切,跟我回到未來?”

  “要知道,在那裏,你什麽也沒有,什麽也不會,一切都要從零開始。沒有金錢,沒有權力,沒有人可供你驅使,更不會象這裏一樣做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王爺,處處受人敬仰,事事讓人恭敬..你,極可能要從最低層做起。你做得到?”

  “既然你一個弱女子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可以活得有滋有味,沒道理我一個大男人去你那裏反而活不下去了吧?只要你到時別嫌我就成了。”默言笑得自信而從容。

  “那,如果萬一,”我緊緊地偎著他,小小聲地問出心底最深的恐懼:“我是說萬一,你到了我的世界,活得精彩紛呈,事業一帆風順。那時,身邊圍繞了無數的姹紫嫣紅,你看到太多跟我一樣的女孩子。在你的眼裏,我不再是唯一的,也不再是特別的。你會不會厭倦我的平凡?”

  “噗!”默言忍後不禁,失聲笑了出來,親昵地吻了吻我的頸:“傻瓜,我人還沒去呢,你就開始擔心這些,會不會爲時太早?”

  “人家是真的擔心嘛!誰讓你這麽優秀來著?讓我放哪裏都不放心,好想把你藏起來!”

  “嗟!對我就這麽沒信心?”默言冷哧,伸指輕輕捏著我的鼻尖:“怎麽說我也當過王爺,女人還見得少了?放心吧,其他人再優秀,也不是你。”

  “那,那如果萬一,”我心花怒放,縮了縮脖子,把頭深深地埋進他的胸膛,伸手環住他結實的腰,眷戀著他的溫暖。聲音悶悶地傳出來:“萬一,你活得不如意,你會不會...”

  “秦秦,你的小腦袋裏到底裝了些什麽?哪來那麽多的可是,如果,萬一?”默言啼笑皆非地看著我,搖了搖頭,俯身用力在我肩上咬了一口:“你現在煩惱的到底是什麽?你究竟是希望我成功呢,還是希望我落寞?都把我弄糊塗了!”

  “咝!”我吃痛,倒吸一口氣,紅著臉縮肩躲避他的騷擾:“我哪裏知道?就是很矛盾诶!既想留下來,又想帶你回去;既盼著你成功,又害怕你卻成功..”

  “腦子本來就笨,還瞎想這麽多,難怪會病倒。”默言無奈地瞧著我,長歎一聲,習慣性地抹亂我的發:“行了,反正都是瞎想,還是喝了藥早點體息吧。記住,別再亂想了,恩?”

  “恩,默言,你真好!”我甜甜地笑著,乖乖地點頭。

  默言微笑不語,拋了個“你才知道”的眼神給我,扶我躺下。我了卻一件心事,心情舒暢,極快地進入了夢鄉。



  151

  一覺睡到大天亮,我精力充沛,象一只打足了氣的球。想著昨天默言跟我說的話,比吃了蜜還甜。

  想不到他竟然願意爲了我,拋棄現有的榮華富貴,踏入完全陌生的世界,一切從零開始。光是這份誠意,就教我感動萬分——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一種衝動,想要告訴他,爲了他,我要留下來!

  可是,衝動畢竟是衝動。只要想一想我親愛的老爸老媽;臥室裏那只可愛的維尼熊馬桷;我深愛的筆記本電腦;我那一大票死黨兼姐妹...

  那些話,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呃,反正以默言出色的能力和超級堅忍的個性,我完全不必爲他的未來擔憂的啦!

  只要一想到,我帶著他,回到酒吧——哇!曦曦,水水,戀戀她們還不得羨慕死我啊?穿越,我穿越了诶!在世界幾十億人口當中,除了我,還有誰有此殊榮?

  況且,我不但現身說法,成功穿越,還拐回來一個超級大帥哥!想想看,那個場面該有多震憾?

  哎呀!光顧著興奮,都不記得要去跟曉筠她們辭行了!上次我一聲不吭,偷偷替惜瑤和親,跑去藏月的事,她們全都被我猛在鼓裏。現在我回來了,而且即將遠行,如果又不跟她們說一聲,實在是有些不夠朋友了。

  對了,怎麽說也是出了一次國,總得給她們帶些小禮物吧?匆匆從行禮裏翻出幾樣小首飾帶在身上,我興衝衝地往學校跑去。

  “王妃,你去哪裏?”青玉眼尖,遠遠地已看到我,快步跟了上來。

  “去學校,”我心情愉快,隨意朝她揮了揮手:“這麽近,你就不要跟著我了。”

  “可是…”青玉面露遲疑之色。

  “算了,你喜歡跟就跟吧。”——诶,默言就是瞎緊張!幹嘛總要人跟著我?我又不是孩子!難不成這麽點距離,還能走丟了不成?

  “王妃你身子剛好,還是坐車去吧,小心吹了風,王爺怪罪下來,青玉擔待不起。”

  嗬!青玉這妮子,倒挺會得寸進尺的。這都快五月了,還能刮霜風不成?算了,在眙王府左右不過再呆這兩天了,幹脆順她一回好了——除了麻煩一點,也沒什麽損失。

  “好吧,讓阿堅套車。”

  一輛輕便的馬車駛了過來,正是我慣常坐的那輛黑白灰色的大車。

  “阿堅呢?”我彎腰鑽進豐裏,隨口問道,

  “他老娘生病,請假回鄉去了。”青玉跟著我身後坐了進來,笑著解釋:“這個是他的侄兒,叫阿福。”

  “什麽病啊,很嚴重嗎?”

  “這個奴婢就沒有打聽得仔細了。”青玉怔了一下,笑了笑,打起車簾:“阿福,王妃問你叔婆得的什麽病?”

  “回王妃的話,小的也不清楚。許是年紀大了,加之春天濕氣重,氣喘的老毛病犯了吧?”

  “是嗎?要是嚴重的話,接到府裏來,讓無名替她老人家把把脈吧。”我傾身,探出頭跟他說話。

  “多謝王。。”阿輻回頭——斜刺裏駛出一輛大車,直直地朝我們撞了上來。

  “阿福小心!”我驚叫,馬兒已受驚,長嘶一聲,前蹄高豎,直立了起來。

  出身受到巨大的慣性力,猛然打橫,直直地往路旁的大村上攔腰撞了上去。“砰”地一聲巨響之後,我身子一輕,被拋飛了起來,猛地撞到車門,眼前一陣黑,竟然暈了過去。

  痛,好痛!好象有一個頑童拿著一個錘子在腦袋裏不停地敲打,使我頭痛如裂。

  恍惚中有人在身邊焦躁地來回踱著步子——我的思緒漸漸清晰,憶起剛剛的那次碰撞,勾唇,露出一個微笑:“默言…”呃,好象我又把他嚇壞了!

  聽到我說話,房中人迅速地向我靠了過來。有一雙手,伸向我的肩膀,把我扶了起來那雙手纖細,冰涼,絕不是我熟悉的大掌。

  我倏地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個陌生的宮裝少女。

  “你醒了?”清清冷冷的聲音,淡淡地在耳邊響起。

  我擡頭,一張宛如出水笑蓉的絕世容顔已印入眼簾。她輕蹙著眉尖,似乎帶著點淡淡的憂郁,美目含愁,正目不轉睛地盯著我——不是蕭若水是誰?

  “這裏是哪裏?蕭貴妃又怎麽會在這裏?“我皺眉,環頓四周陌生的環境——這絕不是昭王府,可是,也不象是皇宮。

  想不到臨到要離開了,沒有先到朋友,卻見到了情敵。唉!也不知我與她究竟是什麽惡緣哪!

  “這裏是我們蕭家的別院。”蕭若水靜靜地與我對視了片刻,不見我露出絲毫的怯意,不自在地別過頭去,淡淡地道:“你別擔心,我對你沒有惡意。”

  房裏門窗緊閉,再加上那些重重疊疊的窗簾,遮得密不透風,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我不擔心。”我衝她淡淡地笑了笑,擡眼找了找,沒發現沙漏:“現在什麽時辰了?”

  “你怕了!”蕭若水掀唇,揚起一個幾不可察的高傲的笑容。

  咦?跟我玩心理戰呢?

  “不是,我怕默言下了朝找不到我,不高興。”我衝她嫣然一笑,無奈地撇了撇唇:“你也知道,他那人一點不如意也發脾氣,比小孩子還難侍候呢!”

  “是嗎?”蕭若水一怔,美目中有一絲憂怨一閃而過,隨即滿不在乎地笑了笑,笑意冷凝,不達眼底:“如果昭王夫婦真象你所說的這麽伉俪情深的話,看來想讓昭王爺答應我爹的條伴,也不難了?”

  我靠!竟然玩陰的!拿我的安全來威脅默言?

  “你真卓鄙!”我沈不住氣,幾乎從床上跳起來——卻發現,全身綿飲,竟似沒有半分力氣。

  “昭王妃言重了,若水早說過了,不會對你怎麽樣?”蕭若水美目中閃過一絲清冷的笑容:“只不過,想幫你證明一下,默言對你的感情,有沒有你想的那麽深罷了。”

  “你想讓我怎麽做?”我咬牙,微眯著眼睛睐著她——如果是幫她生孩子這件事,門都沒有!那跟要默言賣身有什麽區別?我就不信,她有勇氣在我的面前提這件事?

  “你很聰明,居然抓住了默言的心。”蕭若水不答,靜靜地凝視了我許久,掉轉頭,低柔的聲音裏夾了絲淡淡的憂怨:“我原本以爲,他那個人是沒有心的,原來,我錯了,他有的。。”

  “只要是個人,都不可能沒有心吧?”我冷然一笑,目光中隱隱有火臨在跳躍:“在他最因難的時候,你拋棄了他,選擇了榮華官貴,現在還有什麽資格指責他對你無心?”

  “你懂什麽?他長年混跡于江湖之中,每一次分手,都不知下一次再見是什麽時候?他永遠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沈默寡言得讓人乏味;他的心裏永遠裝著仇恨,從來不肯分出一點點的關懷給我;當我不開心,當我孤獨,當我寂寞時,他在哪裏?”

  “那麽,你有沒有想過。你怎麽可以要求一個肩負著血海深仇,承受著失去至愛親人的痛苦,滿懷著一腔悲憤的少年,完仝拋卻心中的桎梏,與你來一場風花雪月的戀愛?”我哧聲冷嘲,反唇相譏:“當他在痛若,在掙紮,在絕望,在呐喊的時候,你又在那裏?你做了什麽?”

  蕭若水聲音哽咽,目光中隱隱有淚光閃爍:“你認識他時,他已功成名就,衣食無憂。自然有時間與精力與你朝夕相對,與你風花雪月,共度良辰美景。你看到的,是光鮮亮麗的他。你從來沒有見過他落魄的樣子,沒有嘗過奔跑在永無止境的黑暗中,心彷佛找不到出口,被吊在半空中的那種心情和無措。。”

  “所以,你就可以無情的拋棄他?因爲你那微不足道的寂寞感?爲了你該死的虛榮心?”我靜靜地看著她,嘴角掛著一抹嘲弄的笑:“不要跟我說你是爲了你們蕭家,犧牲了你的幸福。即使沒有你,蕭家在黑雪依然可以權傾朝野。這,是不爭的事實。”

  “那權力顯然還不夠大到讓爹爹滿意。”蕭若水柔美的側臉上閃過一絲痛楚,她聲輕如夢:“可是,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那麽,對你來說,什麽才是最重要的?”我挑眉,訝然地看著她:“你別告訴我,是因爲君惜玉的溫柔打動了你,誘感了你,使你鬼使神差的放棄了默言,轉而想從君惜玉身上尋找溫暖?”

  蕭若水不語,身子卻微微晃動。她伸手,扶住桌沿,纖細的背影是那麽的柔弱,在昏黃的燈光下透著一抹哀淒。

  難道。。我胡亂的猜測,竟然一擊中的?寂寞的深閨少女,偶遇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少年。于是,芳心大亂,情愫暗生?所以,這才是她撇下默言,頭也不回投入君惜玉的懷抱的理由和真相?

  如果是這樣,老天可真是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狠狠地捉弄了她一回!她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那個曾經溫雅體帖的少年,成婚之後,卻與她相敬如冰,永遠地拒她千裏之外?

  這溫柔的軟刀子,居然比默言那冷若冰霜的態度更加傷人!唉!蕭若水真不知前世欠了君家什麽債?竟然被這兩兄弟傷得體無完膚!

  “真是這樣?所以,你才拒絕了默言要帶你這走高飛的提議?”我搖了搖頭,忍不住爲她犯下的錯誤扼腕歎息:“你真傻!幾句甜言蜜語誰不會說?你難道分不出什麽是真心和假意?”

  “不是,不是這樣的!當初他只是隨口提議,他是爲了報複,他只是心有不甘。”蕭若水霍地掉轉身子,纖長的手指微微顫抖著,美麗的雙眸裏掀起了波瀾,終于不再平靜如水:“他不是誠心誠意的。否則,爲什麽我只拒絕了一次,他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你只拒絕了他一次?哈!真偉大!”我怨不可抑,冷笑著將冰冷的視線直直地逼視著她,把她瞧得不敢與我對視,狼狽地轉過頭去:“你以爲默言是誰?在那種處境下的默言,要做出這個決定,是多麽地艱難!他究竟經過了多少的掙紮,有過多少個不眠之夜,爲此做了多少的准備,鼓起了多大的勇氣。。。你大概直到今天也沒有想過吧?”

  想到默言爲了她所做的一切,爲了她所受的煎熬,卻被這個蠢笨的女人,爲了可笑的虛榮心,而輕易的拒絕,否定掉!憤怒與心疼這兩種情緒強烈地衝擊著我,令我全身止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可是,我拒絕了惜玉三次,他都沒有氣餒…”蕭若水美麗的雙眸氲氤著水氣,神情陷入迷惘:“我以爲,我做了最明智的選擇。可爲什麽,爲什麽最後竟是這樣的?”

  哼!果然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19 PM

  152

  “有話就說,別拐彎抹角了。”我懶得再聽她那些狗屁倒竈的情事,冷冷地打斷了她:“你費盡心思把我請來,總不會是要向我訴說你的情感故事吧?”

  她有時間講,本姑娘還懶得聽呢!在她如此膚淺地看待感情,如此粗暴地對待默言的一片真心之後,總得爲她當初的錯誤付出相應的代價吧?

  “好,我糊塗,我不如你聰明慧黠。”蕭若水雪白的雙頰上染上一抹惱怒的紅暈,清冷的眸子裏漾起淡淡的冷笑:“既然你是個聰明人,那就更應該知道怎樣取舍才是對你和默言最正確的選擇?”

  “這可不一定,”我冷冷一笑,不肯示弱地逼視著她:“聰明人也有犯糊塗的時候。說不定,我現在腦殘了。”

  “腦殘?”蕭若水微微一怔,顯然沒有理解我的意思。

  “你別管那麽多,有話直說好了。”我躺得身體發硬,語氣漸漸有些不耐起來——她到底要拖到什麽時候?

  “我希望你能勸默言,不要繼續跟我爹爹做對。那樣對他沒有任何好處。”蕭若水被我搶白,神色一僵,冷著臉:“只要他肯與我們合作,我保證勸爹爹擯棄前嫌,不追究他以前的種種。而且,還會傾全力助他夏仇。”

  如果我的手能動,我真想給她鼓掌——真是精彩的鼓動啊!這麽大的一張餅,也只有她蕭家能畫得出來了!可惜,我早已不是無知的少女,這種畫餅充饑的故事,永遠都不會相信。

  看來,君惜玉借刀殺人的伎倆,蕭昆雖然心知肚明,卻也無可奈何——他的實力因爲他的狂妄自大,在這場大戰中,被消耗了大半。

  在內的蕭若水抓不住君惜玉的心,在外蕭昆的實力已不足以控制君惜玉。而且,一場瘟疫,讓他平白喪失了兩個左膀右臂不說,連帶的也丟掉了兩個州的根椐地。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蕭家現在對默言是恨之入骨,哪有可能懷著善意?不管什麽協議,都對默言有百害而無一利。

  最重要的是,默言既然肯跟我一起回家,自然就代表他願意放下心中的仇恨——最起碼,我不會任他活在仇恨裏。仇恨是一枘雙刃刮,在傷害仇敵的時候,也一定會害傷自己。

  何況,縱觀中國幾千年的曆史,在所有的皇室恩怨裏,又有哪一宗不涉及到親人呢?報了仇又怎樣?默言他有可能快樂嗎?

  真是可笑!蕭家已經日暮途窮,枉想拉擾默言來爲他們充典門楣——默言又豈是一個甘于被人利用和驅使的人?

  “別以爲我蕭家這次受了點損失,就永遠爬不起來。憑著爹爹手中的三十萬大軍,再加上默言的實力,他想做什麽不能成功?”見我久久不語,蕭若水悄然向我再靠了過來,傲然地俯視著我,帶著一絲恩賜的口吻:“到時,你想爲後爲妃,都不是不可能的!”

  原來,欲望,真的是世上最致命的毒藥。它可以讓一個人失去理智。好家夥,我倒是低估了她,以爲她只是要一個孩子。原來,她的野心遠遠不止于此——她竟然想跟默言長相厮守?

  她守著君惜玉五年,已經虛擲了大把的青春。眼看年華不再,紅顔將老,所以,拼命想抓過她曾經棄如弊履的默言?可惜,她卻不明白,有些東西,失去了,便永遠也找不回來。

  這份野心中間到底有幾分是真正的感情,又有幾分是她的無奈,還有幾分是對皇後這項金光閃閃的帽子的不舍與渴望,我卻不得而知了。也許,就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吧?

  “若水,”我望著她,輕聲歎氣,眼睛裏不自覺地流露出一絲憐憫:“你真的想一輩子都生活在一份虛假的感情裏?這麽藏著掖著的,不憋屈?”

  “虛假?不,我不是在敷衍你!我可以對天發誓!當不當皇後,我不在乎。真的!我只要有默言就夠了!當初,是我親手把他推離我的身邊。現在,我也要親手把他找回來!我知道,他的心裏一直是有我的!”

  蕭若水熱切地看著我,美目中閃著幢憬的光芒。那份希望,使她整個人都燦亮了起來,美得讓人不敢逼視。

  我默然垂眸,心頭掠過一絲淡淡的苦澀——是,我不能否認,默言的心裏,的確一直有她的影子。默言對她的感情也許遠不及我,可是,他的初戀,卻是他心上一道永遠無法抹滅的傷口。

  “只要你肯離開他,對!只要你離開就好了!我可以去說服他和爹爹!我只要你把默言還給我就行了!難道,這樣一個簡單的要求,你都不能答應我嗎?”蕭若水猛然醒悟,似乎看到了未來的幸福,面上帶著企盼的光芒。

  “你把默言當什麽?一件可以讓我們隨意推來讓去的有價的貨品?他沒有感覺,沒有思想,沒有好惡,沒有選擇的權利?你爲什麽不替他想想?”我長歎,被她語中的那份理所當然氣到無力。

  “我當然有替他著想!我怎麽不明白他的感受?他吃了那麽多的苦,他心裏有怨恨;他莫名丟失了皇位,他不甘;他依舊愛我,所以我回到他身邊;他一直想找林大人的麻煩。。你看,他的喜好我全知道!而且,我才是那個有能力幫他的女人。我不是不給他選擇的機會,我只是把最好的機會雙手奉送到他手裏。”

  面對她連珠炮似的表白,我被她的自以爲是搞得徹底無語。除了冷笑,我真的不知道還能做什麽?

  蕭若水越說越快,越說越急,越說越激動:“而你,根本就不是什麽林書雁,只是一個來曆不明的孤女,你能給他什麽?不但不能幫他,而且只要走出這扇門,就會被當成奸細給抓起來。你自己不是也明白嗎?所以,你才決定了要逃走,時間不是都定好了嗎?就在後天,還有一個同黨,叫翠羽。我說得對吧?”

  “你怎麽知道?就憑青玉聽到的幾句話?你怎麽證明?”我冷冷地看著她——只憑一個宮女偷聽到的只言片語,就想要定我的罪?荒謬!

  “蘇秦,你別嘴硬。你的罪還遠遠不止這些。”咣當一聲,蕭昆推門而入,高大魁梧的身子挾著一股勃發的怒氣,衝到我的身前,居高臨下地睨著我。

  “是嗎?不知小女子觸犯了哪些天條?”看到怨氣衝衝的蕭昆,我越發感覺到他們父女的可憐。

  啧啧,看來這一場戰爭,不但輸掉了他的二十萬大軍,也輸掉了他的鬥志和淡定——居然不顧身份,扶持一個弱質女流來爲自己的勝算添加籌碼?

  “哼,你冒充大臣之女,替身代嫁,此爲一;當街汙辱王公貴族,此爲二;身爲王妃,不知潔身自愛,勾三搭四,引誘王室子弟,穢亂宮庭,此爲三;用張假地目蒙騙我軍,致使我二十萬大軍埋骨荒山,此爲四;劫持綁架公主,此爲五;破壞兩國和親,此爲六;在渲泰兩州遭受大疫時,你藏身其中,圖謀不軌

  ..”

  “這哪一樁罪行,報到皇上那裏,都逃不過一個死字。蘇秦,你怎麽說?”蕭昆面露陰狠之色,洋洋灑灑給我列出一長串的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王爺,你說了那麽多,全是推測不實之詞,證據呢?”我心知他極欲利用我來逼默言就犯,一時半會倒也不至于要我的命,倒也坦然無懼。

  “要征椐?”蕭昆冷笑著把一張羊皮地圖舉到我的面前:“若是把它拿到太皇太後面前,再加上林家大小姐,和青玉的證詞,不知你那張伶牙利齒的小嘴,要怎麽跟她老人家解釋?是不是打算再編幾個亂七八糟的迷語,就糊弄過去?”

  “蕭昆,”我淡淡地瞧著他,慢條斯理地道:“我原本以爲你只是貪得無厭加殘忍暴虐,卻不知道你還是個無恥之徒!”

  “好,你再嘴硬,我看你能硬到幾時?”蕭昆被我氣得青筋直冒,扭頭朝外大喝一聲:“來人,把這臭娘們押出去!”

  “爹!”蕭若水急忙拉住他的手,哀求地看著他:“你再給女兒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說服她。讓她勸默言站到我們蕭家來!”

  “畜生!”蕭昆反手一掌,把好好的一張梨花木桌子劈成兩半:“到現在你還迷戀他?難道你看不出來?那小畜牲的心早已不在你的身上。他屢次破壞我的大計,毀掉我二十萬大軍,砍掉我的左膀右臂,絲毫也不見手軟,他對你哪裏還有半點情誼?”

  “不,默言他,他是有苦衷的!堂兄他們貪贓枉法,草菅人命。默言他身爲欽差,怎麽可以無視百姓的生死?自然要禀公處理。”蕭若水拉著他的衣袖苦若哀求:“爹,他不是有意給你做對的!你再給女兒一次機會!”

  “畜牲!一點用也沒有,枉你自稱是黑雪國第一美女,五年了,居然連一個男人的心也抓不住!本王老了,再也沒有五年的時間可浪費。”蕭昆怒不可遏,隨手一揮,蕭若水猝不及防,一跤跌倒在了地上。

  蕭昆一呆,欲伸手去扶,又拉不下臉,手尴尬地停在空中:“水兒...”

  “爹,你打我?”蕭若水跌倒在地,圓睜著美眸,大大的眼晴裏流露出深深的不可置信的哀淒:“女兒對你,再沒有用處了嗎?”

  “水兒,爹不是有意的。”蕭昆神色一變,彎腰扶著她,小心地在椅子上坐好。

  蕭若水似乎仍未從打擊中清醒過來,美目中含著淚,神情哀傷。瞧在眼裏竟是說不出的惹人憐。

  “水兒,你清醒一點。”蕭昆長歎一聲,在蕭若水的對面坐了下來:“既然姓君的不能爲我所用,就要除掉他!咱們不能心軟!這個女人,是他的弱點。咱們把她交給太皇太後處理,依她老人家的胖氣,肯定會把她移交宗人府。”

  “只要我們死咬著不放,煸動各大臣輪流上疏斬她。在那小子沈不住氣,一定會去劫獄。”蕭昆伸出巨大的手掌,曲握成拳,再捏緊,面上露出陰冷噬血的笑容:“那時,咱們來個守秣待免,還不是手到擒來,治他一個罪無可怨?”

  這個老奸巨滑的家夥,這一招請君入甕,用得還真是陰險毒辣啊!他看准了默言的弱點,攻敵所必救——即使默言明知是個圈套,爲了我,也一定會去鑽!

  默言!你可千萬不要上當啊!




  153

  蕭若水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蕭昆,在這場父女的對悖中敗下陣來。所以,我還是被蕭昆的手下蒙上黑巾,套在麻袋裏,扛出了蕭家的別院,送到一個未知的地方。

  我苦笑,麻袋這玩意,還真不是一個什麽好東西。這麻袋也不知以前裝什麽去了,彌漫著一股腐敗腥臭的味道,熏得我幾欲作嘔。

  黑暗中,目不能視,只知道他們帶著我縱高竄低,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剛開始能聽到各種嘈雜的聲音,漸漸的便歸爲沈寂,只有隱約的人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狗叫——看來,蕭昆要把我帶離市區,並沒有把我送入皇宮。

  我不擔心自己的生命——姓蕭的擺明了要拿我去要挾默言,所以,目前的我對他來說,是極有利用價值的一顆棋子。他不但不會殺我,還會想盡一切辦法來保證我的生命安全。

  青玉既然是蕭若水放在王府的眼線,她回去之後肯定也不會對默言說實話。現在想起來,恐怕連那個駕車的阿福都有問題。唉,我怎麽那麽大意?看到阿堅不在,我就應該引起警覺。

  不是,在發現她在房中東翻西找的時候,我就應該懷疑她了。我苦笑,難怪人常說樂極生悲!因爲默言承諾了跟我一起回現代。就被喜悅和幸福充昏了頭腦,從而降低了戒心。

  我真笨!只怕她早已發現了我藏在床底下的那張地圖,偷出去給了蕭若水。她也早已知道王府有一間密室,並且懷疑密室的入口是設在了我的臥房。

  那天晚上,當她發現默言他們五個不見了時,便推測到他們是進入了密室。爲了探聽情報,所以,她才以送藥爲名,冒險進來找尋?

  那天她能在流杯亭找到我,也絕不會是偶然。肯定是一路尾隨在後,偷聽到了我和翠羽的大部分談話,而翠羽卻沒有在一開始就發現她,說明她也是身懷武功之人。哼!她一直深藏不露,居心自然叵測。

  但是,她在我嫁入王府之前卻是服侍默言的

  其目的自然是不言而喻。現在想來,默言顯然是早就知道她是蕭若水的人,只是苦于她們兩個是太後賜的,不能推辭。否則不會在我一嫁進來,便迫不及待地把這兩顆燙手山芋推給了我。

  那麽,以此類推,那個在玉山推我入洞和在我的補藥中下毒的那個人,會不會都是她呢?

  默言如果知道,他的一時心軟和留戀舊情,會帶給我們這麽大的波折,讓我承受這些痛苦,他該有多麽的自責和內疚?

  唉!也不知現在到底什麽時辰了?不知默言有沒有發現我失蹤了?青玉如果夠冷靜,只要隨便捏一個我同曉筠她們在一起,要吃過晚飯才能回來的理由,就可以把時間抱上一整天。

  我不敢想象,十幾個時辰裏可以發生多少事情?只怕,等默言察覺不對後,再來思考對策,已陷入了被動挨打的局面了——他們苦心孤詣,早已設好圈套,只等默言往裏鑽了。

  “砰”地一聲,我被人象爛木頭一樣隨意扔到了地上。接著,身上的麻袋被人一把扯了下來,臉上的黑巾卻依舊留著。咣當一聲,傳來木板碰撞的聲音,接著是叮叮當當鐵鏈相撞的聲音,然後“卡”地一聲輕響,門被人鎖住了。

  聞著空氣裏令人窒息的血腥氣,摸著身下的稻草,我覺得好荒謬——人活在世上,還真是什麽事都能遇上啊!想不到我蘇秦,居然也會淪爲階下囚?

  “陶三哥,又在哪裏發財回來啊?啥時也在王爺面前提拔提拔小弟,讓咱也跟著露露臉啊!”一把粗俗的男音,極盡谄媚地響了起來。

  “刀疤馮,你他媽的給老子少喝點酒,打起點精神來!這女人可得給老子看好了,你他媽的可別亂摸!給老子記住!要好酒好菜地敬著,她要是有一絲差池,你我可全都得玩完!”沈重的足音,伴著粗大的嗓門,漸漸遠去。

  “是,是,小的一定照你的吩咐辦,陶三哥慢走..”刀疤馮諾諾連聲,待得陶三剛一走遠,便大聲了起來:“呸!什麽玩意?敢對你爺爺指手劃腳?媽的,爺爺當年闖的時候還沒你呢!”

  刀疤馮嘴裏罵罵喇咧著,踢踏的腳步慢慢向我這邊移了過來:“啧啧,長得倒挺水靈,媽的,瞧這身穿著,比那窯子裏出來的頭牌還紮眼。呸!啥不能摸?老子守在這不見天日的破地方,成天跟坐牢似的,看著這群臭男人,好容易來個妞,還不能爽爽了?”

  聽著他色迷迷,粗俗下流的碎碎念,我心裏打了個突,面上忍不住露出厭惡的神情。我極力蜷縮身子,想把自己隱藏得更深一點,可是全身綿軟,竟是使不出一點力氣。

  我駭然,聽著他抖動鐵鏈,叮叮當當地打開鎖,吱呀一聲推開門,踏著稻草,發出悉悉簌簌的聲音朝我一步一步地走過來:“美人,你別怕,老子會好好疼你的!嘿嘿,想不到我刀疤馮這輩子也能玩到這種專供達官貴人嘗的上等貨。哈哈,就是死也值得了!”

  “你別過來!”我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象吞食了一只綠頭大蒼蠅,緊張得胃突然糾結了起來,感覺惡心欲嘔,全身顫抖——不要啊,我情願死一百次,也不要讓這個惡俗粗鄙的老男人糟蹋!默言,你在哪裏啊?

  “嘿嘿,美人,別指望你那男人啦!我刀疤馮守在這裏二十年,還沒見過一個能活著走出去的角!”一只冰冷又長著厚厚的繭的手粗魯地摸上了我的臉頰:“爺爺我好心,咱們就在這裏做一對露水鴛鴦,也好過你做一個活寡。。”

  “哧”地一聲輕響,刀疤馮忽地身子一軟,撲地倒在了我的腳邊,一股熱辣辣的液體狂噴到了我的身上,濺了我一頭一臉。

  “他媽的,就知道這老小子憋不住!操他奶奶,活得不耐煩了,也不要拖上我!要不是老子機靈,差點誤了大事!”陶三去而複返,大罵著闖了進來。

  “癞痢陳,你他媽的嚇傻了?幹瞪眼幹嘛?操!來給爺爺搭把手,把這家夥丟出去。”

  “是,是!”隨著陶三的呦喝,癞痢陳顛顛地跑了過來,兩個人悉悉簌簌地把刀疤馮的屍體擡了起來。

  “夫人,嚇到你了,真是對不住的很。不過呢,我勸你也別硬撐,他們想要什麽你就說。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爲了個男人弄掉自己的一條命,劃不來!你說是不是?”

  癞痢陳羅羅嗦囔地念叨著,抖抖地走過來,關上了門:“我知道,我癞痢陳在你們眼裏就是個臭蟲。我不知你的身份,我也不想知道。你可幹萬別托我辦點啥事,我還想留著這條命活著出去。你若是有機會出去,也千萬別記我的仇。

  他說著,慢慢地走遠,世界終于歸于沈寂。

  蒙住了眼睛後,身體的其他器官變得格外的數敏銳。

  牢房裏混和了我身上的脂粉香,淡淡的酒氣,濃濁的汗臭氣,刀疤馮的血腥氣,長期不通風,房裏散發的渾濁的黴味,甚至還夾著隱隱的糞便氣…這種種氣味混合在一起,彌漫了整個空間,令人欲嘔...

  除此之外,世界是一片寂然,彷佛天地間只剩下我一個人。我極力豎起耳朵,想捕捉從外界傳來的,哪怕是一絲絲風吹拂樹梢的聲音也成了一種奢望。

  時間,好象靜止了一樣。

  我的精神高度緊張,神經繃到了極點,幾乎要發瘋——我想,只要蕭昆再出現,不論他想我答應他什麽條件,我都會同意。

  這一場突如其他的變故,把我幾乎搞懵了!一直都是憑著本能去反應——爲反對而反對,因厭惡而反對,卻沒有思考這樣做究竟是不是值得?一直到此刻,陷入絕境的我才有時間去思索。

  我真是笨到家了!這也不是啥革命戰爭時期,我也不是什麽革命志士,還要講什麽民族氣節和骨氣?再說蕭昆也不是什麽善良之輩,跟那種小人,我幹嘛跟他講誠信?

  真是個豬腦袋!不會先答應了他,假裝去勸默言,等見到默言了我再反悔。挨過兩天,我們回了現代,難道他還能穿越時空再把我抓回去?

  如果我早想清楚這一層,也不必憑白吃這種若?還差一點被一個變態害了……想一想都覺得後怕,如果陶三再晚來幾分鍾,或者,他根本就不回來,那我。。不是比死還慘?

  可是,現在事已至此,我就算腸子都悔青也沒用了啊!

  不知那個蕭昆,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該不會把我丟在這裏不聞不問,任我自生自滅吧?

  死默言!居然到現在也沒有一點動靜!該不會一直到現在都沒發覺我失蹤了吧?

  按時間推算,怎麽也應該發現了吧?可他到現在還沒找來,可見這蕭老賊的這處秘密巢穴頗爲隱秘——說不定,只是一處臨時的住所,平時根本就不用?所以,才會不爲人知,才會被默言忽略?

  如果真是那樣,我可慘了!我到底要在這鬼地方呆多長時間啊?

  也不知過了多長的時間,這處忽然傳來了腳步聲。慢慢地由遠及近,漸漸地停在我身前。

  “誰?”我側耳聆聽,試揮地洵問——卻不料發出了聲音!看來蕭昆只是點了我的啞穴,現在時間到了,穴道自然解開了!

  我這一喜真是非同小可,當即不管三七十二一,扯開喉嚨大聲嚷道:“蕭昆呢?叫他出來,我要見蕭昆!”

  “我說過了,我只是一個臭蟲,夫人你就別爲難我了,逍遙王是何等人物,豈是我這種小人想見就見得到的?我勸你還是稍安勿躁,留點力氣慢慢挨吧!唉,不知道還有多少年呢!”癞痢陳絮絮地說著,手裏不停。

  一陣輕響過後,我已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在這種情況和環境下,我哪裏還有食欲?

  “癞痢陳,這裏是哪裏?”我摸索著朝他那邊轉動眼珠。

  “大人,你行行好,什麽也別問,問了也白搭,別說我不知道,就算我知道,也是一個不知道。你還是請用飯吧!”他說著,放下碗筷,慢慢地走了。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這總能說吧?”我衝著他離去的方向大吼。

  “呵呵,昭王妃,你終于沈不住氣了?”蓦地,牢房外響起一個得意地大笑。

  我皺眉,從記憶深處搜萦著這個略帶熟悉的聲音,慢慢的一張大餅臉漸漸地浮上了腦海,我訝然低問:“蕭佑禮?”



  第154章

  “臭丫頭,算你記性好!”蕭佑禮尖銳的聲音從齒縫裏慢慢地擠出來,透著藏也藏不住的陰狠。

  “我跟你沒話可說,叫你爹出來。”

  “臭丫頭,死到臨頭你還敢在本少爺面前擺譜?信不信我讓人把你賣到花街去?”蕭佑禮冷笑,語氣陰狠毒辣,充滿了怨恨。

  我憶起刀疤馮的手停在臉上的感覺,倏地打了個冷顫,不敢再說話——這家夥裉本是個瘋子,惹惱了他,搞不好真的會不顧一切地把我賣了。

  “怎麽,害怕了?”他冷哧,語氣咄咄逼人:“想不到你也有落到我蕭佑禮手上的這一天吧?你不是很聰明嘛?想辦法出去啊!君默言不是很有本事嘛?怎麽,現在變縮頭烏龜了?”

  我緊緊地抿著唇,不理他的挑釁。

  “你平日不是很伶牙利齒,能說會道的嗎?今天怎麽不說了?來求我啊,說不定本少爺心情一好,就叫人放了你!”

  “臭婆娘,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本少爺早就成了驸馬爺,摟著公主在京城逍遙快活!又怎麽會落到戰敗被俘,遭人恥笑的下場?”蕭佑禮咬牙切齒,嘶聲怒吼。

  他見我一直默不吭聲,彷佛更爲著惱,厲聲喝道:“陶三!”

  “屬下在。”

  “解開她的穴道!我要讓她爬過來舔我的腳,再給我磕一百個響頭!”蕭佑禮大聲吩咐。

  “可是……王爺說……”陶三遲疑不決。

  “混帳!以爲老子現在治不了你,就敢不聽本少爺的話了?信不信我讓人砍了你的頭,拉出去餵狗?”

  “屬下不敢。”陶三大步走到我跟前,低聲道了句:“得罪了!”然後伸指輕輕一點,解了我的穴道。

  “臭婆娘,快給本少爺磕頭!哈哈哈!”蕭佑禮笑得囂張而狂妄。

  我以手支地,慢慢地坐了起來:“蕭佑禮,以前我剃了你的發,你也打傷我的腳,咱們互相扯平。你沒娶到惜瑤,是你自己沒本事,不關我的事,最多我給你道聲歉,你別太過份了。”

  “扯平?我瘸了一條腿,怎麽扯平?道歉?我現在成了殘廢,你以爲隨便一句道歉就可以打發我嗎?”蕭佑禮嘶聲大吼,近乎瘋狂。

  “你的腿瘸了?”我皺眉一一怎麽沒聽人說起過?

  “是,你一定很得意,很高興吧?哈哈哈哈!”蕭佑禮狂笑了一陣,突然收住笑,冷冷地道:“別得意得太早,本少爺今天來,就是要讓你嘗嘗什麽是生不如死!”

  “陶三!給我狠狠地打!”

  “少爺,王爺吩咐了,要好好地待她,不許讓她少一根頭發。更不能讓她帶傷。”陶三不肯動。

  奇怪,就算要拿我當人質,要挾默言,也不必強調不能少一根頭發。蕭昆爲什麽突然對我這麽好?

  我才不相信他是怕了君默言一一如果真是那樣,他何必綁架我?那個老弧狸,究竟想玩什麽花樣?

  “好,都不聽我的話,是吧?”蕭佑禮暴跳如雷,“篤篤”幾響後,他狂吼:“滾!都滾開!老子自己動手!”

  “住手!佑禮,你打算胡鬧到什麽時候?”蕭若水及時超到,沈聲喝道:“陶三,把少爺帶下去!”

  “姐,我不走!爲什麽不讓我整死這臭婆娘?姐……!”蕭佑禮掙紮推拒撕扯及怒吼的聲音漸漸遠離,終于消失不見。

  “蘇姑娘,我來晚了,讓你受驚了。”蕭若水聲音輕柔,跟我玩著虛招。

  “好說,晚到總比不到好。”我冷嘲——她來得好巧,巧得讓我不得不懷疑她其實一直都在暗中觀察,直到蕭佑禮失控,這才跳出來。

  可是,現在我爲魚肉,人爲刀俎,還有什麽話好說?

  “怎麽還蒙著她的眼睛?來人,給昭王妃摘掉面巾。”

  “多謝蕭貴妃了。”我揉了揉眼睛,終于得見光明。

  這是一間陰暗潮濕,散發著惡臭的監牢。粗大的原木未加任何修飾地圍成了堅固的欄桿。四周牆上桂滿了各種望之驚心的刑具;木柱上燃了幾枚巨大的油燈,那粗大的火焰卻帶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一條長長的甬道直井到地面,帶來一線唯一可以讓人感覺到活力的陽光。

  “怎麽樣,你考慮好了嗎?”蕭若水一雙明若秋水的眸子,帶著幾分歉意,還帶著幾分試探,似乎還帶著一點輕枧?

  她的目光太複雜,我分析不出來,也懶得再分析。我只想快快脫離這場惡夢,回到默言溫暖的懷抱裏。所以,我淡淡地望著她,冷冷地答:“是,你們贏了,我再也不想在這裏呆下去。只要讓我離開這裏,我什麽條件都答應你。”

  “真的?”蕭若水眼睛一亮,驚喜地望著我:“你確定要跟我爹合作?”

  “是,不論是合作也好,離開也罷,我通通都答應你。”我冷冷地望住她,淡淡地輕嘲:“你說得對,我本來就打算離開,沒有必要再卷進你們的鬥爭中去。”

  “那好,我立刻帶你去見我爹。”蕭若水嫣然而笑,美得似春花初綻。盈盈的秋波間似乎有一絲得意一閃而過,快得讓我來不及捕捉。

  我面無表情,冷聲道:“請。”

  石階七彎八拐之後,終于上到地面。我眼前一亮,被明亮的日光晃花了眼睛,以手遮陽,慢慢適應了片刻,才發現我現在置身于一個草木扶疏,花團錦蔟的大花園裏。

  紅的牡丹,粉的芍藥,黃的茶花,白的荼蘼在夕陽下開得缤份燦爛,在微風裏搖曳生姿,放送著陣陣怡人的幽香。

  誰又能想得到,在這麽美麗的景色下,卻深藏著陰暗與腐朽?

  蕭若水有如弱柳扶風,在前面袅袅亭亭地走著。我默默地踉著她穿廊過榭,過了幾處庭院,終于進到一間花廳。

  “昭王妃請喝杯茶壓壓驚,在此稍等片刻,我去請父王過來。”蕭若水朝我微微點頭,不待我表態,便匆匆離去。

  結果,她嘴裏的這個“片刻”,一晃變成了大半個時辰,桌上的那盞熱茶早已冷卻不知他們父女達成共識到底需要多長的時間?

  四周安靜得教人心慌,令我感覺到口幹舌燥,按奈住所有的情楮,我慢慢地把玩著茶蓋,耐心地等候

  經過了那個惡夢般的牢房之後,這裏對我而言,已算是天堂。

  從太陽的位置判斷,現在應當是酉時

  我感覺象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其實還不到五個時辰。換言之,到現在爲止,只要青玉的謊撒得得宜,默言還沒有發現我失蹤。

  等他發現我不見,然後再派人尋找,最後找到這裏,把我帶走,一切順利無礙,最快也要等到明天早上。而我,一分鍾也不想再多呆下去一一那就只能靠我自己了。

  我唯一可以盡快離去的方法,就只有答應他的一切條件,騙取蕭昆的信任,讓他主動放我離開。但以他的狡猾程度,要讓他相信我,並不太容易。我也不能答應得太快,起碼也得假裝不服地爭辯幾向,才不會啓他疑窦。

  “昭王妃,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蕭昆滿面堆笑地踱著方步,跨了進來那副親切的神情,誰又能想到,就在半個時辰以前,我還是他的階下囚?

  “王爺言重了,小女子不敢當。”我站了起來,望著他不停地冷笑。

  “昭王妃,請。”蕭昆不理我的譏刺,走到上位坐下,伸手請我入坐。

  “王爺面前,晚輩豈敢放肆?有一席立足之地就好。”我搖了搖頭,淡淡地推辭。

  “昭王妃,你考慮得怎麽樣了?”蕭昆也不跟我繞彎子,直奔主題而來。

  “王爺對小女子苦心相勸,待之以誠,曉之以理,蘇秦感散不盡,深感無顔以對呢!”我微微彎身向他福了一福,冷冷地望住他,充滿了譏嘲。

  言下之意——你堂堂一個王爺,用如此卑劣的手段,來逼迫一個女人就犯,就算是成功了,也該汗顔!

  蕭昆稍顯不自在,輕咳了一聲,肅起面客,目光突然變得冷冽如冰:“蘇秦,你冒充官家之女,嫁入昭王府,企圖混淆皇室血脈,這條罪狀,你承不承認?”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瞧了我一眼,不等我回答,自頓自地接著道:“我勸你還是認了的好。你是個聰明人,自當知道,我只要把真正的林大小姐請出來,就可一辯真僞劣,也省得浪費大家的時間。”

  “冒充林大小姐雖非我的本意,卻是不爭的事實。可我並未生育,混淆皇室血脈之罪,卻不知從何說起?”我仰著頭,目光微閃,似乎仍在掙紮。

  “混帳,”蕭昆板起臉,不耐地揮了揮手:“你既嫁入王府,這生子是遲早的事,豈容你狡辯?”

  那可不一定,椐我所知,蕭貴妃與皇上可是成親五年,也未有一男半女。你怎知我不會比她更慘?也許這一輩子都不會生呢?”我冷哧。

  “你!好個牙尖嘴刑的大膽刁婦!皇上的子嗣之事,豈容你隨便議論?你藐枧天威,罪加一等!”蕭昆氣得打顫,用力一拍桌子,把茶杯震得老高。

  “我只說事實,沒有對皇上不敬之意。你又何必著惱?”我淡淡地笑,滿不在乎。

  “好,你當街毆打禮兒,還剃光他的頭髮,汙辱王公貴族之事,有還是沒有?”蕭昆忍住氣,厲聲喝問。

  “那是因爲他先調戲……”

  “我只問你,有還是沒有?”他擡手,打斷我的分辯。

  “好吧,有。雖然是他先惹……”

  “你身爲王妃,借辦報之名,拋頭露面,不知羞恥,公然引誘王室子弟,此罪你認不認?”蕭昆再一次打斷我的話。

  “我辦報是衆所周知的事,又豈容否認?但與人結交,貴在知心,又何來男女之分?我與子楓,張幄,書桐都只是同僚之誼,並無半點猥亵龌龊之處。自認堂堂正正,對得住天地。”

  “那就是有了!”蕭昆不管三七二十一,武斷地下了決定。不等我反駁,連珠炮似地發問:“在兩軍交戰之前,你先是利用林大人與你的同僚之誼,造一張假地圖欺騙他,葬送了我黑雪二十萬大軍;後又利用你跟惜瑤的姐妹之情,在兩國和親之際,綁架了永甯公主,不知羞恥,又一次替身代嫁,枉圖破壞兩國和親……這樁樁罪行,無不罪大惡極,你可知錯?”

  他象是公堂審犯人一樣,林林總總,洋洋灑灑地給我羅列了一大堆的罪狀,逼著我承認,卻矢口不提要我答應他任何的條伴,究竟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21 PM

  第155章

  我不語,皺眉,狐疑地盯著他瞧一一這老狐狸到底在耍什麽花招?

  “大膽蘇奏!現在罪證確鑿,鐵證如山,豈容你柢賴?”蕭昆見我遲疑不答,面色一沈,冷聲道:“難道還要本王給你一個僻靜之地,仔細思考對策不成?”

  想到那間陰暗潮濕的牢房,憶起刀疤馮那冰冷粗糙的大掌,我忍不住瑟縮了一下一一不,我再也不要到那個人間地獄裏去!這裏也不是真正的公堂,不如先認了?反正到時還可再反悔。

  “蘇奏,你可要想好了!”蕭昆冷冷地瞪著我,目光陰悒鸷猛,語氣中暗含了一絲焦躁。

  奇怪,他幹嘛這麽急著要我認罪?按理來說,他不是應該跟我提出一些條件,讓我去勸默言答應?甚至,直接提出一些無理的要求,逼著我簽署文件什麽的?難道其中有詐?

  等等,這次可不能再隨意做答。前面幾條罪我勉強認了,頂多也就受點薄懲。但後面的那幾條,可就大了。隨便拈出一條,就夠我誅九族。別說一塊免死金牌,就算給我十塊八塊也沒用。

  讓我把事情順一下:假設事情是這樣的一一他們先是父女二人在我面前演戲,要我勸默言與他們合作,算准了我不會答應,把我蒙上眼睛,裝在麻袋裏,在府裏轉了幾圈就送到地牢裏去?

  否則,陶三大白天把我一個大活人讧在肩上滿世界轉悠,就不怕引人懷疑?

  然後,就是陶三,刀疤馮兩人串通了嚇我?那個刀疤馮除了膽子太大,未免也太急色了一點吧?這裏很明顯就是蕭府的說,蕭昆交待了要善待的囚犯,他也敢動,真的是不要命了!再說,那個陶三怎麽會來得那麽及時?

  接下來蕭家姐弟又在我面前合演了一場戲?還是說,蕭佑禮的出現完全是個意外,蕭若水接到通報,趕來阻止。所以她上場的時間拿捏得太過准確,反而招人懷疑。而且,陶三無意中透露的信息顯示一一蕭昆不想讓我帶傷出現在誰的面前?那說明了什麽?他在害怕什麽?他們父女明明早已在府中等候,沒道理在我出來之後,卻遲遲不到?時間拖得越久,默言發現後找上門來的可能性越大,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速戰速決?

  但是,如果他得到消息後馬上去請某某人來觀審的話,那時間拖長一點,不是就解釋得通了?

  蕭昆上來後,不說別的,一直在提醒我所犯的罪行,這對于已經向蕭若水表明了有合作意願的我來說,豈不是多此一舉?

  蕭昆老奸巨滑,這麽笨而且浪費時間的事,他卻正在做,而且是很迫切地在做一一說明什麽?

  想玩我呢?好,踉他賭一把!

  “你說我給了林大哥一張假地圖,而且因爲這張假地圖才導至了這次的戰事失利?”我擰眉,慢慢地反問。

  “是,證據在此,難道你想抵賴?”蕭昆從懷裏摸出一張羊皮地圖扔到地上,圓睜了豹眼瞪著我,虎虎生威。

  “王爺,你不是吧?只憑不知從哪裏找來的一張破圖,就想栽給我這麽大一項罪狀?”我冷哧,瞄也不瞄那張圖一眼:“王爺,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那可是誅九族的罪!”

  “這是你的貼身侍女從你臥室的床底下找出來的,上面還有昭王爺的親筆與印鑒,你還敢狡辯?”蕭昆震怒,大力拍了一下桌子。

  “就算是我王府的東西,那又如何?”我望著他,淡淡地笑:“你剛剛也說了,這張圖是青玉從王府偷出去的。請問王爺,一個品行有問題的侍女,她說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她爲了朝廷的安危,不得已才出此下策,怎可與一般小偷相提並論,混爲一談?”蕭昆死咬著不放:“總之,你用這張圖,騙了林軍師,卻是不爭的事實,證據確鑿,不容抵賴。”

  “是嗎?請問王爺,這張圖明明在你的手中,我怎麽拿去騙林大哥?”蕭昆越生氣,我越坦然,站得乏了,索性微笑著找了張椅子舒舒服服地坐好了,准備跟他來場長期抗辯。

  我倒想看看,那些躲在後面偷聽的人,有多好的耐性,可以一直隱忍著不出來?

  “好個刁嘴又狡猾的丫頭!你以爲不用原件,亂改地圖,擾我軍心,亂我陣腳,至使我軍落敗的罪狀就可掩蓋得了?”蕭昆的話句句被我駁回,氣得提高了嗓子大聲吼了起來。

  “我不明白嘛,問問而已,王爺何必發怒?”我盈盈一笑,偏頭故做疑惑地望著他,話鋒一轉:“那照王爺的說法,這張圖根本就不是林大人行軍打仗的那張嘛。既然不是這張,又如何能做爲呈堂證供呢?”

  “你!”蕭昆語塞,狠狠地瞪著我——難道你不怕我再把你關進去?

  是,我好害怕啊!我回他一個盈盈的淺笑。

  他繼續瞪我一一你不是說只要放你出來,什麽條件都肯答應嗎?

  嘿嘿,此一時彼一時也。

  “其實呢,你我說得再多也沒用,不如把林書桐林大人找來,大家當面對質。究竟誰是誰非,不是很快可以真相大白?”我收回目光,伸了伸懶腰,低著嗅了嗅衣衫,淡淡地笑了:“逍遙王府中地牢的條件,還真的有待改善呢,我……”

  “好,這件事就暫且不提。”蕭昆面色鐵青,又一次急急打斷我的話:“可你綁架永甯公主,妄想李代桃僵,惜代嫁之機遠逸他國,破壞兩國和親之事,又該如何解釋?”

  哼!他這麽害拍我揭他的老底,顯然是心虛。更加證明了我的猜測沒有錯。這個罪,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

  “我綁架永甯?誰看見了?何人可以證明?”我冷笑,拒不承認:“在兩個月前,有數千人見證了晉王宇文澈與永甯公主的婚禮,難道那幾千個人的眼睛都瞎了不成?”

  “你心狠手辣,事先周密策劃,精心布局,在渲州邊境殺了護送的瑞木將軍及五百禁軍,再冒充永甯公主,嫁入晉王府。晉王宇文澈從未見過永甯,如何分得出真假?”蕭昆站起身子,開始在房中來回踱步。

  “嗬!厲害!這回居然把端木良的死也往我身上推了?還有什麽罪是沒有人認的,幹脆一次性全推我身上好了!”我冷笑——藏鏡人,你還真能忍!

  “王爺,不好了……”陶三驚惶失措地闖到門邊,身子突然像一個破布娃娃似地飛了進來,嘩啦幾聲巨響,接連撞翻了好幾張桌椅,掉在地上,一動不動,失去了知覺。

  “蕭昆……”默言臉色鐵青,帶著無塵和無香殺氣騰騰地闖了進來。突然見到我好端端地坐在椅中,一時倒怔住了。

  “默言!”我大喜過望,跳起來往他懷裏衝:“你終于來了!”

  “秦秦,你沒事吧?”默言伸手環住我的腰,急切地打量著我:“讓我瞧瞧,有沒有傷到哪裏?”

  “君默言,你無故帶人闖入我府中,是何緣由?”蕭昆臉色陰沈,惱怒萬分。

  “請問內子做錯了什麽,被強行帶到貴府,居然勞動逍遙王親自出面進行審問?”君默言冷哼一聲,反唇相譏。

  “嘿嘿,默言,你誤會了。蕭貴妃好心請我過府來玩一玩,逍遙王順帶來踉我聊了幾句朝廷之事,也沒怎麽無禮。”我輕輕捏了捏他的手心,面上帶了淡淡的笑:“既然你來了,時間也不早了,我們也別打擾王爺了,還是先告辭吧。”

  “好,請怨君某魯莽,改日定當登門陪罪,告辭!”默言深吸了一口氣,淡淡地瞥了我一眼,拱手向蕭昆行了一禮。

  “且慢!”這時,大堂的一幅山水畫突然向兩旁滑了開去,一個滿頭銀絲的華服老婦,在蕭若水的攙扶下,慢慢地走了出來不是皇奶奶還有誰?

  這蕭昆,果然沒安好心!



  第156章

  “奶奶!”我低叫一聲,尴尬地垂下了頭雖然情非得已,但我假裝林書雁,欺騙了她,卻是不爭的事實。面對老人那飽經風霜的一對銳利的老眼,我的臉紅了,心裏升起一絲愧疚。

  老太太沒有吱聲,端坐蕭昆讓出的雕花梨木椅子上,仔細地打量了我半天,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你叫蘇秦?”

  也不見她提高音調,就那麽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隱隱透出一股子威嚴,讓我不敢造次。

  “是。”我揪著默言的衣袖,緊張得手心裏全是汗,規規矩矩地回答。

  “爲什麽要冒充林家的丫頭嫁給小言子?”老太太的語氣依然溫和,但目光中卻透著輕輕地責備。

  “皇奶奶,事情是這樣的。”默言安慰地握緊了我的手,搶上前接過話。

  “我沒問你,你讓她自己答。”老太太鳳目含威,淡淡地瞪了默言一眼,打斷他的話:“你站到一邊去,我不會吃了她。”

  “可是,奶奶,你這樣會嚇到她。”默言皺眉,不動如山。

  “奶奶?”老太太喃喃地重複,似有些不敢相信她的耳朵,又追問默言一遍:“你剛剛叫我奶奶?”

  “是啊,有什麽不對嗎?”默言微訝,挑眉反問。

  “不,沒有。”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回答。

  “啓禀太皇太後,微臣方才所言,句句屬實。派到藏月的探子也已有回報,晉王妃根本不是永甯公主。”蕭昆上前躬身行了一禮:“這小丫頭牙尖嘴利,刁蠻成性,你老人家可千萬別被她巧言瞞騙過去了啊。”

  “蕭昆,你的意思,難道說主子老眼昏花,識人不明嗎?”小美輕哧一聲,冷冷地睨著蕭昆。

  “不,微臣不敢!”蕭昆嚇得變了臉色,誠惶誠恐地道:“太皇太後睿智果決,微臣對太皇太後向來都是崇敬不已,景昂萬分,哪敢有半點不敬?還請太皇太後明察。”

  “小美,我看這事也不是一句話說得清的,你派人到林家,把林丫頭請過來。”老太太輕輕瞟了我一眼,微眯雙眸:“蘇姑娘,你老實跟我說,惜瑤是不是你綁走了?”

  她雖然和聲悅氣,我卻猶如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愣在了當場——她叫我蘇姑娘,語氣透著客氣和疏離,擺明了沒有把我當自己人。

  “奶奶!她是我的娘子,什麽蘇姑娘?真難聽!”默言察覺到我的失落,不滿地低嚷:“還有,你幹嘛老把些不實的罪名往秦秦頭上扣?”

  老太太不理他,眉也不擡地叫道:“小美。”

  “好,我不說話,行了吧?”默言苦笑。

  “來人啊,給昭王爺看座。”

  “別怕,有我在呢。”默言低頭附耳低語,不顧衆人側目,擡手輕輕替我順了一下散亂的鬓發,這才不情願地放開我的手,在邊上落坐。

  “恩,我沒事,你去吧。”我偏頭,躲開他的碰觸——真是個呆子!他難道看不出來,這個時候,他越對我好,與我越是親密,老太太會越發反感我嗎?

  “說吧,惜瑤是不是你綁走的?”果然,老太太眉頭微蹙,瞧著我的目光已帶了些微微的不耐。

  “我……”想起她以前對我的隨和親切,再看看現在的冷漠疏離,我鼻中微酸,剛一開口,忽地哽咽了起來。

  “奶奶,蕭王爺的話也還未經證實呢。只不過憑一面之詞,你老人家怎麽就斷定晉王妃不是惜瑤呢?”默言忍不住,又跳出來幫我說話。

  “小美……”老太太拉長了臉,明顯不高興了起來。

  “昭王爺,”小美歎了一口氣,走到默言身邊:“你就別爲難奴婢了,請你離開。”

  “好,這回我真的不說話了。”默言板著臉,在蕭昆幸災樂禍的目光中悻悻地坐下。

  “蘇姑娘,收起你的眼淚。”老太太掉轉頭,淡滇的目光彷佛一把尖銳的刀,冷冷地刺在我的心上:“怎麽,覺得自己很委屈?那就不要欺侮我老了!我只要你一句話,你好好看著我的眼睛,老老實實地回答我:晉王妃真是惜瑤?”

  她那雙可以洞察一切的嚴厲的目光注視之下,我突然覺得自己無所遁形,心口似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咬了咬牙:“奶奶,我……”

  “等一下,我沒那麽大的福份,你這聲奶奶我受不起。”老太太出言打斷我,語氣溫和,話鋒卻冷似鋼刀。

  “是,太皇太後。”我垂下頭,發現心痛得無法呼吸。

  “看著我。”老太太眸光犀钊:“我最後問你一次:晉王妃真是惜瑤?”

  “是,回太皇太後的話,”我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靜靜地望著她,淚水潸然而下:“晉王妃的確不是惜瑤。對不起,我把惜瑤偷偷地換出去了。”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盡皆倒吸一口涼氣。老太太臉色煞白,坐得筆挺的身子晃了一晃。

  “主子!”小美急急上前,伸掌抵住她的後心,輕輕按揉。

  “秦秦……”默言無奈地向我投來心疼的目光。

  “大膽刁婦!堂堂公主你都敢綁架,到底是誰在背後給你撐腰?快說!”蕭昆大喜過望,用力一拍茶幾,震得杯盤叮當亂響。

  “請逍遙王自重,”小美彎腰向蕭昆福了一禮,冷冷地道:“別讓奴婢難做人,到時把王爺請出堂上了。”

  “說,爲什麽要這麽做?惜瑤那孩子對你可是一片至誠,整天姐姐前姐姐後的圍著你轉,不管有什麽好東西,都想著你。你爲什麽要恩將仇報?我們君家到底有什麽地方對不住你?”老太太緩過氣來,閉了閉眼,再睜開時,望住我的目光已變得森冷一片,毫無溫度。

  “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急急地分辯,淚如雨下:“惜瑤是我的好妹妹,我怎麽會害她?你們爲了朝廷的利益,爲了消彌戰禍,要她一個十七歲的弱女子肩負起國家與民族的重擔。卻沒有一個人肯問問她是否願意,是否快樂?”

  “豈有此理!難道你還是爲她好了?身爲皇室子女,就應該有這種隨時爲皇族爲朝庭犧牲的覺悟。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責任!”老太太目光明亮,咄咄逼人。

  “難道身爲皇室中人就不應該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就沒有擁有幸福的權力?就只是一件利益交換的商品?就只是一架爲權力奔波勞累的機器?就只能當一個心如止水,無悲無喜的木偶?”我咬牙,努力忍住淚,挺起胸膛大聲駁斥著她。

  “秦秦!”默言既驚且憂,急忙喝止我:“別胡說!”可是,他的目光中卻充滿了不容錯辯的贊賞之情。

  “追求幸福的權力?”蕭若水喃喃而語,神情陸入恍惚:“我有嗎?我真的擁有過嗎?我也可以擁有嗎……”

  “水兒,她是個妖女,在這裏妖言惑衆,你可千萬不可被她蠱惑了!”蕭昆大喝一聲,雙目圓瞪怒斥著我:“自古以來,女兒家的婚事就是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來決定。平民尚且如此,何況堂堂公主乎?”

  “如果一個國家的平安,要靠犧牲女人的幸福來換取,那這個國家的男人活得豈不是太窩囊!”我冷笑,反正已然說出來了,索性霍出去一回:“誰又能保證,以這種方式換回的平安,不是一個華麗而虛假的泡沫?一旦那個女人失寵,是不是還要再派一個去和親?”

  “你……一派胡言!”蕭昆氣得胡子打顫,指著我怒吼。

  “你把瑤兒藏哪兒啦?”老太太皺眉,打斷我跟蕭昆的爭執。

  “這個,我真的不知道。”我搖了搖頭,坦然地瞧著她:“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說出來。”

  “荒謬,是你把她帶走的,怎麽會不知道?”蕭昆冷笑,擺明了捉住我的把柄不放。

  “我放了惜瑤後,當時就穿上了她的衣服,跟著端木將軍走了,哪會知道她去了哪裏?”

  “太皇太後,我看這個蘇秦一定是沐風或無花國派出來的奸細。他們眼紅我國與藏月世代交好,所以才派她故意接近永甯公主,取得她的信任,欺她年幼無知,妖言迷惑了她。說不定,公主……”蕭昆說到這裏,欲言又止,目光閃爍不定。

  “說不定瑤兒會怎樣?”老太太眸光一眯,刀鋒似的目光倏地落到他的身上。

  “臣不敢說……”蕭昆機靈靈打個冷顫,忽然意識到說錯了話,豆大的冷汗一顆顆從額頭滲了出來。

  “哼!我諒她也沒那狗膽!”老太太悖然大怒,鳳目含威,怒視著我:“小畜牲,快點說,把瑤兒怎麽樣了?難道你想在宗人府裏受盡折磨後再說實話?”

  “奶奶,你別逼秦秦。”默言再也忍不住了,他站起來,大踏步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平靜地看著她:“這件事,是我要她做的,不關她的事。你想想,憑秦秦的本事,怎麽可能在五百禁軍的眼皮子底下成功運走一個大活人?”

  “很好,小言子,你以爲我不敢把你關起來?”老太太生氣了,顫著身子厲聲喝道:“還不快放開那小畜牲,坐到一邊去?”

  默言紋絲不動,嘴角噙著一抹冷笑:“孫兒豈敢妄自尊大?奶奶要關就關吧,我不在乎。反正也不是沒有住過宗人府。”

  “你瘋了嗎?幹嘛亂說話?”我急了,用力推他:“太皇太後,他是在賭氣,事實不是他說的那樣,真的是我做的,默言他事先根本不知道。”

  倒!我卷進來就算了,你卷進來做什麽?一起打入天牢,很好玩嗎?

  “好,小言子,你真的長大了,翅膀硬了是吧?”老太太猛然站了起來,顫巍巍地指著他的鼻子:“居然爲了一個來曆不明的丫頭,公然頂撞我?”

  “奶奶,秦秦是我的妻子,我身爲一個男人,若是連自己的妻子都保護不了,還有何顔面活在這世上?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孫子是個沒有擔當的人吧?”默言不顧我的掙紮,用力握住我的手,仰著頭侃侃而談。

  “好,你既然這麽有擔當,那我就成全你們!”老太太氣得不輕,鳳目圓睜,怒衝衝地道:“小美!把他們全部押入天牢,交給宗人府發落,一定要給我追出瑤兒的下落!”

  “主子,你千萬別激動,氣壞了身子劃不來。”小美急忙上前,彎腰扶住她,不停地給默言使眼色。

  默言偏過頭去,假裝沒有看見。

  “好!很好,你爲了一個妖女,連奶奶都不要了?”老太太這下更加氣不打一處來:“小美!沒聽到我說的話嗎?把這兩個孽障給我押入天牢!”

  “主子……”小美還想再勸。

  “怎麽,現在是不是連你也不聽我的話了?”

  “奴婢不敢!”小美無奈地睇了默言一眼,搖了搖頭:“來人,把昭王,昭王妃押入天牢,擇日再審。”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22 PM

  第157章獄中風波

  “王爺,你不該這麽衝動,惹怒了太皇太後她老人家。現在兩個人都被關起來,雖然小雪有人照顧是很好啦,可是,誰來救你們出去?”無塵扭著手,站在牢房外唉聲歎氣。

  “哼!“默言冷哼,不置可否,卻把目光冷冷地鎖住正欲把我帶走的獄卒身上:“等一下,你把她帶到哪裏去?”

  “回王爺的話,按律,王妃是應該關到女監的。”矮胖的獄萃,縮著頭讷讷地回話。

  “也對,”默言擡頭,環顧了一下四周,皺起了眉頭,擡腳踹開牢門,施施然走了出來:“那我們走吧。”

  “王爺,你,你去哪裏?”獄卒呆滯地瞧著他,想要上前捉他,自問他的頭比不上那碗粗的木欄;想要不管,卻又實在是有違職責,頓時陷入了兩難。

  “不是說去女監?還不在前面帶路?”默言握住我的手,神情不耐地催促。

  “嘎?诶?”可恰的獄卒,完全不在狀況,張大了嘴巴傻乎乎地瞧著默言。

  “噗!”無塵失笑,輕拍他的肩膀:“我們王爺想去確定一下王妃住的地方好不好,你還不快在前面帶路?啊什麽啊?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默言,你別胡鬧!“我駭笑——這裏可是天牢诶!他以爲是住賓館哪?居然還要桃三揀四?

  “誰胡鬧?不行咱們就出去。”默言冷笑,淡淡地睨著獄卒:“我倒要看看,黑雪國有誰敢攔我?”

  倒!擺譜擺到牢裏來,很威風嗎?也不瞧瞧那些獄卒們聽到他這番話,全都嚇得面無人色。真是做孽啊!

  事實證明,女監跟男監沒什麽區別,隔著一條長廊,基本上長得都是一個德性。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宗人府關的都是皇親國戚的關系,這裏面打掃得還算幹淨,比起蕭府的那個地牢,簡直有雲泥之別。

  默言蹙眉瞧了半天,挑剔地皺著鼻子:“無香,你趕緊回去,帶一套棉被枕頭來。對了,還有熏香,還有換冼的衣物。恩,還有冼漱用具……。”

  “等等,無香。”我急忙叫住無香,啼笑皆非地睇著默言:“默言,你要不要考慮從王府搬一張床過來?那個木板床貌似不太舒服。”

  “對啊,無香,再送張床過來。”

  倒!居然來真的?

  “默言,你夠了哦,別太過份。”我駭笑著推他一把:“回頭皇奶奶知道了,更該生氣了!行了,你看也看過了,還是快點回男監邊去吧。”

  “王爺,現在怎麽辦?”無塵無措地抓著頭發,立在牢房門口,來回瞧著我們兩個。

  “那就暫時就拿這些東西吧,其他的等我想到了再說。”默言牽著我慢條斯理在跨進牢房,朝無塵無香揮了揮手,打發他們回去。

  “王爺……”

  “還有事?哦,對了你要鎖門,鎖吧。”默言說完,掉頭不再理他,把我往床上一按:“你站著被審了那麽久,坐著歇一會吧。”

  “王爺…”可恰的獄卒頭上冒著冷汗,立在欄桿外進退兩難。

  “默言,這裏可是女監,你不出去?”我窘迫地捉醒他。

  “哈哈哈,二哥,你把這裏當成你的別院啊?”一陣朗笑過後,君惜玉大踏步地走了進來。

  “這麽晚了還要過堂?你還真是爲政頗勤呢!”默言嘴角微彎,桂著一絲嘲諷的笑容,冷淡地瞧著他。

  “咦?”君惜玉刷地打開一柄折扇,笑吟吟地睨著默言:“二哥今天的火氣不小哦?”

  “我故地重遊,心情不爽,你最好別惹我。”默言板著臉,不肯給他好臉色:“有什麽事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君惜玉不語,淡淡地掃了一眼四周。無塵,無香及衆獄卒會意,行禮後悄然魚貫而出。

  “二哥,皇奶奶讓我來帶你走呢。”君惜玉輕搖折扇,瞧著默言,神色嚴肅了起來:“明知道她的脾氣,你何苦還要當衆頂撞她?居然主動跑到宗人府裏來,你是存心要讓她老人家不好過是吧?這會子她擔心你,正偷偷掉眼淚呢。”

  默言臉色陰郁,眸光複雜地緊緊盯著君惜玉,握緊的雙拳似要捏出水來。

  “怎麽?你那是什麽眼光?想吃人啊?,,君惜玉哈哈笑,不以爲意地挽了挽衣袖:“來啊,咱們來打一架啊!好久沒活動手腳了,正癢癢著呢!”

  默言一語不發,只默默地看著他,目光鋒利如刀。四壁明明燃著的粗大的牛油蠟燭,他卻好似站在暗影裏,渾身散發著濃濃的悲憤與哀傷。

  我心中一動,忽然有一種衝動,好想抱住他,給他安慰一一他看上去是那麽地脆弱。而我,也真的伸手握住了他一一他的手冰冷而帶著微微地顫抖。

  “默言?”我擔憂地輕捏了捏他的手心一一他望住君惜玉的目光太嚇人,好家隨時准備撲上去把他撕成粉碎。

  “二哥?”君惜玉下意織地後退了一步,驚詫地低叫了一聲:“你怎麽了?還是你,又想起以前的事了?”

  “不,都過去那麽久的事了,幹嘛要去想?”默言霍然而醒,慢慢地撇過頭,淡淡地道:“你回去吧,除非跟秦秦一起走,否則,我是不會出去的。”

  “二哥,你別傻了,出去了才有好對策,呆在這裏面怎麽沒法救二嫂?”君惜玉皺眉,頗不贊同地睨了他一眼:“你真的變了好多,以前從來不會這麽感情用事。”

  “如果是以前,你……?”默言冷哧,聲音低得象一陣風從我耳邊吹過,最後幾個字被他吞入腹中,卻嚇得我一個激機,打了個冷顫——他,胡說什麽?

  “以前會怎樣?”君惜玉被他冰冷不帶溫度的語氣,弄得尴尬起來,笑容勉強地掛在臉上:“二哥不會真的連我也怪上了吧?”

  “四弟,你是個好皇帝。”默言沈默了半天,忽然冒出一向不相幹的話:“所以,你要好好做,不要辜負了那麽多人爲你所付出的一切。”

  “二哥,你今天好奇怪,”君惜玉沈吟片刻,皺起了眉頭:“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四弟,你替我帶句話給林征鴻,就說我要見他。”默言不答,卻轉了話題。

  “想跟他談一下林小姐的事?”君惜雖苦笑:“其實我來的時候,皇奶奶正在問她的話呢。料得不錯的話,她也是難逃欺君之罪的。今天晚上,宗人府怕是要熱鬧一番了。”

  “是嗎?皇奶奶的動作好快,”默言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她還是那付脾氣,做事雷厲風行,手段強硬,絕不拖泥帶水。”

  “你還在怪她?”君惜玉愣了一下,溫柔地望住默言:“二哥,當年的事,不能完全怪她。如果不是搜出那封信,奶奶也不會在一怒之下逼父皇把外公他們全都打入天牢,後來的悲劇也不會發生。說不定……”

  “你閉嘴!”默言頸邊青筋暴露,忽然大喝一聲,把君惜玉和我嚇了一大跳。

  “默言……”我心中一動,精神頓時緊繃了起來一一突然想起李掌櫃與默言那次談話後,在三河旬那家客棧裏交給他的那封神秘的書信。

  都說無巧不成書——那封信,會不會裝著一個天大的私密?牽扯到一樁皇室的醜聞?關系著無數條人的生命?

  可是如果是的話,默言爲什麽不把這封信拿出來?爲什麽沒有去追究那個始作蛹者?是他沒來得及采取行動?還是他感覺到了隱藏在事件背後的殘酷事實,也許會揭開一段血淋淋的曆史,打破這表面的平靜,掀起濤天的巨浪,所以在權衡利弊之後,他打算要放棄追尋真相?

  不,怎麽可能?默言他處心積慮,奮鬥了十多年,爲的就是這一天,又怎麽會把到手的機會白白地放掉?我搖了搖頭,把最後這個荒謬可笑的念頭驅逐出我的腦海。

  可是,那封讓默言大發雷霆之怒的信,裏面到底寫了些什麽呢?我的心裏,這時就象是住進了十幾只小貓,正拼命地搔抓著我的的心臟。



  第158章落難姐妹

  “四弟,你走吧。”默言深吸一口氣,好容易控制住自己的脾氣,冷著嗓子:“別惹我發火,過去的事情,我不想把你牽祉進去。”

  “二哥,”君惜玉越發心生疑慮,他挑眉,語氣也轉爲強硬:“你查到了什麽?告訴我!”

  “默言今天心情不好,我看你還是改天再來好了。”我急忙攔到他們兩兄弟之間,隔開他們虎視眈眈,好像要把對方吞噬的目光。

  “昭王,”君惜玉星眸一沈,目光精光湛然,不怒而威:“朕命令你說!”

  倒!他可真是笨!明知道默言的性子吃軟不吃硬,居然跟他擺起皇上的譜,這不是只會把事情搞得更加糟糕嗎?

  “哼!接下來是不是要把我推出去斬首?”默言冷哧,倏地往前跨了兩大步逼到他的身前,隔著欄桿,目光如電,直直地盯著君惜玉的眼睛,嘴角勾出一個嘲諷的笑痕:“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這個本事?”

  我急得跳腳一一這兩兄弟槓上了,有誰勸得開?

  “二哥,我知道你的逆天十八騎就在暗中等著,隨時可殺入天牢。”

  君惜玉龍顔大怒,咬牙瞪著默言:“但是,你別忘了,這可是天子腳下!我的神機營可也不是吃素的!你的逆天幫雖然厲害,怎奈這遠水救不了近火!”

  “是嗎?吃不吃素,還得再觀察!“默言靜靜地看了他半天,忽地微微一笑:“想起來,我們好象還從沒交過手?你猜猜看,到底是你的神機營快些,還是我的劍快些?”

  “你!好,就讓我們來看看,究竟誰的劍更快!”君惜玉臉色鐵青,伸手按腰,“嗆啷“一聲,一枘軟劍跳到手中,雪白的劍身如蛇般扭動著,發出銀色的妖異光芒。

  吼!真是被他們氣死!

  “你們有完沒完?”我怒吼著,擠到他們中間,用力推默言:“你發什麽神經?要打你們出去打!打死了也沒人管!別在這裏妨礙我休息!”

  “出去打就出去打!”君惜玉倒來勁了,袖子一捋,軟劍搖得嘩嘩響。

  “胡鬧!還不給我住手!”

  “皇奶奶……”君惜玉看清來人,象只洩了氣的皮球,氣勢一下子便弱了下去。他慌忙收劍入懷,堆起笑容迎了上去:“我跟二哥這不是鬧著玩嗎?你老人家怎麽來了?這地方不吉利,恐怕沾上穢氣。”

  “太皇太後……”我一驚,急忙松開放在默言腰間的手,垂下頭閃到一邊。

  “哼!”老太太三步並作兩步地跨下石階,嚴厲的目光來回在那兩個高大俊梃的男人身上掃視,最後落到了縮在角落的我身上:“你這個小妖女,一心只盼著他們兄弟倪牆嗎?居然讓他們到外面打個你死我活?”

  “哼!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默言冷哼,惱怒地頂了回去。

  完了,他今天真的好奇怪!再鬧下去,真的所有的人全都會被他得罪光!那事情不是一點轉圜的余地都沒有?

  “呃,皇奶奶,二嫂……”君惜玉摸了摸鼻子,上前打算爲我開脫。

  “誰是你二嫂?”老太太鳳眼一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好吧,不叫二嫂就不叫囉。”君惜玉從善如流,笑嘻嘻地上前攙住老太太的臂:“其實我和二哥是鬧著玩,哪能真的打呢?小雪她瞎緊張嘛,所以生氣了,才趕我們走,你老人家誤會她了。”

  “是嗎?”老太太銳利的目光在我身上繞了一圈,又落到默言的身上:“那好,你們都跟我來。”

  “我……”

  默言正要開口拒絕,我用力拉了一把他的衣服。他回過頭看我,我狠狠瞪他敢不去,就死定了!

  你一個人在這裏,我不放心他皺眉。

  我繼續瞪他——你呆在這裏面,大家都不放心!我也一輩子都別想出去了!

  “好,我出去。”默言轉身,望著老太太妥協地點了點頭。

  這還差不多!我微笑著睇了他一眼誰知還沒等我高興三秒鍾,他慢吞吞地又加了一句讓我差點背過氣的話。

  “我要把喜兒送進來。”

  哇咧咧,坐牢還帶個婢女來侍候,他把天牢當成什麽地方?

  “噗!”君惜玉忍後不禁,爆笑出聲。

  “昭王妃,你好大的譜!”老太太望著我,鳳目含嘲。

  “對不起。”我低頭認錯,心中卻一熱,差點掉下淚來——她說昭王妃!

  “喜兒就不必進來了,讓林家丫頭跟她做個伴,總也不差了吧?”老太太把目光移到默言的身上,半是嘲笑,半是認真地睇著他:“這兩個人真真假假,可都是你的妻子,誰也不分高下,該不會辱沒了她吧?”

  “奶奶,我君默言這輩子只認定秦秦一個妻子。”默言伸手拉開欄桿,跨了出去:“其他的,與我無關。”

  “雪丫頭,”老太太忽然叫住我,目光中閃著訝異:“你究竟給他吃了什麽?”

  “太皇太後,”我眼中倏地閃出了淚光,淡淡地搖了搖頭:“默言身份特殊,能力卓著,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麽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我一無所有,能給他的,無非是一顆真心罷了。”

  “真心?你是在諷刺我們對他虛情假意嗎?”老太太皺了皺眉,冷冷地望住我。

  “默言是你的孫子,我毫不懷疑你對他是全心的愛護。”我微笑,勇敢地迎枧著她淩利的視線:“可是,除卻那些祖上傳下來的規矩,再除卻各自的尊嚴和面子,還除卻那等級森嚴的身份……那被層層掩蓋起來的關懷,最後真正進到被關心的那個人的內心深處的,還剩下幾分呢?”

  “恩,皇奶奶,這樣一聽,小雪說得好象也有點道理。”君惜玉裝模作樣地點了點頭。

  “哼,巧言令色。”老太太呤哼一聲,放緩了臉色看著我:“既然你那麽體貼乖巧,爲什麽不痛痛快快地把瑤兒的下落交待出來?”

  “對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到哪裏去了。”我黯然地垂眸,頓了頓,擡眼再看她:“不過,我可以肯定,她現在過得很幸輻,很開心。真的!”

  “荒謬!分明在敷衍我,你以爲我會相信?”老太太老臉一沈,一雙鳳目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我瞧,不放過我臉上最細微的表情:“你既然見都不曾見過她,怎麽知她一定過得開心?被人綁架,遠離親人,又怎麽可能幸福?”

  “奶奶,瑤兒不是一個人。”我輕咬下唇,決定告訴她真相。

  “秦秦!”默言厲聲喝止。

  “小言子,你別打岔,讓她說下去!”老太太目光一凜,擡手阻止了默言。

  我雙目明亮,輕聲宣布:“她現在逍遙自在,有若天空中自由飛翔的雲雀,再也不用再乎旁人的目光,跟自己深愛的人長相厮守,永不分離,又怎麽會不幸福呢?”

  “什……什麽?”老太太驚駭過度,身子連連後退,顫顫地指著我:“你說什麽?”

  “皇奶奶!”默言搶上前去,雙手接住她顫巍巍的身子。

  “天,惜瑤私奔了?”君惜玉一臉的震驚,仰天長歎:“小雪,你,你果然是個闖禍精!這可怎麽是好?倒不如你幹脆綁架了她,還好了結!”

  “惜玉,快宣禦醫!奶奶暈過去了!”默言彎腰,微一用力,把老太太打橫抱在懷裏,似一枝離弦的箭向天牢外衝了出去。

  “唉!這下看誰能教你?我看你還是等著被砍頭吧!”君惜玉一甩衣袖袖,跺了跺足,追了出去。

  “啧啧啧,幾個月不見,你的性格還是這麽莽撞!”林書雁側身站在台階上,目送君家兩兄弟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這才慢慢地拾階而下:“冷面冷心的君默言,居然對你死心踏地到如此程度,倒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我心情緊張,無心與她鬥嘴,雖然明知道看不到,依然踮著腳尖向外張望。

  糟糕!我不該那麽衝動,明知道她老人家正在氣頭上,怎麽就不顧默言的阻止,把惜瑤私奔的事情一古腦地給捅出來了?說什麽我也該忍一忍的!

  “放心吧,太皇太後她老人家不但身子骨硬朗,性格也很堅強的。那麽多的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不會被這麽點小事給擊绔的。”林書雁邊說邊進了我隔壁那間囚室,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冷笑:“我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禍可越闖越大了,估什你那一塊免死金牌是不夠用了吧?這下你怎麽收拾?”

  獄卒跟踉在她身後,面無表情地給兩間牢房上了鎖,掉轉身子逃也似的消失在了階梯上。

  “奇怪,”我莫明其妙地看著他的背影嘀咕:“默言已經不在了,他怕什麽?”

  “昭王爺雖然走了,他的那兩個手下可還守在門口呢?”林書雁沒好氣地衝我露了個嘲諷的笑:“誰見過象你這麽大譜的犯人?坐牢還帶著兩侍衛。皇上居然還默許!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你吃錯藥了?心情不好衝我發洩呢?”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能怪誰呢?你要是裝得好好的,不讓他發現,不是什麽事也沒有?”

  “咦?你倒得了便宜還賣乖啊?”林書雁冷哧:“你要是不想回來,難道他還真能把你綁回來不成?怎麽,那個宇文澈長得很難看?你嫌棄他?”

  倒,難不成我還是看上默言的長相了?我懶得理她,靠在牆上默默地想著心事。

  “餵,聽說你跟著他一起進了疫區了?”林書雁輕敲欄桿犴,不肯放過我:“你可真是一個奇怪的女人,別人都喜歡的,你偏偏不要。人人都害怕的,你倒是往上了趕!啧!那麽惡劣的環境,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呆得下去的!”

  “書雁,你沒有看到那些掙紮在死亡線邊緣的可憐的普通百姓的慘狀,所以你才會說得這麽輕松。”我閉上眼晴,靜靜地依著牆:“如果你到了那個地方,親眼目睹了那些人連生命都難已維持下去的淒涼與悲哀;我不相信,你還有心思去顧慮環境?”

  “我想,只要是任何一個還有一絲良知的人,在那種情況下,心裏想的都不可能只有自己。”

  “你那個時候,想的是什麽?”林書雁好奇地問。

  “我什麽也沒想,只想著怎樣可以救更多的人,怎麽才能更大限度地利用手裏的物資,怎樣盡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幫助那些陷入絕境中的人。”我低低的聲音在空曠的牢房裏輕輕地回蕩。

  我的腦中,卻想起他從泰州連夜趕回來,在月下吹箫給我聽的情形。一抹溫柔的甜笑,悄然地躍上眉梢。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過——蘇秦,這個男人,值得你傾盡所有,只爲與他一生厮守。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23 PM

  第159章 升堂審案

    “蘇秦,你真的是個可惡的女人,是一個擁有特殊魔力的女人。”林書雁沈靜了半天,忽然淡淡笑了:“你知道嗎?你好象對什麽事都滿不在乎的散漫,對什麽人都不放在眼裏的囂張,真的很欠揍!你有本事讓聖人也發火,讓人計厭你到極點!奇怪的是,跟你相處久了之後,還竟然會莫明其妙地喜歡你!”

    “是嗎?那你現在是計厭我呢,還是喜歡我?”我苦笑——這到底算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啊?

    “瞧!又厚臉皮了不是?又討人厭了不是?”林書雁連聲冷笑,爬到床上倒頭睡下,翻身朝裏,竟是打算不理我了。

    “書雁,到底他們是怎麽發現你不是我的?”她想睡了,我反而睡不著了,按耐不住好奇心,也開始怦怦地敲那欄桿。

    林書雁一動不動,沈默以對。

    “書雁?說說看嘛,我真的好奇死了!明明是天衣無縫的,怎麽就出錯了呢?”我摸著下巴,隔入了無限的暇想中:“是你無意中叫錯了誰的名字?還是他跟你親熱時,你……”

    “閉嘴!”林書雁翻身坐起來,一雙美目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你以爲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粗枝大葉?我林書雁做事,向來都是滴水不漏的!怎麽可能犯那種叫錯人名的錯誤?荒謬!”

    “沒叫錯人?那就是他跟你親熱,你不肯咯?“我咬牙——該死的君默言!

    “想套我的話?”林書雁似笑非笑地睨了我一眼:“告訴你也無妨。昭王把我送回王府後,說是不放心惜瑤,當天就離開京城,暗中跟著惜瑤走了。直到太皇太後因思念惜瑤過度而病倒,皇上才一道聖旨急召他入宮。他星夜兼程趕回京裏,在宮中一呆就是半個月,我連他的面也沒見上。”

    “等太皇太後好轉,他從宮裏回來,話也沒跟我多說一句,又帶著無塵他們火燒屁股似的走了。我直到後來才知道,他是去追你去了。哼!你問我哪裏出了錯,我還想知道是哪裏出了錯呢?”林書雁越說越大聲,惱怒地瞅著我:“是不是你暗中留了一手,沒告訴我?害我莫明其妙出了醜?”

    “怎麽可能?當初的確是下定了決心要離開的,要不然不會費盡心思,做了萬全的准備。”我大聲喊冤,心裏更加奇怪  既然沒有跟她接觸,默言究竟是怎麽發現的?

    “還有喜兒,也被你帶得好奇怪!”林書雁蹙眉批評:“沒大沒小不說,還經常管東管西;笑話,到底誰才是主子?”

    “呃……”我一臉尴尬地摸摸頭髮:“如果說得對的話,聽聽也無妨啊?大家好姐妹,就不要分得那麽清了嘛!”

    “還有,難道你在王府那麽久,又開著一家書院和報館,從來都不寫字的?”林書雁挑眉望了我一眼:“爲什麽我只不過一時起興,作了一副畫,題了一首詩上去,大家都家看怪物一樣看著我?我就不信,一個出那麽俗的燈迷的人,作出來的詩能比我強到哪裏去?”

    “啊!你作畫寫詩了?在王府?”我驚叫加哀歎。

    狂暈啊!我千算萬算,忘記了她是個才女——常常會詩興大發,跟我那混吃等死的趣味哪裏是一個檔次?難怪她露了掐!別的人不知道,喜兒和無塵無香他們是絕對見過我的字的!

    “有什麽不對嗎?”林書雁不笨,她凝眉略一思索,便發現了端睨:“是了,想必我們的字跡差異太大了?我真是太大意了!說起來,你當初怎麽就忘了要我摸仿你的字跡呢?我研究金石之術,對模彷筆跡一事還是有些信心的!”

    “你有信心,我可沒有。”我掩住臉,吃吃地笑倒在床上。

    “我真服了你,這種時候,居然還有心思笑?我勸你還是仔細想想要怎麽應付眼前這一劫吧!要不然,等明天過堂,我看你怎麽笑得出來?”林書雁斜睨著我,傲然地嘲笑。

    “嗟,怕什麽,車到山前必有路,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這事全看奶奶的態度:她要是肯放過我,那就萬事OK,她要是一定要追究,我也沒轍,想得再多也是白搭。就只怕她老人家受不了打擊,臥病在床,我就罪過大了。”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想到奶奶,情緒瞬間蕩到了谷底。

    “昭王這次斬了蕭昆的左膀右臂,他肯定會抓住這件事大做文章。”林書雁伸了個長長的懶腰,躺下去,幸災樂禍地笑:“我看你怎麽睡得著?”

    蕭昆那老賊想怎麽樣,我才懶得管。只要安全過了明天晚上,我就可以帶著默言回現代去了。他就算要誅我九族我都不怕他!現在只盼奶奶不要病倒,不然默言是絕不可能走得安心的。

    糟糕,還有姐姐!我怎麽把她給忘了?我呼地一下翻身坐了起來,跳下床,焦躁地在牢中轉著圈圈。

    林書雁嚇了一大跳:“怎麽?現在突然知道害怕了?”

    “睡你的覺,沒你什麽事!”我煩躁地低吼一聲,陷入苦思。

    天哪!我本來約好兩個月後給她信,讓她來在京城見面。想不到一場瘟疫搞下來,切斷了彼此之間的聯系,也打亂了我的計刮。我居然,居然把這麽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現在姐姐在隘州苦候不到我的消息,該著急了吧?後天我和默言如果一走了之,難道扔下姐姐一個人孤零零的在古代生活?

    可是,離開的時間已迫在眉睫,就算現在我把消息傳出去,冰雪城與隘州相隔何止千裏?姐姐難道還能坐飛機趕來跟我會合啊?

    “啊!”我仰天大叫——爲什麽每次制定出來的自認爲是完美無缺的計劃,都會讓我漏掉最重要的一環?老天啊,你幹脆讓我死了算了!
                              
    “小雪,出什麽事了?”無塵和無香箭一樣射了進來,詫異地瞧著我。

    “誰知道?她發神經!大概嚇傻了?”林書雁正襟危坐,極爲不屑地撇唇,譏刺的口氣裏卻透著隱隱的擔憂:“早知道會後怕成這樣,剛才誰讓你在太皇太後面前那麽大聲來著?”

    “啊啊啊啊!”我繼續以頭撞牆,氣到無力——嗚嗚,我的維尼熊馬桶,我的電腦,我可愛的粉絲們,再見了……

    不管我有多懊惱和悔恨,太陽照樣升了起來,嶄新的一天很快就來臨了。

    一大早得到的消息,對我很不利——無名連夜進宮,踉太醫院的太醫們爲老太太聯合會診。能驚動無名,只怕太皇太後這一病,還真是不輕。

    默言衣不解帶在守候在老人家的病床邊,忙得分身之術。

    蕭昆瞅准了機會,一大早就催促宗人府開堂審案,一心想制我于死地而後快。

    由于我現在的身份還是昭王妃,所涉及的案由又跟公主的清譽有關。所以,這個案子由現在的宗人府最高長官宗人令齊王莫晖親自經辦,且私密審理。

    偏偏齊王是個慢郎中,抱拖拉拉,一直搞到時近中午才姗姗來遲。蕭昆一肚子氣,卻不好發作,只一個勁在催他審案。

    這第一樁罪行就直指我渺視聖意,枉顧法紀,冒充官府之女,替身代嫁o

    “林大人,皇思浩蕩,聖旨賜婚,本是身爲臣子的極大榮寵。你身爲顧命大臣,爲何抗旨不遵,竟敢想出這替身代嫁的主意?”齊晖驚堂木一拍,先問林征鴻的不是。

    “回大人的話,下官的確是聽從了聖旨,將小女嫁入昭王府爲妃了啊。”林征鴻彎腰回得居然理直氣壯。

    咦?莫非事到如今,他還想抵賴不成?

    我與林書雁對望一眼,皆是驚疑不定  他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大膽林征鴻!那蘇秦雖然與她長得極爲相似,但林書雁明明就在旁邊站著,證椐確鑿之際,難道還容你狡辨不成?”蕭昆拈髯冷笑。

    “是啊,林大人,你如何自圓其說?難道蘇秦也是你的女兒不成?”齊晖搖了搖頭,面上露出詭異的笑容。

    “唉!事到如今,我也頓不得那麽多了。”林征鴻一聲長歎一聲,拱手揖了一禮:“說起來真是慚愧啊!林某年輕氣盛時曾與側室蘇氐口角,一怒之下將她趕出家門。誰知她負氣抱了秦兒一走了之,沓無音訊。直到一年前她臨死托孤,才教我們父女在有生之年得以重逢。”

    “爹?”我和林書雁大吃一驚,異口同聲地望著林征鴻驚叫了起來——我什麽時候變成他的親生女兒了?我怎麽不知道?

    “就算她是你的女兒,林大人,皇上賜婚的可不是她啊!你也不能讓她代書雁小姐出嫁吧?”齊晖頗爲同情地望著他搖了搖頭:“聖上賜婚豈容兒戲?怎麽能隨意取代?”

    “齊王爺有所不知,這當日皇上賜婚的聖旨上明明寫著的是林府長女品正貌瑞,知書達禮,特賜與昭王擇吉日完婚。這秦兒雖與我從小失散,卻的確是林府長女沒錯啊。再加上我愧對她,想給她補償,所以,再三考慮之後,還是讓她嫁入了昭王府。”

    “如此說來,林大人認爲你沒有違抗聖旨咯?”齊晖眨了眨眼睛,望著林征鴻意味深長的笑了:“既是如此,爲何不及時禀明皇上,請聖上再做定奪呢?”

    “只怪下官一時糊塗,得于顔面,怕無故多出一個這麽大的女兒,會遭人恥笑,因此才私而不宣。的確是下官的錯,願領責罰。”林征鴻躬身長揖:“事到如今,下官不敢再有所欺瞞,方才所言句向屬實,還望王爺明查。”

    要是到現在我還看不出,齊晖和林征鴻一搭一唱,其實早就串通好了,我就真的是笨蛋了!

    林征鴻和齊晖兩個搖頭晃腦,裝腔作勢不要緊,蕭昆聽得面色鐵青,肺都氣炸了。

    “豈有此理!明明是證據確鑿的一樁欺君大罪,豈容你一句一時糊塗,就想將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蕭昆怒氣衝衝拍案而起:“齊王爺,此事萬萬不可聽其一面之詞,將他們輕易放過!”

    “那依蕭王爺之見,又該如何處理呢?”齊暉從善如流,把個燙手的山芋又扔回到蕭昆的手裏。

    “依我看此事只怕其中有詐!齊王還需仔細調查,方可采信。”

   “可是,方才林大人也說了,他的妾室蘇氐業已仙進,這又從何查起呢?”

    蕭昆拈須,冷笑連聲:“蘇氐雖然亡故,但她生前居于何處?與何人爲鄰,以何爲生,與什麽人結交,這總不會一點痕跡也找不到吧?齊王只須派人一一查實,便可辯明真僞。”

    “那,林大人,你可願提出證明?蘇氐生前居于何處啊?”齊暉點頭連連稱是,急忙又把目光投向了林征鴻。

  “哼!林大人是不是又要一推四五六,宣稱不了解呢?”林征鴻還未開口,蕭昆冷然一笑,滿是譏刺地看著他。

    “怎麽會呢?此事我當然了解得一清二楚。否則,我豈不是胡亂認一個女兒?”林征鴻微微一笑,顯得胸有成竹:“不瞞王爺,小女秦兒,其實自幼被蘇氐帶往了藏月,幾經輾轉,後來在隘州的晉王府落腳,她自是福份非淺,與晉王宇文澈結爲異姓兄妹。正因爲有這層關系,所以下官才敢鬥膽將她嫁給昭王。另外,這也是下官這些年在國內遍尋不獲的原因。”

    呃!我倒!東拉西扯之下,我突然搖身一變,又成了宇文澈的乾妹妹了!這件簡單的抗旨拒婚的案子,被他們幾句話說下來,變成了悠關兩國外交關系的事情了。

    我真是啼笑皆非——這個彌天大謊,不用說,一定是出自默言的授意之下了!難怪昨天默言要見林征鴻,原來是爲了這件事!

    奇怪的是:林征鴻這樣做雖然也可替自己脫罪,但蕭昆的目的很明顯是針對我,他就算受罰,總還有別的方法可以置身事外。爲什麽要選擇站在一向與他不對盤的默言這邊跟蕭昆作對呢?

    “蕭王爺,你聽清了嗎?原來林家大小姐還是當今驸馬爺晉王宇文澈的義妹。依王爺之見,是否要派人去一次藏月找晉王查證一下呢?”齊晖微笑著溫言向蕭昆征求意見,一副很好商量的老好人樣子。

    “哼!天下誰不知道晉王宇文澈與昭王君默言私交甚篤?還有什麽好查?這事擺明了是他們串通好了,想來蒙騙王爺,欺瞞皇上!”蕭昆臉色鐵青,怒氣衝衝。

    “蕭王爺這是在暗示本王老眼暈花,昏庸無能咯?”齊王拉長了臉,不高興了。

    “哼!”蕭昆一臉惱怒地瞪著齊王:“你們全都串通一氣,好,這件事就算讓你揭過,本王倒要看看,公主被綁架一事你們要如何自圓其說?”

    “蕭王爺,昭王妃既是晉王爺的妹子,身份特殊,茲事體大,悠關兩國的關系。我看還是禀報皇上,擇日由皇上來做定奪。不知王爺以爲這樣處置可妥當啊?”齊晖也不著惱,笑眯眯地望住蕭昆。

    “哼!”蕭昆板著臉一甩衣袖,怒衝衝地走了。

    “好,關于林家違抗聖旨姐妹易嫁一事,本王當庭宣判如下:林二小姐年紀幼小不能作主,所以判其無罪,當庭釋放;林尚書隱瞞真相,辦事糊塗,罰俸一年;昭王爺知情不舉,罰銀五萬;昭王妃因另有案在身,故暫且收押在監,擇日再審。退堂!”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24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26 PM 編輯

第160章 愛是天堂

    齊王宣判完結果,我便被兩個獄卒一左一右夾著,給帶回了宗人府。還沒來得及走下台階,曉筠,芷靈,晚月還有夢影呼拉一下湧了過來,把我圍了個嚴嚴實實。無塵和無香對視了一眼,識趣地摸摸鼻子閃到了一邊。

    “小雪姐姐!”芷靈撲過來拉住我的手,歡喜地跳著:“你回來了,真是太好了!”

    “嗟!瞎高興個啥?”曉筠不滿地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白眼,叉著腰觑著我:“哼!好你個蘇秦!什麽?叫你小雪姐姐就好了?搞了半天,全是騙人!”

    “哎呀,我早說了,”端木夢影優雅地撫了撫鬓角,笑得得意洋洋:“書雁哪有這麽老?你們偏不信,現在看到了吧?她是書雁的姐姐。”

    晚月抿著唇,靜靜地站在一邊,默默地瞧著我微笑。

    “你們都來了?”我親熱地樓著芷靈的肩,哈哈笑:“哎呀,我在這裏悶死了,幸虧有你們來跟我說說話。”

    “哼!你別轉移話題,”曉筠恨恨地瞪著我:“說,到底有沒有把我們當朋發?平時好象心裏存不住話,什麽都往外蹦!偏偏放跑惜瑤,替她嫁人這件天大的事,你昏是瞞得滴水不漏!虧我們全都把你當姐妹,掏心掏肺地對你好!”

    “是啊,是啊!”芷靈挽住我的臂,興奮地咭咭笑:“小雪姐姐,快點跟我們講講,你是怎麽把惜瑤給換出來的?”

    “對啊,給我們說說隘州的事情吧!你的乾哥哥宇文澈長啥樣啊?”瑞木夢影眨巴著眼睛,期盼地瞧著我。

    “去,不會是又對晉王有意思了吧?”曉筠伸手,不滿地推了她一把。

    “人家哪有?只是好奇嘛!”瑞木夢影委屈地撅著唇,大發嬌嗔。

    “哈哈哈!”大家一愣之後,全都笑不可抑。

    “哎呀,不理你們!”夢影跺了跺足,生氣了:“你們就會欺侮我!”

    “好啊,你只管走就是了,反正你是硬跟來的,誰拉你了?”曉筠神氣地瞅著她,一副巴不得她馬上離開的樣子。

    “好了,”我笑著上前拉住她的手:“多榭你們不怕牽連,來看我這個身負重罪,生死難料的待罪之身。玩笑就開到這裏,不嫌簡陋的話,大家進來說說話吧。”

    “可是,這裏好髒,你讓我們坐在哪裏啊?”夢影皺了皺小巧的鼻子,又開始抱怨起來——她這副大小姐脾氣,這張沒有遮攔想到就說的嘴,實在是可愛不起來,诶!

    果然,她的話才一出口,馬上又引來了衆人唾棄的目光。

    “大郡主,牢裏是這樣的啦,你要是再羅嗦,門在那邊,好走,不送。”曉筠橫著眼看她,氣不打一處來。

    “我,我只是說說而已嘛,又沒說要走。”夢影縮了縮肩膀,躲到我身後,不再吱聲了。

    “晚月,你大姐怎麽樣?”我微笑著把目光投向一直靜靜地站在人叢外,默不吭聲的晚月。借此岔開話題,替夢影解圍。

    晚月見我突然點到她的名,臉上微微一紅:“謝謝小雪姐姐關心,大姐按照你說的那個法子,現在已經懷了兩個月的身孕了。”

    “咦?小雪,你不是說你不懂醫術?怎麽又會治不孕了?”

   其他人一聽談到懷孕,都紅了臉不再插言;只有她這個憨人,笑眯眯地在追問:“到底是什麽方子?說出來聽聽。”  

    “哈,這事等以後你成親了,想生寶寶時,咱們再來討論也不遲。”我仰頭大笑,伸手揉亂她一頭秀美的頭發。

    “那也差不多了哦。”夢影忍不住又搭腔:“上個月,太後親自指婚,把她配給了曉筠的二哥,禮部侍郎莫曉風呢!再過幾個月,她就是腕筠的二嫂了!”

    “呀!夢影你別胡說!”芷靈跺足嬌叱,可那滿面嬌羞的紅暈卻洩露了她少女的心事。

    天!配給曉風?我的心裏咯噔一下,顫了起來,忍不住把求證的目光向曉筠看去  她蒼白了臉,默默地轉過頭去,一聲不吭。

    “我都有胡說?你明明就樂得很!誰不知道莫二公子是咱們黑雪國第一美男子,當今皇上面前的大紅人啊?”夢影依舊一臉羨幕地望住芷靈:“啧,准是上次在太皇太後壽筵上瞧見他,動了心,求你爹去太後跟前提了吧?”

    “哪有?你別胡你 ……”

    她們依然在笑著鬧著,眉眼裏洋溢著屬于懷春少女特有的盈盈笑意,可我卻心神恍惚——眼前的一切突然變得模糊起來。

     什麽突然太後會指婚?是偶然的巧合,還是發現了他們的戀情,于是使了一招釜底抽薪之計,拆散這對有情人?

    無論哪一種情況,芷靈都是無辜的啊!

    莫曉風明明是君惜玉的情人,他若是被逼著娶了芷靈,那眼前這個天真俏麗,憨態可掬的少女豈不是要步上蕭若水的後塵——象缺了水的花一樣,迅速地枯萎?

    送走這群天之驕女,我的心裏似壓了一塊千斤的巨石,沈甸甸的,皺眉頭在牢房裏來回踱著,發現自己對此事無能爲力,一籌莫展。

    “想什麽呢?叫你半天沒反應?”肩上倏地搭上了一只手。

    “默言,你什麽時候來的?”我扭頭,訝然地望住他。

    “有一會了”默言伸手攬住我的腰,緊緊地把我抱在懷裏,低聲地抱怨:“你只顧著低頭苦思,根本沒注意到我。”

    “默言,聽說太後把芷靈指給莫曉風了,有這回事嗎?”

    “幹嘛?”默言皺了皺眉,不滿地輕刮我的鼻子:“夫君我一晚沒來,你倒有心思關心別的男人?”

    “不是啊,明知道曉風愛的是惜玉,我怎麽能眼看著芷靈往火坑裏跳?”我著急地輕搖著他的臂:“你幫著想想辦法吧,總不能讓她變成第二個蕭若水啊!”

    “你自己的麻煩還沒有解決呢,這麽快又想管閑事了?”默言斜睨著我,無奈地歎氣。

    “哎呀,有你在,我怕什麽?遲早是會解決的嘛!”我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一一這個問題我是真的不擔心。

    “秦秦,你就這麽相信我?”默言眸光一亮,目不轉睛地瞧著我。

    “你是我老公,我不信你信誰啊?”我回他一個“莫明其妙”的眼神。

    “那萬一,萬一這件事解決不了呢?”他望著我的眼神有著隱隱的憂心,低啞的聲音裏有掩不住的疲倦。

    “奶奶的情況很不好嗎?”我一驚,心中升起不好的感覺。

    “現在還沒醒,無名說心病還需心藥醫。”默言搖了搖頭:“所以,事到如今也管不了那麽多,只能找惜瑤出來。我已遍傳消息出去,出動所有的探子,在全國搜尋惜瑤,相信很快就有消息回來。只是要委屈你在牢裏多住幾天了。”

    “書雁不是說是你把她送走的?怎麽到現在連你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了?”我不禁大奇。

    “我暗中把她送到青州安頓好後,又派人把張幄的老娘接了過來,他們一家團聚了,剛巧皇奶奶重病,惜玉急召,我就回來了。誰知道這次回京發現他們已搬離青州,不知所蹤了。”默言苦笑:“總之,女人就是麻煩。”
    “喂!”我不滿地捶他。

    “喂什麽喂?你不但是個麻煩,還是最大的那個!”默言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擁住我往那張簿薄的木板床上倒去:“好累,陪我睡一會。”

    “你幹嘛?快起來!”我漲紅了臉,扭動身體,哇哇大叫:“這裏是牢房,你要休息,到宮裏隨便找個地方也比這裏舒服!神經病,別壓著我啦!”

    “不去,宮裏沒有你。”默言摟緊了我,把頭埋在我的肩膀上,閉上眼跟周公下棋去了。

    “宮裏沒有你。”簡簡單單五個字,卻比萬語千言更能打動我的心。我停止了掙紮,慢慢地伸出手摟住他的腰,心裏刹那間盈滿了感動——是,有愛的地方就是天堂。

    默言唇角微揚,勾出一個淺淺的笑弧,長長的睫毛覆住他狹長的雙眼,掩住了他一身的疲憊……



第161章 獄中失火

    我翻一個身,伸出去的手卻落了空——身邊空蕩蕩的,默言不知什麽時候走了。跳起來一看,牆壁上粗大的牛油蠟燭仍在靜靜地燃燒著,照亮這一室的寂寞。

    “糟糕!”我猛然坐了起來,跳下床,推開虛掩的欄桿便往階梯上跑——天亮了嗎?

    拐角的小屋裏,無塵與無香伏在桌上休息,卻被我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小雪,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往哪裏跑?“無塵擡手擦了擦眼睛,莫明其妙地望著我,眼裏還有著紅紅的血絲。

    “半夜?還好!”我拍了拍胸口——還有時間,呼!

    翠羽只跟我說三天後,又沒說三天後什麽時間?只要過了今晚子時,不就到點了?那它不就隨時有可能會回去?我當然要把它帶到身邊才放心。
    “有事?”無香輕挑眉毛,淡淡地詢問。

    “無香,在我房裏不是一直掛著一只鳥籠?”我不好意思地衝他笑了笑,雙手比劃著籠子的形狀:“描金的,蒙著黑色的絲絨的那個,記得嗎?”

    “嗯,你想要?”無香點頭,表示了解。

    “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帶過來?我現在一定要看到它才行。”明知道有些無理,我仍然紅著臉,小聲地請求:“拜托了,這真的很重要。”

    “等。”無香二話不說,閃身飄了出去。

    “喂,記得幫我從妝台裏拿一個信封來!淺藍的那種!”咦?他比我還性急呢?我急忙追出去,在他背後大聲嚷嚷:“我有一封很重要的信……”

    “得了,別叫了早跑遠了,聽不到了。“無塵笑著打斷我的吼叫:“你還是在這裏等吧。大不了呆會要他再跑一趟,誰讓他不聽完就走?”

    “他們……?”我詫異地指了指蜷成一團縮在牆角的兩個獄卒。

    “嘿嘿,活的,別擔心。”無塵呲牙笑了笑:“你先下去吧,無香來了自會叫你。”

    那天青玉把翠羽驚飛之後,我就一直沒看到它了,也不知道它究竟回來了沒有?

    “是這個吧?”半個時辰後,無香微微喘著氣,手裏提溜著我熟悉的鳥籠出現在我的面前。

    “謝謝了!”我大喜過望,一把接過鳥籠,翠羽正圓睜著黑漆漆的眼珠,偏著頭睨著我——還好,沒有錯過時間。

    “啧,這麽想它,當初怎麽舍得扔下它一走不回頭的?“無塵一臉奇怪地望著我。

    “嘿嘿,”我自知理虧,摸了摸頭微笑著打算蒙混過關。

    “好了,我們不打猶你了,接著睡吧。”無香皺眉,推著無塵上了台階,消失在拐角處。

    “翠羽,幸虧你還沒走,可把我急死了!”我伸手,小心翼翼地把它從籠中捧了出來,輕輕地撫著它美麗光滑的羽毛,柔聲低語。

    “放心吧,”翠羽拍著翅膀在屋內盤旋:“已經說好了帶你走,怎麽可能把你丟在這裏不管呢?”

    “我被關起來,怕你找不到我嘛。”我有點不好意思。

    “放心吧,這方圓百裏之內就只有你一個人具有人界的氣息,我怎麽可能找不到?”翠羽顯得極有信心。

    “咦?難道他們都不是人?”我既有些不以爲然,又有些驚疑不定。

    “嗟,雖然表面看起來你們都是人,但是你是人界的,他們是幻界的,身體散發出來的氣味是不同的,我身爲仙界中人,這麽簡單的事,怎麽可能混洧?”翠羽極之不屑地偏著它小巧的頭顱,伸出尖嘴輕啄我的手背。

    “原來是這樣,”我恍然地點了點頭,隨即黯然地垂眸低語:“翠羽,我決定不走了。姐姐現在還在隘州,默言的奶奶也還沒有醒來,我怎麽可能走得了?”

    “蘇秦,你傻了啊?”翠羽驚訝地跳到我的肩頭:“這麽容易解決的事,你居然都想不到?啧!怪不得有人說戀愛中的女人智育低”

   “難道你能幫我把姐姐帶過來?”我驚喜之極。

    翠羽搖了搖頭,偏頭瞅著我:真是笨啊!這不是你書中的世界?等你回去了,還怕你姐不能回去?”

    “耶?真的?”我先是啞然,續而狂喜:“那,奶奶的病也只要我敲幾個字就搞定了?耶!萬歲!卓羽,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對了,明天時空之門什麽時候開啓?”

    “記住了,是亥時三刻,”翠羽得意地撲打著翅膀在屋內四處穿梭:“絕對不能錯過時辰的!”

    “真好!現在是萬事懼備,只欠默言了。”我歡喜無限。

    在焦急地等待中,時間的腳步似乎變得格外的緩慢。好不容易盼到天亮,因爲奶奶一直沒有恢複知覺,所以我也被人扔在牢裏無人過問。

    默言忙著安排各路人馬打探惜瑤的下落,一整天都沒有露面。我一心盼著天黑,倒也不覺得冷清——爲怕錯過時辰,還特意讓他們在號房裏擺了一個沙漏。

    無塵怕我無聊,跑過來跟我說話,我也心不在焉,隨口敷衍。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的心情變得焦灼了起來,開始不停追同默言的下落。

    “小雪,你有急事?”無塵察覺到了我的不安,好奇地問。

    “恩,戌時已至,他爲什麽還不來?”我有些坐立難安了——雖然他答應過我跟我回去,但卻沒有想到這一天會這麽快就來臨。也許他手頭還有許多事情沒有解決,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成行?

    “放心吧,一旦事情有點眉目,王爺得閑休息,就一定會來這裏陪你的。”無塵微笑著安撫我的情緒:“你是不是有些害帕?有我和無香守著,誰也不敢來。”

    “我不怕。”我勉強衝他笑了一個:“現在什麽時辰了?”

    “亥時正了。”答話的是無香,他皺眉望著我:“你是不是不舒服?不然,我去通知王爺。”

    “好,麻煩你幫我叫他一聲。”我點頭,不想錯過這次機會。

    “小雪,你不舒服?那要不要把無名也叫過來?”無塵見我直承身體有恙,怔了一下,關心地補了一句。

    “不用了。”不知爲什麽,看著那明亮的燭光,心口緊張地突突亂跳,好象有什麽事情要發生一樣。

    “你好象真的病了?臉色怎麽那麽難看?”無塵瞧著我越來越難看的臉色,顯得憂心衝衝。

    “默言呢?我要見默言!”眼看著眇漏已走到了亥時一刻,而默言還沒有蹤影,我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來。

    “小雪!”無塵吃了一驚,按住我:“皇城那麽大,你到哪裏去找王爺?不如你在這裏等,我去門口瞧瞧?”

    “好!要快,不然來不及了!”我的臉色刷地變得雪白。

    “什麽來不及了?”無塵一臉的莫名。

    我不語,雙手掩著臉坐在冰冷的木板床上,只覺得心裏一陣一陣的慌,口幹舌躁,手腳好象都在抖——如果默言趕不到,我怎麽辦?

    “小雪,”無塵感染到我的焦慮,扭頭往門口衝:“你別急,我幫你去找。”

    從石階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我驚喜地擡頭:“默言,你和……”一柄寒光湛然的鋼刀已架在了我的脖子上,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已圍了四五個全身黑衣的蒙面人,爲首的卻是一個跛子。

    “信呢?交出來!”幾個大漢在簡陋的號房裏翻找了一遍,卻一無所獲,于是圍過來逼問我。

    “什麽信?”我茫然,腦子裏一片空白。

   “少裝蒜!”領頭的跛子凶神惡煞地瞪著我,將頭一偏,壓低了聲音怒吼:“給我搜!”

    “等一下!”眼見一只大掌往我身上探來,我目光一凜,大聲叫停——腦中靈光一閃,突然憶起蕭佑禮,會是他嗎?

    “想起來了?”他冷笑。

    我伸指,假裝怯怯地指了指華麗的鳥籠——那裏,塞著我本來准備好要寫給爸媽的書信,因爲自己要回去了,所以又被我扔到了一邊。

   “媽的,藏得倒挺隱密。”他縱身過去,伸手搶了鳥籠,翠羽驚嚇,從裏面飛了出來。

    “操!你他媽倒挺會擺譜,坐牢還玩鳥!”跛子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忍不住破口大罵。順手掏出那封書信塞到懷裏,喝道:“老子看你往哪跑?”

    他手指一彈,幾道寒光一閃,直追翠羽而去。翠羽吱地一聲,靈巧地躲了過去。

   “哼!不信我殺不了你一只臭鳥?”他惱羞成怒——這一回卻忘記要壓低聲音,果然是蕭佑禮。

    “不要!”我驚叫,腦子一熱,撲過去拉他的手:“蕭佑禮,你別殺我的鳥!”

    “媽的,惹火了老子連你……!”他被我識破身份,眼中凶光大盛,怒叫著,剛想伸出腳來踹我,身子卻突然軟昏在了地上。

    “小雪!你沒事吧?”無塵去而復返,倏然如狂風般卷到了我的身旁,一把將我拉到他的身後。一枘長劍舞得密不透風,水潑不進。

    “我沒事,”我喘了口氣,急忙擡眼在滿室的暗器中尋找著翠羽的身影,一邊詢問:“你怎麽來了?不是去找默言?”

    “哼!他們迷昏了獄卒,我感覺不對,立刻返回,果然有詐!”無塵頭也不回,拉著我在人叢裏左穿右插,慢慢往牆角靠去。一柄長劍指東打西,封、架、挑、擋,運轉自如:“幸虧我回來了,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有人劫獄啦!”外面人聲鼎沸,忽地燈光大作,極快地響起了雜沓的腳步聲:“不好了,昭王妃逃跑了!”

    “他媽的,”無塵橫劍拍飛幾枚飛到身前的鐵蒺藜,低聲咒罵:“正事不幹,瞎咋呼倒來勁了!”

    “點子太硬,咱們撤吧!”蒙面人越打越心驚,彎腰從蕭佑禮身上掏出那封信,往牢房外衝。

    “是!”另幾人發出一聲喊,忽地揮刀砍斷牆上那粗如手臂的牛油蠟燭,蠟燭掉到地上,迅速引燃了鋪在地上的幹草,刹時房裏濃煙滾滾,火光衝天而起。

    “咳,咳!”我被濃煙嗆得劇烈地咳嗽起來。

    “小雪,得罪了!”無塵眉頭一皺,彎腰把我負在背上,奪路往牢房外衝去。

    “放我下來!無塵,翠羽還在裏面!”我尖叫,急忙拍打他的後背。
    “誰是翠羽?”無塵頭也不回,身形幾個起落,已竄到了石階頂部。飛身躍上欄桿,跳了出去,迅速地衝到了甬道的盡頭。

    “就是我的鳥啊!”我拉開嗓門大吼:“我要回去找它!”

    “不行,太危險了!”無塵搖頭堅決地拒絕我,背著我衝出了天牢,飛身躍上了屋頂:“別管那只鳥了!先找到王爺要緊!”

    “抓刺客啊!”

    “犯人越獄了!”

    “天牢失火了……”

    無塵背著我風馳電掣地疾掠,天牢離我們越來越遠,黑漆漆的屋檐從腳下一晃而過,身後人潮湧動,呦喝聲此起彼伏,無數的火把映亮了夜空……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27 PM

本帖最後由 causingcolor 於 2009-4-20 11:28 PM 編輯

164

    “王爺,太醫院那邊有消息傳來,蕭佑禮因前傷重不治,于二刻鍾前死了。”無香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淡淡地傳到耳中:“我看咱們也得早做防犯才對。”

    默言沒有吭聲,只微微挪動身形,調整了一下坐姿,以便讓我得到更舒適的位置。

    “現在是什麽時辰了?”我輕輕掀開眼簾,低聲詢問一一好久都沒有睡得象今天這麽舒服過了。

    “醒了?”默言低頭微笑地注視著我:“丫頭,你可真能睡,都過了子時三刻了。”

    “這麽晚了?難怪我覺得餓了。”我按住空空的肚子,驚訝地坐直了身體。

    “你不是吧?”默言微微詫異,嘴角念著戲谑的微笑:“剛剛狂吃了那麽多,現在又喊餓?你小心真的變豬哦!”

    “默言!”我跳起來去捂他的嘴,低叫:“人家只是隨便吃了一點點,哪有很多?你不要亂講!”

    “好,你沒吃很多,”默言見我緊張兮兮的樣子,捉住我的手,放到唇邊輕吻了一下,莞爾一笑:“那些全是我吃的,真要變豬的話,也是我變,行了吧?”

    “噗!”無香忍俊不禁,露齒而笑。觸到我羞腦的眼神,急忙低著頭,裝出什麽也沒聽到的正經樣子。

    “不理你了!”我氣結,扭頭便往房裏走,偏偏肚子不爭氣,發出了“咕噜”一聲響,我一呆,臉轟地一下紅到了脖子底下。

    “哈哈哈!”無塵、無香再也忍不住,與默言對視一眼,仰頭大笑了起來。就連一向面無表情的無相,面上的肌肉也扭曲著,忍笑忍得很辛苦。

    “你!”我氣不打一處來,大踏步走到無相面前。

    “王妃有什麽吩咐?”無相一本正經地微微彎腰。

    “想笑就大點笑,不用忍。”我斜睨著他,叉著腰:“笑完了去拿點宵夜來吃,OK?”

    “OK?啥意思?”三個大男人大眼瞪小眼。

    “就是好的意思。”我翻個白眼一一得,我留下來的話,下學期考慮開個英文課算了?

    “OK!小雪要吃,能不OK嗎?”無塵哈哈大笑,身形一閃,已飄然掠了出去。剛一出門,又忽然倒竄了回來。

    “什麽事?”默言訝然低問。

    “王爺,蕭昆帶了大內禁軍往永安宮殺過來了。”無香肅著容,低聲禀報。

    “豈有此理!我去會一會他!”無塵一拍桌子,霍地站了起來:“這裏可是皇宮大內,姓蕭的好大的膽子,居然帶人來犯!”

    “君默言,立刻把奸細蘇秦交出來!”無塵的話還沒落音,蕭昆已帶著人直闖了進來,一雙合著怨毒的鷹眼,死死地盯在我的身上,彷佛要把我燒成灰燼。

    “逍遙王,這裏可是大內禁宮,你深夜帶兵闖宮,難道就不怕我參你一個謀反的罪名?”默言皺眉,冷冷地望著蕭昆。

    “哼!我奉太後口谕,來此捉拿反賊!違者殺無赦!”蕭昆雙目赤紅,頸邊青筋暴突。

    “反賊?”默言挑眉,攜著我的手,傲然反同:“這裏全都是君某的人,王爺莫非想誣陷君某謀反不成?”

    “是不是冤枉,你我說了都不算,咱們到太後跟前去說理去!”蕭昆啷裏肯與人講理?他殺氣騰騰,怒喝一聲:“來人啊,給我把這女子押下去!”

    “慢著,”默言淡淡地低喝,冷冷的目光緩緩地自那些禁軍身上一一掃過:“沒有我的允許,誰敢動手?”

    “哼!本王早料到你會負隅頑抗,這才請旨帶了兩百禁軍前來捉余拿奸細。”蕭昆手中鋼鞭一揮:“衆將聽令!蕭某奉太後懿旨擒拿反賊,抵抗者殺無赦!”

    “哼!打就打,誰怕誰?”無塵嗆啷一聲,拔出長刻,挺身護在了我和默言的身前。

    “昭王爺拒捕,殺!”蕭昆赤著雙眼厲聲狂吼,似出了匣的瘋虎,揮著那條鐵鞭,飛身淩空躍起,朝我當頭劈了下來。

    “哼!”默言輕哼一聲,伸手挽了我的腰,足尖輕點,飄身疾退了一丈多遠,避開了他的鋒芒。

    “小心!”無香和無塵雙雙出劍,當地一聲,將他的鐵鞭蕩了開去。

    “殺!”隨著蕭昆的一聲怒吼,幾十個禁軍湧了進來,場面頓時失控,刹那間刀光霍霍,劍氣森森,大家叮叮當當地鬥在了一起。

    院中人聲鼎沸,燈火通明,無數的火把把個永安宮照得如同白晝。從窗中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外有幾十枝鐵胎弓,正張弓搭箭,指著屋內,蓄勢待發。隨便瞧去,屋頂上也密密麻麻,站滿了人,又何止他說的兩百名?

    看來,蕭昆是下了決心,要在最短的時間裏把默言和我乘亂殺死。他跟本就沒找算讓我們逃出永安宮,向外求救兵。

    大廳裏擠了人,刀劍不長眼睛,很快便有人倒了下去,鮮血似潮水般噴湧而出,四處飛濺。但他們人多,倒下一個,馬上又湧進來替補。

    無塵他們殺得興起,哪裏還管下手重不重?不到半盞茶時間,屋裏橫七豎八的躺滿了死屍。空氣裏彌漫著濃濁的血腥味,觸目驚心,中人欲嘔。

    “別怕!”默言挽著我,漸漸地往牆角靠,無塵無香和無相緊緊地護在左右,把我們兩個擋在身後。他們用刀光劍影織就一張密密的網,把我罩住。

    我頭昏目眩,胸悶欲嘔,似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在胸口,面青唇白,緊緊的閉了眼睛不敢去瞧那血腥的一幕。但是,那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卻是躲也躲不開,無孔不入地鑽入我的耳膜。

    “嗖”地一聲,一枚飛刀穿透劍網,被無香曲指彈開,從我耳邊疾掠而過,插入身後的牆壁。

    “小心!”無塵分心,回頭望我,卻被人一劍劃破了手臂,濃稠的液體迅速地濡濕了他的衣衫。

    “默言....”我呼吸一窒,眼前發黑,身體搖搖欲墜,只得扶著牆,慢慢地滑下去,胃裏開始翻江倒海,終于忍不住,張嘴“哇”地一聲狂吐了出來。

    “秦秦!”默言一臉的焦灼,伸手扶我站起,負到背上,環顧了一下越湧越多的大內侍衛,劍眉微蹙,低喝一聲:“衝出去!”

    “外面好多弓箭手,大家小心了!”無相低聲囑咐。

    “哼!我先出去,引開一些,你們護著王爺和小雪走!”無塵說著,雙足輕點,寶劍高舉,已如一只怒鷹,拔地而起,嘩啦一聲巨響,衝破屋頂狂衝了出去。

    “跟上!”默言低叱一聲,揮劍斬斷了一條伸到身前的腿,飄身竄上了屋頂。剛一冒頭,空中已是哧哧亂響,箭矢如蝗,密如雨點般向我們射
來。

    默言縱高竄低,在屋檐上蛇行。

    無香和無相已相繼從破洞裏竄出,揮動長劍,撥飛羽箭。不知誰從身上掏出一枝蛇焰箭,隨手一甩,一道藍色的火焰帶著尖銳的呼嘯,直衝上雲屑。

    無塵在前面開路,無香和無相押後,護著我們在屋頂上且戰且走。

    “皇上駕到!”忽地遠遠地傳來一聲呦喝。

    “繼續殺,不要停!”蕭昆見衆人一怔,厲聲大喝:“殺了反賊君默言,賞銀十萬兩!”

    “住手!”君惜玉身穿明黃龍袍,甩開身後的侍衛,施展輕功,疾掠而入,搶入了箭陣,厲聲怨喝:“誰敢動手?”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衆禁軍一嚇,還有誰敢動手?齊刷刷地跪了一地。就只剩個蕭昆拿了一條鐵鞭,殺氣騰騰地立地院中。

    “蕭愛卿,見到朕,還不下跪?難道你想造反不成?”君惜玉俊朗的面容上滿是陰霾,沈聲低喝。

    “臣,不敢!”蕭昆面上陣青陣紅,終于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那條染滿了鮮血的鐵鞭無力地從他手中滑落,發出咣當一聲巨響,在暗夜裏傳出很遠,很遠....

    “二哥,你沒事吧?”君惜玉擡起頭,夜風掀起他的龍袍,在明亮的月光下,他身後跪滿了浴血的禁軍,那畫面看上去竟充滿了詭異。

    默言來不及搭腔,無塵已頹然倒了下去。無香離他最近,搶上前一把攬住他的身子,焦急地低喝:“無塵,你沒事吧?”

    “我看看。”默言顧不得理睬君惜玉,放下我,伸手扣住他的脈門,眉峰微蹙:“他失血過多,虛脫了。”話落,已出手如風,曲指連彈,封了他幾個要穴:“先暫時止住血,等無名來再幫他看看。”

    “二嫂,你沒事吧?”說話間,君惜玉已飄然躍上了房頂,趨身過來,擔憂地低語:“對不起,我來晚了。”

    默言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彎腰抱起我,飄身躍了下去。無香和無相對視一眼,皆默不吭聲,負起無塵,緊隨著默言躍了下去。

    君惜玉碰了個軟釘子,一臉的尴尬,面沈如水,大踏步地跟了上來:“二哥,皇奶奶請你和二嫂過去問話.”

    “你的神機營呢?”默言冷哼一聲,目光瞬間降到冰點,冷冷地掃枧著他:“四弟不會又設了一個圈套要我鑽吧?”

    “二哥說哪裏話?”君惜玉皺了眉,頓住身形:“我若有心殺你,剛才就不會喊停。”

    “哼!不必你叫停,盡可試試,能不能殺了我?”默言冷笑,傲然地睥睨著他。

    “默言,我頭好暈!”我暗暗歎息,適時扶住頭,露出一臉的虛弱狀。好在我臉色本來就很難看,方才已吐了一場,精神也差到極點,不用裝已經很象了。

    “是啊,二嫂驚嚇過度,盡快叫御醫給她瞧瞧吧?”君惜玉忍住氣,微笑著建議:“你要是不放心的話,無名還在皇奶奶那裏,咱們快點過去。”

     “秦秦,我自會照頓。”默言不領情。

    “二哥!你真的要這樣跟我做對下去?”君惜玉忍無可忍了。

    “做對下去又怎樣?”默言霍地停了下來。

    君惜玉猝不及防,差一點撞到他身上,急急後仰:“突然停下來,你有毛病啊?”

    “說啊,是不是要殺了我滅口?”默言的神色慘然,幾乎逼到他的臉上。

    “二哥,你當真生我的氣了?我是真的不知道。我接到消息....”君惜玉一怔,下意識地分辯。

    “是爲了那封信吧?”默言目光陰郁,淒然一笑:“怕我把信公開?所以火燒天牢,不惜一切代價也要拿到?現在目的沒有達成,是不是索性安我一個謀反的罪名?”

    “什麽信?”君惜玉驚疑不定地瞧著默言:“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得到惜瑤的消息,趕去與她見面去了。”

    “是嗎?”默言慘然一笑,慘白的月光照在他染滿了鮮血的衣衫上,使他看上去,竟是說不出的落寞與悲涼。




  165

  皇宮裏燈火通明,昔日甯靜詳和的氣氛已被凝重嚴肅所替代。偌大的宮殿中雖擠滿了各色人等,卻連大氣也不敢喘,小心翼翼的,就怕踩到地雷。宮裏鴉雀無聲,陷入一片死寂。

  萬壽宮外侍衛層層把守,所有的閑雜人等都被從萬壽宮摒退,非召不得進入,違者立斬于刀下。

  由于事關重大,太皇太後抱病連夜審問。

  她老人家都不顧病痛了,我那一點小小不適,難道還好意思宣之于口?所以,盡管胃裏早已是翻江倒誨,胸口憋悶得快要炸開,腦袋子昏昏沈沈,也只得咬緊了牙關,默默地堅持。

  “秦秦,你沒事吧?”默言瞥到我蒼白的面容,察覺到我紊亂的呼吸,俯身過來低語。

  “不要緊,受了點驚嚇而已。”我極力壓制住惡心欲嘔的感覺,衝他勉強地笑了笑——他現在的情緒已濱臨失控,我若是再火上澆油,真不知他會做出什麽事?

  他明明已答應過我,要放下心中的仇恨,被蕭昆這麽一逼,我真怕他會再做傻事。

  古語有雲:殺人一萬,自損三千。何況這還是手足相爭,兄弟相殘。先不說勝敗如何是個未知數,即便是勝了,傷害了惜玉,難道默言還能快樂得起來?

  “啓禀太皇太後,奸細蘇秦,已經擒拿歸案。”蕭昆長衫俗血,滿面赤紅,跪在太皇太後的病床前。

  老太太面色蒼白,斜倚在病榻前,一雙鳳目感嚴地從我身上掃過。

  君惜玉,蕭若水垂手分立在她的左右。太後側身坐在床榻旁,握住老太太的手。

  “把蘇秦帶上來。”太後斂容低語,柔和的聲音裏透著一絲冷漠。

  默言面色鐵青,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冷冷地環枧著衆人,狹長的星眸半眯著,傲然挺立,散發出一種危險的氣息。

  我悠然低歎,輕輕地捏了捏他的手心,擡起頭微微一笑,慢慢卻堅決地松開了默言的手,走到老太太跟前,關心地望著她:“皇奶奶,你身體好點了嗎?”

  “恩,多謝你記著我這個老太婆了”老太太輕哼一聲,那雙飽經風霜的鳳眼,緊緊地逼視著我:“蘇秦,你說實話,你真是林大人的親生女兒?”

  “是”我苦笑,下意識地垂下眼簾,遮住心虛。沈呤了片刻,咬牙給出了一個答案一一事已至此,如果我臨時否認,勢必會牽連更多的人。

  “好,很好!”老太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精明的目光中極快地閃過一絲淡淡的失望:“你可知道,身爲官宦之後,知書識禮,卻出賣朝廷利益,那是要罪加一等的?”

  “奶奶,我蘇秦雖然生性頑劣,不拘俗禮,卻也分得清是非公理,掂得出輕重緩急;那種出賣他人,換取自身利益的卑鄙之事,是絕不會做的。”我靜靜地看著她,笑得坦然。

  “好,”老太太微微點頭,把目光轉向太後:“雪梅,傳青玉那丫頭上來吧。”

  “傳青玉上殿。”早有宮女隨侍在側,立即揚聲宣召。

  青玉低垂著頭,慢慢地走了進來,絞著雙手,不敢瞧我,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匆匆走過,跪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奴婢青玉,見過太皇太後,太後,皇上,蕭貴妃。”

  “禮就免了吧,青玉丫頭,你不用怕,老老實實把你在昭王府聽到的話,看到的事,都說出來吧。”太後溫言代老太太發了話。

  “是,奴婢青玉,自昭王妃嫁進王府後,一直貼身侍候著她。”青玉垂著頭,眼眶裏含著淚,怯怯地低語:“王妃性子隨和,沒有架子,卻與傳言中尚書千金的性格大相迳庭,因此奴婢覺得奇怪,所以就多留了個心眼。”

  “幾天前,王爺上朝後,王妃突然一改平日辰時才起床的習掼,一大清早溜到王府後山去。因此奴婢心生疑惑,就跟了上去。後來聽到她在跟人說三天後就要離開。那人還囑咐她把身邊的所有的事情都要了結,該留的留,該帶的帶,那口氣似乎是要遠行,而且,一去就不打算回來了。”青玉緩緩地敘述完,靜靜地跪在地上流淚。

  “沒了?”老太太靜靜地聽完,不置可否,銳利的目光緊緊地鎖住她,冷冷地道:“你身爲王府丫環,不知對主子盡忠,卻爲何要勾結外人,出賣主子?”

  “是!奴婢自知罪該萬死!”青玉神情木然,臉上徜著兩行清淚,忽然擡頭望著我淒然一笑:“對不起,王妃平日待我情同姐妹,我卻在你的藥中下了毒,還厚顔出賣,實在是無顔以對。只盼下輩子投胎,還能侍候王妃,報答王妃的恩情于萬一。”

  說完,她朝我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響頭,身子忽地軟倒在地上,嘴角緩緩流出濃濁的黑血,竟是香消玉隕。

  “青玉!”我駭然,掩唇低叫,淚水忽然湧上了眼眶一一她好傻!甯肯替人背著黑铟,踏上黃泉路,至死都不爲自己辯解一向,默默地維護著她暗中的主子。

  “把這賤婢拉下去!”老太太皺眉,冷冷地低叱。

  這妖女定是貪圖榮華,所以設計謀害了公主,巧施李代桃僵之計,遁出境外逍遙法外。不料被昭王追了回來。眼見事跡即將敗露,爲逃避罪責,這才打算潛逃!”蕭昆狠狠地瞪著我,恕火中燒:“現在人證物證俱在,請太皇太後明察!”

  “啓禀皇上,沐風國太子攜太子妃深夜來訪,現正在神武門外候旨待宣。”

  “荒唐!這沐風國的太子是何人所教?竟是如此不知禮數?哪有深夜造訪之理?”太後面色不愉,秀眉輕蹙,冷冷地道:“讓他們回去,請他們明日再來。”

  “慢著!”君惜玉一臉喜悅,俊顔含笑地望著太皇太後:“皇奶奶你且猜一猜,這沐風國的太子與太子妃因何深夜來訪呢?”

  “莫非。。。是瑤兒回來了?”老太太身子微晃,激動得聲音微微顫抖了起來,一臉期盼地瞧著君惜玉。

  “是啊!皇奶奶,瑤兒回來看你來了。”君惜玉笑逐顔開地拉著老太太的手:“這下皇奶奶該開心了吧?”

  “哎呀,還愣著幹什麽?快宣她進來啊!”太皇太後這一喜非同小可,扶著君惜玉的手臂便要站起來。

  “皇奶奶,也不差這一點時間,你還是乖乖躺在這裏等吧!君惜玉說著,微笑著把老太太往床上按。

  約摸過了盞茶時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過後,那道清脆嬌甜的嗓子已遠遠地從門外響起:“皇奶奶,瑤兒回來了!”話落,一道嬌小的紅影已衝了進來,直直地撲到老太太懷裏。

  張幄緊跟在她的身後,慢慢地走了進來,行過一番大禮之後,太皇太後賜座,讓他坐在一邊旁聽。

  “瑤兒,真的是你?”太皇太後顫著手,捧起她的臉,細細的打量,眼角悄俏的濡濕了。

  “瑤兒該死,讓你老人家擔心了!”惜瑤羞怯地含笑,回過頭拉著太後的手:“母後,瑤兒不孝。“

  “可憐的瑤兒,嚇壞了吧?”太後憂心衝衝地拉著她的手上下打量,秀美的容顔上滿是憂急:“好端瑞的出嫁,怎麽就被人綁去了沐風了呢?好孩子,讓母後瞧瞧,沒傷到哪裏吧?”

  “母後,是瑤兒自己求小雪姐姐放我走的,是誰造謠說我是被她綁架了?”惜瑤放做驚詫地瞟了蕭昆一眼,撇了撇唇:“我知道了,准是有心人妒忌我二哥,所以才惡意中傷二嫂吧?你可別上了人家的當!”

  “瑤兒!”太後不悅地瞄了我一眼,拉長了臉:“別胡說!明明是她綁架了你,你不必自毀清譽,替她說話!”

  “母後,你錯了,是我對幄哥一見鍾情,一心想跟他在一起,不願聽從四哥的皇命,嫁到藏月。本來一心尋死,小雪姐姐同情我和幄哥,這才冒死助我逃婚。”惜瑤紅著臉,明亮的雙眸裏盛滿著羞澀與感激:“我和幄哥能有今天,全靠小雪姐姐成全。我又怎麽能爲了所謂的清譽陷姐姐于危難之中?”

  “你,你簡直不知羞恥!”太後氣得渾身顫抖,指著她的鼻子怒罵:“你本是金枝玉葉,長在深宮,養在大內,若不是有人教唆,又怎麽會不知廉恥,逃婚私奔,居然還好意思到處嚷嚷?哼!好好一個女孩子,全給那妖女帶壞了!”

  “母後,小雪姐姐才不是妖女,她是個至情至性的奇女子,是天底下最善良的女人!”惜瑤搖著頭,走到我的身邊,輕輕拉起我的手:“我這輩子能夠認識她,真的好開心!”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好了,好了,別生氣了。”老太太擺了擺手,安撫著太後的情緒:“現在人平安回來了就好,惜瑤還小,有什麽不對,再慢慢教她就是了,氣壞了身子劃不來。

  “皇奶奶,小雪姐姐是好人,她絕不會是反賊!這次瘟疫,她不怕危險,深入疫區,不但出謀劃策,還出錢出力,親手救活了無數人的性命!我一路行來,聽到無數人在贊揚她,感激她!把她當成神仙一樣的人物敬著。。。。你說,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是壞人呢?”

  “瑤兒,你還小,有很多事情都不明白。”太皇太後不置可否,淡淡地招了招手:“你到奶奶這邊來,好好陪著奶奶就是了。國家大事,自有你四哥會斟酌處理,你就別操心了。”

  “奶奶。。。。”惜瑤還想再說,我衝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她閉嘴——她剛才那番話,雖然是想誇我,搞不好卻會適得其反。

  試同有哪一個當政的人,會喜歡百姓去擁戴另一個人呢?如果那個人還是他最強有力的竟爭對手的話,就更是如骨在喉,急欲除之而後快了。

  幸好,幸好君惜玉還算是一個有器量的男人。但若是有心人借此挑撥的話,就又會無瑞掀起一些巨浪了。我又何必授人以柄呢?

  “好了,瑤兒這件事就揭過不提,大家誰也不許再說。”太皇太後輕柔卻不容拒絕地下了決定,望了望蕭昆:“單憑青玉所說的這些,並不足以證明蘇姑娘是個奸細呢。蕭愛卿,你還有何證椐?”

  “是,微臣聽到青玉的禀報,立刻派人去查,果然發現這賤人昨晚亥時打算逃跑。于是著禮兒帶人埋伏于天牢之中,准備來個人贓並獲,把這樣反賊一往打盡。”蕭昆一邊說著,一邊顫著手從懷裏掏出一個被火燒得殘破不堪的淺藍色的信封雙手呈給了太皇太後。

  這不是我准備托翠羽帶回去,寫給爸媽那封的家書嗎?這也能拿來做證據?真是服了他!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29 PM

  166情何以堪

  我心中狐疑,又有點想笑——這蕭老賊挖空心思想對付我,已經到了

  無所不用其極的程度,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啊!

  “可恨這妖女,早有預謀,膽大包天,不但殺人越獄,還縱火焚燒天牢,枉想毀滅證據。可憐我的禮兒,爲國捐軀,拼死護住了這反賊的一封書信。這正是天岡恢恢,疏而不漏!請太皇太後爲我蕭家做主啊!”蕭昆棰胸頓足,慷慨陳詞,說到動情處,涕泗交流,老淚縱橫。他怒視著我,雙目中燃著熊熊的烈焰,恨不能撲上來把我撕成碎片。

  好家夥,明明就是他們挾怨極複,陰謀陷害,蓄意奪信。結果被他這麽一說,蕭佑禮那流泯,倒搖身一變成了個爲國捐軀的烈士了?我差點爲他所害,無辜丟了性命,現在卻成了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女了?

  我被他瞧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痦,機靈靈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偏過頭去,避開他充滿了仇恨的目光。

  “蘇秦,這是你親筆所寫嗎?”老太太從殘敗的信封裏取出燒殘的舐片,拿到油燈下仔細察看了一番,遞給身後的宮女,示意她把信拿來給我瞧。

  我茫茫然接過,隨便瞥了一眼,便知道是我的親筆不假,點了點頭:“是我寫的。不過這是一封寫給爹娘的家書,不知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老太太冷笑一聲,忽地拍了床板一掌:”好一個狂妄大膽的丫頭,竟然如此出言不遜,不但诋誨皇上,還圍謀不軌,就憑這封信,殺你十次頭也夠了!”

  “??”莫非那蕭老賊找人修改了我的內容?我一陣狐疑,低頭再看一遍——沒錯啊,那筆字,估計除了我,誰也寫不出來。

  奇怪,除了一些此地的見聞,好象真的沒寫什麽大逆不道的事哦?等一下,難道.....?

  我心中一驚,帳忙低頭仔細一瞧,果然......

  “......這個皇帝嘛,長得也一般般啦,沒有啥特別的,更不是三頭六臂的怪物,所以,老媽你就死了那條把他弄回去克隆的心好了!我是不會幫你弄他的頭發,血液...什麽亂七八糟的東東啦。你有本事,讓老爸給你做個時空機器,親自來一趟,到時看要複制他的手,還是他的頭,隨你高興.....”

  本來這是我的原文,現在被火一燒——好!

  面!目!全!非!

  “......皇上......是...怪物.....死了......把他弄回去......頭發......血液.,.老爸.....來一趟...要他的手......他的頭......隨你高興.....,.

  哇咧咧,現在真的就算是大羅神仙也救不了我了!

  莫非是跪得太久了?我眼冒金星,感覺有烏鴉飛過,額上頓時劃過好幾條加粗的黑線。

  可惡的油面大餅男,臨死還踹了我一腳!一封信嘛,他幹嘛拼死護住?那該死的火,把信燒成這樣,還讓不讓人活?

  “秦秦,你寫什麽了?”默言見我半天不吭聲,不由得好奇地湊過身子來瞧。

  我苦笑,發現好想去死!沒事我幹嘛踉老媽拿君惜玉開玩笑?早知道就寫默言好了!那不是什麽事也沒有?可老媽貌似只對皇帝感興趣!

  “呃,那個,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真的!這純粹就是我跟老媽開的玩笑。那個,老媽你知道是什麽吧?就是娘,那個我媽,就是我娘,她喜歡克隆人.....不對,也不是喜歡克隆,她很想克隆人。那個克隆你知道是什麽意思吧?就是複制。呃,好家複制也聽不懂......倒,講不清了,暈了!”

  我結結巴巴,語無倫次地解釋著,越講越亂,焦躁地抓了抓頭發,發現掉入了自己挖的坑裏......

  “那個,說了這麽多,大家都聽懂了吧?啊?哈哈哈...”我尴尬地笑了半天,可憐兮兮地把目光從惜瑤,惜玉,太皇太後,太後,林征鴻...身上一一掠過,最後停在張幄身上——他眨巴著眼睛,一臉的茫然。

  所有的人都是霧煞煞,臉黑黑地瞪著我,一致搖頭——也對,那麽混亂,我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啥,聽懂了的那根本就不是人!

  “不懂沒關系哈”我堆起勉強的笑容,急切地解釋:“反正就是說,我只是跟我爹娘開了個玩笑,沒有惡意的那種。這樣,容易理解一點了嗎?”

  “玩笑?哼!”蕭昆獰笑著上前,鐵鞭高高舉起:“你說得倒輕巧,我現在把你一鞭打死,然後說是開個玩笑,行不行?”

  “皇奶奶,你也應該知道,秦秦性子活潑,愛開玩笑。如果她真的想對四弟不利,又怎麽會傻到把這種事寫到信上,還把它帶到牢裏去?”默言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接過我的信,揚了揚:“難道就憑這幾句幼稚而又沒頭沒腦的話,就定她一個謀反的罪?”

  “依我看來,如此大不敬而公然藐視皇上的話,誅九族都夠了!”蕭昆冷笑連連:”昭王爺如此輕飄帶過,莫非你才是那個幕後主使者不成?”

  “哼!如果這樣就算是罪犯欺君,其罪當誅的話,那麽君某倒要請教,惡意制造、散布流言,讓我母妃含冤莫白而死,令我找外公瘋魔,逼死我的舅父,那些人,又該如何恁罰呢?”默言冷冷地回視著他,慢慢地一個一個地敘說,一步一步地逼上去。蕭昆面色微變,接連退了幾步,強裝鎮定:“昭王爺說的可是當年玉太妃之事?那件事,先皇已有定論;況且,事情已過去二十年,早已是滄海桑田,人事已非,何必又翻出來,徒增傷感呢?”

  “哼,好一個已有定論?”默言怆然而笑,慢慢地從懷裏掏出一個雪白的信封:“王爺,你知道什麽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嗎?”

  “什,什麽意思?”蕭昆目光閃爍,緊緊地盯住默言手中的信封。

  “王爺不會聽不懂吧?”默言冷笑,目光冷冽如寒冰:“這就是你費盡心機想要從秦秦身上搶走的信。其實它一直在我的手上,你知道裏面寫了什麽吧?”

  “二十年前,京城舉辦了一次盛大的元宵燈會,那一夜,天空飄著缤紛的雪花,煙花割愛的美麗。。。。。。”

  “昭王爺,你不守信用!”林征鴻忽然霍地站起來,衝過去神情激動地對著默言大叫:“你答應過老大,絕不公開這封信的。。。。。。”

  “是嗎?”蕭昆說著,忽然和身撲了上來,出手如風:“讓我瞧瞧信裏寫些什麽?”

  “蕭王爺,你不想知道後面發生什麽事?”默言雙足輕點,宛如一縷輕煙,飄然而退,唇角微勾,扯出一個冰冷的笑容:“在那個美麗的夜晚,有一名青年男子邂逅了一名女子。。。。。。”

  “昭王爺,你閉嘴!”林征鴻氣得吹胡子瞪眼,直跺足。

  “簡直是胡說八道,不知所謂!”蕭昆氣得七竅生煙。

  “二哥,你在說故事嗎?”惜瑤睜著大大的眼晴,好奇地追問。

  “這兩人男的俊朗,女的柔美。一個寂寞難耐,一個風流成性。。。。。。”默言忽地住嘴,望住惜瑤,唇邊掛了一個殘忍而飄忽的笑容:“惜瑤,你想看看這封信嗎?“

  “瑤兒。。。。。。”太後面色慘白,低叫一聲,忽然軟軟地昏了下去

  “母後!”惜瑤大吃一驚,回過頭去,蹲下去抱住她,一臉的焦急:“母後,你怎麽了?快醒醒啊。。。。。。”

  “瑤兒,我,我有點暈,你扶我回房去。。。。。。”太後柔弱地依在惜瑤的手上,有氣無力地低語。

  “怎麽,害怕了?”默言星眸半眯,神情悲愦而淒厲,雙手緊攥成拳:“不敢聽下去了?以爲假裝暈倒就可以逃避事實?”

  “小言子,”太皇太後長歎一聲,揮了揮手:“別說了,都過去了,忘掉它吧!”

  “過去了?”默言仰天長笑,笑聲悲怆,猶如一只負傷的野獸:“說得輕松,忘記?那麽深刻的記憶,那麽慘痛的經曆,怎麽可能說忘就忘?怕我說出去嗎?哈!敢做不敢當?我偏要說。。。。。。”

  “是,對你們來說,那也許只是一個傳聞,是一個教人扼腕的誤會,是一個早已模糊的記憶。。。。。。可它對我來說,卻是失去母親的悲慘,是被人拋棄的絕望,是流離失所的彷徨,是親人背叛的痛苦!是心裏一道永遠結不了痂的傷疤!忘記?我怎麽忘記?”

  “小言子!”老太太神情嚴峻,厲聲喝道:“你連奶奶的話都不肯聽了?”

  “爲什麽不肯我說?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默言神色慘然,冷笑著望住太皇太後:“還是,你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害怕事實的真相?甯願掩蓋住,讓它爛在肚裏,臭在心裏?”

  呃,本來不是在說我嗎?怎麽突然就扯到當年玉太妃的事情上了?而且事情好家還牽扯到了蕭昆?老天!我倒吸了一口涼氣,掩住差點逸出口的驚呼——難道蕭昆跟太後之間竟然有不可告人的暖昧關系?

  “小言子。。。。。。”面對默言咄咄逼人的目光,太皇太後面色蒼白,抿住唇,沈默地撇開了視線。

  “哈!哈!原來我猜得不錯,你老人家果然精明睿智,懂得權衡利弊,避重就輕。。。。。。”默言哈哈大笑,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悲哀地瞧著老太太:“明知道錯了,爲了顔面,爲了尊嚴,遮著掩著!皇奶奶,難道這些年來,你對我百般疼愛,竟然也都是假的?”

  “小言子,你。。。。。。”太皇太後顫著手,又氣又急,憂怒交加,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二哥,你別再說了!我求你!”惜瑤神色惶急,一手抱著太後,一手扶著老太太,不知所措地向君惜玉求援:“皇帝哥哥,你勸勸二哥吧!”

  “勸?我有什麽臉面勸他?”君惜玉望著太後,慘然一笑,大踏步地往外走:“原來我擁有的一切,竟是如此汙穢不堪!”

  看著他的情緒越來越激動,神情越來越悲憤,我心中劇痛,火氣騰地一下就冒了上來,猛然站了起來,急急地向默言走了過去,試圖安慰他的情緒:“你們都給我住嘴!默言。。。。。。”

  可是我跪得太久,起來得又急,人又太興奮,血液上衝,腳下一軟,身子忽地倒了下去。

  “秦秦。。。。。。”耳邊聽到默言急促的低叫,身體已倒入了一個熟悉而溫暖的懷抱。

  “默言,別哭。。。。。。”我擡手想抹去他頰邊的淚,卻無力地滑了下去,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167喜從天降

  一雙溫熱的大掌輕輕地貼到了我的後背,一股細細的暖流緩緩地傳到我的身上,頓覺郁悶消除,靈台清明。

  “秦秦,秦秦!”默言焦慮的呼聲輕柔地在耳邊響起。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躺在默言的臂彎裏,那雙漆黑深邃的星眸眨也不眨地盯著我,向來鎮定自若的俊顔上寫著清清楚楚的慌亂。

  他的臉色那麽蒼白,神情那麽緊張,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看上去象是隨時要暈過去了

  “默言,我沒事。”我微笑,伸手溫柔地碰觸他的頰

  “呼,酲來就好。”太皇太後松了一口氣,扶著惜瑤的臂慢慢地又躺回病榻,淡淡地瞧著默言,語氣似辯解又似抱怨:“這丫頭可真會嚇人,還沒用刑呢,就暈過去了。無名,你給她瞧瞧吧,別是有啥毛病?”

  “是。”

  “诶,不用了,不用了!”我慌忙坐直身體,雙手亂搖,連聲推辭:“我很好,保證活蹦亂跳,啥毛病也沒有。真的!奶奶你要是讓我吃藥,倒不如打我一頓來得痛快!”

  “哼!”默言冷哼一聲,一語不發,打橫抱起我,大踏步朝萬壽宮外走去,竟是絲毫也不打算領老太太的情。

  “小言子”.太皇太後痛心疾首,指著默言,不停地顫抖:”你,你給我站住!反了你了,你,你去哪?”

  “小雪姐姐。。。。。。”惜瑤神情焦妁,滿臉期盼地望住我。

  “想走?沒那麽客易!”蕭昆手持鐵鞭,身子微晃,已攔在了默言的身前。

  “太皇太後”,默言頓住腳步,頭也不回,彎唇,牽出一個嘲諷的笑客,倨傲的語氣裏夾著隱隱的失望和心碎:“你老人家打算如何處置我呢?重新打入天牢?再一次逐出皇宮?還是索性推出午門斬首,眼不見心不煩的永絕後患?”

  這一刻,寢宮一片死寂,靜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默言的笑客是那麽的淒怆和悲涼,他颀長的身子驕傲地挺立著,在亮如白晝的燭光下,身影卻是那麽的孤獨,滄桑;象一只迷了途的鷹,負了傷的獸,倔強而寂寞。。。。。。

  蕭昆厲聲大喝:“太皇太後,姓蘇的妖女如此大逆不道,就算是淩遲...”

  “蕭卿家”.太皇太後伸手打斷了蕭昆的話,疲倦地望著蕭昆:”你退下,有我在,還輪不到你說話”

  “也就是說,我們可以走了?”默言回頭,嘲弄地輕笑。

  “默言!”我心疼地握了握他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他別再跟老太太嘔氣——氣壞了老人家,到頭來後悔、傷心的那個依然是他,何苦呢?

  “你們都下去吧”老太太揮了揮手,斥退了所有的閑雜人等,寢宮裏只留下默言三兄妹,太後和我。

  她沈默了半響,緩緩地開了口:“小言子,你父皇好容易才找回你,你的家,你的親人都在這裏,你想去哪裏?”

  老太太滿是祈求地望著默言,低沈的聲音蒼老而疲憊:”我老了,在這世上還能活幾年?大家一家團聚,開開心心不好嗎?過去的事情爲什麽就不能讓它過去呢?”

  “是,我承認我當年太過衝動,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玉梅下進天牢。結果逼瘋了哥哥,又逼死了親侄兒,最後連玉梅也。。。。。。我雖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這些年來我一直後悔,那種骨肉相殘的感覺很痛苦!”

  “當你父皇臨死前告訴我真相,又召你回京,我看到你那雙滿是仇恨的眼睛,就一直害怕你會走上骨肉相殘的那條不歸路。所以,我才會讓林卿家處處對你加以制肘,時時防範你們兩兄弟相爭。咱們天啓皇朝,實在是經不起再一次的滔天巨浪啊!”

  “咱們身爲皇室中人,身系萬千百姓的福祉,豈可撇下天下滄生,如普通人般快意恩仇?孩子!我知道,這些年來委屈你了!可是,血脈相連的親情是割不斷的。你要相信,這些年來,奶奶對你的疼愛與關心是發自內心,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僞呀!”

  默言面無表情,倔強地抿著唇,脊梁挺得筆直,抱著我背對著大門,不發一語。可是那雙手隱隱的顫抖卻洩露出了他心底翻騰起伏的情緒。

  “母後,二哥剛剛說的那個不甘寂寞的女人,是不是你?”一直沈默的君惜玉咬著牙,眼睛赤紅地望住太後,神情悲哀而絕望。

  “玉兒.....”太後蓦地驚跳起來,面色慘白,慌亂地搖落了滿面的珠淚:”不,不,不是我。”

  “我不信!二哥,信給我!”君惜玉說著,腳尖微點,身子快若閃電地掠了過來,倏地伸手,從默言手裏搶了那封信。

  “玉兒.....”太後尖叫一聲,霍地站了起來。

  “不要!”惜瑤和我下意識地叫嚷,心臟怦怦狂跳著,幾乎要蹦出胸腔——如果事實真的是我猜想的那麽不堪,那麽由一個兒子親手揭開母親醜陋的過往,對于一個女人來說,那是比死還殘酷百倍的懲罰!

  “母後,讓孩兒瞧瞧,你到底在害帕什麽?”君惜玉慘笑著撕開信封,展開信箋,卻愣在了當場——那是一張雪白的宣紙,上面竟然空無一字!

  “二哥?這是怎麽回事?”君惜玉恍惚地望著默言,一片茫然:“信呢?快給我!你答應了林大人什麽?二十前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告訴我。。。。。。”

  默言面無表情,冷冷地敘說:“我答應了林大人不再追究此事,以此交換蘇秦林家大小姐的身份。所以,信早已銷毀。”

  “我不信!你爲什麽要恨母後?她又爲什麽要害怕?”君惜玉緊緊地盯著默言,固執地要得到答案。

  “當年母親無意間撞破了別人的奸情,所以遭到了流言的陷害。姨娘無意中得到了那賤人與奸夫的一封書信,明知道交出去就可冼清母妃的冤情;但她爲了自己的前程,卻選擇了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事後爬受牽累,又任我流落民間,不加尋找。我對她難道不應有怨?不該有恨?而她,難道不應該覺得有愧于我?換成是你,你做得到?”

  “事情真的如此簡單?”惜玉咬牙,目光來回在太後和默言的身上移動。神情依然激動,面上的肌肉卻緩和了下來。

  “玉兒……”太後可憐兮兮地望住他,淚盈于睫

  “簡單?”默言冷笑:“面對皇權之爭,你覺得這是一件簡單的事?”

  “好了,好了,過去的事,就不要提了。”太皇太後悄悄舒了一口氣,欣慰地笑了

  我的心口微微發熱,溫柔地微笑著,伸出手,不顧一切緊緊緊緊地擁住他的脖子,感動的淚水一下子衝出了眼眶——哦!默言!我親愛的默言!

  誰想得到呢?他若心經營、奮鬥了二十年,臥薪嘗膽曆盡了心酸,幾乎是爲了復仇而活。可是,當他終于有機會站在仇人的面前,給予她沈重而致命的一擊時,他卻放棄了。

  這就是有了親人的代價,是一輩子拋不下的負擔。時而甜蜜,時而折磨;互相牽累,又互相依賴。

  其實,親情真的很簡單,可是它的力量卻很強大在一個人最脆弱,最困難的時候,只要有一個親人在旁邊拉他一把,給他一個擁抱,送他一向鼓勵的話,甚至只遞給他一個充滿溫暖的眼神,就足夠撐起一個人求生的意念。

  爲了愛,他,最終選擇了放棄!——我就知道!在他冷漠倨傲的外表下,卻擁有一顆世界上最柔軟,最溫暖的心!

  “默言,我們回家吧”我微笑著擁住了他,仿佛擁有了全世界。

  “好,我們回家。”默言深深地望住我,溫柔地笑了,大踏步地離開了萬壽宮,這一次他再也沒有回頭。

  “二哥!”惜瑤追出宮門,淚水掛在腮邊。

  “王爺。。。。。。”無名和無香焦急地在宮門外翹首以待,在他們身後,逆天十八騎已聚集一堂與蕭昆默默對峙。見到我們,全都喜出望外地迎了上來。

  “走。”默言目不斜枧,翻身趺上了馬背,輕抖缰繩,閃電長嘶一聲,歡快地撤開四蹄向宮外疾馳。

  禦林軍默契地閃到一旁,悄然地目送著我們一行,迎著微微的晨曦,漸行漸遠。

  “默言。。。。。。我受不了了,”疾馳了二十多分鐘,我實在受不了馬上的顛箕,緊緊地揪住默言的衣襟,冷汗涔涔而下:“停,快停下來!”

  “怎麽了?”默言單手控缰,輕按馬辔,閃電豎著前蹄,嘶鳴一聲,嘖著響鼻,在原地焦躁地轉著圉子。

  “我,我好難受!我。。。。。。哇!”我面青唇白,胃裏似駐進了一條蛇,正扭動著身體上下竄動,無孔不入。話未說完,“哇”地一聲吐了他一身。

  “秦秦。。。。。。默言焦灼地拍著我的臉,掉轉頭厲聲喝道:“無名!”

  無名不待他吩咐,早已跳下馬背,趨身過來,伸指輕輕按揉我的人中穴,見我面色稍微和緩,這才挽起柚子,輕扣我的脈門,眯著眼睛細細地琢磨。

  “請王妃把那只手也給我瞧瞧?”無名拈著須半天沒有說話,看了我一眼,忽然又按住我另一邊腕脈細細沈吟起來。

  “怎麽樣?”默言見他不說話,摸了左手忽然又換右手,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無名,小雪該不會得了重病吧?”無塵蒼白著臉擠了過來。

  “呸呸呸!胡說什麽呢?我主要是太餓了,又被折騰了一晚上,空腹騎馬還能不吐?”我慌忙亂搖著手,橫了無塵一眼——盡胡說八道!我和默言的幸福生活才剛剛開始呢,怎麽可能生病!老天不會這麽不長眼的吧?

  “無名!”默言沈不住氣,聲音裏夾了幾分火氣。

  “啓禀王爺……”無名扣著我的手,搖頭晃腦,拖長了聲調:“王妃這次……可了不得了!”

  啊?不是吧?連無名都說是了不得的大病,難不成真得了絕症?

  “都怪你個烏鴉嘴!”無香沒好氣,怦地一下猛敲了無塵一記。

  “無名……”默言眸光一黯,下意識地擁緊了我:“到底……什麽病?"

  “唉,估計沒有八九個月是好不了啦”無名開始哀聲歎氣。

  “別賣關子了好不好?”逆天十八騎忽地齊聲怨吼。

  無名一臉嚴肅,視線緩緩地從衆人臉上一一掃過,最後落到默言和我緊緊交握的雙手上,忽地咧開唇,牽出一個好大的笑客,慢條斯理地道:“恭喜王爺,賀喜王爺,王妃有喜了!”

  有喜?老天!他的意思是我有寶寶了?

  “嘎?”默言呆呆地看著我,眨了眨長長的睫毛,愣愣地問:”有喜?喜從何來?”

  “呆子!,我輕敲了他一記,笑盈盈地睇著無名,微微羞澀地跟他確定:“大叔,我真的有小寶寶了?”

  無名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縫,拈著胡子連連點頭。

  “秦秦,你有了?”默言星眸倏地一亮,摒住氣息死死地瞪著我的小腹。

  “看什麽看?”我不好意思地輕輕推他,羞得垂下頭去,幸福的紅暈爬滿了雙頰

  “無名!”默言冷笑著掉頭,咬牙怒瞪無名,擡腳一踹,將他踹飛兩丈多遠。

  “呃……我只想多過一下瘾嘛!喜脈诶!”無名可憐兮兮地抱著頭被無香追打得滿頭包。

  “哈哈哈”逆天十八騎粗獷豪邁的笑聲,驚飛了無數的鳥雀,在空曠的長街上傳出好遠遠……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30 PM

  168風雨同行(大結局)

  “王爺,王妃懷孕了,這大涼山千裏迢迢的。。。。。。”等大夥笑夠了,也鬧足了,無名收起笑,試探地瞧了瞧默言的臉色。

  “我知道,咱們這就回府。”默言笑冷冷地接過無香遞過來的乾淨衣衫換了,攜著我的手,慢慢地往京城折返:“馬不能騎了,你們先回吧,不用跟著我們了。吩咐管家套一輛舒服的大馬來接就是。”

  “知道,王爺想踉王妃獨處嘛,嫌我們礙眼了!”無名眉開眼笑,拈著胡子瞅著我直樂。

  “快滾!”默言低叱一聲,大家轟然大笑,撥轉馬頭絕塵而去

  我抿著唇,低著頭微笑著默默地走著。感覺一切好象夢一樣,美得那麽的不真實。

  “秦秦,”默言拉我入懷,輕輕地捧起我的臉,那小心翼翼的神情,好象我是世界上最殄貴的瓷器,稍一用力就會碎。

  “恩?”我默默地依偎著他,心裏比蜜還甜。

  “秦秦,”默言深深地凝視著我,好象要深入我的心靈深處。他溫柔地摩挲著我的頰,聲音微啞,眼眶突然濕了:“謝謝你來到我的世界,謝謝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謝謝你替我趕走了寂寞,謝謝你能愛上這樣的我,謝謝你給了我無窮的力量,謝謝你讓我終于知道了,什麽是幸福。。。。。。”

  “默言。。。。。。”我羞澀地垂眸,掩住心虛:“其實,我並沒有你說的那麽好啦。好象認識你以來,我一直都在不停地闖禍,給你制造了無數的麻煩。這樣的我,謝謝你能包容。”

  “秦秦,我還是有點不敢相信,我們真的有孩子了?”默言伸手,輕輕地按住我的小腹,表情裏有驚訝,有迷感,還有點不知所措:“在這麽嬌小的身體裏,居然孕育著我的孩子?我不是在做夢吧?會不會是搞錯了?不行,我得再請大夫來確論一下。”

  “恩,要是無名聽到這向話,肯定會不高興哦!你居然質疑他的醫術!”我微笑著伸出手到他的面前,偏著頭調侃他:“某人不是自稱看過幾本醫書?實在不放心的話,你何不自己來試試?”

  “我不敢。”默言狼狽地紅了臉,別扭地撇過頭去。

  “哈哈!當初是誰吹牛來著?”我大聲嘲笑他,學他的語氣,一本正經地糗他:“不行!別的病可以找他,這個,只能找我!”

  “別笑!萬一我摸不到喜脈怎麽辦?”默言皺著眉,陷入了苦惱。

  他陷入煩惱的樣子,臉上罕見的慌張的模樣,忽然教我心中一悸,胸腔熱熱的,心跳慢了一拍,似飲了世上最醇的酒。

  “默言”我猝然低歎,撲到他懷裏,環住他的頸,拉下他的頭,熱烈而輾轉的吻住他的唇,吻掉他的心慌意亂,吻掉他的胡思亂想,吻得他忘掉了世上所有的煩惱。。。。。。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38 PM

——————續篇————————————————

一、 童言無忌

  春寒料峭,黎明前的溫度更是冷入骨髓。

   默言支著肘,悄悄地試圖坐起來。我蜷縮著身子,伸手環住他勁瘦的腰身,冰冷的雙足毫不客氣地擱到了他的肚子上。

   耳邊.傳來默言低低的笑:“秦秦.我該上早朝了。”

  “嗯。”我低應一聲,貪戀那份溫暖,卻不肯放開他。

  “你這畏冷的毛病、無名也調理了好長一段時間了,怎麽就是不好呢?”他愛憐地低語,伸掌輕輕握住我的足,不一會.一股細細的暖流從他掌中傳了過來。

   我眯著眼睛舒服得直哼哼,更緊地偎向身邊那具溫熱的身體,低低的咕噜了一句:“什麽時辰了?”

  “卯時了,”他低聲答,替我掖了掖被子:“得走了。”話雖是這麽說,身子卻沒有動,修長的手指輕輕的撫著我散落在枕上的長髮。

  “不要,再陪我睡一會,我冷。”我任性的纏住他。

  “秦秦……”他輕笑,柔軟的唇已印上了我的額,慢慢地沿著鼻梁一路下滑,落到我的唇上,溫熱的舌尖帶著點淡淡的甜膩,熱情的在我的齒間留連,徘徊不去。

   “別鬧。”我含糊地低捂.雙手卻有著自己的意識,攬上了他的頸把他的頭往下拉。

   “呵呵。”他愉悅的輕笑,放開我的唇,轉而進攻我的耳垂,輕輕的噬咬著,溫熱的氣息噴吐在我敏感的耳廓。

   “老公.早。”我懶懶地睜開雙眸.對上他清亮黔黑的星眸。

   “又叫老公?我很老了嗎?”他不滿地輕點我的鼻尖,低頭恨恨地咬了我一口。

   “啊~”我驚呼,身子縮入被中,只露出一顆頭,狡猾地看著他笑:“人家不習慣叫相公嘛!我覺得老公很好聽诶,難道你喜歡我管別人叫老公?”

   “你敢?”他危險地眯起雙眸,大手一掀,被子罩住了兩個人,世界變得一片漆黑,昏暗的光線從棉花的縫隙裏透過來.變成暧昧不明的混沌。

   “討厭啦,不是說要早朝?”我微紅了臉頰,死命地推著他:“遲了又該笑話你了。”

   “讓他們等。”他掐著我的腰,滿不在乎地答。

   “哈……我不敢了……”我扭著身乎大笑著求饒。

   “晚了!”他霸道地宣布,密密的吻如雨般撒下,火熱的大掌一路向下熟練的挑起了我的欲望。

   “老公~~”我嬌柔地低喚.陷在他的柔情裏,隨著他的撫觸低低的呻吟,呼吸的節奏很快被他打亂,漸漸地迷失了自己。

   “秦秦.我愛你。”

    極致的歡悅耗掉了我的體力,我虛軟的躺在他的臂彎裏喘息著,幸福甜蜜的感覺象海浪一般漫卷了我的全身。

    他低低的笑聲從頭頂傳來,結實的手臂緊緊地擁了我一下,仿佛要把我嵌入他的身體,嵌進他的生命。

   “我真的要走了,你再睡一會吧。”他不舍地放開我.從容地下地著裝。

    我輕擁著被子,笑看著他更衣,淡淡地提醒著他:“記得早點回來呀,今天不是要帶開朗和開心去雪峰山還願?”

    生他們兩兄妹的時候,很是驚險了一把,所以默言病急亂投醫,許了願說只要母子平安,每一年都要去雪峰山進香。我拗不過他,只得隨他了。反正,那裏的風景豔佳,就當是一次全家人的郊外踏青,也不錯啊。

   “恩,來不及的話,你們先去,我下了朝直接過去比較快。”他略一沈吟,果斷地做了決定。

   “又一個人去?去年也是我一個人去的。”我不滿地撅著唇抱怨,斜著眼睛睇他。

   “對不起,讓無塵和無香先陪你去,我會盡快趕來。”他歉然地傾身在我頰上印了一個吻,推開門匆匆在消失在微露的晨曦中。

    就不能一天不去?這句話到了嘴邊終于還是咽了下去。   

    算了,默言是個責任心極重的人,要他翹班,那簡直就是要了他的命了。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一件事,我一個人說不定還自在些。

    吃過早飯,讓喜兒套好車,再帶上無塵和無香,我們一行人就朝雪峰山進發了。

    聽說可以出門,騎在無香的脖子上笑的開朗,高興得楸著他的頭發,咯咯直笑。

    開心抱著無塵的頭,用著柔柔甜甜的嗓子細聲細氣地微著嬌:“無塵叔叔,我要騎大馬。”

    “我們的開心小郡主想騎馬啊?好!叔叔帶你。”無塵微笑著把她抱到懷裏,翻身上了馬背,單手控缰,輕夾馬腹,領先出發了。

    “無香叔叔,我要跑第一!”開朗看著絕塵而去的無塵,焦急地猛敲無香的頭。

    “哈哈,有志氣!男子漢怎麽可以輸給妹妹?咱們追!”無香仰頭哈哈大笑,掠身上了馬背,疾馳而去。

    “喂!別跑那麽快,天氣這麽冷,仔細吹了風著涼了!”喜兒掀開車簾,氣急敗壞地衝著他們的背影大吼。

    他們早去得遠了,哪有可能聽到?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對趕車的阿福道:“別管他們了,咱們也出發吧。”

   雪峰山腳下,一紅一白兩匹駿馬正甩著尾巴,悠閑地啃著剛剛從地底下冒出來的嫩草。

    我微笑,留下阿福在山腳,帶了喜兒提著籃子慢慢地拾階而上。

    兩旁湧動著山風,飄浮在身邊,強勁的山風舞動著我的衣袂,給人一種騰雲駕霧般的感覺。

    唉!要是默言也在,兩個人攜手同遊,共賞美景,該有多好?

    他真是討厭!這麽多年了,雖然脾氣改了不少,但是那冷漠的氣質還是難以改變,至于浪漫,更是與他無緣。

    不管我怎麽明示暗示,除了我的生日,那些結婚記念日,情人節……他一個也記不住。婚前還好,曲起手指算一下,總算是送過我幾件衣服和首飾。結婚之後,幹脆就是一毛不拔了!

    我要是抱怨得多了,他就會抱住我傻笑著蒙混過關:“你喜歡什麽,自己去帳上支銀子買啊!衣服看中哪一種款式,交待下去,織錦閣會幫你做。”

    織錦閣,織錦閣!在他的眼裏,好像全世界就只有他那個織錦閣會做衣服!再說了,人家哪裏是要衣服和東西?我要的是他的心意,他根本就不了解!

    失望的次數多了,我也懶得跟他爭——明知爭論無效,何必白費功夫?反正每次說到來氣,他會的就只有那一百零一招。

    雖然我很喜歡他的吻,可是,它畢竟不是萬試萬靈的靈丹妙藥,能包治百病的!他不能用它糊弄我一輩子吧?

    “媽咪~!”開心驕傲地朝我撲了過來,圓圓的臉上湧著快樂的紅暈:“心心得了第一名哦!”

    “是嗎?心心好厲害!“我蹲下身子,替她理了理淩亂的髮辮,伸手抱她入懷。

    “心心亂講!”開朗叉著腰站在巨大的香爐上,瞪著圓圓的大眼睛,氣急敗壞地瞪她:“明明就是我第一!”

    “媽咪,哥哥壞!心心第一,不信你問無塵叔叔!”開心急得漲紅了小臉,扭著身子從我懷裏逃離,左右張望著尋她的支持者。

    “她賴皮!”開朗不屑地撇著嘴角,伸指刮著臉蛋  “本來我第一,結果她居然哭給我看!無香叔叔說我是哥哥,要讓著她,我才停下來等她。”

    “哈哈,我知道了,阿朗和心心是同時到達的,所以應該是並列第一,對不對?”我哈哈笑,走過去,作勢要把他抱下來:“上面危險,別站在那裏玩。”

    “哥哥下來,掉下去,屁股會痛痛。”開心沒找到無塵,走過來牽著我的衣角,仰著頭望著開朗。

    “哼!我才不怕,雲濤叔叔說我的輕功有點根底了。”開朗掙脫我的手,得意地繞著爐子邊邊跑了起來:“不信,我跑給你們看!”

    “啊!”剛說完這句話,他腳下一滑,尖叫一聲,一個刻栽蔥,從香爐上掉了下來。

    “阿朗!”我驚呼一聲,搶 過去接他已是不及。   
      
    一條黑影從大殿裏飛奔而出,唰地一聲,一條青色的布帛宛如一務巨龍朝開朗下墜的身子卷了過去。無香隨手一帶,阿朗小小的身子已騰空而起,直直地跌到他的懷裏。

    “無香叔叔,真好玩,心心也要玩!”看得呆了的開心,尚不知危險,以爲又是什麽新的遊戲,拍著手歡呼著朝無香跑了過去。

    “對不起,小雪,讓你受驚了。”無香一臉恍色,解開纏在開朗腰間的腰帶,抱著他向我走來。

    “阿朗,你沒事吧?”我驚魂甫定,急急地跑過去,從無香手裏接過開朗,慌亂地四下裏摸萦起來:“沒摔到吧?有沒有哪裏痛?”

    “沒有。”開朗咧唇一笑,不以爲意:“這個一點也不高,上次我在梅花樁上也差點掉下來,那個才……”

    “阿朗,你爹地讓你上梅花樁了?”我臉一沈,話雖然是問開朗,眼睛卻是看著無香。

    好個君默言!明明答應了我,不那麽早讓他練武功!居然瞞著我背後搞鬼!開朗才三歲呢!練什麽練?神經病!

    “呃,靜慧師太已經在等你了,快進去吧。”無香擦了擦鼻子,不自在地避開我的視線,蹲下去把開心抱在手上:“心心也要玩啊?好啊,叔叔帶你去拜拜,好不好?”

    “好啊!”開心雀躍地抱住他的脖子:“我要比哥哥先進去!”

    “好!”無香抱著她,噌地一下消失在了大殿上。

    “無香,你別轉移話題!”我生氣地跺足,卻只看到他的背影。

    “媽味,你生氣了?”開朗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臉,噘著紅紅的小嘴,沒頭沒臉地朝我頰上吻下來軟軟地撒著嬌:“阿朗給你親親,媽咪別生氣了,好不好?”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按住他的頭,笑罵:“又是雲濤叔叔教你的?他那人只會使壞,你別學他!”

    傅雲濤真是個禍害,看看好好的小孩子讓他教成什麽樣了?

    “才不是。”開朗笑眯眯地看著我,一臉的得意。

    “不是?那是誰教的?”我抱著他拾階而上,一邊逗他說話。

    “爹地啊,每次媽咪一生氣,爹地一親親,媽咪就不說話了。”開朗好認真地公布答案。

    “阿朗......”我張口結舌地望著一臉純真的開朗,轟地一下,火辣辣地燒起來,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

    討厭!都怪默言啦!每次人家生氣,都只會親!現在好了,開朗學樣了吧?




二、暗香盈袖
                                                
    靜慧師太靜靜地站在殿前等候,看到開朗,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迎上去從我懷裏接過他,親了又親:“小世子長這麽大了?真是俊啊!”

    我站在一旁抿唇微笑——誰說出家人色即是空的?看到長得漂亮的小鬼,還不是一樣被迷得神魂顛倒?

    開朗扭著身體,象蛇一樣從靜慧師太身上滑下來,跑到大殿上摸摸這個,又瞧瞧那個,玩得不亦樂乎。

    “哥哥,躲貓貓。”開心伸著胖胖的小手,也從無香身上掙脫下來。兩兄妹在一堆泥菩薩之間跑來跑去,興致勃勃地玩了起來。

    “無塵呢?”我拈了一柱香點燃,隨口問了無香一聲。

    真是奇怪,從上山之後我就沒見過他呢,娘娘廟總共才這麽點大的地方,他能跑到都裏去?

    “哦,他閑著沒事,四處瞧瞧。”無香淡淡地答了一句。

    我狐疑地瞄了一眼空曠的大殿——四處瞧瞧?他的意思,不會是要把其他進香的客人全趕跑吧?

    “無香叔叔,來。”開心悄悄地溜過來,拉了拉無香的衣角示意他彎下身子。

    無香彎下腰,聽她在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咧開唇笑了。伸手把她抱了起來,迅速閃身消失不見。

    我倒!這一大一小合起夥來耍開朗呢!

    我笑著搖了搖頭,懶得管他們,行了禮,添了香油,站到大殿門口瞧了一下——那條曲折的山道上寂靜無人,默言那討厭鬼,還說會早點到,居然到現在都沒來!
    算了,我去瞧那幾樹梅花去。

    穿過大殿,走上回廊,再從天井過去,就看到那張通往後山的月洞門了。從青石圍牆外伸進的梅枝上綴了幾朵半開的紅梅,開得正豔,淡淡的幽香順著山風飄過來,沁人心脾。

    “你跟我說沒用,還是快點走吧  ”無塵的聲音裏夾著無奈:“反正你是不能進殿的。”

    倒,無塵這小子果然在這裏趕人。

    這些人真是!以爲當了一個王爺就了不起了啊?這娘娘廟又不是君家的,憑什麽不讓別人來進香?

    “哈!讓我抓到了吧!”我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忽地一下跳出去,大叫一聲。

    “小雪,你來了?”無塵匆匆迎了上來,高大的身材擋住我的視線:“王爺來了嗎?那我們回去吧。”

    “沒,他還早呢。”我推開他,往前跨了一步:“裏面悶得慌,我出來透透氣。”

    梅樹下,站了一個身材纖細的青年女子。她一雙翦水雙眸,烏黑的長發垂了兩硌在肩側,腦後挽著時下流行的發式,頭上插了枝金步搖,綴著幾朵嫩黃的花钿。月白的夾襖上用銀線鏽著一枚殘梗的荷花,下面搭配了一條銀藍的棉褶裙。

    奇怪的是,她的年齡應該也不小,卻是做未婚女子的打扮。她一看就是那神溫婉娴淑,小鳥依人的類型,見到我過來,一聲不吭,慌亂地轉過身子面對著懸崖。

    從她的衣著來看,應該也算是出身富貴之家,不知爲什麽沒嫁人?而且膽子也忒小了點。

    啧,准是讓無塵的塊頭嚇壞了。

      “咦,你也是來進香的嗎?”我狠狠瞪了無塵一眼,按下心中的困感,換上一臉溫和的微笑,朝她走了過去。

      “恩,”她垂下頭,見到我靠過去,她緊張地退了兩步,雙手死死地捏著衣角,雪白的粉頸羞得通紅。

      “這裏的梅花開得真好呢。”我瞧她差不多已退到懸崖邊上,再退可就要掉下去了,只得停了下來,遠遠地看著她微笑。

      “遙知不足雪,爲有暗香來。”她猶豫了一會,終于轉過身子,朝我露了一個羞澀的笑容,聲音低柔婉轉,引人暇思。

    啧,原來她不但是個美人,還是個雅人呢!

   她愉愉溜了我一眼,對上的我的視線,急急又垂下眼簾,紅暈一直染到了脖子下面。

    “原來你是爲了梅花才上山來的呢,真是好雅興啊!”我拍掌而笑,朝她吐了吐舌頭:“我是來還願的,既俗氣又無聊透了吧?”

    她接唇輕笑,瞥到一臉沈肅的無塵,忽然收起笑容,尴尬地掉過頭去瞧那些梅花。

    “無塵,我跟這位姑娘再聊幾句就進去了。”我暗暗皺眉,隨口打發無塵:“你就別杵在這裏了,去幫無香吧,他一個人搞不定那兩個小鬼。”

   “小雪,”無塵卻不肯動,固執地站在牆邊:“心心他們有無香照顧,我還是跟著你好了。這裏風大,我勸你還是早點進去吧,要是不小心著了涼了,王爺又該生氣了。”

    嗟!一個個拿默言來壓我啊?我才不怕呢!

    “我叫蘇秦,”我不理無塵的催促,選了一棵梅樹,悠閑地靠了上去,跟她閑話家常:“你叫什麽名宇?”

    “奴家,李,李秀荷。”她咬了咬唇,瞧了我半天,終于吞吞吐吐地做了自我介紹,一句話講得七零八落不說,臉紅得跟這滿樹的紅梅有得比了。

    啧!我又不是男人,說一下自己的閨名,有必要那麽緊張嗎?

    “秀荷?這名字跟你的人一樣,真是雅致。”我微笑著瞧了她一眼:“難怪你的衣服上繡著荷花呢。”

    “大人取笑了,奴家哪比過夫人的雍容典雅,風致妍然?”秀荷擡起眸飛快地掃了我一眼,又垂下頭,臉上掠過一抹極淺的笑痕。

    “雍容典雅,風致妍然?”我愣了一下,隨即仰頭大笑:“哈哈哈,姑娘說笑了,這幾個字放到我身上,豈不是糟蹋了?”

    “秦秦,”默言帶著笑的聲音夾在風裏遠遠的傳了過來:“不乖乖在殿裏等我,又跑到後山玩了吧?”

    嗟!他自己來遲了不說,倒先怪起我來了?

    想雖是這麽想,我還是抑制不住歡喜地站直了身體,轉身匆匆迎了上去,一邊朝李秀荷笑了笑:“你別怕,來的是我相公。”

    話音沒落,默言颀長的身子已出現在了月洞門邊。他一把攬住我的腰,傾身便在我頰邊印了一個吻:“秦秦,什麽事那麽高興?老遠就聽到你在笑……”

    他的聲音頓住,目光倏地轉爲黯沈,冷冷地望著李秀荷,那森冷的目光仿佛要把她吞掉一樣,嚇得她機靈靈打了個冷顫,縮著脖子,把纖細的身子拼命往樹後面藏。

    “討厭!一上來就嚇人!”我羞窘地愉瞥了秀荷一眼,噘著唇低聲抱怨:“幹嘛?想吃人啊?這娘娘廟是你家的嗎?真是的!還不許別人來了?”

    “無塵。”默言肅著容,冰冷的目光越過秀荷,望向手足無措的無塵。

    “……”無塵垂著手,連大氣也不敢吭。

    “沒事你凶他做什麽?”我偷偷地伸手在他腰間掐了一把,牽了他到秀荷面前:“來,我剛議識的朋友,叫李秀荷,長得很有靈氣吧?”

    秀荷臉色慘白,見到我們過去,彎身慌慌張張地福了一禮,一顆頭勾得低低的,一副恨不能鑽到地下去的表情。

    “人家跟你行禮了呢。”我狠狠地瞪著他——你要是敢再擺出冰塊臉嚇人,我跟你沒完!

    “哼。”默言面上的神情緩和了一點,輕哼了一聲,算是打過了招呼。

    “秀荷,你別理他。他就是長得嚇人,其實心地蠻好的。”我想掙脫他的手,去安慰那個被他嚇得幾乎連站都快站不穩的人。

    “秦秦,”默言緊緊地箍住我的腰,不由分說地把我往裏面帶:“我們進去吧,靜慧師太都准備妥當了,再聊下去,耽誤了吉時就不好了。”

    本來想邀她一起,但是,看到秀荷那副好像隨時要暈過去的表情,我終于還是放棄了——她膽子那麽小,我何必折磨她?

    “下次有機會再聊。”我只來得及說一句話,就幾乎是雙腳離地,被默言提進了大殿。

    我腳一落地,立刻生氣地大叫:“你發什麽神經?”

    “爹地,爹地!“開朗和開心人還沒到,尖銳地大叫聲已先從殿外傳了進來。

    我尋聲望去,不由得笑了。  
                        
    那兩兄妹不知在哪裏鑽得一頭一臉的灰塵,被汗水一浸,變成了兩張大花臉。現在一左一右,分別騎在無香的肩膀上,每人捉住他一只耳朵,把個無香大酷哥搞得狠狽萬分,滿頭大汗。

    “又淘氣了?快下來!”我掏出手帕迎上去,替那兩只皮猴子擦了擦滿臉的灰塵,剛要接過開心,默言已從身後大踏步地走了上來,大掌一伸那兩只已到了他的手上。

    “爹地,我跟哥哥玩強盜捉官兵。”開心噘著唇附到默言耳邊說悄悄話。

    “笨蛋!是官乓捉強盜啦!”開朗不屑地橫了她一眼。

    “是哦,笨蛋哥哥老是輸!”開心笑眯眯地摟住默言的脖子,得意洋洋地宣布戰果。

    “嗟!她讓無香叔叔幫她!”開朗氣呼呼地瞪她,很不服氣。

    “我才沒有讓他幫我!“開心裝無辜。

    “你有!明明就有!”開朗很固執,轉過頭向無香求證:“是不是?無香叔叔?”

    無香聰明地不說話,抿著唇微笑,做他的好好先生,兩面不得罪。

    “那是因爲我可愛。”開心好臭屁。

    “才怪!那叫賴皮!”開朗哇哇叫著讓我評理:“媽味,妹妹不講理!”

    “哈哈哈!”我很沒良心地哈哈亂笑。

    開朗委屈地抿著唇,大大的眼睛裏開始有淚霧凝聚。

    “你是男孩,又是哥哥,讓妹妹一點應該的。”默言皺眉,淡淡地下了結論。

    “爲什麽每次都是我讓她?我不要當哥哥!”開朗不開心了,噘著嘴生悶氣。

    一聽開朗不肯當哥哥,開心著急了,大聲申明:“我也不要當哥哥!”

    “噗!”我失笑,愛恰地輕擰她的鼻尖,逗她:“當哥哥很威風,爲什麽不當?”

    “才怪,當娘子才威風。”開朗輕蔑地糾正我的錯誤。

    “爲什麽?”我和默言對視一眼,齊聲問。

    “每次都是媽咪生氣,爹地討好媽咪。”開心很認真地點頭,大聲地宣布她的志向:“爹的一點也不威風,我要當娘子!”

    啊咧咧!說的這是什麽話?好像我一天到晚不做別的,盡生氣了!

    “噗!”無香和無塵笑出聲,觸到默言嚴厲的目光,急忙低頭憋笑。

    師太想笑,爲了怕我難堪,忍得很辛苦。

    我又驚又氣又窘,僵在當場,不知說什麽好了。

    “胡說!”默言小心翼翼地斜觑了我一眼,板著臉訓了他們一句:“因爲爹地是哥哥,所以讓著媽咪,她哪有常常生氣?”

    “所以,哥哥不好!”開朗下結論。

    “娘子好!”開心不忘誇她的志向。

    “哈哈哈!”大家終于忍不住,集體爆笑。

    我漲紅了臉,掉頭,氣衝衝地下山。

    “秦秦,你別生氣了…”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39 PM

三、 心緒紛紛
  
    “默言,我是不是常常跟你發脾氣?”忍了N次之後,我終于還是沒能忍住,走過去,啪地一下合上他正在看的書,好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

    “沒有啊,怎麽,還在爲白天開心說的話生氣呢?”默言失笑,抽出被我壓在手下的書,慢條斯理的又看了起來。

    “喂!我跟你說真的!”我跳過去,搶走他的書,叉著腰瞪他。

    “要我說真話?”他挑眉,含笑睇著我。

    “當然!”我迫不及待地瞧著他。

    “恩,剛成親那會還好”,他皺眉,側著頭,把著下巴思索了一陣,得出結論:“景近好象變壞了,動不動生氣,有時真的不知道你氣什麽?”

    我一陣氣餒,悶悶地縮回自己的位置。

    豬頭!我生氣是因爲他根本就不重視我的感受!就只記得那幫子兄弟還有那一大堆推永遠也忙不完的生意!加上朝廷的事情,能分給我們母子的時間更是少得可憐。

    其實事業心誰都有,我並不反對他那股子拼勁——畢竟,他手底下要養活那麽一大幫子人,不拼是不可能的。

    可是,我主張公私要分明。最起碼,應該合理的分配時間,不要把公事帶到家裏來,占用了私人的時間。

    他這樣做,等于是剝奪了我們母子的權力。

    現在開朗和開心跟著逆天十八騎的時間比跟他相處的時間多得多。長此下去,對他們的身心成長其實是極爲不利的。

    爲什麽明知道會辛苦,我堅持不肯請奶娘,要自己帶?就是因爲自己小時候,跟媽媽相處的時間太少,造成了一輩子都無法彌補的遺憾。所以,我才不希望開心和開朗重蹈我的覆轍。

    我希望他們的童年快樂而充滿了溫馨,難道這也錯了?

    默言顯然不理解我的做法。他總是笑我自討苦吃,笑完之後,他依然扮演著嚴父的角色,不肯做一個慈愛的爸爸。

    “默言,我是不是很失敗?”我捧著頭,情緒陷入低谷。

    “傻瓜!”默言輕笑,伸臂把我接到懷裏,揉著我的發:“開心才幾歲?她說的話,你也計較?”

    “可是,童言無忌。她說的話無心,所以最真實。”我趴在他的肩上,悶悶不樂。

    “只要我喜歡,誰管得著?”他寵愛地擁緊了我,伸掌暖著我的手。

    “默言,你會不會後悔娶了我?”我把頭藏在他的胸前,忽然好想哭。

    腦子裏莫明其妙就閃現了白天見過的那個李秀荷——假如是她的話,肯定會是一個溫婉娴淑的好妻子吧?她那種小鳥依人的個性,才是每個古代男人夢寐以求的完美妻子吧?

    “後悔好象來不及了吧?”默言伸指擡起我的下巴,瞅著我戲谑地笑:“要不,我再娶個回來?”

    “你敢!”我心中一涼,話才出口,聲音就哽咽了——還說一輩子對我好,這麽快就厭倦了?

    “秦秦?”他嚇了一跳,慌慌地捧起我的臉在燈下細瞧:“這不是說著玩呢,你當真了?”

    “騙人!你想享齊人之福?哼!門都沒有。”我用力戳著他的胸,態度很強硬,可是眼眶卻不知不覺就紅了。

    他驚訝地望著我紅了的眼圈,心疼地擁著我,細細地吻著我的眉眼,低低地道歉:“對不起,是我不該亂開玩笑,害你傷心了。”

    “才怪!明明就是厭倦我了!”我越說越傷心,掙紮著抗拒著他,好象那些玩笑突然變成了事實,心裏空落落的,似被人挖走了一塊,隨口亂嚷:“我知道,你心裏其實喜歡那種溫婉柔順的女人!就象,就象白天見過的那個李秀荷!”

    “秦秦!”默言的聲音忽然嚴厲了起來,他緊緊地握住我的臂,力氣大到幾乎把我的骨頭捏碎:“別瞎說!”

    結婚四年,他還是第一次用如此嚴厲的語氣跟我說話。我一下子懵住了,張大了嘴巴,愕然地看著他。

  “對不起,”他伸掌抹了一把臉,試圖對我微笑示好,露出來的卻是苦笑。

    “你,你罵我?”我怔怔地看著他,既委屈又心酸,淚水在眼中打轉,卻倔強地不肯掉出來。

    “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你誤會了。”他一臉懊惱,伸手想攬我入懷,卻被我側身躲過。

    “我沒誤會,你就是罵我。“我忽然冷靜了下來,淡淡地看著他:“爲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女人?”

    “我沒有罵你,只是聲音大了一點,”他無奈地望著我,試圖解釋:“而且,我發脾氣也不是爲了秀荷,是氣你把不相幹的人扯進來。”

    “是嗎?”我狐疑地看著他,心直沈入谷底——他剛剛說秀荷,他的語氣很親昵,態度很自然,他自己卻沒注意到。

    他這個人也不知是天生的冷僻,還是後天的孤傲,如果不是長時間的相處,根本不可能把一個女人的名字叫得那麽順口。

    曉筠與我相交多年,他到現在都是喊她姓莫的女人,從來沒有直呼其名過;還有夢影,未嫁前,他一直稱端木郡主;還有晚月,她幾乎算是他看著長大的吧?他也只肯稱她趙家小丫頭。

    他這一聲秀荷,把我的心都叫涼了,白天沒有細思的疑點紛紛往腦海裏鑽——無塵爲什麽拼命擋著她進廟?默言看到她時,爲什麽態度如此冷淡?甚至幾乎可以說是冷厲?

    當時不覺得,現在回想起來,秀荷看到我時,那目光中是頗有幾分試探的成份的。我只是,被她羞怯的態度蒙騙了。

    默言出現時,她爲什麽那麽害怕?如果說她怕陌生人,那爲什麽在無塵面前又表現得很得體大方?她甚至還跟無塵起了爭執。

    而無塵,無塵的態度也很奇怪——他單鈍質樸的個性,不是個會仗勢欺人的主。他在面對默言的不滿時,噤若寒蟬的表情也很僵硬......”

    “嗯,對不起,下次不會了。”他伸手把呆怔的我擁進懷裏,緊緊地按在胸前。

    我默然不語,心中已是巨浪濤天。

    是我多心了嗎?他們,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種關系吧?四年來,默言對我的好,又豈是一句兩句話說得完的?他只差沒把我捧在手心裏了——我不應該懷疑他。

    或許,是我聽錯了?

    “默言,那個李秀荷,你以前認識嗎?”我退後一步,仔細地盯視著他,摒住呼吸,慢慢地問他一遍。

    “誰?”默言微微一怔,劍眉一蹙,不悅地睨了我一眼:“廟裏遇到的那個女人?我怎麽會議識她?荒謬!”

    難道,真是我聽錯了?

    “不知爲什麽,我總覺得你們認識了好久。”我惶惶地看著他。

    “幹麽把時間浪費在不相幹的人身上?”他不耐地坐回椅子,拾起書繼續看,很明顯不打算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

    很奇怪的,我突然覺得他與她之間流動的那種氛圍很自然,很微妙——象是那種通過長期相處後固定了的夫妻模式。她,好象習慣于在他的目光下瑟縮,習慣于在他的氣勢下低頭,沈默和退縮。而他,習慣于發號施令,習慣于掌控她的喜怒哀樂。”

    搖了搖頭,我搖掉這突然鑽進腦子的奇思怪想——怎麽可能?他們今天第一次見面。默言那對陌生人生硬冷肅的態度也不是第一次嚇到人。更何況,她是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姐。我怎麽可能要求這個時代的所有女子,都象我一樣,見到陌生男人還能從容不迫,落落大方?

    我極力說服自己相信他,心裏卻似壓了一塊沈沈的大石頭,笑容怎麽也擠不出來——猜忌,象一條毒蛇,在我的腦海裏肆意地遊蕩。

    “我先去睡了。”我意興闌姗,把桌面上的書胡亂地推到一旁,站起來住臥室裏走。

    “你不是睡不熟?”默言放下書,從身後追上來,攔腰抱起我,親昵地抵住我的頰:“怎麽可以把老公丟在一邊,自己先去睡?”

    “放我下來!”我伸手抵住他下壓的胸,氣惱地低聲嚷。

    “不放,一輩子都不會放!”他熱辣辣地望著我,漆黑的眸子裏閃著固執而狂熱的光芒。

    他的唇霸道地覆住我,濕熱而需索。望著他溫柔而深情的目光,我的頭開始昏沈,心跳失序,全身變得虛軟無力。

    或者,真的是我多心了……



四、 芳心寂寂

    君默言輾轉難眠。

    蘇秦和秀荷並肩立在梅樹下的畫面不停地閃現在他的腦海裏。

    秀荷,那個溫馴到話都不敢多說一句,乖乖地默默地躲藏了四年的女人,居然無視他的命令,擅自闖進他的生活!她到底想幹什麽?

    他不敢想象,一旦被秦秦發現他們之間的關系,接踵而來的後果將會有多嚴重?不,他不能冒任何險!他必須在事情沒有發生以前,把一切可能危害到他的家庭的危險因素扼殺在搖籃裏。

    爲了眼前這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放棄了多少的夢想,做了多少努力?他怎麽能容許其他人的破壞?一想到,因爲他一時的巯忽和大意,也許會失掉這來之不易的幸福,他就不寒而栗。

    他毫不懷疑,他的秦秦除了擁有一顆世界上最敏銳的心和最聰明的頭腦之外,還有一雙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今天的危機雖然解除,但是,如果同樣的事情再出現一次,他不敢保征可以順利的消除她的疑心。

    天知道,當她用那雙仿佛看穿他心靈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他,尋求答案時,他的心跳得有多劇烈?好象隨時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一樣。

    她的目光那麽清澈,那麽純淨,令他狼狽慚愧而又無所遁形。事實的真象幾乎要脫口而出——是,幾乎!

    可是,想到坦白後的後果,他退縮了。他不敢去想她的反應。四年的婚姻,足夠他了解她的爲人,她的思想,她的固執——她的底限在哪裏,他一清二楚。

    他與秀荷之間前後長達十年的糾纏,早已說不清道不明,也絕不是與若水之間那麽單純,可以極容易地劃清界限,斷然地拋在腦後。

    秀荷太安靜,太順從。她對他的決定從來都不敢反抗,也沒想過要反抗。她用一顆溫柔的心,用她柔弱的身體,默默地承受著加諸于她身上的種種不公的命運。她逆來順受得讓他心煩。

    她跟了他整整六年。從十六歲開始,她的初夜給了他,她所有的感情都給了他,甚至她的一生也給了他。在她的生命裏,他不僅僅是她唯一的男人,更是她的依靠,是她活下去的希望。

    他早已習慣了她的存在,默許了她的身份。也,對她的將來做了安排。

    他本來以爲,她會伴他一生——雖然他對她談不上什麽激烈的感情,也從來沒有特別的喜歡過她。可是,這麽多年下來,他對她有責任。
    可是,秦秦出現了。

    她是那麽獨特,那麽張揚,那麽魅力十足。如果秀荷是天上無數的繁星,那麽秦秦就是那獨一無二的月亮。她光芒四射,讓所有的星星黯淡無光。

    可是,秦秦是驕傲的。她不允許她的婚姻有半點缺陷,她更不可能讓別人分享她的愛情。她斷然地說:“甯爲玉碎,不爲瓦全。”

    爲了全心地呵護她,他必須舍棄一些東西。

    在二者之間,他根本就不用考慮,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月亮——他心中唯一的女神。

    然而,這個沈默的秀荷,卻有著驚人的固執——她不肯嫁人,她也不肯離開。

    她說:“爺,讓我默默地看著你。你不要管我,當我不存在,不要逼我嫁人,那樣我甯願死!我只要默默地守著你就行了。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幸福,我就滿足了,真的,求你了!”

    他無法說服她,也不能強迫她,他更不可能殘忍地讓她徹底地從這個世上消失。

    她的要求是那麽的渺小,那麽的簡單。她甚至沒有哭鬧。面對如此卑微的她,他沈默了,默許了她的存在。

    不管她在他的心裏多微不足道,不管她是不是可有可無。她畢竟曾是他君默言的女人——這,是不爭的事實!

    說實話,讓她嫁人,並不是他心甘情願的選擇——他君默言的女人,怎麽可以讓別的男人染指?就算是死,也比嫁人乾淨!

    她不肯嫁,讓他在煩惱的同時,也莫名的解脫了,輕松了。從某種意義上來講,秀荷遠比秦秦能帶給他更大的虛榮心。

    秦秦追求愛情的絕對完美,她常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你如果背叛了我,我就走!”

    她說得那麽輕松和果斷,教他暗暗心驚的同時,也暗自氣惱——他,在她心裏的份量就那麽輕?怎麽可以毫不猶豫,那麽絕決地說放棄?

    他和秦秦組織了一個美好而甜蜜的家庭。秀荷遠遠地守在那座沒有男主人的華麗的房子裏,平靜地過著她的生活。

    本以爲事情就這麽船過水無痕的過去了。
               
    然而世界那麽小。她與她終究還是相遇了。

    面對秦秦平靜的睡顔,意識到大廈將傾的危險,他再一次陷入了深深的痛悔之中。

    如果早知道他的生命裏會遇到她,他但願在遇到她以前的人生是一片空白。讓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她的面前,問心無愧地面對她的一切質疑。

    夜,已經很深了,天邊掛著稀疏的幾顆星星。

    今夜,無月。

    他伸手,溫柔地替她掖好被角,披衣下床,悄然沒入了沈沈的暗夜之中。

    他站在這座名義上是他的宅子,四年來卻未曾踏足一步的高牆外徘徊——他,應該進去見她嗎?見到她,他要對她說些什麽?

    她是那麽膽小而懦弱,不可能會有預謀的做這種明知道會觸恕他的事情。所以,這次的相遇應該是偶然吧?

    這些年來,在她的面前,他早已習慣了扮演她的天,這樣狠狽地深夜登門,質問她,甚至警告她,是不是顯得有些可笑?

    一盞橘黃的燈,在暗夜裏靜靜地亮著。

    這麽晚了,她還沒睡?一定還在燈下垂淚,爲白天惹怒了他而懼怕傷懷吧?

    “吱呀”一聲響,緊閉的門扉突然敞開。

    “爺......”秀荷挑著一盞紗燈俏立在門邊,望著那熟悉的偉岸身影,激動得淚盈于睫。

    四年,一千五百多個日夜的思念,早已堆積成山,彙聚成河。

    “你,還好吧?”他淡淡地看著她。

    秀荷默默地退開身子,熱烈的眸光瞬間轉爲黯然。她望著他,泫然欲泣:“爺,你不打算進來嗎?”

    君默言略略踟躇,終于跟著那袅袅的身影,邁進了這個“家”門,他環顧一室的清冷,忍不住蹙起了眉毛:“怎麽不生個火盆?”

    秦秦最怕冷,房裏放好幾個大盆還會壤嚷著好冷,一邊抱怨著沒有空調,一邊愛嬌地窩在他的懷裏,摟著他的脖子甜甜地入睡。

    “爺不在,生多少火都還是冷。”她幽幽地低歎。

    “你是在抱怨我嗎?”他挑眉,忽然有些後悔太衝動——他走了,秦秦不知道會不會冷醒?如果發現他不見了,會怎麽想?

    “嘗嘗吧,我准備了你最喜歡的酒菜。”秀荷笑得飄乎,淚水慢慢地滑下臉頰。

    君默言皺眉,這才注意到鬥室裏酒香四溢,小方桌上,溫溫地燙著一壺他最愛的玉冰燒。

    她竟然早有准備?難道今天的相遇不是偶然?他終究還是高估了她?他的心裏升起一絲不快,面色不由就沈了下去。他冷冷地望著她,語氣裏已夾了森森的寒意:“你怎麽知道我會來?”

    “這四年來,秀荷每天都在盼著爺地到來,每天都會爲爺准備酒菜。”秀荷微垂眼簾,粉頸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他心中一軟,默默地把目光重新投向這個曾經伴了他六年,給過他無數歡愉的女人。她是那麽嬌小,纖細的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那麽的蕭萦和孤獨,散發著一種濃濃的憂郁。

    “你,這是何苦?”他搖了搖頭,頗不贊同地睨著她。

    “不,一點也不苦!”她熱烈地看著他,執著酒壺,眸中染上一抹心酸:“爺,四年了,讓秀荷再服侍你喝一回酒吧  ”

    “你喝酒了?”君默言眉尖一挑,注意到她已微熏,纖細的身子開始搖晃。他上前一步,搶了她手中的酒,忍不住輕聲責備:“一個女人,深更半夜的,喝什麽酒?”

    在他和秦秦雙宿雙飛,甜甜蜜蜜時,秀荷一個人獨對孤燈,該是多麽的寂寞?

       十年來,他首次正視枧她——這個曾經伴他走過年少輕狂歲月的柔弱女子。心裏,第一次升起傀疚之情。

    “每一個女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不應該是任何男人的附屬品,她應當擁有追求幸福的權力!”秦秦說的話,忽然在他耳邊回響。

    “秀荷,不要再等了,我不會回來的。”他認真地看著她,第一次發自內心地勸告:“找個好男人,嫁了吧。”

    “爺,你讓我等你吧。如果連這也不能做,那秀荷活著還有什麽意思?”秀荷淒然地望著他,傷痛欲絕。

    “把我忘了吧,不值得的。相信我,世上比我好的男人多得是。”君默言心情沈重,默默地看著燈下憔悴的她——她好象比秦秦小吧?可是,看上去卻那麽滄桑。

    “不,這不可能。”秀荷秀美的頰邊掛著晶瑩的淚,她合淚凝望著他:“這世上怎麽可能有比爺更好的男人?爺,你是秀荷的天,秀荷愛你啊,你不知道嗎?”

    “夜深了,你休息吧。”面對她的深情,他的立場變得好尴尬。

    “爺,不要走!”秀荷撲進他的懷裏,死死地抱住他,淚流滿腮:“四年了,你就當是憐惜我,可憐我吧!”

    “你喝醉了,”君默言抱住她軟軟下滑的身子,大踏步往臥室走,冷靜而淡然地道:“下次別喝這麽多了。”

    “爺,”她嬌媚地看著他,雙頰染上羞澀的酡紅,輕柔地撫上他的胸,顫著手試圖去解他的衣衫:“讓秀荷服侍你一回……”

    “秀荷!”腦中忽然閃過蘇秦的笑容,他心中一跳,似被火燙了般迅速地推開了她,厲聲喝叱:“放手!”

    “爺,難道傳言是真的?”她固執地望著他,柔和的臉上帶了絲淡淡的嘲諷。

    “什麽傳言?”他皺眉。

    “爺懼內。”她垂眸掩去眼中的光芒,淡淡地回答。

    “我走了,你別再亂想了。”君默言一怔,隨即凜容,冷冷地補上一句:“以後,別再出現在秦秦的面前,否則,我不會饒你。”

    他焦躁地狂奔,心裏似有一把無名的火在狂燃——一懼內?笑話!他堂堂男子漢,豈會懼怕一個女人?他只是,不想讓秦秦傷心!

    想到秦秦,想到開心和開朗,他的奔騰狂躁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爲了他們,還有什麽委屈不能承受?

    他笑了,忍不住加快了身形,匆匆地往家裏趕。

    “爺,你別怪秀荷,是你逼我的!”她咬著牙,忍著羞恥之心,目送他颀長的身影匆匆地沒入暗夜之中,哀傷的淚水潸潸而下。

    她從沒奢望過他會愛她,更不曾想過要獨占他。她自知身份低微,也從不曾想過要跟王府裏那個身份高貴的女人去爭個高低。

    她所盼的不過是他能在閑暇時偶爾分給她的一絲關注,偶爾的一點溫情。

    她以爲,她有那個資格。她跟了他六年,那無數次枕席間的纏綿,那共同走過的漫漫歲月,總應該可以換他偶爾的一次回眸吧?

    可是,她錯了,錯得那麽離譜!

    他果然很絕,四年了,他竟然真的徹徹底底的消失,完完全全地把她忘記!

    她本以爲他天生的冷漠。
    可是,她又錯了!街市偶然的相逢,他對她小心翼翼的呵護,他對她展露溫柔的笑容,讓她驚訝地發現——原來,他也可以這麽深情!

    于是,她絕望了,她憤怒了。

    他是她的天,是她的命!他本來是屬于她的!那個女人,她突然出現,什麽也沒做,憑什麽獨占他的一切?

    她那麽狠毒,那麽殘忍地剝奪掉了她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快樂,所有的未來,把她推入地獄,而她卻活得那麽潇灑,那麽滋潤!這不公平!老天爲什麽不長眼睛?

    眼看青春一日日的消逝,她一天天的變老。不!她沒有辦法再傻傻地等下去,等著爺回頭。

    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她必需得爲自己爭取點什麽。

     爺的心全在她的身上,她擁有顯赫的身世,她還替他生了一對兒女。而她毫無勝算,所以,她要找出她的弱點,她必需以弱勝強。

    所以,她開始注意那個女人。

    蘇秦很有名。

    她開了一間報社,情報網絡遍布風花雪月四個國;她在京裏先後成立了八所希望小學;她四處招榄落第的秀才舉子做先生;她在全國各地設立了五所防疫所;她還成立了女子俱樂部,把京裏那些貴族青年婦女迷得團團轉;她異想天開,創建了一個劇團,常常跟著在各州各府巡回演出……

    她知道自己沒有辦法跟她比頭腦,比智慧,比口才,比豁達,比經商的手腕。

    默默地觀察了她很久,她終于知道,她應該從哪裏下手。

    蘇秦太強勢了,她活得有聲有色,玩得風生水起,她就象天上的太陽,肆意地放射著萬丈的光芒。這是她的優點,可也是她致命的缺點。蘇秦活得太自我,太驕傲,她永遠沒有辦法只圍繞著爺一個人轉,爲他生,爲他死。

    可是,蘇秦忘了——她的相公是爺!

    爺根本就不需要她做這些,爺是一個很傲慢,很強勢的男人。他要的是一個溫婉的妻子,是一個服貼的妻子,是一個充滿柔情的女人。而這,正是蘇秦所沒有的,也是她最擅長的!

    十年來,她整個身心都撲在他的身上,所以,她最懂爺的心思。
    瞧,她只不過露了一次面,四年不見蹤影的爺,不是馬上就來了嗎?所以,對付男人,除了要用柔情,還要用心思。

    那個女人卻不懂,她只會接受,她不知道珍惜。所以,她不配擁有爺的愛!

  她,不再是那個只會傻傻地哭泣,默默地守候的小女人。她要爲自己爭取幸福的權力!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0 PM

五、誤會冰釋     
   
     晨曦微露,我置身于一片濃密的竹林裏,四周濃霧彌漫,寂靜得讓人心慌。我順著曲折的小徑前行,卻怎麽也走不到盡頭,只有無邊的霧,陪伴著我。

    “默言?”我試探著喊,卻只聽到空谷的回音。

    我開始害怕,忍不住奔跑了起來。身後傳來急促的足音,我回頭,卻是一只吊睛白額的大虎。它張著血盆大口,張牙舞爪地向我撲來。

    “啊!”我冷汗直流,驚叫著坐了起來,發現是南柯一夢。

    默言不知去向,我怔怔地擡頭望了望沙漏,竟是醜時正。身邊的衾被已冷,余溫不存——他,什麽時候走的?這麽晚了,去了哪裏?

    我疑感地披衣下床,摸著黑往書房走去——難道,出了什麽緊急狀況,他臨時召無塵他們議事?

    書房一片冥寂,顯然沒有人在。

    默言呢?他爲什麽突然不見了?

    我慌了,心跳得好快,象是要衝出胸腔——出什麽事了?這麽一聲不吭,半夜消失的事情,四年來還是第一次發生。

    府裏爲什麽這麽安靜?人呢?人都到哪裏去了?

    “默言,默言!”我惶急地大叫,顧不上點燈,掉轉頭,赤著足就往門邊跑。

    “秦秦,出什麽事了?”房門吱呀應聲而開,默言雅門而入,一把拉住我的手,驚訝地望著我。

    “默言,你去哪裏了?”我撲進他的懷裏,緊緊地抱著他的腰,也不知是因爲冷還是害怕,全身止不住地抖了起來。

    “呃,睡不著,起來練了會劍。”他抱起我,走到桌邊剔亮了燈,皺著眉,溫聲責備:“怎麽連鞋也不穿就亂跑?這麽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病了怎麽辦?”

    他撒謊。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酒香,是玉冰燒的味道。除此之外,還有一絲淡淡的脂粉香。雖然很淡,卻固執地萦繞在了鼻端,揮之不去。

    “你喝花酒了?”這句話到了嘴邊,卻被我強咽了下去。

    不,我不能問。

    男人偶爾在外面跟朋友們聚在一起,喝喝酒,本來就很平常。我不該太小氣!他瞞著我,就是自知理虧,我何必揭穿他,害他難堪?

    可是,他半夜偷偷溜出去喝酒這件事,還是傷了我的自尊心——難道,在他的眼裏,我是一個如此蠻不講理的女人?是一個無知的妒婦?

    “我以爲,”我咬著唇,摟著他的脖子,哽著嗓子低語:“以爲你不見了,再也不回來,世上好像只剩我一個人,好可怕......”

    剛剛那一瞬,我真的有一種錯覺——默言拋棄我了,他不要我了……

    “傻瓜!”他低歎,黑眸裏閃著複雜而難懂的光芒:“我怎麽可能丟下你?再說,家裏不是還有開心和開朗嗎?放心吧,你永遠不可能只有一個人的。”

    今夜的默言看起來是那麽的彷徨,象是陷在迷霧之中,走不出來。

    “那怎麽一樣?”我把頭埋入他的胸膛,悶悶地低嚷:“他們是他們,你是你!”

    孩子總有一天會長大,老公卻要伴著我一輩子——這個道理,他懂嗎?

      “呵呵,”他的胸膛隱隱振動,發出愉悅地輕笑。深深地凝望了我半晌,他猝然低頭捕住我的唇,念糊地呢喃:“秦秦,你要我拿你怎麽辦?捧在手裏,輕了怕你飛走,重了怕你疼……”

      “愛我!你只要愛我就好了!”我緊緊地楸著他的衣衫,熱烈地糾纏著他,急切地回應著他的吻——象是要證明什麽,又象是要留住什麽。

    激情以閃電的速度被點燃。我們熱烈的糾纏著,流著汗,彼此需索著,追逐著,燃燒著熱情,釋放著欲望。

   我軟軟地抱著他,感受著他的力量,感受著他的存在,那強烈的撞擊,是那麽有力,那麽深入,穿透了我,仿佛直達我的心髒。空蕩蕩的心被填得滿滿的,隨著他快樂地沈淪......

    今晚,默言和我好象都有些失控。他愛得那麽放肆,那麽瘋狂。讓我模模糊糊地想起了赤霞湖,那久遠的記憶,那甜蜜的往事,一幕幕地回到腦海。

    “默言,我愛你。”我緊緊地圈住他的脖子,幸福得有些想哭。

    “我知道。“他溫柔地親吻著我的發,黝黑的眸子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對不起。”我偎著他低語——我真傻,默言怎麽可能拋棄我?我不應該懷疑他對我的感情。

    “傻瓜,跟我說什麽對不起?”他低笑著抱緊了我:“是不是又闖禍了?說吧,這回是捉弄了誰?還是又帶著你的姐妹們懲罰了哪個負心漢,弄到沒法收拾了,要我出面?”

    “瞎說,我哪有闖禍?”我微笑著貼到他的胸前,傾聽他有力的心跳——真好,在他的心裏駐著我呢!

    “沒有?“他輕刮我的鼻子,笑得促狹:“上次是誰被雲清追殺,躲到我身後不敢出來?”

    “噗!”我笑倒在他的懷裏:“大家是熟人,玩玩嘛。我只是好奇巴豆是不是真的有那麽神奇,拿他做了個小試驗而已,誰知道他會那麽小氣,氣?”

    “秦秦,開個玩笑可以,別太過火了。“他輕歎一聲,無奈又擔心地瞅著我:“你這麽不煩一切的橫衝直撞,我真怕你招惹到不該惹的人,真遇上個不要命的,多危險?”

    “不怕,我有你啊。”我把玩著他修長的手掌,與他十指交纏,笑得漫不經心——我有分寸的,只殺殺那些達官貴人的銳氣,最多江湖上的人不去惹囉。

    再說了,反正天塌下來,不是還有默言給我撐著嘛?怕什麽?

    “是哦,你吃定了我。“他寵愛地捏了捏我的鼻子,笑歎:“所以,你想做什麽就去做,反正就算把天捅出個窟窿來,也有我替你擋著,是不是?”

    “哎呀,我們是夫妻嘛,何必計較這麽多?”這麽好用的一個老公,不用白不用,對吧?

    “好,算你有理。“他哈哈笑。

    誤會冰釋,我惶恐了一晚的心總算是踏實了下來。

    吃過早飯,我按著計劃,到南郊的月桂村去爲我的第九所希望小學選定校址。

    本來晚月是要跟我一起去的,我見她身體不適,面色蒼白,就硬把她留在了京裏——反正,月桂村離京不遠,加上我上次跟著子楓去過一次,也算是路熟了。

    月桂村緊靠京城,因爲村口有棵高大的千年月桂樹而得名。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村落,常住人口卻有很多。加之,它位于南來北往的交通要道上,所以,如果學校建在這裏的話,周圍四五個村的小孩子都可以就近到這裏上學。是一個非常理想的校址。

    這回我看中了他們的祠堂,可是,有一些思想八古的老頑固還沒有想通。這次來,如果他們還不給我明確的答複,那麽我決定放棄這個地點。

    別小看一所學校,要長期維持下去,開支還是不小的。更何況除了昭王府旁的那家是貴族學校,帶著盈利的性質,其余八所是完全免費的。幾年下來,我終于學會了精打細算。

    校舍不再新建,每次都是找現成的房舍。先生也不再聘用那些舉子,按就近原則,找一些落第的秀才。反正教的是些蒙童,實在不必大材小用。教具也不再選用質量最上乘的宣紙,采用普通的毛邊紙……真是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這樣八所學校算下來,一年節省好幾萬銀子呢!

    我的劇院是玩票性質,好玩居多,常常跑來跑去,開銷很大,聽起來威風,賺得其實不多。加上當初建戲園子花了一筆巨款,現在都還在填那個坑。

    報社倒是賺錢,可惜有那五所防疫所拖著,默言又不准我再賣美男圖,也只能勉強維持。最討厭就是君惜玉,明明是個皇上,小氣得要死。開口問他要錢,每每要拖幾個月才下撥一點可憐的款子。我一生氣,就說不指望他,結果他順桿子住上爬,果然就撒手不管了。

    好在老公疼我,答應了替我養著那些學校,讓我一償心願——沒辦法,看到那些因爲貧困失學的小孩子,我就是不忍心。尤其是生了開心和開朗之後,每次看到小孩,都覺得好可愛。

    一想到那麽可愛的孩子,卻不能上學,總覺得好難過。結果,每次都忍不住,學校就越開越多,錢也越賠越多。哎!

    我在村口下了車,讓阿福在村口等,沿著橫貫村莊的那條小溪,慢慢地走了進去。

    遠遠的就看到李彬抄著手在祠堂門口焦急地來回踱著步子——如果選址順利,建校成功的話,他就是這所希望小學的第一任校長兼教員了。

    “昭王妃,你怎麽一個人來了?早知道,我就去接你了。“他匆匆地迎了上來,前後張望了一下,搓著手有些緊張地看著我。

    “我嫌坐車悶,在村口下來走走。怎麽樣,他們答應了?”我瞧他一臉的喜氣,已知道事情十有八九是成功了。

    “是,托王妃的福,這十裏八鄉的孩子可有書念了。”他看著我,掛著一臉腼腆加感激的笑容。

    “那麽,你就找幾個人,把祠堂收拾,整理,打掃再翻修一下,差不多就可以先制辦些桌椅用品什麽的了。”我微笑著從衲袖子裏摸出一張銀票遞給了他:“這些雜事,你就看著安排下去吧。”

    “表哥,都收拾好了,請王妃進來喝一杯茶吧  ”從祠堂裏袅袅地走出一個身材娉婷的女子,聲音嬌柔婉轉,卻有些耳熟。

    我疑感地踮起腳跟,定睛一看,不由笑了:“秀荷姑娘,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你,你就是昭王妃?”她走過來看到我,驚訝得睜圓了眼睛,白皙的臉上染上一抹紅雲:“昨天,秀荷真是失禮了。”

    “怎麽,你們認識?”李彬來回看著我們兩個,顯得有些茫然。

    “是啊,昨天在雪峰山的娘娘廟見過一面呢  ”我微笑著解答著李彬的疑感,心裏卻隱隱升起一絲怪異的感覺。

    這月桂村雖然緊靠京城,卻是個窮鄉僻壤。我想不出有哪戶人家能養出她這種氣質的女子?她的衣著打扮,行爲舉止都透著一股貴氣。

    別的不說,單看那雙纖白細嫩的小手,就是長年養尊處優的生活才慣出來的。

    “那真是巧了,我正愁沒有時間送表妹回京呢,不知能否托王妃代在下捎她一程?”李彬接了話頭,紅著臉看了我一眼:“要是不方便的話,就算了。”

    “怎麽會呢?正好一個人回去悶得慌,有人做伴,我求之不得呢  ”我淺笑,試探地問:“秀荷姑娘是來探親的嗎?”

    “是啊,今天是小犬生日。”李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原來令郎生日嗎?早知道我就給他帶樣小禮物了。”我微笑,心中釋然——原來她是京城來的,這就難怪了。

    “不敢當,王妃,請入內奉茶。”

    “請。”我主動牽起秀荷的手,與她並肩走入了祠堂。



六、 陷入迷霧

    “你多大了?”車子一路疾馳,看著一直保持靜默,低頭正襟危坐的秀荷,我笑著拉開了話題。

    “二十六。”她垂著頭,不安地絞著手絹,遲疑了一會兒,才低聲作答。

    “你,爲什麽還沒嫁人?”雖然明知道失禮,我終于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忍不住問出了藏在心裏的疑惑。

    她擡起一雙如水的瞳眸靜靜地看著我,臉上青白交錯,咬著唇不說話。

    “你別誤會啊,我只是好奇,沒有別的意思。”她沒生氣,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慌忙搖著手跟她解釋:“其實,我也是二十五歲才成親呢。”

    “我知道。”她飛快地瞟了我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眼簾,低低地答。

    “嘎?”她知道?知道我沒惡意,還是知道我二十五結婚?

    “王妃在冰雪城幾乎是人盡皆知。”秀荷溫婉地笑了笑,輕輕地加了一句:“我很早就聽說王妃是個腹有玑珠,胸藏錦鏽,巾帼不讓須眉的奇女子。”

    “嘿嘿。”被她一誇,我臉皮再厚,也不禁紅了雙頰:“我只是喜歡熱鬧罷了,哪有你說的那麽好?”

    “其實,大家還少說了一樣。”大概與我相處久了,她的態度漸漸變得大方起來,竟開起我的玩笑來:“原來王妃還是個秀雅飄逸的大美人。”

    “哎呀,眼前放著你這麽一個千嬌百媚的美人,我哪敢稱美?”我急忙搖手,轉而豔羨起她來:“我孩子都三歲了,轉眼之間就是三十了,都人老珠黃了,有什麽看頭?哪比得上你們單身自由啊?”

    “我倒想有個孩子呢,也少了許多寂寞。”她幽幽一歎,似是有感而發。

    咦?她一個未婚的女子,竟然想生孩子?這種思想在現代都算是新新人類,在古代簡直就是一朵奇芭了。

    看著我驚疑的目光,她淒然一笑,垂下眼眸,淡淡地說:“不怕王妃笑話,秀荷出身青樓,早已不是什麽清白之身了。”

    她的神情,她的氣韻,完全是一派大家閨秀的風範,與那種常年過著迎來送往,看人臉色的青樓賣笑女子簡直是雲泥之別。

    從她的述說,從她的態度,再從她的年齡,我不難推出一個事實——她,是一個長期被人包養的情婦。

    “王妃可是在心裏瞧不起我?”秀荷淡淡地笑了:“其實,我早已習愦了別人輕視的目光。”

    “秀荷姑娘言重了,”我深吸了一口氣,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感,衝她微微一笑:“我個人對于青樓並沒有什麽偏見,其實別人怎麽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怎麽想?更何況,以我之見,秀荷姑娘應該早已從青樓脫身了吧?”

    我靜靜地看著她,默然不語,心中的疑雲似巨浪一般翻滾。

    倒不是我對被包養的情婦有什麽岐視。問題是,我與她可說萍水相逢,她爲什麽要交淺言深,把這麽私密的事情透露給我?我可不敢自大到以爲我的親和力已達到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地步。

    “王妃果然聰明慧黠,有一顆玲珑剔透七巧心。“秀荷見話已挑明,倒變得一派坦然了:“事實上,我十六歲初次見客就遇上了爺,蒙他垂憐,替我贖身,至今爲止,已有十年了。”

    我看著她澄澈明淨的雙眸,羞澀朦胧的笑靥,忽然明白了一個事實。

    秀荷,深愛著那個包養她的男人,並且,她以他爲傲。所以,她一有機會,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跟人傾訴。

    她,是一個寂寞的女人。

    其實,在古代出現情婦還真是有點奇怪——既然肯花那麽大手筆養她,爲什麽不幹脆把她娶回家做小,偏偏要玩什麽金屋藏嬌的把戲?

    她的男人懼內?這個想法剛一閃現,我差點笑噴——敢這麽大張旗鼓地長期養著一個女人,何懼之有?

    那麽剩下的也不過是些兩人身份相差懸殊,家中老人反對,不得以而爲之的老套劇情了。

    “所以,你想生一個孩子,來攻破老人家的心防?”我瞧著她,淡淡地微笑。

    我心中倒有些佩服她的勇氣。

    爲了一段也許永遠沒有結果的愛情堅持十年,恐怕不是任何女人都做得到的吧?更何況,自古男兒多簿幸,那個男人既然十年都沒有想出辦法說服他的父母,如果不是能力太弱,只怕就是對她興趣日減了吧?

    “十年了,爺早有妻有子了。”秀荷笑得飄忽,眼角隱隱有淚痕閃現:“他,早已把我忘了。”

    “秀荷……”,我有些赫然——雖然心中早已猜到,可她這麽明白地說了出來,我還是有些措手不及。

    “你不必同情我,這是我的命。”她擡手,優雅地抹去眼淚。

    “那種負心薄幸的男人,忘了也罷!”我低歎著勸慰著她。

    “住口!“她突然疾言利色,目中迸出寒光:“不許說爺的壞話,爺文韬武略,足智多謀,對朋友肝膽相照,爲家人鞠躬盡粹,是天底下最有情有義的男人!”

    她一直溫溫柔柔,突然發起脾氣,把我嚇了一跳,我驚愕地望著她,一時倒說不出話來。

    原來情人眼裏出西施這句話,還真不是亂蓋的!愛情就是這麽首目!明明那男人擺明了不喜歡她,玩弄她,她還這麽死心塌地,我真是服了她了!

    她說得他一朵花似的,真有那麽好,爲什麽還背著老婆養情人?在我看來,那個男人他對妻子不忠,對情人不義,對父母不孝,是天底下最無情無義的人才對!

    不過,話說回來,他們之間的事情,我完全不了解,的確也沒有發言權——說不定,那個男人對她是真心的,只是另有苦衷?

    不知爲什麽,我突然想起默言跟蕭若水之間那似是而非的感情,不也是前後糾纏了十幾年?要不是我突然冒出來,誰知道最後會變成什麽樣?

    說不定,默言早已登基,若水貴爲皇後,他們之間生兒育女,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一想到默言這會子也許早就坐擁三千後宮,我心裏好一陣別扭。

    “對不起,我不該隨意批評你的心上人。”我想了想,爽快地跟她道歉。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更何況他們之間糾纏了十年的感情,豈是我這個外人一句話就能斷言的?我的確是輕率了,難怪她生氣。

    “是我不對,不該亂發脾氣。我知道,王妃只是想安慰我,是秀荷莽撞了。”她紅了臉,垂著頭怯怯地跟我道歉。

    “哈,我們也別爭著道歉了。”我忽然覺得事情好詭異,忍不住哈哈大笑——我幹嘛爲了不相幹的男人,跟一個陌生女人生氣?奇怪!

    “王妃個性爽朗,像個男人一樣潇灑,秀荷真的好羨慕。”她怔怔地瞅著我,目光複雜難懂,似羨慕,似妒忌,又似不甘,好象還有些不屑……

    我搖了搖頭,搖掉這荒謬的想法一一她跟我不熟,幹麽不甘?幹麽妒忌?

    “秀荷,你的衣服好漂亮,爲什麽全是荷花?”我細細地打量了她一眼,轉了話題:“上次看到你的衣服,好象也是繡著荷花的,對嗎?”

    “是啊,秀荷這名字是爺取的,他最愛荷花,喜它的高潔,出汙泥而不染。”秀荷聲音輕雅如風,神色溫柔如水,沈浸在美好的回憶之中。春天的陽光照在她的身上,使她整個人泛著淡淡的光暈,看上去真的有如畫中人。
    荷?默言好像也喜歡荷花。府裏的池子裏到處栽著,去年夏天,他還特意帶著開心,開朗和我,一家人去天雪湖泛舟,賞荷花,聽夜雨呢!

    我心中怪怪的,突然有種不舒服的感覺。

    奇怪!她說她的戀愛史,我幹嘛吃幹醋?神經病!

    “所以,從此後,我所有的衣服都繡著荷花,再也不用其他的花色了。”她望著我,羞澀一笑。笑容裏帶著些自豪,也帶著些驕傲,還有點,炫耀。

    就只因爲他喜歡,所以一輩子只穿一種圖案?這是不是有些太過偏執了?難道愛情的表這方式就只有這一種?被這種人愛上是不是也是一種沈重的負擔。

    “是嗎?”我笑得有些勉強,不想再在荷花上糾纏下去,笑著岔開話題:“你用的什麽香料?香氣好特別。”

    “王妃喜歡嗎?”她眼睛一亮,歡喜地望著我,從身上掏出一只白玉,瓷瓶來,揭開蓋,湊到我跟前:“若是不嫌棄的話,這個送你吧。”

    呃,我只是隨口誇她一下,她就當真了?

    我尴尬地笑了笑,只得接過瓶子,瞧了瞧,它色澤均勻,顔色淺碧,膏質細膩,清香撲鼻,確是脂中上品。

    “謝謝了,它有名字嗎?在哪裏買的?”

    “它本來叫碧錯,後來我改成淚痕了。”秀荷靜靜地看著我,聲音輕淺,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幽怨:“是我在晨曦未出時,采集荷葉上的露水,添加了荷花花瓣精研而成的。你瞧,早上荷葉上那滾動的露珠,難道不似離人的眼淚嗎?”

    淚痕?我把玩著手中的香脂,心中沈郁一一明明是香豔的玩意,爲何偏偏要取一個如此哀淒的名字?她,是在借此表達心中的怨憤與不甘嗎?

    “還是叫碧錯吧,淚痕太憂郁了。”我笑了笑,隨手把它揣進了懷裏。

    “咭”,她忽然抿唇一笑,若有深意地看著我:“王妃說的話,竟跟爺是一模一樣呢  ”

    “這個‘碧錯’不會也是你那個爺取的吧?”我微微蹙眉,心中怪異的感覺越發濃厚一一如果這樣,這幾乎是他們訂情的東西,幹麽送給我?莫明其妙嘛!

    “是啊,王妃真聰明。”她掩著唇,含羞地垂下了眼簾。

    嗟!一個大男人,成天研究些花花草草的,他煩不煩哪?跟他比起來,還是舞刀弄劍,不苟言笑的默言深得我心。

    跟她話不投機,我興致缺缺,于是車內陷入了沈默。

    “王妃,到了。”阿福忽然停下車子,跳下來,彎腰打起了車簾。

    秀荷躬著身子,袅袅婷婷地下了車,在一道青磚紅瓦的高牆下站定身形,回過頭來朝我微笑:“王妃,可否不嫌簡陋,容秀荷奉茶招待?”

    “不了,今天太晚了,改天吧  ”我朝她揮了揮手,放下簾子吩咐阿輻:“走吧,王爺該等急了。”

    “駕!”阿福清叱一聲,車子徐徐啓動。拐個彎,已看到一扇米漆的大門,“君府”兩個字突然毫無征地撞入眼簾。

    我心中突地一跳——是巧合嗎?

    看著暮色中越來越遠的那幢宅院,我感覺走入了迷霧之中……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2 PM

七、閑話家常
   
    斜陽已墜,暮色四合,正是未寒料峭時,傍晚的風吹在身上,帶著絲絲的涼意,天邊已有數顆星子在淡淡地閃爍。

    “媽咪~!“開心掙脫喜兒的手,急急地向我撲了過來。

    “阿朗,你不想媽咪嗎?”我抱著開心軟軟的身子,笑看著那一大一小兩個男人,心中那絲淡淡的惘然被衝得無影無蹤。

    開朗站在廊下,牽著默言的衣角,大大的眼睛裏明明有著渴望,卻在強裝老成:“想……不想。”

    他又是點頭又是搖頭,讓我忍俊不禁。

    “爲什麽?阿朗不喜歡媽咪?“我笑著傾身過去,在他頰上響亮地印了一個吻。
    “……喜歡!”開朗遲疑地看了默言一眼,見他眼角含笑,這才挺起胸膛大聲回答。

    討厭的默言,開朗還這麽小,就教他感情內斂,說什麽男子漢遇事要沈著冷靜,大氣沈穩,不可外放。完全抹殺小孩的天性嘛!

    我愉愉瞪了默言一眼,他微笑著上前從我懷裏接過開心:“心心,媽咪累了,乖,別纏著她,讓爹抱你。”

    “媽咪,這個是什麽?”開心手快,已經從我懷裏摸出了秀荷送我的那個白玉瓷瓶,好奇地拿在手裏把玩。

    “一個很漂亮的阿姨送給媽咪的禮物哦。”我笑著摸摸她的頭,把瓶子收了回來:“這個小孩子不能亂拿,更不可以吃。”

    “可是,它好香。”開心噘著唇撒嬌:“媽咪,心心也要香香。”

    “等心心長大了再用。”默言笑著解圍,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又認識了哪家的大人還是小姐?還送東西,啧!”

    “喂!俗話說禮輕情義重,更何況這還是人家親手制做的呢  ”我不滿地瞟了他一眼:“總好過某人,什麽也不給我買!”

    “又來了,你看中什麽自己去買就好了啊。”默言搖了搖頭,抱著開心往餐廳裏走去:“我一個大男人,去買女人的東西,成何體統?”

    嗟!男人了不起嗎?只是買個東西而已,又不是要他去死,有這麽難嗎?

    算了,懶得跟他爭,反正他也聽不進去。

    “說起來好巧,我今天又遇到那個秀荷了。“我一邊替開朗擦著嘴角的油漬,一邊跟默言閑聊:“原來她是李彬的表妹,這個世界還真是小,呢。”

    他沒吭聲,低著頭認真的幫開心桃著魚剌。

    “你不記得了?“我放下手帕,幫開朗倒了杯水,接著提醒他:“秀荷就是昨天在娘娘廟裏看到的那個女人。李彬記得吧?我之前有跟你提過的,就是我新選的那個校長。”

    “嗯。”他低低地應了一聲,顯然不怎麽熱衷這個話題。

    我低歎一聲,瞧他那樣,肯定是把這兩個人忘掉九屑雲外去了。對于不感興趣的人,默言一貫采用徹底忽視來表示他的漠然。

    “下次出城要記得早一點回來,不然就帶無香或無塵一起去。”默言終于結束了跟魚的鬥爭,擡起頭來,眉峰輕蹙,淡淡地看著我:“一個女人家,膽子咋就那麽大?又不會武功。”

    我沒武功怪誰?我沒我找他算帳就是好的!他還有臉提!

    “這還不都怪你?要你沒事教我一兩招,就是小氣得要命。”我恨恨地瞪著他,郁悶得要死!
    居然敢嫌棄我筋骨不行?說什麽沒有練武的天份,索性不學還好一點,學了搞不好壞了他的名聲。

    靠!就算是事實好了,我是他老婆诶,他講話要不要這麽毒啊?

    “行了,都幾年的事了,還氣呢?”默言失笑,手臂越過桌面,握住我的手:“我不是怕你辛苦嗎?武功是要從小練的,你都那麽大年紀了,學那個做什麽?再說了,你就是學了,也沒機會使啊。”

    他說得倒是好聽,當我真聽不出來?他這句話翻譯過來的意思不就是說我又笨又老?

    吼,被他氣死!   
                                
    “得了,你也沒少從無名那裏掏到好東西,”默言把開心放下,笑著靠了過來,討好地攏著我的肩:“要不,我讓無垢做個暗器給你玩好了。不過,你要答應我,不能帶著到處跑。”

    倒,暗器不帶在身上,放在家裏當擺設有屁用啊?他當我三歲小孩,隨便就想糊弄過去?

    “那要不要專門弄間房子,一天三柱香地把它供起來?”我沒好氣地拍開他的手,冷笑。

    “我不是怕你一個弄不好,會傷到自己嘛。”他嘿嘿笑。

    是哦,我弱智啊?

    “阿朗,帶妹妹去找喜兒阿姨。  ”我懶得理他,拿毛巾幫開朗和開心擦了手臉,打發他們走人。

    “真生氣了?”他湊上來,勾住我的肩,低頭就想吻我。

    嗟,除了這一招,他沒別的了?

    “哎!你說都是男人,爲啥相差就這麽遠呢?”我偏頭躲過他的襲擊,想起秀荷的話,忽然心有戚戚。

    “你胡念叨些啥呢?”他微笑著瞧我一眼。

    “可惜了這麽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容了,偏偏就是一只呆頭鵝!”我望著他,捏住他的臉,哀聲歎氣。

    “笑話!放眼全黑雪,你能找出比我更俊逸潇灑的,曠達豪爽的男人嗎?”默言不高興了,冷冷地睇著我。

    “瞧瞧,人家又是香,又是荷,又是露的,多麽溫柔多麽深情多麽浪漫?”我忍不住摸出玉瓶到他眼前亂晃:“你啊,有人家秀荷的心上人的一半,不,有他十分之一的情趣就好了。”

    “秀荷的心上人?”他皺著眉冷觑著我,面色陰沈了下來。

    嗟!被我戳中死穴,不吭聲了吧?

    “是啊,聽說他們是在青樓相遇的,一見鍾情,不但替她贖身,因爲喜歡荷花,還幫她改了名字叫秀荷。一起研制了這個香料,還取名叫碧錯。啧!”我無視他的怒氣,一臉的哀怨:“你不是也喜歡荷花?怎麽就沒見你做點什麽浪漫的事出來感動感動我?瞧瞧人家,又是對月呤詩,又是迎風灑淚的,唉!”

    “哼,她說什麽你就信?“默言捏著拳頭,冷冷地看著我,神色僵硬。

    以爲板著臉我就會怕了?嗟!

    “這種事還能有假?再說了,出身青樓雖然不是什麽醜事,至少也不是什麽光榮的事,她何必騙我?騙我有什麽好處?你啊,就是疑心病太重!”

    “你覺得秀荷這個名字好?別告訴我,你想改成蘇秀荷?”默言拉長了臉,斜著眼睛瞪我,目光冷厲,眼睛裏像是放了冰塊,嗖嗖往外冒冷氣。

    什麽蘇秀荷?我還蘇芙蓉哩!吼!敗給他!

    我的重點根本就不在于名字好不好?他搞不清狀況,亂嚷嚷。

    這簡直就是對牛彈琴,根本說不通嘛!

    “懶得理你!”我氣呼呼地往書房裏走。

    “秦秦,“”默言追上來,一把抱住我的手:“那個叫什麽秀荷的女人,你以後少跟她來往。”

    我怔了一下,隨即甩開他的手:“怎麽?心虛了?怕被別的男人比下去?”

    “放眼黑雪,有哪個男人敢與我一較高下?我幹嘛要跟……別人比?“默言上前挽住我的腰,俯瞰著我,眼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態倨傲,語氣狂妄,可惜後面那一句稍稍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可是,瞧著他俊逸的面容上少有的焦躁之色,我不禁有些心軟,又有些歉疚一一默言本來就不是那種風花雪月的男人,我是不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噗!”我輕笑,伸手推了他一把:“得了,我也不是要你完全跟他學。說實話,你要真的變成那樣,我還不習慣哩!”

    “是吧?你也覺得那種娘娘腔的事,不適合我做吧?”默言輕籲一口氣,摟著我進了書房:“所以,聽我的沒錯,少跟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來往就對了。我不希望我的秦秦變得跟那些三姑六婆一樣啰嗦!”

    “是哦,嫌我啰嗦,你自己還不變得四叔八公?”我翻個白眼,沒好氣地頂回去。

    “什麽四叔八公?胡說八道!”他忍俊不禁,伸指輕掐我的腰。

    “哈,不要,好癢!”我大笑著在他懷中掙紮,扭著身子躲避他的魔爪。

    “還敢嫌你相公我嗎?”他揮舞著手掌感脅我。

    “相公~我不敢了……哈……饒了我……”我哈哈大笑著投降,伏在他懷裏,累得呼呼直喘。

    “秦秦……”他輕舒猿臂,擁住我,低喃著深深地吻住我的唇,吻化了我的心……

    “其實呢,秀荷也真可憐,依我看她那個男人也不怎麽樣。”我靜靜地偎在默言的懷裏,環著他的腰,有感而發:“家裏明明有妻有子,偏偏還要在外面會屋藏嬌。美其名曰是孝順父母,其實就是不想負貴任。”

    “好端端的幹嘛又提她?”默言不悅地睨了我一眼。

    “我太幸輻了嘛,所以同情她啊。  ”我伸手輕撫上他的胸,擡眸默默地凝枧著他的眼睛:“我真的無法想象,十年如一日地等著一個男人回過頭來看自己一眼,那是一種什麽心情?”

    “你管那麽多做什麽?“他蹙著眉,開始不耐起來。

    “其實想想,那個男人的老婆也蠻奇怪哦。老公在外面偷情,居然一點也不知道?十年诶,又不是一天兩天,你說她是不是有夠白癡?”

    默言瞪著我,不吭聲。

    我反正也不需要他發表意見,所以,勿自滔滔不絕地說了下去。

    “秀荷也是,明知道那個男人假情假意,還在癡癡地等他回頭。十年诶,那男的若有心,早娶她回家了。一直不付諸行動,擺明了有問題哦。我要是秀荷,早八百年就離開了。十六歲開始,女人最珍貴,最美麗的一段人生,就這麽虛擲在一個浪子的身上,真是不值!”

    “最可恨就是那男人,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兩邊都占著不撒手,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還擺出一副溫柔休貼的多情公子像,
演癡情,扮著情聖來騙女人的眼淚!”

    “呃,他有那麽可惡嗎?”默言突然出聲,小心地瞟了我一眼:“或許,他有苦衷呢?”

    “狗屁!”我火大,手指用力戳著他的胸膛,睜圓了眼睛瞪他:“怎麽?還跟那個男人站一條線呢?對哦,那男人也姓君,搞不好你們真認識。”

    “你怎麽知道他姓君?”默言挑眉:“又是那個女人說的?”

    “今天是我送她回家,她住在君府嘛!”我狐疑地瞧著他:“怎麽,你真的認識?”

    “不認識。”他迅速否認。

    “不認識最好,認識也不許跟他學。你要是敢學他,看我怎麽收拾你!”我用力瞪他。

    “你,會怎麽樣?”他倒跟我較起真來了。

    “嘿嘿,我會怎麽樣?”我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冷冷一笑:“你要不要也養個情人來試試?”

    “嘿嘿,不敢。”

    “我該你也不敢!”我撲上去,用力掐著他的脖子:“否則,我掐死你!”

    “喂!謀殺親夫……”



八、 雨打新荷

    早晨醒來,感覺格外的清涼,推開窗子一看,外面飄起了細細的雨絲。那千萬條銀線,織成一張密密的網,鋪天蓋地撒下來,好像整個世界都變得憂傷了。

    池搪裏的新荷,伸展著闊大的葉片,頂著纖長的枝梗在風雨中搖曳。我默默地站在岸邊,瞧著那晶瑩的水珠在葉面上滾來滾去,倒真有幾分淒涼的意味。

    那個在風雨中默默地看著菏葉,思念著情人的女子,究竟流了多少離人的眼淚?十年的等待,十年的付出,她該是多麽憂郁,多麽哀傷,多麽絕望?

    搖了搖頭,拂掉湧上心頭的憂郁。算了,這世上的癡兒女又豈是她一個?尤其是在這種男權至上,以夫爲天的封建社會,這樣的戲碼怕是每天都在上演吧?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象我一樣幸運,能夠擁有丈夫全部的愛。

    我低低歎息了一聲,收拾起心情,慢慢地出了王府,往學校走去。

    晚月的身子也不知大好了沒有?那丫頭是出了名的倔強,我要是不看著她一點,只怕會硬挺著去上課。

    想到晚月,又憶起她十三歲初潮的那件糗事,忍不住笑彎了眉毛。

    “大嫂,一個人笑得賊兮兮地,在想什麽呢?”傅雲濤猛然從身後閃了出來,撫著下巴,笑眯眯地睇著我,戲谑地道  “該不是還在回味昨晚上大哥跟你的恩愛吧?”

    “呸!你這家夥,狗嘴裏吐不出象牙!”我輕推他一把,沒好氣地笑罵著他:“昨天又到哪裏鬼混去了?”

    “嘿嘿,大嫂,流風軒又來了幾個小倌,長得真得很不錯哦。”他朝我眨了眨那對桃花眼,笑得賊兮兮:“要不要我瞞著默言,帶你去見識一下?”

    這家夥,想男女通吃啊?

    “咳!”背後傳來輕咳。

    我掉頭,默言板著臉,冷冷地看著他:“雲濤,瞎說什麽呢?”

    “呵呵,沒說什麽,開個玩笑,玩笑而己……”雲濤摸摸鼻子,狼狽地閃到一邊。

    “哈哈哈。”看到他吃癟,我開心得笑彎了腰一一他活該!

    “秦秦,你想到哪裏去?”默言不理雲濤,淡淡地瞟了我一眼,似乎是漫不經心地道:“我正好沒事,不如我陪你?”

    “咦?今天是什麽日子?昭王爺居然有時間陪我,難道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我假裝抬頭看天,一臉的受寵若驚。

    “盡胡扯!”他挑眉,曲指輕彈我的額。

    “奇怪,昨天你不是說今天要去鹿城查帳?”傅雲清挑眉疑感地望向默言:“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我正要跟你說”,默言冷冷地瞧了他一眼:“這事交給你了,省得你一天到晚無所事事的閑逛”

    “不是吧?”傅雲濤哇哇叫:“我只不過跟嫂子開了一個玩笑,你沒必要這麽狠吧?”

    “不想去?”默言斜睇著他,淡淡地道  “那好,青州的牧場……”

    “好,我去!”傅雲濤急忙一口答應,掉頭一溜煙跑得不見人影。

    “哈哈哈,真好玩!”我大笑著上前親熱地摟住默言的臂:“走吧,陪我去看晚月,反正也不遠,我們走著去好了。”

    “看趙家小丫頭,爲什麽?”默言輕蹙眉峰,攜著我的手,兩個人並肩走在青石路面上,一邊隨意地跟我閑聊。

    自從結婚之後,我忙著照顧小孩,管理學校……他上朝,打理生意,忙逆天幫的瑣事……每天都過得緊張而忙碌。記憶裏兩個人象這麽輕松惬意地走在一起,已經是好遙遠的事了。

    “是啊,那小妮子病了。”我拖著他的手,淡淡的溫馨感溢出來,暖了我的心。

    “她今年十七了吧?”默言側頭,細想了一下,才淡淡地問。

    “是啊,難得你竟然記得。”

    “也差不多可以嫁人了。”   
                        
    “她倔得很呢,打定了主意要做趙家的兒子,不肯嫁人。”我微笑:“不然,我倒想幫無塵或無香做個媒。”

    “不要!千萬別把她配給我!給無香還差不多!”無塵不知從什麽地方突然冒了出來,他雙手亂搖,急得臉紅耳赤。

    “無塵,你什麽時候跟著我們的?幹麽偷聽我們講話?”我訝然地望著他。

    “呃,對不起。”無塵尴尬地瞟了默言一眼,身子一晃,像來時一樣突然消失了。

    “他幹嘛?來無影去無蹤的。”我看著他的背影,一頭霧水地問默言。

    “恩,最近京裏不太平,這段時間就讓無塵和無香跟著你好了。你也小心點,別一個人到處亂闖。”默言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聲音雖然柔和,語氣卻是不容置疑。

    “京裏不太平嗎?我怎麽不知道?”我狐疑地望著他。

    “上次和記布莊不是被搶了?你不記得了?”默言冷著臉看了我一眼。

    “那關我什麽事?難道京裏發生一起劫案,我就要行動受制一次?”我哇哇大叫,抗議他的獨裁。

    “他們就只跟著你,保證不出來干預你做事,你當他們不存在就好了。行了,別再爭了,這事就這麽說定了。”默言不看我,平淡地交待了理由,便結束了談話一一顯然,他沒打算給我拒絕的機會。

     吼!氣人!不過,轉念一想,他其實也是關心我。雖然做法有些強硬,不可取,但心意還是好的。算了,隨他去了。

    “小雪姐姐,咦?姐夫也來了?”曉筠從學校裏匆匆走出來,迎面碰到我們,笑著打招呼。

    “恩。”默言淡淡地點了點頭。

    “我來看看晚月,不知道她今天來了沒有?”

    “那丫頭今天沒來,好家爲了嫁人的事跟家裏鬧別扭呢!”曉筠笑著跟我報告最新的八卦消息。

     晚月和曉筠都不在,我去學校幹什麽?

    “這麽急,要去哪裏?”

    “俱樂部啊,”曉筠看了默言一眼,顯得有些遲疑:“晚晴姐來了……小雪姐姐一起去不?”

    “真的,晚晴來了?”我心中一緊:“不會又出什麽事了吧?”

    晚晴的命真苦,連生三胎都是女孩子,好容易在第四胎上懷了一個男孩子,卻因爲難産虛了身體。結果他相公以此爲借口在她生病期間,一口氣連娶了三房妻妾。

    公婆不但不幫她,還埋怨她善妒,說是做爲一個賢惠的妻子,應該鼓勵相公多納妾室,以幫大家開極散葉。還說什麽多子才能多福,晚年也才有依靠。真是笑死人一一那麽多人爭一個老公,哪可能有福氣?

    “我也擔心著呢,一起去看看?”曉筠再次邀我。

    “可是……我有點左右爲難一一默言難得有空陪我,怎麽偏偏晚晴就來了呢?

    “你們去吧,我上衙門去。”默言放開我的手。

    “對不起,默言,我晚上再跟你說。”默言反正天天看得到,晚晴卻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在這裏停一下”,車子駛到湧念路的回春堂,曉筠叫停,拉了我下車:“這鬼天氣,我娘的風濕又犯了,我去替她買點藥。”

   “恩,我在外面等你。”因爲不喜歡中藥味,我搖頭拒絕跟進,站在回春堂前,看著來來往往的人潮。

    迎面一駕雙轅車疾馳而過,趕車的車夫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的樣子,嚇得行人紛紛走避。

    一個身材苗條的女子躲避不及,眼看要喪身馬蹄之下,趕車的大漢挽緊缰繩,奔馬狂嘶著豎起前蹄停了下來,車廂卻被慣性帶著橫擺在街心,隨著人群的驚嚷,她纖細的身影被撞飛。

    “天哪!”曉筠驚呼一聲,拉了我,直往人群裏鑽。   
  
    我擠到裏面,低頭一看,不由大吃一驚:“秀荷?”

    她了無生氣地躺在地上,瘦弱的身形更是不盈一握,巴掌大的小臉蒼白得幾乎沒有了血色,雙眸緊閉,輕若蝶翼般的睫毛覆住了那雙秋水明眸。

    “秀荷,你沒事吧?”我蹲下去,抱起她的頭,再匆匆檢視了一遍她的身體一一還好,沒有掉斷骨頭。

    “喂!大街上這麽橫衝直撞,你會不會趕車?”曉筠見是我認識的人,立刻上前我車大理論。

    “對不起!在下因爲接到信,說家母病危,心急之下才……”從車裏下來的卻是一個文弱的書生,他打拱作揖,不停的道歉。

    “秀荷?你還好吧?”我輕拍她的雙頰,焦急地低喚。

    她全無反應,我仰頭叫道:“曉筠,別吵了,來幫我把她擡到車上去。”

    路邊又來幾個熱心的大娘,大家一起合力把秀荷擡到了車上。

    我默默地凝視著她一一那麽蒼白,那麽嬌小,那麽柔弱。在這樣一個仿佛風一吹就會消失的身子裏竟然蘊藏著常人無法想象的力量。

    我從來就不相信命運,更不相信巧合一一無巧不成書,其實是說書的先生騙人的伎倆。

    短短三天,這個以前與我完全沒有交集的女人,竟然以不同的方式,不同的身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這其中,到底有什麽玄機?

    我與她,究竟有什麽緣份?她費盡心機的接近我,甚至不惜拿自己的生命來做賭注,究竟想暗示我什麽?

    我想起她的故事;想起她的心上人;再想起豢養她的那座金絲籠一一君府;想起家裏滿世界的荷花;再想起默言那晚突然如其來的失蹤;想起昨天與他的戲言;想起他今天反常地派無塵和無香跟著我……

    我冷汗涔涔,不敢再想下去。胸口似堵著一塊巨大的石頭,頓覺呼吸困難。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那次圍場遇險,掉入冰冷的天雪河裏,前無去路,後有追兵,孤立無援地在洶湧的波濤上載沈載浮,即將遭遇滅頂之災。

    “曉筠,今天好象不能去看晚晴了,我帶她回府。”望著昏迷不醒的秀荷,按捺住心底的萬丈波瀾,我果斷地下了決定。

    我,討厭暧味不明,討厭是非不分,討厭無瑞的猜忌。

    事情沒有完全明朗,我沒有任何證據,我不能先自己嚇自己,亂了陣腳。

    我,要尋我答案。

    希望,事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希望,我多心了,多疑了,多慮了……

    “可是,回春堂就在眼前……”曉筠一頭霧水。

    “回王府,無名是最好的大夫。”我不理她的驚訝,不容反駁地下了命令。

    “好吧。”曉筠點頭,吩咐車夫掉頭,向王府疾馳而去……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3 PM

九、 君府品茗

    車子很快地駛入了王府。

    無名得到消息,匆匆地迎了出來,站在門邊等候。

    我掀開簾子下車,身子卻一個趔趄,腳下一滑,差點拌了一跤。

    “小雪姐姐,你怎麽了?臉色好差。”曉筠驚呼一聲,搶上前來挽住了我的手,她望著我,驚訝地低嚷。

    “沒事,剛剛可能受了點驚嚇”,我強自鎮定心神,淡淡地打發她回家:“你先回去吧,伯母不是還等著你的藥?”

    “那好吧,我改天再來看你。”曉筠上了車,一臉憂心地走了。

    “無名大叔,你的消息好靈通,幫我看看,她有沒有大礙?”我定了定神,瞟了尴尬地杵在旁邊的無塵一眼,淡淡地吩咐無名。

    “王妃,你沒事吧?老夫還是先替你把把脈吧?”無名沒有看秀荷,憂心忡忡地望著我。

    “不用了,事出突然,我只是嚇了一跳而已。”我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她被車子撞了,不知道有沒有事?”

    “沒有什麽大礙的,只是輕微擦傷,有點淤血。”無名俯身,粗粗檢視了她一遍,低聲回話。

    “恩,那就好。”我回過頭吩咐聞訊趕來的喜兒:“把客房收拾一下,這幾天就讓她住在府裏。”

    “什麽?你要把她留在王府?“無塵失聲驚呼。

    “怎麽,有什麽不對嗎?”我擡眸,緊緊地逼視著他。

    “呃,這,這不太好吧?”無塵與無名對視一眼,摸了摸鼻子,垂下眼簾避開我的視線,一臉的爲難:“她來曆不明,無緣無故把她收留下來,王爺怕是會怪罪的。”

    “什麽來曆不明?她是我的朋友,我昨天也到她家去過了。”我靜靜地看著無塵的側臉,微微一笑:“她現在受了傷,我沒看見就算了,既然正好遇上,怎麽可以放任不管?放心吧,默言那裏我會去說服他。”

    “可是,你沒有通知她的家人,冒冒然把她留在府裏,會不會不太好?”無香悄然走了進來,也加入了反對的行列。

    “她孤身一人,家裏好象沒什麽親戚。”我平靜地反駁。

    “可是……  ”無香還想再說。

    “哎~”秀荷低低地呻吟了一聲。

    我拋下無香,走過去,俯下身子,握住她細膩而白皙的小手,低低地問:“你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我,我在哪裏?”秀荷緩緩地睜開眼睛,目光一片迷惘,看上去象一只迷失了方向的小鹿般純潔。

    她嬌小柔弱的身子,白皙秀氣的臉龐,低柔婉轉的聲音,無辜而迷惘的表情,任是鐵石心腸的人看了,也會心生憐惜。

    我的手微微的顫抖,不敢想象,如果默言真的跟這個女人在一起長達十年的話,該怎麽放下對她的牽掛?

    她看上去那麽軟弱,那麽需要人的保護一一世上有哪個男人能拒絕得了她?

    她的音色是那麽優美,我用腳趾頭想也知道,當她婉轉嬌吟時,該是多麽的媚感人心,該有多麽的勾魂攝魄,足已令任何男人血脈贲張。

    “你被車子撞了,剛好我在街上看到,就把你帶到我家裏來了。你,不會怪我自作主張吧?”我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地凝視著她。

    這個嬌小的女人真的隱藏在默言背後十年?

    “王妃言重了,秀荷感激都來不及,怎麽敢怪罪呢?”秀荷白皙秀氣的臉上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也不知是害怕還是心虛,卻始終垂著頭,不敢看我,也不敢看房中任何一個人的眼睛:“可是,秀荷現在已經沒事了,還是回家去方便。”

    “你,真的要回去?”她不是苦心積慮想要進這個王府?現在我如她所願,她爲什麽要退縮?

    是,她想以進爲退?或者因爲看到一屋子不友善的目光,這才打起了退堂鼓?

    不管是什麽原因,既然她本人不願,我都不能強人所難。

    “王妃好意,秀荷心領,實在是習慣了獨居的自在,不敢打擾。”她婉轉地輕聲解釋。

    真的是我多心了?世上的事真有如此的巧合?

    “那好吧,我送你回去。”我沈吟了片刻,終于下了決定。

    聽到我這麽一說,房裏的衆人明顯松了一口氣,大家臉上的表情都輕松了起來。

    無塵匆匆往外走:“我去套車。”

    一翻折騰,我和秀荷重又相對而坐。她生性膽小,個性又內斂,這一生可能也習愦了看人臉色。我不說話,她也不敢吭聲,連頭也不敢擡,蜷著身子躲在角落,兩個人陷入尴尬的沈默當中。

    或許正因爲她事事隱忍,委曲求全,才會讓人在最初的心生憐惜後,很快就心生厭倦,最後落得了一個被人遺忘的下場?

    我真的想不明白,以她這麽膽小惴弱的性格,要怎麽破壞別人的家庭?好像說話大聲一點都會讓她受到驚嚇,如果她真的是默言的地下情人,她已經存在得那麽卑微了,我要怎麽跟她理論?

    “到了,王妃,可否入內讓秀荷奉茶招待?”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怯怯地開口相邀。

    “好啊,反正沒事,就打擾了。“我一口答應,隨手推開了那扇神秘的朱漆大門。

    “嘎?”顯然她的話只是客套,我真的要進去了,她反而愣在當場,有些不知所措。

    “怎麽,不歡迎?”我淡淡地笑了笑,轉頭對上無塵:“你回去吧,別再跟著我。否則,我翻臉了。”

    “怎麽會?秀荷求之不得呢!“秀荷回過神來,臉上露出喜悅的笑容。她搶上前幾步,到我身前引路,聲音也高亢了許多:“王妃,請。”

    房子極寬敝,從正門一條青石板的步道,曲曲折折的通往主屋。兩旁花木扶疏,池塘水榭,亭台樓閣無一不全。雖然不能與昭王府的大氣莊重相比,但是小巧溫馨,卻別有一番味道。路邊那郁都蔥蔥的樹蔭,顯示著屋子的年代久遠。

    房子裏布置得極爲雅致,四處都擺放著盆景花卉,看得出主人花了許多心思在上面。這處處透著小女兒情懷的庭院中,卻有一樣與昭王府驚人的相似一一幾乎有水的地方,就能看到荷花的蹤影。

    雖然時值初末,池塘中只飄浮著稀疏的幾片圓荷,但不難想象,假以時日,到了感夏時節,那滿塘的荷葉田田,荷香飄渺,該是怎樣美麗的一副景致?

    我越走,心情越沈重。這是一個凝結了主人無數的心血,細細蘊釀,慢慢整理,經過了悠悠的歲月才會如此溫馨小巧的宅院。

    它的風格與昭王府截然不同。如果把昭王府比做一棵迎霜傲雪的蒼拍,那麽這個君府,就是一個暗含著江南水鄉的盆栽。

    我不用問,就可以肯定,秀荷從來也沒踏進過昭王府一步。

    但是,看著這一景一物,一花一樹;小到她用的茶具器皿,牆上掛著的裝飾畫,再到房裏的一桌一椅“”“簡樸,明快,大方,帥氣;完全沒有一絲嬌柔的氣息,與秀荷格格不入,卻又透著一種奇怪的熟悉味道。

    對著一室的景景有條,幹淨清爽。我心中漲滿了莫名的憤怒,喉嚨象是被誰掐住,指尖捏得泛白,胸口悶得透不過氣一一這,幾乎可以說是一場君默言個人愛好展。

    在一個陌生的女人家裏,發現了完全按著默言的喜好布置的房子,這意味著什麽?

    “王妃,請隨便坐,稍等片刻。“秀荷手腳麻利地從架子上拿出茶具擺上,一邊燒水煮茶,一邊與我說話。白皙的臉上透著由衷的喜悅,只有那從她小巧的鼻尖上滲出的細密汗珠揭示了她內心的緊張與不安。
    看著那張變得明豔照人的小臉,我忽然明白她在高興什麽?

    她以爲,我同情她,喜歡她,與她做朋友,肯到她家來,與她坐在一起飲茶,就是肯接納她的表示?我,讓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我默默地瀏覽著擺在架上那些五花八門的陶器一一這些,大概是十年間,她一點一滴地收集起來的吧?其中,浸透了她多少的心血與情意?

    君默言!你何其有幸,得到她全心全意的愛戴?你又何其殘忍?將她禁锢在這個精致的牢籠裏,看不到未來?你更是何其天真,將我瞞得密不透風,以爲世上真的有永遠的私密?

    “啊,王妃也喜歡那把酒壺?”

   “嘎?哦,是的。”我愕然,這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已從架子上拿了一只青花瓷在手中把玩。

    “那個酒壺是九年前除夕夜,爺送給我的。”我正要把它放回架上,秀荷已喜滋滋地走過來,眉眼彎彎地睇著我,熱心地接過壺幫我解說:“這個很好玩呢,壺身裏有隔間的,一把壺可以裝兩種不同的酒。你瞧,只要按住這個柄上的小洞,就可以喝到不同的酒了。”

    默言送給她的?原來他也會送女人東西嗎?

    我默然地看著她,一言不發。

    “其實這是爺的,我看了好玩,硬問他要來的。”她輕快地向我吐了吐舌尖,笑得甜蜜而幸輻:“爺說這是江湖上的下三濫伎倆,專門放迷藥害人的。我拿來裝不同的茶,倒出來讓他品,卻也別有一番風味呢!”

    “是嗎?”我低喃,想起他們兩人除夕相擁,深夜品茗,該是何等的風雅?心中似被利器劃過,尖銳地痛了起來。

    “恩,姐姐,要不咱們也試試?”她興致勃勃地拿過壺,急急地衝洗著,一臉討好地望著我:“這麽多年我一直珍藏著,都舍不得用呢。”

    她舍不得的,恐怕不僅僅只是一把壺而已吧?

    桌上的紅泥小炭爐上架著一只白描泥茶鍋,爐中炭火燒得正旺。桌邊擺了一套茶具一一是默言最愛的白玉官窯的青花細瓷。

    說話間,爐中水已沸騰,秀荷款擺柳腰,輕移蓮步,取了鍋子,熟練地燙壺,倒水,置茶,注水……動作流暢,宛如行雲流水,姿態美妙,一氣呵成。

    “秀荷手藝粗淺,教姐姐見笑了。”她挽起袖子,替我斟了一杯茶,淺笑盈盈地斜睇著我:“妹妹鬥膽,請姐姐猜猜這是什麽茶?”

    我低頭,隔著氤氲的水氣,瞧著那在嫩綠清澈,散發著幽幽清香的茶水中沈浮起夥的茶葉,恍然發覺,原來不知何時,我的心裏早已濃霧彌漫,看不到方向?

    “叮!”地一聲輕響,一道寒光朝我襲來,杯子墜地,茶水四溢,清香缭繞在鼻端。

    “秦秦!“我身子一輕,已落到了一個熟悉的懷抱裏。

    “你想幹什麽?”默言面色鐵青,勃然大怒,大袖一拂,那把被秀荷珍藏了九年,愛得如珠似寶的酒壺怦然落地,碎成無數片,散落在地板上,似無數張咧開的唇在嘲笑著我的無知……



十、 菡萏香銷

    “誰給你的膽子,竟然敢下毒?”默言面沈似水,目光冰冷如刀,冷冷地逼視著秀荷,不怒而威。

    “……  ”秀荷嚇得面無人色,縮著肩膀,瑟瑟發抖,張開嘴巴,卻吐不出一個宇,緊張得好像隨時都要暈倒了。

    “你誤會了,”我低歎一聲,默默地掙脫他的手臂,心直沈入谷底,胃裏一陣翻攪,淡淡地回了一句:“她只是想請我品茶,沒有惡意。”

    “秦秦,你太容易相信人了!你知不知道這把壺……”默言捏著拳頭的手,青筋暴起,顯示著他的內心心潮起伏難平。

    然而,他心中縱有波瀾,又如何及得上我的萬分之一?

    隨著他的闖入,事情的真相已不言而喻一一四年來,我果然活在一個假象裏。

    我的目光在楚楚可憐的秀荷和一臉冷硬的默言之間來回巡視一一這兩個人男的雄偉,女的嬌俏,至少從外形上看,站在一起倒是絕配。

    我忽然有一種可笑的錯覺一一是我,冒然闖入,破壞了他們之間的協議,打碎了秀荷的夢想。

    十年,他們真的在一起十年?

    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四年來,我所謂的甜蜜完美的婚姻究竟算什麽?豈不是變成荒謬而又可笑的謊言?一個美麗的肥皂泡?

    而更可笑的是,他們之間的誤會,爲什麽卻要我來出面澄清?

    我很想笑,所以,我真的看著他,笑出聲來,打斷他的話:“哈,這把壺的來曆我已經聽她說過了。你,不需要再重覆。”

    我不願意在她的面前軟弱,強自鎮定情緒,匆匆地轉身,急急地逃出這座美麗的金絲籠。

    雨又下了起來,

    那絲絲的雨,猶如一根根的銀針,紮在我身上,生生的疼。奇怪的是,明明那麽傷心,疼到了極點,偏偏沒有淚流出來。于是,那痛找不到出口,就這麽憋在心裏,發著酵,瘋狂地滋長……  

   “秦秦,你聽我說………”默言大踏步地追上來,緊緊地拉住我的手,神情狼狽,一臉憂急地望著我。

    “不,你什麽也不要說,我不要聽。”我輕輕地拂開他的手,漠然地看著那些雨中的荷葉一一原來那滾動的水珠,果然是一顆顆離人的眼淚。

    “秦秦,事情真的不是你想象中那樣的……”他再次追上來,強壯的手臂似鐵鉗一般緊緊地攬住我纖瘦的腰。

    “默言,“我深吸一口氣,突然抬頭,淡淡地開口:“想象什麽?我只是看她受了傷,送她回來,然後她泡茶給我喝,就這麽簡單,你幹什麽要把它搞得那麽複雜?”

    “嘎?”他愕然地看著我。

    “好了,我們回家吧。”我幽然一歎,連一秒鍾也不想在這裏多呆,加快步伐,頭也不回地出了這個讓我幾欲窒息的君府。

    默言竟然真的背叛了我?他們之間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年?老天!我真不敢相信!

    憤怒似洶湧的巨浪,在心中翻滾著,掀舞著,咆哮著。胸中似駐著一頭狂躁的獸,橫衝直撞地撕扯著我,啃噬著我。

    “管家,管家!”我看也不看默言一眼,跳下馬車,厲聲地嘶吼著,聲音淒厲而高亢。

    “是,王妃,有什麽吩咐?”李管家匆匆地趕了過來,一頭一臉的汗,垂著手恭敬地彎著腰。

    “去,讓人把府裏所有的荷花全給我拔了!立刻,一根都不許剩!”

    “是!”李管家怔了一下,應了一聲,匆匆地退了下去。

     逆天十八騎默默地站在廊下,睜圓了眼睛瞪著我,眼中有愕然,有驚訝,有同情,有憐憫………有許多我無法分析也不想分析的各種複雜的情緒。

    不!我不要別人的同情!

    我頭也不回,奔進了雨幕,衝到塘邊的涼亭裏,一屁股坐了下來。對默言的呼喊充耳不聞。

    府裏所有的男僕,陸續地冒著大雨下到池塘中除荷。

    荷葉,荷梗一片片,一枝枝,被連根撥起。荷,在昭王府徹底地消失了,但我心中的傷卻無法抹平。那瓢潑的大雨,衝不掉汙濁的泥水,更洗不掉我胸中的憤怒。

    雨,越下越大,那淒迷的雨霧,象一張巨大的網,似乎想要掩蓋住什麽,又象是要淹沒掉什麽。

    “秦秦,進屋去吧,夜深了,仔細著涼。”默言無措又無奈地站在我的身後,一臉心疼地望著我。

    涼?現在世界上還有哪個地方會比我的心更涼?

    天邊有隱隱的悶雷,沈沈的響起。

    我不語,頭擱在膝蓋上,懶懶地靠坐在涼亭的石椅,伸出手接著亭角上流下的水柱,心神陷入恍惚之中。

    “柳外輕雷池上雨,雨聲滴碎荷聲。”

    多麽諷剌,去年的夏天,我們泛舟湖上,傾聽著雨打荷葉,品酒吟詩,笑語如珠,是多麽的詩情畫意?

    今年的春宵,同樣的雨聲聽在耳裏,爲何卻只覺聲聲斷腸?

    “秦秦,你相信我!秀荷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她不像你這麽堅強,我不能丟下她不管。而且,她跟了我這麽久,我對她有責任。所以,我才讓她住在我的房子裏,負責她的生活所需。我向你發誓,除此之外,我跟她之間真的再也沒有任何的聯系。如果不是她突然出現,我甚至已經把她忘了!”

    默言黝黑的眸子裏盛著深深的痛楚,他緊緊地握住我冰涼的手:“我真的以爲,這是最好的安排。如果早知道你會這麽介意,這麽傷心,我絕不會這什麽做。真的!你相信我!”

    相信?要我怎麽相信他?我曾經對他付出全部的信任,拋棄了所有,義無反顧地留在了他的身邊。可是,瞧瞧他給了我什麽?一個十年的地下情人?哼!真是太可笑了!

    我低頭,默默地瞅著他那雙寬大而略帶粗糙的大掌。它們,依然是這麽的溫暖,只是,這份溫暖,爲何再也無法傳達到我的內心?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輕輕卻堅決地抽出了手。

    淚,終于滑出了眼眶。

    我親手構築的這個夢幻般美麗的童話世界,在這個春天的雨夜,轟然坍塌。

    原來,婚姻的城堡裏果然沒有王子……

   “秦秦” 默言跟著我,亦步亦趨。

    我彎腰,機械地擦著衣服鞋子上被飛濺的雨水染上的點點汙漬。它們卻好象越擦越髒,已深入了鞋料,滲透了花紋,留下了永遠無法抹滅的痕跡。

    “小姐……”喜兒眼中蓄滿了淚,望著我哭泣。

    “我,要洗澡。”我對著喜兒擔憂的眼神,輕輕地低喃:“太髒了……”

    “好,喜兒,多燒點熱水”默言緊緊地抱住我顫抖的身子,大踏步地向浴室裏走去,一叠連聲地吩咐。

    半人高的巨大木桶裏盛滿了熱熱的清水,水面上漂著深淺不同的花瓣。香氣馥都,霧氣蒸騰。

    我迷失在缭繞的水汽裏,找不到方向,象一頭陷在荒野裏的孤獨的狼,不知該如何舔舐傷痕?

    我一遍遍地搓著自己的肌膚,卻怎麽也洗不掉心裏的傷。

    “秦秦,你好了嗎?”默言不安地輕扣著門扉,得不到回應的他,情急之下推門而入。

    “你瘋了?”他撲過來,握住我憤力揉搓的手,心痛地看著我紅腫的肌膚。

    “很髒,洗不掉了。”我怔怔地低語。

    這個世界,爲什麽這麽混沌,爲什麽這麽肮髒?     
     
    “對不起,秦秦。”他猝然紅了眼眶,啞著嗓子,緊緊地接住了我,緊得仿佛要把我刻入他的骨髓。

    我想要推開他,可是,身子軟綿綿的使不出一點力氣。

    我怔忡地望著他,透過迷蒙的水霧,即使已經看了四年,一千多個日夜,他的臉龐依然是那麽的英俊,俊得帶著殺氣,讓我不由自主地迷失,沈淪;那雙黝黑發亮的星眸,象一汪深潭,又象是宇宙間漂移的黑洞,能夠輕易地吸住我的視線……
    我一度以爲,這個俊逸的男人,這個足以令任何女人臉紅心跳,魅力四射的男人,他的人,他的心,他的愛,他的喜,他的怒”“……他的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全部都專屬于我。

    原來四年來,我一直自欺欺人,活在自我編織的美麗的童話裏。這不堪的事實,戳破了夢境,措手不及的我,頓時失去了主張。

    直到這一刻,瑟縮在他的懷抱裏,我依然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那感覺就束是夢境一樣的虛幻不真實。

    春天的雨夜,爲什麽會這麽寒冷?

    我伸出臂,用力地抱緊自己,好象這樣,就可以阻止那不斷從心底泛出的空虛與苦澀。

    “秦秦,你很冷嗎?”他焦灼地望著我,大手小心地撫觸著我裸露在水面的肌膚,徒勞地想要帶給我溫度。

    又不是別人,是默言!是那個全心愛著我,盡一切可能呵護著我的默言!他,居然背叛了我?

    我覺得自己快要發狂,真想放聲尖叫,想要衝到君府裏去炸了那華麗的金絲籠。

    燭光搖曳,風雨飄搖,而我的痛越來越強烈。

    我不知道在這場荒謬而錯綜的關系裏,該去恨誰?

    我想要恨秀荷,卻發現她不必我去恨她,已經很可憐。她十六歲開始的一段瑰麗的夢想,因爲我的憑空出現,而被砸得粉碎。此後的她,一直活在一個虛假的幻想裏。

    如果不是默言對她太冷漠,依她的性子,她也許真的會一輩子心甘情願地縮在那一角,飾演著屬于她的角色。

    我想要恨默言,卻發現我無法責備他的那段我來不及參與的過去,無法怪他對曾經的女人太仁慈一一在明知道那個女人是一株菟絲花的情形下,他該如何頭也不回,只爲了自己的幸福,絕然地走掉?

    如果他真的那麽做,他就不是我愛的默言了。

    于是,我只能恨自己。

    爲什麽要一手創造了這個世界,爲什麽要冒然地闖進來?爲什麽要打破這個世界的平衡?爲什麽要留下來,爲什麽要一一愛上默言?爲什麽要愛得那麽深,那麽濃,那麽的無法自撥?以至于現在,我喪失了自我,失落了尊嚴,卻根本無法潇灑地轉身走開?

    四年的婚姻,有太多的恩愛,太多的誓言,太多的回憶,太多的夢想……

    “秦秦,你怎麽了?你說話啊!”他俯瞰著我,神情既悔且痛,還帶著一絲罕見的驚惶。

    我忽然哽咽了,嗚嗚的啜泣著,象只負傷的獸。

    “對不起,對不起……”他用力摟住我,在耳邊無數次的低喃,柔軟的唇瓣輕若羽毛般飄落在我的眉尖頰上。

    “不要碰我!”我恍如觸電一般驚跳了起來,扭頭避開他的唇,猛地推開了他。

    “秦秦?”他錯愕地望著我,一臉的受傷。

    “對不起,請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清楚,我該怎麽辦?”我不看他,默然地垂下了眼簾,聲音低啞而飄渺。

   PS:菡萏即荷花的別稱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5 PM

十一、 心亂如麻

    逆天十八騎炸鍋了。

    五年來,他們與蘇秦同生死共患難,朝夕相處,早産生了深厚的感情。

    她永遠那麽直率,那麽天真,那麽灑脫,那麽朝氣蓬勃;她永遠笑口常開,一副天塌下來也滿不在乎,雲淡風輕的樣子,教他們這群大男人既羨且妒。

    可是,這個五年來,無論遇到什麽事,都不會害怕,更不言退縮,也不曾真正發過脾氣的小雪,卻終于發怒了。

    “把府裏所有的荷花通通拔掉,一根也不許剩!”她跑得那麽急,聲音那麽尖銳,在滂沱的大雨裏,她的痛楚那麽明顯,那麽深刻。

    雖然他們無法理解,看似開朗大度的她,爲什麽對于他們一直象天神般敬著的王爺要求如此嚴苛?爲什麽如此執著于一個明顯對她的地位沒有絲毫影響的秀荷?

    但是,那個嬌柔懦弱的秀荷,居然傷害了他們深深喜愛和敬佩的小雪這個事實,卻讓十八騎無法接受。

    “當初,王爺就不該一時心軟,讓她留下!”無塵憤憤不平,清俊的臉寵上滿是憂慮:“小雪這麽傷心,現在一定連我們都怪上了。”

    “其實,你們看,王妃的醋勁是不是……太大了一點?”無相小心翼翼地發表他的看法卻遭到衆人的白眼。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無香沒好氣地瞪他。

    “可是,我們都清楚,王爺跟那個秀荷又沒怎麽樣。不是嗎?”無垢也有點小困惑:“搞不懂王妃到底在氣什麽?難道真打算把王爺的氣勢完全壓下去?”

    “我們知道有什麽用?重要的是要小雪相信才行吧?”無敵愣愣地加了一句:“金屋藏嬌,卻束之高閣,這種事別說小雪不會信,要不是親眼所見,你們有幾個人會相信?”

    “以前的事就算了,重要的是要快點想想,怎麽解決他們夫妻的矛盾?讓他們盡快地和好如初?唉!這王府熱鬧慣了,突然變回以前的死氣沈沈,我老人家還真有點不適應。”無名捋著胡須,低聲歎息。

    “把她送走吧,讓她走得遠遠的,永遠也不許踏入京城半步。”無垢如是說。

    “你以爲送走就沒事?”無塵好苦惱:“小雪不會相信王爺了,她傷心透了。”

    “要不,咱們把那女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給……”無心一咬牙,比劃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胡說!她再不受寵,好歹是王爺的女人,也算半個主子,怎麽能………”無名眉毛一掀,瞪著眼發脾氣:“她的生死得王爺說了算,你別胡亂出主意,這不是添亂嗎?”

    “就是,腦子笨就閃邊,哪涼快哪呆著去。”無非沒好氣。

    “嘿嘿,我不是著急嗎?再說,我估摸著王爺自己下不了手,……咱不是想替他分憂嗎?”無心摸著頭嘿嘿笑。

    “是啊,怎麽說也跟了咱們王爺十年了,不可能沒有感情吧?”無香搖頭。

    “要不是王妃太強勢,說不定早接進府裏來了呢。”無塵附和。

    “王爺不是連天下都舍了嗎?爲什麽單單會舍不了一個秀荷?”無香困感。

    “不懂別瞎說!王爺那是講情義,哪裏是喜歡她?王爺怎麽可能喜歡別的女人?他娶的是小雪,小雪诶!”無塵反駁。

    “那倒是,只要王妃一笑,全黑雪的女人都失色了。”無名感慨。

    “可是,她現在都不笑,不但不笑,連話都不說。”無敵抱怨。

    “不知道小雪什麽時候才會再跟我們一起喝酒,一起笑?”無塵好惆怅。

    “所以說,秀荷消失了不就沒事了?”無心堅持。

    “去!”衆人唾棄。

    “解鈴還需系鈴人,這事還得王爺自己出面,咱們就別瞎攪和了。”無香低歎,眼角的余光卻瞟到一個黯然的身影,急急做了個手勢,壓低了聲音做了結論。

    大家隔入尴尬的沈默,摸摸鼻子,悄然地解散。
         
   “默言,你完了,犯了衆怒了。”雲濤握著酒杯,一臉的同情。

    君默言不語,逆天十八騎的弟兄反應再激烈,對他來說都已沒了感覺一一秦秦對他的冷漠疏離,才是最致命的傷!

    他的世界,就象那把被他打碎的酒壺,轉瞬之間毀滅了。

    就在一夕之間,那個臉上總是帶著明朗的笑容,身上總是散發著活力,舉手投足永遠充滿自信的秦秦好象突然消失了。

    她瘦了,雙頰凹進去,眼睛布著血絲,嘴唇乾裂著,神情是那麽的迷惘,象個無助而彷徨的孩子。

    她沈默了,府裏再也聽不到她清脆爽朗的笑聲,再也看不到她輕快靈巧的步伐。仿佛連老天都感應到她的悲傷,一連數日,陰雨綿綿。

    她看上去那麽蒼白,倔強地挺著僵硬的背,緩緩卻堅定地走著。他看著那雙總是發亮的眼睛,如今黯淡著,嘴角微微地顫抖,感覺她每一步都好象踏在他的心上。

    他看著她倔強地蜷著小小的身子,抵抗著寒冷,固執地拒絕他的接近,漠視他的關心。他只能乘夜深人靜,偷偷地溜進來守著她,卻再也不能用他強壯的手臂去擁抱她,去溫暖她,去呵護她。

    她很冷靜,冷靜得教他害怕。她不跟他吵,她也沒有大鬧,就連哭泣都是在無人時,咬著牙無聲地啜泣

    那低低的嗚咽,似受傷的獸發出的悲鳴,每一聲都敲進他的耳膜,痛到骨髓;她每一顆淚仿佛都流進了他的心裏,感受到她那麽深刻的痛苦,那麽濃烈的悲傷,那麽深切的絕望……

    往事,一點一滴地浮上他的腦海。那些仿佛早已摸糊的久遠的記憶,忽然變得那麽清晰,被放大了無數倍,呈現在眼前;一幕幕,一樁樁,折磨著他,侵蝕著他,往日的快樂有多深,今天的痛苦就有多重。

    他清楚地記得,五年前,她帶著明亮開朗的笑容,不經意地闖進他的世界,走進他的生命,爲他陰暗晦澀的心靈,打開了一條通往自由和光明的窗。

    那時的她,開朗自信,樂觀從容。她是那麽活潑,連走路都在跳,卻跳亂了他的心序;她是那麽聰明慧黠,在他平靜的心溯掀起了波瀾;她是那麽善良而達觀,讓他領悟到原來關懷和付出就是一種愛。

    他本來以爲,愛是謊言,愛是殘酷,愛是自私,愛是毀滅;愛,總會折磨一切愛著它並相信著它的人。直到他遇到她,他開始相信,愛是甜蜜,愛是幸福,愛是光明,愛是美好;愛,總是把快樂給予愛著它並相信著它的人。

    四年來,他與她的愛,沒有痛苦,沒有包袱,沒有爭執,沒有屈辱,沒有傷害。所以他誤以爲,他們會牽著手,一路相攜相伴,幸輻的微笑著,直到永遠。

    可是,這一刻,當他看著靜靜的流淚,默默地舔舐傷痕的她,他終于領悟到一一他錯了!

    原來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不可能沒有痛苦,不可能沒有包袱。

    看著她在痛苦裏掙紮,他也跟著受煎熬;看著她流淚,他會跟著傷心;看著她陷入沈默,他也跟著陷入不安和焦慮。

    愛說,在愛的世界裏,痛與快樂並存。你不能只選取我的快樂,卻奢求沒有痛苦。愛,就是痛並快樂著,相生相伴,直到永遠……”

    “……你打算怎麽辦?“雲濤搭著他的肩,打斷了他的沈思:“或許,大家的意見可以採納?”

    要想讓秦秦消氣,難道只有把秀荷送走,才是唯一的解決方法?

    可是,他很清楚,秀荷在這個世上已是孤身一人。這麽多年來,她早已習慣了呆在他的身邊,事事依賴著他,把他當成了生命中的全部。現在突然把她推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讓她永遠看不到他,斷了她的希望,她還活得下去嗎?

    他愛秦秦,而且是那種無可替代,至死不谕的感情。這,是無庸置疑的。

    他跟秀荷之間,已完全不存在任何男女之間的聯系。他只是盡自己的能力,安排她的生活。他分得很清楚,絕沒有一絲的混淆。

    他不懂,爲什麽秦秦要這麽堅持?秦秦不是很善良的嗎?對那些完全不認識的人,都願意伸出援助的手,幫助他們。爲什麽獨獨對秀荷就不能諒解呢?爲什麽就不能以一顆平常心去對待她呢?

    他並不是舍不下秀荷,更不是對她殘留有什麽感情。只是,明知道推開她就是讓她死,他,絕不想看到這種悲劇的發生。

    他相信,秦秦更不願意因爲她而發生這種事情。那不但解決不了問題,反而會把事情變得更糟糕。會把他和秦秦本就已變得軟弱的感情推入絕境。他,絕不會去冒這個險。

    他跟她解釋了無數遍,卻依然得不到她的諒解,她好象也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打算。

    “算了,我看你現在也是一腦子的漿糊了吧?”雲濤搖了搖頭,終于宣布放棄:“就說了女人不能惹,感情更不能沾染,現在好了吧?自討苦吃!我不管了,你慢慢想吧!但是,千萬別想太久!那幫小子至少有一點是說對了,少了小雪的笑容,這日子咋就那麽沒勁了呢?”

    他陷入苦惱,找不到能夠讓事情完美解決的辦法;而秦秦,好象也沒打算給他再多考慮的時間。

    “你說什麽?”他狠狠地瞪著眼前這個自命不凡卻又膽小如鼠的男人,一把楸住他的衣衫,恨不能把他撕成兩半:“她跟你要,你就給她了?你皇帝當假的啊?”

    “二哥,你這不是說笑話嗎?”君惜玉費老大的勁才把自己從君默言的魔爪下解救出來,苦著一張俊臉:“二嫂衝進御書房,她那個氣勢,連你都拿她沒轍,我哪敢得罪她?別說只是要銀子,就是要我的命,好像也只能乖乖給她啊。”

    “你給了她多少?”君默言深吸一口氣,強按著沒有發作,冷冷地睇著他。

    “五所防疫所,四年的開支,總共四十萬兩銀子,我一次全給她了。”君惜玉聳了聳肩,哀怨地睨著他:“二哥,你捎都已經捐了,幹嘛這麽小氣又收回去?”

    “四十萬?你瘋了?”君默言臉色驟然變得鐵青,跳起來往門外衝:“秦秦要是跑了,我跟你沒完!”

    君惜玉愣愣地看著他一陣風似的消失,不由苦笑一一他們夫妻都把這御書房當菜市場嗎?橫衝直撞,要來就來要走就走,到底有沒有把他這個一國之君放在眼裏啊?




十二、 剖白心跡

    連著下了幾天的雨,到今天終于放睛。

    明亮的月光映著大樹,風吹動著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默言站在婆娑的樹影下,遠遠地望著我。光影從樹葉的縫隙裏篩落下來,映在他的肩上,摸糊了他的面龐。

    看著他沈默的影子,我猝然紅了眼眶。很顯然,當我陷在痛苦中的時候,他也在倍受煎熬。

    “默言,我們談談吧。”我深吸了一口氣,整理好心情,慢慢地向他走了過去。

    “秦秦,”他雙眸一亮,下意識地想來握我的手,到了身前,卻又不敢造次,尴尬而無措地收了回去:“好,你說,只要我能做到的,全都依你。”

    “默言,這不是我要的。”我低歎一聲,沿著崎岖的青石板路慢慢地往後山走去:“我並不希望你對我言聽計從,那根本就不是你!我也根本不需要一個沒有主見的男人做丈夫!”

    “不是?那你要什麽?”默言追上來,與我並肩,聲音裏有著焦灼和困感。

     春夜的風吹在身上,帶著點甜甜的花香,卻拂不去萦繞在心裏的憂傷。

    “默言,你知道我們之間的問題在哪裏嗎?”我默默地看著周圍幽暗的山林,淡淡的質詢。

    “我知道,因爲秀荷。”默言沈默了片刻,低沈的聲音裏有歉疚還有委屈:“可是,自從我們成親後,我真的沒跟她有過任何接觸。我愛的是你,一直都只有你一個。真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我相信”,我淡淡地打斷他的話,輕輕地點了點頭:“你不必再解釋了。我相信你跟秀荷在這四年裏真的沒有來往,你對她也沒有曖味的感情。否則,我不會站在這裏跟你平心靜氣地談話。”

    “真的?”他激動得眼睛一亮,再也忍不住,一把握住了我的手,緊緊地抓住不放:“秦秦,你終于肯原諒我了?”

    “問題不是我原不原諒你,而是你知不知道哪裏做錯了?”

    “我知道,我不應該瞞著你。”他極快地回答。

    “還有呢?”我輕歎一一看來,他始終沒有明白我究竟在氣什麽?

    “我,不應該收留秀荷?”他望了我一眼,小心地措辭:“可是,我留下她,真的不是因爲喜歡她,我只是看她沒有地方去,我才……真的,我對她完全沒有一絲一毫的男女之情……”

    “你對她沒有感情,不代表她對你也死了心。”我試圖抽出手,卻沒有成功。他抓得那麽緊,好家是溺水的人握住了浮木,再也不肯松手。試了幾次不成勸,我就放棄了,繼續說下去:“你不應該明知道她對你的感情,還把她留在身邊,那等于一直在給她希望。是你,給了她機會,讓她迷戀你,愛幕你,爲你瘋狂,無法自拔。”

    “那我立刻把她送走,保證永遠不再見她。”默言急切地向我保證:

    “這樣,你是不是可以消氣了?”

    “送走?你打算把她送到哪裏去?”我冷然地笑。

    “隨便哪裏都好,只要遠離京城就行,我保證讓她一輩子都不會再出現在你的眼前。”默言怔了一下,熱切地看著我:“總之,我不會再讓她干擾到我們的生活,你相信我。”

    顯然,他一直沒有認真地考慮過關于秀荷的去留這個問題。

    而且,他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我一陣氣悶一一秀荷是他的附屬品嗎?她沒有思想嗎?沒有自己的意願嗎?這麽大的事情,他連問都不問她,就替她做了決定。態度是那麽自然,語氣是那麽隨便,我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把她從這個籠子裏,送到另一個籠子裏去?”我冷笑著搖頭:“你以爲看不到,就沒事了嗎?默言,這跟掩耳盜鈴有什麽區別?”

    “可是,她現在除了我,再也沒有親人了……” 默言有些失措,看了我一眼,低歎一聲:“好,如果你不喜歡,我們就再也不管她。”

    “你知道嗎?這幾天,你一直對我強調你對她沒有感情,似乎這才是事情的重點,可它不是。”我低低地歎息。

    “不是?”默言皺眉,陷入了困感:“我一點也不喜歡她,難道你不覺得高興?你總不可能希望我對她是有感情的吧?”

    “雖然你一再重申你對她沒有感情,可事實是你們在一起十年,關系一直模糊不清!”我心中氣悶,恨恨地瞪他:“對我來說,這就是一樁事實婚姻!你莫明其妙地把我從一個受害人,變成了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

    “這不是事實,因爲這四年,我跟她是清白的啊!”默言人喊冤:

    “原來你始終不相信我!再說了,你是我名媒正娶的妻子,本來就是家庭中的一員,怎麽可能成爲破壞者?”

    “你以爲,只要不去碰她,她就跟你沒關系?”我搖頭,情緒開始激動:“這根本是在自欺欺人!這跟皇帝的冷宮有什麽區別?你不能因爲她住進了冷宮,就說她不是皇帝的妃子!只要她一天不離開你,你們之間的曖昧關系就無法徹底結束,你明白嗎?”

    “這跟冷宮怎麽又扯上了?”默言耐心地聽完,然後一臉莫名,他忍耐地看著我:“秦秦,你是不是想太多,扯太遠了?你別擔心,她跟我之間從來也沒有任何約定!我對她也沒有任何承諾。”

    “可是,你替她贖身,又讓她住進你的房子,然後十年一直供養著她的生活所需,這些都是不可抹殺的事實。就好比你買了一樣東西,雖然你可能是一時衝動,買來後就束之高閣。可你不能因爲忘記了就否定了它的存在,然後在發現它也許會給你導至災難時,卓劣地否決它與你的從屬關系。這太可笑,也太虛僞。”

    “秦秦,你會不會把事情想得太嚴重了一點?我承認我有錯,可她真的不是我的妾,當然更不可能是我的妻。”默言陷入焦躁,忍不住提高了聲音:“事實上,對我來說,她什麽也不是!”

    “這就是事情的重點。”我撫著頭,怅然地看著他:“許多事在我看來很重要的,在你看來卻一點也不重要。而在你看來非常關鍵的東西,在我看來卻無足輕重。默言,我們之間存在太多太大的差異!”

    “這世上有哪對大妻間完全不存在差異?正因爲個性不同,才會相互吸引!你不能因爲這個原因否定我!”

    “默言,你知道菟絲花嗎?”我苦澀地笑了笑,轉了話題。

    “菟絲花?”他皺眉苦思了半晌,終于搖了搖頭,一臉迷惘地看著我:“那是個什麽鬼東西?爲什麽突然提到它?很重要嗎?還是說,你想在府裏種上它?如果是,那我明天就去安排。”

    “菟絲花是一種一年生的草本植物,它的徑很纖細,上面生有吸盤,可以吸附在別的植物上。每年夏天開花,白色,很嬌柔。它的種子可以入藥。”

    “聽起來很好啊,那我們要不要種一點?”他溫柔地望著我,輕輕地笑了。

    “可是,它必需依附在別的植物上,吸取它的養份成長,一旦纏上了,就至死方休,強行剝離的話,就會死亡。”我靜靜地看著他,明亮的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我清楚地看到他眉尖一跳。

    “你是想告訴我,秀荷就是一株菟絲花?”默言不笨,馬上明白了我的用意。

    “也許,她本來並不是一株菟絲花,“我搖了搖頭,帶著點悲哀望著他:“是你,花了十年的時間,慢慢地把她變成一株只能依附在你身上,離開了你,就無法活下去的菟絲花。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

    他默然半晌,黑眸裏染上痛楚,靜靜地望著我。眸光複雜,糾結了後悔,痛楚,渴望,期盼……

    “她現在已經習慣了你,如果強行剝離,只會讓她去死。”我淒然地笑:“不管出于什麽理由,我們都沒有權力去剝奪她的生命。所以,你不能這這樣趕她走,你對她,還有未了的責任。”

    “等一下!”默言一呆,下意識地捉住了我不放,眼裏滿含了痛苦:“秦秦,你的意思,不是我想的那樣吧?你告訴我,你不是想讓秀荷留下來,你離開,是不是?不要,不准!我絕不會允許你離開!”

     他神情激動,死死地握著我,力道大得幾乎把我的手腕捏斷,狂亂而焦躁:“別告訴我,你考慮了幾天,就得出這樣一個蠢結論?這太荒謬了!你要爲了一個明知道對我來說,什麽也不是的女人,全盤否定我們之間的感情,搗碎這個幸福的家庭?你真的這麽傻?這麽殘忍,看不到我的心?看不到我的感情?看不到我的痛苦?”

     我皺眉,忍著痛,淡淡地提醒他:“默言,你弄痛我了。”

    “痛?”他微微一怔,低頭瞧見我發紅的手腕,立刻松開,心疼地拿到嘴邊輕輕吹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默言,我們暫時先分開一段時間,讓彼此都冷靜一下。”我低歎,忽然有些心灰意冷一一他這麽激動,根本沒辦法平心靜氣地討論。

   “什麽意思?”默言蓦地擡起頭,摒著呼吸,緊緊地逼視著我。

    “我們,”我靜靜地望著他,慢慢地說出我的決定:“分居吧。”

    “不!絕不!”他蓦然出手,緊緊地摟住我的身子,把我按在胸前:“秦秦,我愛你,這輩子我只愛你!生,死,都只有你。絕不可能與你分開,一天也不行!四年來,我們相濡以沫,朝夕共處,這份感情一天比一天深,一天比一天濃,彼此的感情早就深入骨髓了啊!爲什麽要爲了一個莫明其妙的女人而分開?”

    “默言,”我伸手輕輕地環住他的腰,淚緩緩地流了下來:“你以爲,做出這個決定,我就不痛苦嗎?你覺得,在發現了秀荷的存在後,我還有可能毫無介蒂地跟你在一起嗎?不,我沒有辦法!看到你,我就會想起她,想起你們在一起的那麽悠遠的歲月,那段我不曾也永遠無法參與的過往。想到你們曾經那麽親密,我就像發了瘋一樣的嫉妒!這裏,好痛!”

    他聲音低啞,雙目赤紅,緊緊地箍住我::“對不起,對不起!這幾天我早已後悔了幾千遍幾萬遍!後悔在遇到你之前的人生不是一片空白,後悔爲什麽沒有早一點遇到你?如果早知道會遇到你,我一定不會過得那麽頹廢,不會讓自己的人生如此荒唐,絕不會留下一絲絲汙點,讓你受傷!”

    “後悔有什麽用?傷害已經造成了。“我神色木然,心痛如絞。

    “對不起,秦秦。我承認,這件事我處理欠妥,不應該瞞著你,更不應該留下她!在我遇到你之後,我就應該把我的過去做個徹底的了斷!可是,再怎麽錯,也罪不致死啊!你爲什麽要完全抹殺掉我對你的愛,抹殺掉我們這間那麽多年的恩愛與快樂,一點機會也不給我,就這麽判我死刑?”

    “默言,正因爲你罪不致死,”我握著拳用力地捶著胸,淚流滿面:“我才不知道我應該恨誰?我的憤怒找不到缺口,全都堆在這裏,堵得我發慌!我沒有辦法再面對你,沒有辦法不去想秀荷,更沒有辦法不嫉妒!我怕我控制不住,會把你們兩個撕碎!而我,不想把自己變成一個怨婦!一個妒婦,你懂嗎?”

    “我不懂!”他很幹脆地答,摟住我不肯放手:“你嫉妒也好,埋怨也罷,恨我也可以!無論你想怎麽懲罰我,我都不在乎,都可以接受!無論你變成什麽樣,你都是我最愛的秦秦,是我唯一的妻子。我只有一個條件,不要離開,永遠也不要離開我!其余的,我都依你。”

    “可是,我不想爲一個男人把自己搞得面目全非,醜陋不堪。”我靠著他,靜靜地流淚:“我要我找回自己失落的尊嚴,要我回丟失的自信,要找回那個從前的我。”

    “好,我們一起找。”他低著頭,熱烈地望著我:“不管你想做什麽,我陪著你一起。你找回自我,我重朔自我,爲了你,變成一個全新的人,一個讓你驕傲的男人,讓你幸福的丈夫。”

    “默言……”面對他如此熱烈而深情的告白,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可是,那糾結的往事,那堵在心裏的巨大的刺,卻不是他三言兩語就可以消除的。這一秒鍾忘卻了,難保不會在下一秒又生起怨恨。

    “你忘了?在赤霞溯,我們曾經對著你的上帝發過誓,不論貧窮與富有,不論健康與疾病,都要不離不棄,永遠在一起!現在,你怎麽可以反悔?”

    “默言,我沒說離婚,只是暫時分開一段,給彼此一段時間冷靜地考慮下一步怎麽走?”我微微動容,低聲地解釋。

    “我不用考慮。至于你,在府裏一樣可以考慮,隨便你考慮多久,我不逼你。”默言立刻反駁:“況且,你離開的話,要怎麽跟開心和開朗解釋?他們還那麽小,你難道忍心傷害他們?”

   “我……”想到那兩個可愛的孩子,我的心又軟了。

   “就這麽說定了!”默言牽著我的手,霸道地下了決定。

   “唉……”望著他憔悴的面容,我張了張嘴,卻終于只發出一聲低歎一一事情,哪有那麽簡單?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6 PM

十三、 書桐來訪

    府裏的氣氛沈悶而壓抑,這幾天,大家都小心翼翼,在我面前連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卻更加讓我透不過氣來。

    開心和開朗似乎沒有感覺到異樣,依然開開心心地追還打鬧著,童稚的笑聲歡快地撒向四周,總算給王府裏染上一絲生氣。

    我默默地坐在涼亭裏,腦子裏昏昏沈沈的,整個人象是浮在半空裏,找不到落點。

   “小姐,林大人來訪。”喜兒趨身上前,低聲禀報。

    “是嗎?你跟他說……”我提不勁,正要跟她說要她婉言回絕,眼角卻已瞥到了他修長的身影,低歎一聲,只得改口:“喜兒,你帶開心和開朗去別處玩吧,省得他們纏上大哥。”

    “是。”喜兒退下去,不著痕跡地把兩個小鬼弄走了。

    “小雪,聽曉筠說你病了,到底哪裏不舒服?”林書桐悄然立在涼亭外,靜靜地打量著我,眼底有掩飾不住的關心。

    “沒事,偶感風寒而已。”我懶得動,只掀唇,擠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出來:“大哥,難得來一超,怎麽不帶大嫂一起來?”

    “呃,我從國子監直接過來的,沒回家。”聽我提到大嫂,林書桐微微有些不自在,白皙斯文的臉上,染上一抹極淡的紅暈。

    “你啊,應該多帶她出來走走。”我有感而發,淡淡地理怨他:“哪有人象你們這樣?結婚快兩年了,一直相敬如賓,從來也不頂嘴吵架,你不覺得別扭嗎?”

    林書桐的妻子李依雪年方二十二,是青州府衙的獨生女,溫婉娴淑,舉止端莊優雅,是那種出自的書香門第的典型的大家閨秀。

    林征鴻對李家小姐十二萬分的滿意,說動皇上出面賜婚。林書桐剛開始是堅決反對,很是鬧了一陣別扭,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忽然又妥協了?
    但是,不管是什麽理由,他終于肯結婚卻讓我和默言松了一口氣,感覺卸下了一個很沈重的思想包袱一一尤其是我,更是覺得整個人輕松了不少。

    他年已三十,若是因爲我終身不娶,害得林家絕後,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值得慶幸的是,聽說李家小姐飽讀詩書,是個滿腹才情的女子,與他可說是志趣相投。聽說婚後雖然不能說是舉案齊眉,總算也是琴瑟和諧。

    林征鴻更是高興得合不攏嘴,每回我回這個名義上的娘家,林大人總會拉上我的手,對她贊不絕口。

    美中不足的是,她結婚兩年到現在還未生育,林家兩老抱孫心切,難免有些心急。可是,她還年輕,我倒不太擔心。

    不知爲什麽,我反而覺得他們之間太過客氣,缺乏夫妻間應有的親密,隱隱有一些不安的感覺。

    可是,這到底是人家的和生活,我縱有疑感,卻也不便過多的幹涉一一尤其是明知道林書桐對我曾經有過的感情,這種話題更加是能避則避。

    “依雪的性子沈靜,”林書桐微笑,淡淡地調侃了我一句:“你以爲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跟你一樣牙尖嘴利,死也不肯在相公面前服輸?”

    “大哥!”我紅了臉一一這話,怎麽聽都不象是贊美呢!

    “我說得不對嗎?整個黑雪誰不知道蘇秦有經天玮地之材,是個不讓須眉的巾帼英雄?”林書桐看著我,繼續戲谑地微笑:“以你的才氣,放眼天下,只有昭王能與你比肩;而你那個爭強好勝的脾氣,大概也只有昭王才受得了吧?”

    “大哥,我,真的有那麽難相處?”我聽著他似贊似諷的這番話,心裏不由得一陣氣悶一一原來在外人眼裏,默言一直是忍氣吞聲的那一個?

    “怎麽了?”林書桐忍俊不禁,莞爾一笑:“你還以爲自己很溫柔娴淑嗎?得了,那個詞跟你八桿子也打不著,你就別妄想了。”

    “我,真的有那麽差?”聽他的口氣,好象全黑雪,除了君默言再沒有第二個男人受得了,真是大大的打擊了我的自信。

    “老天,你自己不知道嗎?”林書桐圓睜了雙眸,故做驚訝地睇著我,笑得促狹:“也不想想,你成親後究竟闖了多少禍,替他惹了多少麻煩?也虧了是他,才壓得住。要不,我估計你早讓被那些王公貴族給吃得屍骨無存了。”

    “都有這麽誇張?”我漲紅了臉。

    “誇張?哈哈!”林書桐笑得開懷,一臉好奇地睨著我:“也不想想,你成天煽動那些女人們造男人的反,鼓吹什麽夫妻平等,誘拐別人的娘子不說,居然還跑去妓院捉奸……我真不知道君兄是怎麽接平那些三天兩頭上門告狀的人?”

    “這些事,你從哪裏聽說的,我怎麽不知道?”我訝然地望著他,疑惑地問:“該不是默言讓你來做他的說客吧?”

    “咦?他都沒跟你說過嗎?”林書桐顯得比我更吃驚:“還以爲你們夫妻情深,無話不談呢。這麽說,倒是我多嘴了?還有,你剛剛說的說客是什麽意思?你們吵架了嗎?還很嚴重到需要說客的程度了?”

    “真的有很多人來鬧?”我驚訝地追問。

    四年了,這種事顧人怨的事情,我做了無數次。如果有一半的人來鬧,也夠他嗆的。可是,不但他一個宇沒說,就連十八騎也從來不曾在我面前漏過半點口風。

    爲什麽他從來也不說?每次我跟他炫耀戰果,他總是寵溺地瞅著我,一笑而過。

    最嚴重的反應,也就是警告我別玩過火,怕我惹到不該惹的厲害角色一一我以爲他是開玩笑的成份居多,從來也沒往心裏去。

    沒想到,我可以如此肆無忌憚地遊戲人間,不是因爲我有那個能力,讓別人心服口服,卻是因爲背後有他在默默地替我掃清障礙,爲我撐腰。

    “嘿嘿,是我多嘴了,拜拉你千萬別找昭王的麻煩……”

    “大哥,做爲一個妻子,我是不是很失敗?”我怔然低語。

    “如果跟傳統的賢妻良母相比呢,你的確是很不成功。”林書桐靜靜地看了我半晌,這才緩緩地開口,眸中藏著深意:“可是,我相信,能夠擁有這樣一個獨具風采,慧黠靈動的妻子,卻是每個胸有壯志的男人夢寐以求的。那樣的生活必然是精彩紛呈,絕不會變成一潭死水。”

    “大哥……”我被他看得一陣臉熱,讷讷地垂下頭。心中隱隱升起不安一一他說這種話,不知是什麽意思?

    “世俗之人的閑言碎語,你又何必理會?”林書桐幽然低歎,掩去眸中情意,淡淡地補了一句:“我想,對這種生活,昭王是甘之如怡,對那些小麻煩,他也是欣然接受的。”

   “真的嗎?“我苦澀的一笑一一只怕未必啊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也許根本就不會有秀荷的存在了?我不禁心懷忐忑一一秀荷會是他調劑心情,找回失落的男人尊嚴的一貼良藥嗎?

    “對了,這是你要的房契。”林書桐微微一笑,摸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遞過來,不著痕跡地轉了話題:“小雪,聽說你跟皇上要了四十萬?該不是又打算做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吧?”

    “君惜玉怎麽學得跟傅雲濤一樣大嘴巴了,這麽點小事都到處宣揚!“我搶過他手裏的房契,不滿地低聲哨咭:“挽月也是,平時做事拖拖拉拉,這回倒是挺積極。”

     那房子,本來是我一氣之下,打算搬出去住才拖挽月買的。可是,跟默言深談了之後,又有些後悔那天太衝動了。想不到那小妮子的動作倒快,才幾天的時間就給我辦好了,現在騎虎難下,拿著這房契,倒象是拿著一個燙手的山芋,不好處理了。

    “你誤會了,皇上與我私交甚篤,這件事,也只跟我略提了一下,絕不會有第三人知道。”林書桐有些受傷,帶著點探詢地看著我:“至于挽月,她好象家裏有些事,抽不開身。又因爲你托她時似乎很急,她怕誤了你的正事,這才找上我的。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拿那房子做什麽,只能依你的喜好,大致找了一間,如果你看了不滿意,我再幫你退掉好了。你,要那房子做什麽?”

    “嘿,臨時起意,我還沒想好要做什麽。”我把房契收到懷裏,擡頭勉強衝他一笑:“既然是大哥買的,想來是錯不了的,不必退了,多謝費心。”

    “你我兄妹之間何需客氣?”他淡淡地笑了笑,靜默了一會,突然好奇地問了一句:“你幹麽不找昭王?”

    我是要從王府裏撤出去,他不拼命阻止就很奇怪了,怎麽可能幫我找房子?但這個理由可不能說給他聽。

    “呃,我“……想要給他一個驚喜嘛。”我急中生智,隨口亂掰了一個理由,怕被他看出異樣,只得垂下眼簾,掩去心虛。心中暗道慚愧!

    “哦,是嘛?“林書桐怔了一下,聲音裏夾了一絲落寞:“小雪你真是有心。”

    “林兄,今天怎麽有空來寒舍?“身後突然傳來默言低沈的聲音。

    我一聽到默言的聲音,頓時全身緊張,下意識地楸住了衣角一一糟糕,他什麽時候來的?不知道有沒有看到大哥給我的房契?

    “聽曉筠說小雪生病了,我順路過來瞧她。”林書桐衝他點了點頭,淡淡地笑了笑:“現在看來,她的氣色還不錯。”

    “府裏有無名坐鎮,秦秦就不勞費心了。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一下嫂夫人的好。“默言上前一步,伸掌按在我的肩頭,語氣裏微微的不悅,還帶著一絲挑釁。

    慘!他好象是看到了!我垂著頭,想著該如何跟他解釋?無奈腦子裏就家是塞滿了亂草,急切間竟然想不到什麽好的借口?

    看來,爲今之計,只有盡量把林書桐留在這裏,多拖一點時間。他看有外人在,總不好意思馬上發作吧?拖一陣,氣消了,總不好意思再大發雷霆了吧?

    “你說得對,小雪,你好好養病,我就不多打擾了,告辭。”誰知不等我有反應,林書桐已苦笑一聲,黯然地走出了涼亭,迅速地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之外。

    “大哥……”我無奈,只得對著他的背影嚷了一句:“有空帶嫂子來玩。”

   “秦秦……”

    “呃,我累了,想去休息。”我不等他開口責備或是詢問,已先發冶人,搶先堵住他的嘴,拂掉他按在肩頭的手,匆匆便想逃離。

    “秦秦,你別走!”默言伸手,輕易地把我撈了回來,鎖在他的身邊,俯瞰著我:“我,有話跟你說。”



十四、 風雨前夕

    “你放開我。”我垂著頭,輕輕掙脫了他的手。

    “想不到你這麽快就把房子找好了?”默言望著我,黝黑的眸子裏痛楚與怒火交織出複雜的光芒:“看起來,你好像迫不及待地要離開我。”

     呃,他果然全都看到了。

    “難不成你以爲我是嚇唬你的?”我一陣心虛,胡亂頂了回去,話剛出口就知道說錯了,可是卻已收不回來。

    現在兩人正在鬧別扭中,‘我已後悔,決定不搬出去’這種話怎麽也說不出口,只得板著臉僵在那裏。

    “好,是我做錯事在先,我沒有立場責怪你。”他強忍著怒氣,面色陰沈地看著我,語氣漸卻咄咄逼人:“可是,明知道他對你一直沒死心,你誰不好找,爲什麽偏偏要找上他?你什麽意思?想告訴他,你後悔嫁給我了?還是想暗示他什麽?”

    明明是他自己做錯事,幹麽把大哥扯進來?別說我並不是找的大哥,就算真的我他幫忙,他是我名義上的大哥,也沒什麽欠妥之處吧?

    他憑什麽要把我和大哥的關系說得那麽曖味?他這算什麽?得理不繞人還是惡人先告狀?

    “默言!”我生氣了,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麽?我們之間的事,不要把大哥扯進來好嗎?他是個正人君子,對我完全是出于兄妹之情,純粹只想幫忙而已。跟你和秀荷之間的齷齪的關系不可同日而語,你別混爲一談!”

    “齷齪?我明明跟你說過無數次,我跟她之間是清白的!”默言一愣,心痛地看著我:“想不到你依然是這樣看待我的?你這是對自己的相公說話嗎?是,秀荷出身青樓,我也是個馬賊,當然比不上你們一個大學士,一個大作家純潔和高尚!”

    “是!你說得對!大哥比你好上一千倍一萬倍!最少,他不會有你這麽混亂的男女關系!他絕不會象你和秀荷那樣牽扯不斷,讓我惡心!”我被他氣暈了,開始口不擇言地恕吼。

    這算什麽?我跟書桐之間明明清清白白,跟他和秀荷之間的纏綿悱恻,哪裏一樣?他要是只罵我就算了,憑什麽侮辱我和大哥之間的友情?

    “好,秀荷住在我的房子裏,你跟我大發雷霆。那你現在跑去住林書桐的房子,這算什麽?挑釁,報複?這就是你所說的平等?還是你根本就一直想跟他在一起,現在只是找借口?”默言神情狂亂,咬緊牙關,脖子上青筋隱隱在跳動:“告訴你,就算我再讓你惡心,你也只能忍!只要我沒死,你一輩子都別想跟他在一起!”

    什麽叫我住在他的房子裏?明明是我自己買的房子!他搞不清狀況,還敢在這裏大吃飛醋,亂發脾氣!

    我氣得發抖,懶得跟他解釋,拼命去掰他鉗住我手腕的大掌,提高了聲音嚷:“君默言,你去死!你有什麽資格留住我?我偏要走,走得遠遠的,一輩子也不再見你!有本事,你把我關起來,關一輩子!”

    “蘇秦,別以爲我不敢!”他眯起雙眸,緊緊地攥住我的手,彎下身子,不顧我劇烈地掙紮,輕松地把我攔腰抱起,大踏步朝書房走去:“你要是敢跑去他那裏,試試看我會不會打斷你的腿?”

    “你敢!”我胡亂捶打著他的背,尖著嗓子叫:“君默言,你這個混蛋!放我下來!啊~你想做什麽?快點放我下來,否則,我跟你沒完!”

    他充耳不聞,臉色陰沈得嚇人,路上的僕人紛紛走避,摒住了氣息,偏頭躲開我的視線,誰也不敢多說一句。

    “王爺……”無塵呆呆地站在書房的廊前看著我們,試探地叫了一聲。

    “滾!”默言暴喝一聲,衝進書房,足尖輕撥,怦地一聲,一腳把房門踢上:“誰要是敢過來求情,我砍了他的頭!”

    “你這個沒開化的野蠻人!快點放開我!”我奮力扭動身子掙紮,卻始終抵不過他的力氣。滿腔怒火無處發洩,混亂中,低頭一口咬住他的肩膀,死也不肯松口。

    “咝~ ~!”他倒吸一口涼氣,卻不理睬我,按動機關,衝進了密室,低咒一聲:“該死!”

    鹹甜的血腥味道通過敏感的舌尖迅速在口腔中蔓延一一流血了?我一呆,下意識地松了口。與此同時,身子一輕,已被他拋到了大床上。

    我得回自由,立刻一骨噜地爬了起來,往床下跳。

    “你去哪?”他咬著牙怒視著我,厲聲冷喝,手臂一伸,輕松地按住了我的肩,讓我無法動彈。

    “你管我!”我怒聲吼回去,目光卻融到絲絲血跡從月白的綢衫裏滲出來,把他的肩膀染成一片殷紅。

    我心中一悸,下意識地想要去撫他的傷口,想起兩人正在吵架,伸出去的手又默默地收回,訥訥地別開目光,不敢與他對視。

    “不要緊,不疼。”發現我的愧疚,他滿不在乎地拂了拂衣衫,不當一回事。

    我的心卻禁不住一擰一一老天,我究竟怎麽了?明明深愛著他,爲什麽弄到現在卻在相互傷害?不!我不要傷害他,這不是我的本意!我不能再呆下去,再這樣下去我會發瘋,我必需要離開他,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咬著唇,奮力推開他的鉗制,眼底已有淚光盈然。     

   “不准走!”他低叱著伸手來抓我,卻被我閃身躲開,他只撈住了我的衣袂。

    不准,不許,不讓!除了大聲而又霸道地命令,他還會什麽?他在那個嬌怯的秀荷面前,絕不會這麽粗暴吧?

    我心中又委屈又妒忌,剛剛升起的那絲內疚之情煙消雲散,掙紮得越加厲害,而他也打定了主意想要阻止我,混亂中只聽得“絲“地一聲裂帛之聲傳來,我朐前一涼,衣服已被他撕開一片,露出雪白的肌膚。

     兩個人都一呆,怔怔地對視了片刻。他眸子一黯,眼中的憤怒消褪,取而代之的卻是我熟悉的情欲之色。我臉一紅,慌亂地掩住衣襟,還來不及說什麽,他身子一低,已重重地壓了上來。

    “你,你無恥!”我又羞又惱又慌亂,一只手接住胸,另一只手撐住他下壓的胸膛,拔尖了嗓子大叫:“走,走開啦!君默言,你,你不能強迫我!”

    “無恥?你是我娘子,我哪裏無恥?“他低頭野蠻地鉗住我的雙臂,反剪到頭頂,黝黑的眸子裏跳躍著瘋狂而危險的光芒,笑得自信而囂張。

    “強迫?不,我才不會強迫你。相信我,我一定會讓你心甘情願的……”

    “你,你休想!”我又驚又怒,拼命地踢打著他,心裏卻莫名地升起一種奇特的剌激與渴望,似乎有那麽一點躍躍欲試的感覺。

    天哪,我怎麽可以有這種可恥的念頭?我心中一驚,蓦地羞愧得紅了雙頰。

    “秦秦,沒用的,我知道你很想我,對不對?“他俯瞰著我,邪邪地一笑,伸出修長的腿,輕松地壓制住了我,強健的身體密密地貼合在我的身上,伸指輕柔地拂過我的肌膚,引得我一陣輕顫,他幽幽地低喃:“瞧,你這個愛說謊的傻丫頭,你的身體比你誠實。”

    “你,滾開!“我全身綿軟,使不出力氣,憤怒的低吼聽在耳裏,卻變成了嬌媚的嗚咽。

    “七天,這已經是我的極限。我不會再傻傻地等著你做決定!那只會浪費時間而已!現在,你得聽我的……”

    他不理會我的掙紮,徑直俯下頭埋在我的胸前,溫熱的大掌象是存心要讓我徹底地沈論,帶著無限的愛戀,反複地摩挲著我敏感的肌膚,似熨鬥般熨燙著我起伏不定的心。

    “不,不要……”我堅決的抗議,卻在他熟練的挑逗與愛撫下,很快地變成了破碎而沈迷的呻吟,巨大而奇異地快感迅速席卷了我的全身。

     我拼命咬住唇,不讓那羞人的聲音迸出喉嚨。

    “秦秦,別這樣,咬破了唇,我會心疼的。”他呵呵地低笑,伸出靈巧的舌,輕舔我的嘴角。

    他真的很卑鄙!居然用這麽惡劣的手斷來逼我臣服。我,才不要屈服在他的淫威之下!我棋模糊糊地想著,努力抵抗著他越來越強烈,越來越缭人的攻勢。

    “秦秦,不要躲避你的心,你明明就很喜歡我,”默言歎息著低喃,他的唇又濕又燙,在我的身體上熨燙著,遊移著,嬉戲著,啃咬著,不放過每一個敏感的角落。

    他新生的胡髭刺在我柔嫩的肌膚上,熱辣辣的,有種朦胧的快感,帶給我遙遠而摸糊的記憶。他的吻急切而細碎在落在了我的頰邊,雪頸,落在了胸前,小腹……把他的熱情毫無保留地傳達給我。

    我猶豫著,掙紮著,徘細著,努力抵抗著體內那一波波的快感,不願意就這樣被他征服,隨著他起舞。我喘息著,艱難地與欲望拔河。

    他望著我微笑,黑沈沈的眸子似無底的深淵,引誘我去探索。

    他就象個不羁的惡魔,帶著難馴的野性,狂猛而霸道地宣告著他的主權,侵略著我,占領著我的每一寸肌膚,給我快樂的同時也燒毀了我的理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他對我做了什麽?爲什麽我會那麽痛苦,又那麽快樂?爲什麽我會感到既迷惘又饑渴?

    我低吟著,用最後一絲理智想要推開他,不知爲什麽一觸到他結實的肩膀,輕推的纖手,竟然違背我的意志,緊緊地攀住了他的脖子,弓起身子無助地想要更多?

    羞愧感似海浪一般衝擊著我一一蘇秦,你真沒出息!居然被男色所誘感!竟然對他一絲抵抗力也沒有!

    他仰頭發出邪魅而愉悅地輕笑,性感的喉節上下滾動著,象只不羁的獸,散發出致命的勾引力。

    我想要阻止他,上帝明鑒,我真的想要阻止他,我張開了口了,可是他的手,狡猾地從腰間滑入了我的大腿,似帶著魔力,熱熱地覆住我的柔軟。他低頭,吻住了我的唇,吞掉了我的驚呼。

    我好像中了蠱,明知道掉下去就是屈服,卻怎麽也抵擋不住他強硬的攻勢一一我深深地了解,他將會帶給我怎樣銷魂噬骨的歡愉,我無法抵禦那種極致的誘感,意志越來越薄弱,思維越來越飄渺。

    我只想抓住那份美好,跟著他一起沉淪。汗水彙聚在他的額前,緩緩地滴落到我的身上。
         
    “秦秦,說你要我。”他撐著臂,身體似一張充滿力量的弓,親密地擠壓著我,黑眸緊緊地逼視著我,強忍著欲望,倔強地要我屈服,溫柔暗啞的聲音在我耳邊低低地響起。

    “我……要你。”望著那雙漆黑如墨,深邃幽微的星眸,我雙目朦胧,鬼使神差,喉間順從地逸出迷惘的低語。

    “乖,我愛你!”他揚唇,露出一個勝利的微笑,腰間用力,梃入了我的最深處,力道大得仿佛要把我鑿穿,勒緊我脆弱的神經,在我的身體深處,刻上他的烙印,貼上他的標莶……

    “秦秦,我今天已經讓人把君府的牌子換成了李府。從此後,她過她的,我們過我們的,互不相干了!”默言輕柔地擁住我汗濕而黏膩的身子,細細地親吻著我裸露的肩,附在我耳邊柔聲誘哄:“我跟你保證,徹底跟秀荷脫離關系,再也不去管她的任何事情,好不好?”

    我默默地聽著他的話,滿腹的柔情蜜意瞬間灰飛煙滅,怒大毫無預兆地從心裏升了起來一一他居然選在這麽親密的時候,談那麽刹風景的話題,提那個讓我倒胃口的女人!難道,他剛剛對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爲了她?

    “你騙人!”我蜷起身子,背對著他,憤怒地低語:“你怎麽脫離?明知道她離開你什麽也做不了,難道你真的舍得讓她去死?”

    “不會的,四年來,我們不是過得挺好的嗎?”默言接著我,一臉討好地看著我,小心翼翼地觸著我的發:“乖秦秦,我錯了,我們重新再來過,好不好?”

    “你確定,只要把房子給她就沒事了?“我冷笑一一事情有這麽簡單?我信他才有鬼!

    “呃,還有一筆錢,應該足夠她過下半輩子了吧?“默言合糊的低語,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做詳細的描述。

    “那麽,如果不幸,那筆錢在十年八年後用完了呢?你是不是還是要管她?”我忍住氣,淡淡地反問一一不想象個失去理智的妒婦,質問他到底給了她多少?那反正不是我關心的重點,心底升起尖銳的刺痛感。

    “秦秦,反正我們也有能力,就當是做善事好了,你不是很善良嗎?不過,我保證,終此一生絕對不再見她,真的!”默言怔了一下,摟緊我,豎起一只手發誓:“我君默言發誓,今生今世……”

    “不用了。”我冷笑著打斷他的話,氣不打一處來。

    這算什麽?換湯不換藥嗎?以爲把房子易主,換塊牌子就想把我糊弄過去?如果這樣,他們的關系跟過去的十年來有什麽區別?秀荷還是在他的羽翼下活著,無憂無慮。不同的,只是由君府,改成了李府?

    一生都不相見?騙鬼去吧!同住一個城,她吃他的住他的用他的,哪可能再無牽累,斷得幹幹淨淨?如果她生病,如果她遇到爲難的事,如果她遇到危險,如果她生命垂危……一個深愛著他的女人,要見他的借口實在是太多太多!

    真有這種事發生,他是不是又要象上次那樣,瞞著我深夜前去拜訪,探視,再順便安慰一下她孤單寂寞的心?我搖了搖頭,趕走腦子裏越來越瘋狂的想象。

    他把我當什麽?三歲的孩子嗎?如果用他的常識跟他講理,已不足以讓他清醒,看不明白他的錯在哪裏,看不到我心裏的傷,那麽,我就要用我的方法讓他看個清楚,瞧個明白,痛個徹底!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7 PM

十五、 有待商榷

    好似有羽毛在我頰上輕輕的拂過,軟軟的,柔柔的,帶著點淡淡的熟悉的青草香。我懶懶地睜開眼睛,對上的是一雙燦亮的星眸。

    “早。”默言神清氣爽地站在床邊俯瞰著我。

    “什麽時辰了?”我伸手,輕輕揉了揉眼睛,低聲咕哝了一句。

    “懶豬,都辰時了,還睡?”他俯身,在我頰上印了一個吻:“快點,起來吃早餐,我得去衙門了。”

    “這麽晚了?糟了,心心和阿朗該找我了!”我倏地翻身坐了起來,掀開被子,趴在床邊彎腰找自己的鞋,一邊連聲抱怨:“你怎麽不早點叫我?”

    “急什麽?喜兒會帶著他們玩。”默言隨腳把我散在床邊的繡鞋踢到我手邊,抿著唇微笑:“你慢慢梳洗吧,我先走了。”

    “默言,別忘了我昨天跟你提的條件!”我低下身子穿鞋,假裝漫不經心,豎起耳朵捕捉他的聲音。

    “呃,秦秦,你確定非得這樣做不可?”頭頂上,傳來默言遲疑而爲難的聲音。

     吼!我就知道,他睡一覺起來就會變卦!

    “我不管,你自己再考慮吧,我只給你一天時間,答不答應隨你。”我呼地一下擡起頭,瞪大了眼睛瞪著他,氣呼呼地回了一句:“到時,別怪我沒給你機會!”

    那是我想了好久,好容易才想到的一個既能懲罰他,又能讓我心理平衡,更可促進夫妻感情的妙計,怎麽可以換?

    “換別的不可以嗎?”默言折返回來,摟住我的腰,試圖使用他那一百零一招來誘感我投降。

    我頭一低,靈活地從他腋下鑽了出來,板著臉:“不可以,你只能說YES或NO,沒別的路可走。YES的話,看你的表現;NO的話,咱們就分居,你自己看著辦,我晚上要聽到答案。”

    “乖,饒了我吧?”他湊到我身邊輕咬我的耳垂低語,聲音似浸了蜜般低醇柔和,淡若春風。

    “不行!”我臉一紅,差點就要投降,急忙推開他,態度堅決地拒絕。

    “好吧,我再想想。”眼見我沒有妥協的余地,他無奈地低歎,轉身大步而去,這回卻再也沒有回頭,是真的走了。

    我望著他寬闊的背影消失,唇角上揚,露了一個勝利的微笑一一到了晚上,他的答案絕對是OK。

    慢慢地梳洗完,想著今後的計劃,我抿著唇,忍不住笑,心情愉悅地踏出密室,爲下一步做准備。

    “小雪。”無塵擋在密室門口叫住了我。

    “有事?”我桃眉,訝然地看著他。

    “王爺說了,沒有他的陪伴,你得呆在家裏,哪裏也不許去。”在我的逼視下,無塵期期艾艾地把話說明了。

    搞什麽?那家夥居然打算把我關起來?

    他說考慮一下,卻給出了一個這麽爛的答案?

    哼!我倒要看看,逆天十八騎有誰敢把我關起來?

    我叉著腰,冷冷地看著無塵:“閃開!”

    “小雪,你別爲難我行嗎?”無塵狼狽地望著我,俊臉上染著紅暈。

    “我偏要爲難你,怎麽樣?”我偏著頭,伸出手指去戳他的臂:“好你個臭小子,平時裝得倒挺老實。原來你根本就沒把我當朋友!怎麽,看我平時總是笑嘻嘻的,覺得好欺侮,是吧?”

    “不,不是這樣的。小雪,你誤會了。”無塵急得一頭一臉的汗,結結巴巴地語不成句。

    “好,我今天還真的跟你耗上了,咱們就站在這裏,看看誰的耐性更強?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只聽他一個人的話,不把我放在眼裏?”我抱著臂,望著他一個勁的冷笑。

    “小雪……”無塵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對恃了不到五分鐘,就敗下陣來。他咬了咬牙,終于下定了決心:“那好吧,我讓你出門,可是你得帶上我一起去。否刖,就算你恨我,我也沒有辦法。”

    “怎麽,怕我跑了?”我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一一開心和開朗還在呢,我能跑到都裏去?神經!

    算了,跟就跟吧,反正我也不怕他一一只要我想,多的是辦法甩開他,嗟!

     匆匆趕到學校,闊別了十余日,感覺卻象是隔世。

    “小雪姐姐,你好了?”曉筠聽到消息,急匆匆地迎了出來,看到跟在身後的無塵,納悶地望著我:“他怎麽也來了?”

    “嘿嘿,我們先進去再說話。”我牽了曉筠的手,微笑著向她使了一個眼色,慢慢地向校長辦公室走去。

    曉筠何等機靈?雖然沒有搞懂我的用意,卻立刻領會到我的意思,走到門邊停下來衝無塵禮貌的一笑:“無塵大哥,可不可以麻煩你在門口等一下?我跟小雪姐姐有些事情要單獨討論一下,你一個大男人在,可能不太方便诶!”

    “要不要再調一個人過來這邊守著?搞不好我會跳窗逃走哦?”我故意睇著他,冷冷地打開大門,讓他瞧清屋子裏的格局。

    “呃,你們聊。”無塵紅了臉慌慌張張地停在了門口,望著我的眼中滿是求恕。

    “小雪姐姐,出什麽事了?你幹嘛折磨這單純可愛的孩子?”剛一掩上門,曉筠就一臉訝異地望著我。

    “嗟,他可比你大上幾歲,什麽孩子?”我橫她一眼,選了個舒服的椅子跳上去,翹起雙腿,淡淡地調侃:“怎麽,你不喜歡那個大嘴巴,改成無塵了?要真是這樣,哪天我做主,把他賞給你了。”

    “你胡說什麽呢?”曉筠輕跺雙足,羞澀的紅暈染滿了雙頰,嬌嗔地抱怨。

    “哈哈,我可早跟你說明了,雲濤那家夥是個花心大少,再說他也不是默言的手下,他的婚事,我可做不了主,沒法幫你的忙了。你自己考慮清楚,要不要自討苦吃?”

    “小雪姐姐,”曉筠黯了眸色,淡淡地瞧著足尖:“若是找不到一個像姐姐和姐夫那種心靈相契的伴侶,我甯可老死,這輩子沒打算嫁人。”

    “嗟,像我們有什麽好?男人啊,光嘴裏說得好聽,說到底全是騙人的。”我悶悶不樂,噘著唇開始發起牢騷。

    哼,晚上答應得好好的,起來就翻臉無情!

    “怎麽?跟姐夫吵架了?”曉筠驚訝地看了我一眼,搖了搖頭:“不對,姐夫怎麽可能跟你吵?我看准又是你惹下什麽禍了吧?要不然,他能跟你急?你啊,別身在福中不知福,真逼急了他,我看你到哪裏再去找一個象他這樣文武雙全,溫柔體貼又俊逸潇灑的相公?”

    “嗟!怎麽全把他誇得跟一朵花似的?難道就不可能是他做錯事?我就一定是那個胡鬧,闖禍的人?”我沒好氣地瞪她一一她到底是不是我的好姐妹?她的心裏,究竟向著誰?

    “因爲那是事實啊,”曉筠一點面子也不給我留,看著我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伸指輕刮臉頰:“你啊,讓姐夫寵到天上去了,一輩子都長不大,那性子哪象個快三十歲有兩個孩子的娘?”

   “哼,這回偏偏就是他做錯了!”我氣呼呼地拿本書當扇子。

    從不犯錯的人,一旦犯起錯來,是不是更加沒法接受,所以也更加不可原諒?

    “真的?真是姐夫犯了錯?”曉筠愣了一下,忽然笑了開來:“還好,他總算象個人了。這四年來,我看他那麽完美,一直納悶他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怎麽看,怎麽不象一個人!”

    我倒塌!她那是說的什麽話嘛?什麽叫完美得不象一個人?
    這古代的女人對男人的要求還真是低,相比我們而言太容易滿足了吧?

    光憑他沒有納妾這一條,已讓無數的人跌碎了眼鏡,更教無數的女人既羨且妒,再加上他好象一次也不曾踏足煙花場地,就更是讓人啧啧稱奇。看在曉筠眼裏,跟傅雲濤一比,更是把他誇得地上無,天上稀。

    然而,在我看來,這唯一性和忠誠性,不是維持一個婚姻最起碼的條件嗎?有什麽好值得稱道的?做得到那是本份,做不到那才叫奇怪,好不好?

    他明明就一身的缺點一一既不浪漫,也不溫柔,偶爾有些體貼,卻又大男人得要死,還是個工作狂!對人冷漠,除了逆天十八騎,基本就沒什麽朋友。生活單調,趣味單一,日子平淡而乏味……

    表面看我好象占盡了上風,任性妄爲,其實我有分寸的一一我知道他的底限在哪裏,所有看似胡鬧的事,其實都有他的默許,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裏,從無越界,這才相安無事到現在。

     可是,秀荷出現了,她破壞了我們之間的和諧。

    最可惡的是,所有的人都不把這當一回事,認定我在無理取鬧,亂吃飛醋。以爲隨意敷衍一下,讓我消了氣,就能船過水無痕,一切回歸原狀。

     我受夠了!不打算忍耐了。  
                        
    “姐夫做錯什麽事了?”曉筠一臉好奇地湊過來,巴著我的臂:“說說看,到底什麽事?讓我給你們評評理?”

    我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她這話,怎麽聽都是看好戲的成份居多,哪裏是真的關心我?唉,真是交友不慎啊!

    “我猜猜,”曉筠托著腮,興致勃勃地玩起了猜迷遊戲:“開心和開朗的生日已經過了;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也不是現在;你的生日還沒到,再說他好象也從來沒忘記過,應該不是這件事……”

    我懶得理她,徑自考慮起下面的行程一一首先是去看房子,然後就是找人做牌匾,剩下來的就是怎麽甩掉無塵了……

    “呵呵,我猜不出來,小雪姐姐,你告訴我算了。”曉筠搖著我的臂,掛一臉討好的笑容。

    “你還敢笑,我哭都哭不出來了。”我以肘支桌,扶著額生氣。

    “得了吧,夫妻嘛,吵吵鬧鬧是常有的事。”曉筠朝我眨了眨眼睛,俏皮地笑了:“不是有句俗話,夫妻床頭打架床尾和,你撒撒嬌,不就沒事了?何必表現得象世界末日一樣?”

    “要死了!你還沒嫁人呢,居然敢調侃我?”我想起昨天與默言的纏綿,不由紅了雙頰,撲過去掐她的臉。

    “嘿嘿,被我說中了,心虛了吧?”曉筠咯咯地笑,滿屋子繞著跑給我追,一邊不忘嘲笑我:“看樣子姐夫還不笨嘛。嘿嘿,行了,你得了便宜別賣乖了,意思意思發發小脾氣就好,別弄假成真,傷了夫妻的感情,給外人可乘之機,就不好了。”

    “曉筠,你什麽意思?”她這話裏可藏著話,我不由得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她。

    “聽說你找林大人替你買房子呢?”曉筠白了我一眼,頗不贊同地睨著我:“吵就吵了,幹嘛搞得好象要搬出來住一樣嚴重?小心,姐夫脾氣再好,這種氣也絕不會忍!到時真的休了你,另覓新歡,你才真的哭不出來呢!”

    “哼!他舊愛都理不清呢,哪用得著另覓新歡?”我冷笑。

    “什麽舊愛?”曉筠一臉的莫名。

    “默言在外面一直有女人,而且已經跟了他十年了。”我說得輕描淡寫,想要對她微笑,卻猝然紅了眼眶。

    “什麽人造謠?我去撕了他的嘴!”曉筠愣了一下,立刻恕容滿面:“小雪姐姐,你可千萬別聽人瞎說!那些人看不得你們太要好,故意破壞你們的感情的!你居然連這種事都信?難怪姐夫要生你的氣,我都要生氣了!”

    “我也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醒來後,一切都煙消雲散。”我垂下眼簾,笑得淒楚:“可是,這是個不爭的事實。默言自己承認了,人你也見過了。”

    “我見過?”曉筠驚鄂地瞪大了眼睛,皺著眉頭努力思索。

    “就是那天被馬車撞的秀荷了。”我有氣無力地提醒她。

    “她?看上去不像啊。”曉筠驚鄂。

    “她與我的個性可說是天差地遠,溫婉嬌媚,柔弱怯懦,”我神色木然:“如果她強勢一點,也許我還可以跑去跟她爭,去指責她,去趕跑她。可是,她好象風一吹就倒,說話大聲一點都會被嚇到……”

    “所以,姐姐就退縮了,苦惱了,也下不了手了?”曉筠了然地看著我:“姐夫呢?他怎麽說?不會也站在那個女人那邊吧?”

    “他幫她買了房子,給了她一筆錢,答應我終身不再見她,大概以爲這樣就能跟她了結了吧?”我抿唇,冷笑。

    “做到這樣,也不錯了啊,姐姐你還想要他怎麽樣?”曉筠不解地望著我,一臉的迷感。

    “曉筠,你沒結過婚,可能不會懂得。”我鼻中一酸,淚水忽然就掉了下來,濡濕了桌面,我伸出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畫著圈圈:“男人和女人,一旦有了肉體上的接觸,就會産生莫名的情愫。如果再加上經濟上的來往,只怕他們的關系永遠無法理清了。況且,她舉目無親,孤身一人生活在京城,時間長了總會有這樣那樣的病痛,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以默言的性格,有可能完全置之不理嗎?我有預感,她會象個惡夢一樣,一直追逐著我們。”

    雖然跟自己做過無數次的心理建設,說服自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默言也是人,他也會做錯事。再說,他跟秀荷的那段已經過去了,他現在對我一心一意……

    告訴自己,秀荷是個無關緊要的人,她的力量還不足以憾動我的婚姻,憾動我的家庭,也無法破壞我跟默言之間的感情……

    我應該忽略,應該原諒。可是,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心裏的那道坎,卻怎麽也邁不過去。

    “小雪姐姐,那你打算怎麽辦?”曉筠默然半晌,擡眸,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我伸手,拂去桌面的淚漬,也抹掉臉上的淚痕,靜靜地看著她,淡淡地道:“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8 PM

十六、 忍無可忍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曉筠喃喃地重複了一遍,茫然地望著我:“什麽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她想了想,倒吸一口涼氣,張著嘴呆呆地望著我:“天哪!小雪姐姐,你不是吧?真的也要養個男人?天哪!這麽驚世駭俗的事,你要是真的做了出來,姐夫會不會殺人?”

    殺人?我還想殺人呢!可是,再怎麽生氣,理智還是有的。再說了,她以爲男人是菜市場的大白菜嗎?一時半會之間,我到哪裡去我個合適的男人養起來?

    “放心,我哪能真的這麽做?就只嚇嚇他罷了。”我站起來,苦笑著望了她一眼:“你陪我一起去看房子,好嗎?”

    這個世界就是這麽不公平,男人會屋藏嬌,那是本事,讓人羨慕。女人若是紅杏出牆,那就是罪不可恕了!

   “小雪姐姐,還是不要了吧?” 曉筠鄂然地看著我,一臉的怕怕。

   “算了,你不去我也不勉強,走了。”我笑著拍了拍她的肩。

    正說著話呢,門外卻傳來一陣低低地喧鬧聲。我推開門,無塵背對著我正壓低了聲音在說著話,他的身前站著一個身材纖細的紫衫女子。

    聽到開門聲,無塵拋下她,急急向我迎了上來:“小雪,時間還早,你跟曉筠姑娘多聊一會吧。”

   “昭王妃,請留步。”從他的身後,傳來一道輕柔嬌怯的女聲。

    我身子挺得筆直,不發一語,冷冷地看著她一一秀荷。

    看來,我還真是低估了她,原本以爲她天生柔弱,膽小怕事,萬萬想不到事到如今,她居然還敢找上門來?

   “小雪,你別理她,我會把她打發走,”無塵急得一臉的汗。

   “讓她進來吧。“我擡手,打斷他的話,掉頭進了辦公室。

   “誰啊?”曉筠好奇地看著她邁著碎步,緩緩地跨了進來。

    幾天不見,她蒼老憔悴了許多,身子越發的纖瘦,仿佛風一吹就要倒了。在明豔的春陽下,看起來,竟似一縷孤魂。

    她還真是固執,今天一身的紫,卻依舊是繡著滿身的荷花一一那曾經讓我覺得快樂,現在卻看了就添堵的圖案。

    “王妃,請你原諒爺吧!”秀荷一進門,撲通一聲就跪倒在我的身前:“請你不要再跟爺鬧下去了吧,我答應你,我會走,走得遠遠的,永遠不出現在你的眼前。”

    倒了,這唱的哪出戲?

    搞半天,她不是來求我原諒她,倒是來幫默言來求情?

    笑話!她把我當什麽?把默言當什麽?

    我們夫妻鬧矛盾,她來摻和個什麽勁?

    她有什麽資格,什麽身份,什麽立場?

    我氣得渾身在抖,緩緩地找了張椅子坐了下去,漠然地望著她,心裏象是有一只狂猛噬血的獸,橫衝直撞,咆哮著想要衝出我的身體。

    雙手在寬大的袖裏死死地交握成拳,我咬緊牙關,努力控制自己不變成一個潑婦,衝上去扭住她撕打。

    “秀荷姑娘,你還是快走吧,這是王爺和王妃的家事,你就別添亂了,行嗎?”無塵垂了眼簾,不敢看我的臉色,急得直跺腳。

    “王妃,我知道,我本是那個最沒有資袼說話的人。”秀荷固執地跪在地上,昂著頭,靜靜地看著我:“可是,爺真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是我秀荷一輩子感激,一輩子敬慕的男人。他對我恩重如山,爲了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喂,你有沒有搞錯?”曉筠終于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氣憤地上前拉住她,把她往門外拖:“這裏是什麽地方?你是什麽身份?居然敢跑到這裏來撒野?”

    “蘇秦,我知道,你有才情,有傲氣,但是,任你有通天的本領,你也只是一個女人!你不能這麽霸道,把爺硬生生地往死裏逼!我也知道,在你們的眼裏,我秀荷什麽也不是,也許卑微得比不上一只螞蟻,”想不到看似瘦弱的她,此時卻是力大無窮,任曉筠怎麽拖,也拖不動她。

    “你這是跟誰說話呢?想顯擺些什麽呢?”曉筠氣急敗壞地大囔。

    “王妃,我錯了,不應該不甘寂寞,不應該爲了得到爺的注意,而想盡辦法出現在你的面前,不應該陷爺于困境。我真的錯了,隨便你怎麽處罰我都不要緊。”秀荷恭恭敬敬地朝我磕了一個響頭,挺直腰桿望著我,眼神悲傷。

    “呸!不知羞恥的東西,你閉嘴!”曉筠焦急地瞟了我一眼,厲聲喝叱:“你哪配對王爺有什麽感情?你們之間那些破事,我們根本就沒興趣知道,你滾,馬上滾!”

    我咬住唇,冷冷地看著她:“讓她說下去,我想聽。”

    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了。

    這算什麽?她明明是一個被包養的,失了寵的情婦,居然跑到我這個正牌的妻子面前來大演苦情,悲情加深情的戲碼?

    “王妃,你恨我,罵我,打我,甚至把我賣了,奴婢都心甘情願!但是,請你不要折磨爺!你不是他的娘子嗎?爲什麽你看不到短短幾天,爺瘦了,憔悴了,失了魂了?你的血是冷的嗎?他是你的男人,他那麽愛你,你看著他爲了你那麽痛苦,難道都不愧疚,不心疼嗎?”

    想起默言早上出門時的神清氣爽,想起他下令把我軟禁起來,我不停冷笑一一他都裏憔悴?哪裏失了魂?我看他清醒得很!

    這就是默言跟我承諾的斷得幹幹淨淨,一輩子再也沒聯系?好,斷得真好!真徹底!

    一輩子不見面?可是,她卻知道他瘦了,憔悴了,失了魂了?

    結果,他不但見了她,還在她面前訴苦?說我霸道,說我折磨他,說我不講理?是嗎,是嗎,是嗎?!

    “爺不是一般的男人。那麽大一個逆天幫全靠他撐著,朝中大大小小,有多少事情要他處理,你想過他有多累嗎?他寵著你,讓著你,包容你,對你百般遷就。可是,你不珍惜這天大的福份,卻只知任性妄爲,從不替爺著想,你不知滿足,一味地索取,從不付出。他爲了你有多辛苦,你真的全都看不見嗎?”

    好,她說得真好!好一個深情不悔,癡心不改的奇女子。溫柔,多情,體貼,勇敢……跟她比起來,我既惡毒又殘忍,簡直就是個心狠手辣的老巫婆了。

    那麽,她來的目的是什麽?想告訴我,她多麽溫柔娴慧嗎?還是想告訴我,我應該怎麽做,才能成爲一個配得上他的好妻子?或者更好笑一點,她想告訴我,爲了他,她決定犧牲自己成全我們?

    荒謬!我爲什麽要在這裏聽她的指責?要讓她來告訴我,我的相公爲了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心血?他有多麽辛苦,多麽偉大?

    我們,有我們的相處方式。都說被愛是福,但誰又能否認,能夠傾盡心力去愛一個人,極盡可能地寵著她,縱容她,不是一種幸輻呢?

    誰又能說,我的任性妄爲,其實不是對他的另一種寵溺?我給了默言一個充分展示自己實力的機會,讓他在焦頭爛額之余,嘗到了爲愛付出的甜蜜。否則,他不會這麽快樂,不會甘之如怡,不是嗎?

    她越說越慷慨激昂,我越聽越氣不打一處來。

    靠!他是我老公,我愛咋地咋地,她憑什麽跑來替默言出頭?

    “你說完了嗎?”我冷冷地望著她,嘲諷地一笑:“默言是我相公,我就虐他了,我高興,他樂意,關你什麽事?”

    “你……”秀荷大概萬萬料不到我不但不慚愧,反而如此囂張,一時怔在了當場。

    無塵知道我動了氣,咬了咬牙,終于不再避忌,上前架住她的胳膊,半拖半抱地把她往門外推:“你別胡說,快回去吧,王爺知道該生氣了!”

    “王妃,請你一定要答應我,跟爺和好吧,別再嘔氣了……”她掉過頭,掙紮著說了最後一句話,被無塵挾著遠遠地消失不見了。

    “小雪姐姐……”曉筠擔憂地瞅著我:“那個女人瘋了,她說的話,你千萬別往心裏去。”

    她的人早已消失不見,可她的聲音卻自有它的魔力,一直萦繞在我的耳邊,在我的腦海裏徘徊不去。

    我深吸了一口氣,顫顫地站了起來,朝她淡淡地點了點頭:“我走了。”

    “等一下,“曉筠從身後追上來,一把挽住我的臂,壓低了聲音輕輕地道:“算了,我還是陪你去好了。有我看著,總好過讓你一個人亂闖!”

    我知道,她是怕我受了剌激,一時想不開會做傻事。

    哼!我哪有這麽軟弱?那兩個人在背後說我冷血,無情,蠻橫,霸道,沒有女人味……是吧?好,我索性把事情再鬧大一點!

    “你考慮好了?”我淡淡地挑眉:“不怕被我連累,也不怕人指著鼻子罵你離經叛道,是個冷血的怪物?”
        
    “小雪姐姐,她說的瘋話,你怎麽可以當真?”曉筠睇了我一眼,搖了搖頭。

    “哼,也許,她的話代表了大多數人對我的觀點呢?”我冷笑一一我有自知之明,象我這種女人,在古代是絕不會被人豎起大姆指稱贊是個賢妻良母的。

    “誰讓我認識了你呢?被人罵,也只能算我倒黴了!”曉筠故做無奈地搖頭,臉上卻揚起了一抹自豪的笑容。

    無塵在衙尾追上了我們,垂著頭,默默地跟在身後,一聲也不敢吭。

    我沒有問他把秀荷送到哪裏去了一一那跟我,好象沒什麽關系。

    房子選在城西的西四街,聽說以前的房東是個趙姓的員外。他因爲年紀大了,思鄉心切,這才賣了房子,帶著孩子落葉歸根,回鄉養老去了。

    “無塵,曉筠,今天的事,誰也不許對外說一個字,記住了嗎?”我在大門邊停下腳步,淡淡地說了一句:“尤其不准告訴默言,誰說出去,我就跟誰急。”

   “是,放心吧。”他們對看一眼,有志一同地點了點頭。

    米漆的大門外,還立著兩頭石獅子,倒也添了幾分威嚴。一條碎石鋪成的步道,曲曲折折地通向了後院。院子裏有一口池塘,裏面養著幾十尾錦鯉,站在石橋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魚兒們撒著歡遊戲,倒是憑添了幾分生趣。

    幾條人工開挖的小溪貫穿了整個房子,岸邊長滿了茸茸的翠草,開著些不知名的小花,映著清可見底的溪水,綠油油的,生機盎然。

    我滿意地頻頻點頭,林大哥辦事的效率還真不是蓋的。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竟然能找出這麽一所幹淨,清幽又充滿了溫馨感的房子。

    我一直嫌昭王府太過空曠,住在裏面,總會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一一這裏,真象是我夢中的家園了。如果在院子裏再添上幾處秋千架,那就更好了!

    當然,那是後話,那些東西完全可以等以後,我真的住進來了,再慢慢地添置也不遲。

    “無塵,你替我把門上那抉趙府的牌子給搞下來。”聞著空氣裏淡淡的花香,我抑郁的心情終于淡了些,朝無塵露了個溫和的笑容:“你再替我跑一趟,到街口的和記木行,訂做一塊‘蘇府’的匾額,記住,錢不是問題,越快越好,最好今天就能換上去。”

    “蘇府?”曉筠和無塵對視一眼,異口同聲地叫了起來:“有沒有搞錯?”

    “沒錯,就是蘇府。”我淡淡地瞥了無塵一眼,微微一笑:“怎麽?我蘇秦就不能擁有一個真正屬于自己的家?”

    “不是,小雪,要是知道這塊匾是我幫你訂做的,王爺還不得殺了我?”無塵苦著臉看著我,尴尬萬分:“就算你真的要椴出來住好了,還是掛君府的牌子比較好吧?你不是嫁給王爺了嘛?”

    “嫁人就得連自己的姓氏也要放棄是嗎?對不起,我們家沒這個規矩。”我冷笑著看他:“你要是怕他的話,那我自己去好了。”

    “不用了,還是我去跑一趟吧,那匾挺沈的。”無塵苦笑著摸了摸鼻子,轉身匆匆往大門走去。        

    “小雷姐姐,別氣了。你要是實在受不了,去我家跟我住幾天好了,沒必要真的弄個蘇府出來吧?那麽多人看著,讓姐夫多沒面子?”曉筠上前,拉著我的袖子,低聲地勸慰著我。

    不生氣?我不生氣才有鬼!換成誰誰受得了?她一個第三者,居然跑上門來教訓我,說我虧待了自己的老公?

    “小雪姐姐,你,不會真的要把姐夫休了吧?”曉筠看著我的臉色,小心翼翼地試探著我。

    休了他?那不是便宜了那個女人?

    搞不好,她正在她那個李府等著安慰受傷的默言呢!

    我才沒有那麽笨!

    反正惡霸的名聲已經扣到頭上了,不妨做得再出格一點,讓他也嘗嘗遭人背叛的滋味!

    “大嫂,流風軒新來了幾個小倌,長得梃不錯哦,要不要我瞞著默言,帶你去見識一下?”傅雲濤那日的戲言,忽地在耳邊響起。

    我心中有了主意,抿著唇,冷冷地笑了:“曉筠,走,跟我去一個地方。”

    不是有一句俗話?忍無可忍,就無需再忍!

    這一回,我要挑戰他的極限,挑戰他大男人的權威,要越過他所能忍受的那條界限。讓他瞧一瞧,我也是有脾氣的!讓他徹底地明白,我的底限也是不能超越的!讓他知道,所謂的尊重應該是相互的!

    “你要去哪裏?”曉筠即期待又害怕。

    “周記成衣鋪。“我笑得莫測高深。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8 PM

十七、 箭在弦上

    流風軒,亭台樓閣回廊水榭假山花園應有盡有屋宇連綿,相接成片,占地極爲寬廣,不象是個青樓,倒象是某個名流的私宅。果然名符其實,華燈初上之際,已是風流名士,俊雅文人荟萃一堂,熱鬧非凡。

    曉筠握住我的手在微微顫抖,可那雙靈動的大眼睛,卻依然好奇地左頓右盼。

    說起來真是丟我們穿越女的臉,我到了古代好幾年,皇宮大內到是走了無數遭,這進青樓卻還是大姑娘上轎一一頭一回。

    我那些穿越好姐妹,有百分之八十都是在青樓發家致富,揚名立萬。我咋就那麽落後呢?唉!所以說,人真的不能太老實!

    別人在青樓玩得風生水起,帥哥一個接一個的泡,戀愛一場接一場地談,到最後都能混得人模人樣,要錢有錢,要名有名,要愛有愛。都象我?紮紮實實辦報紙,老老實實當王妃,辛辛苦苦帶孩子,到最後,還落個被老公的情婦指著鼻子罵粗魯的下場!我冤不冤啊?

    要是當年翠羽的降落地點再偏那麽一丁點,沒准我今天也是個名揚四國的花魅娘子呢!每天爲我一擲千金,只博一笑的男人擠破了頭,哪會輪落到現在這種自己花銀子偷偷摸摸逛青樓的淒慘下場?

    “這位公子,頭一回來呢?”不愧是老鸨,果然經驗老到,一眼就看出我和曉筠是兩個雛,熱情地迎了上來,生拖活拽就把我們兩個給拉到了樓上的雅間。

    “敢問媽媽貴姓?”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回想電視裏,好象管這種女人,統一叫媽媽?呃,瞧她那風騷扭捏的樣子,還真是汙辱了這個偉大的稱呼啊!

    “喲,公子客氣了,妾身姓王,你就叫我王媽媽得了。“她手中帕子那麽一揚,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掩住塗得血紅的大嘴笑得花枝亂顫:“請問二位公子怎麽稱呼啊?”

    呃,我真的不是亂蓋,就她那滿頭的珠環翠繞,還真的活象一棵開滿花的樹。

    “我姓蘇,她是我表弟,姓莫。”我微微一笑。

    “小……呃,小表哥,咱們還是回去吧?“曉筠輕蹙眉尖,拉著我的袖子,壓低了聲音打退堂鼓。

    笑話!開弓沒有回頭箭,都到這份上了,哪能抽身,至少也得看上一眼再走才不吃虧吧?

    “莫小公子,咱們流風軒的姑娘可是出了名的溫柔水靈呢!“王媽媽耳朵倒梃尖,扭動著水蛇腰,伸出塗著豔紅蔻丹的指甲,細細地數著:“別的不提了,就說這小桃紅,柳氐雙姝,念墜兒……”

    倒了,看這架式,要讓她說下去,估計她能一口氣數到明天一大早,她有那個空,我可沒那閑功大跟她耗。

    我舉手打斷她滔滔如江水般的推薦,輕挑眉毛,朝她若有深意地微微一笑:“王媽媽,女人我們見得多了,沒什麽意思。”

    “哎喲餵!還是這位蘇公子知情識趣!你算是來對地方了,要論小倌,冰雪城我們流風軒要是稱了第二,就沒人敢稱第一了。”王媽媽用力一拍大腿,笑彎了一雙柳葉眉:“要不,我這就給二位公子叫幾個來?”

    “有勞媽媽了。”我笑了笑,向她彎身行了一禮。

    “不知兩位是喜歡文雅俊俏些的,還是豪爽耿直些的?“王媽媽笑得暧昧。

    還分得這麽細?

    我一愣,一時倒沒答得上來。

    “這樣吧,咱們流風軒最近來了一批上好的貨色,那可全是官家子弟,不如,我讓他們都來露露臉,讓兩個小公子自個挑一挑?”王媽媽何等機靈?立刻笑得一臉狡猾地打著圓場。

    “行,先這麽著吧。“我微笑著從懷裏摸出一千兩銀票,放到桌上,輕敲桌面:“媽媽,我可就相信你的眼光了。”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環肥燕瘦盡你挑,包你滿意!”王媽媽拿了銀票,扭著腰,喜滋滋地走了。

    “小雪姐姐,還是算了吧。“曉筠緊張得額上冒出細密的汗水。

    “別怕,有我呢,你坐著不動就是。”我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低聲安慰她:“不要緊,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又不是馬王爺長著三只眼,不會吃人的。我跟他們聊一下,從中挑一個性子溫順的,幫他贖了身,帶回去就完事了。”

    “你,你說真的?“曉筠倒吸一口涼氣,訝然地睜圓了眼睛,拉住我的手低叫:“好姐姐,別玩了!到時沒法收拾了!”

    “怕什麽?他能做初一,我不能做十五了?”我冷哼一聲,不動如山:“大家半斤對八兩,誰也別怨誰。”

    “你不是吧?你真的要,要跟他住一起……”曉筠嚇得臉都白了,不敢再往下說下去。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伸指輕彈她的腦門:“傻丫頭,我就氣氣默言,這種事哪能亂來?”

    “哦,那就好。”她撫了撫胸口,這才緩過勁來:“嚇死我了,要真弄成那樣,我……”

    “哎喲,快快快,別讓兩位公子久等了!”王媽媽尖銳的嗓子遠遠地傳了過來,我立刻搖手,示意曉筠別再亂說話,兩人剛坐好,雅間的門已被人一把推雅開,一群男人一擁而入。

    我擡頭一瞧,不禁愣住了一一那一排高矮胖瘦站著的五個大男人,雖然膚色各異,年紀不等,但是每個人臉上卻都戴著半截面具,或黑或白或銀或灰或藍,只露出下半邊臉,猛然看上去,不象是來了小倌,倒像是來了強盜。

    曉筠膽子小,差點尖叫了出來,急忙按住唇,卻已“忽”地一聲站了起來,要不是我手快,拉住她的衣角,只怕她已奪路而逃了。

    “王媽媽,猶抱琵琶半遮面,就是你們流風軒的待客之道?”我冷然嘲諷。

    “蘇公子誤會了,”王媽媽愣了一下,忽然拿手帕掩了唇,活象只下了蛋的老母雞般“咯咯”地笑了起來:“二位小哥是初次玩吧?我不是跟你說了嗎,他們是官伶,家中杞了事臉上都是有黥印的,所以才遮著臉,可嚇著兩位了?”

    “咳,”我臉一紅,輕咳一聲,掩飾住不自在:“小生不懂行規,讓媽媽見笑了。”

    “這幾個可是我們流風軒的新貴,這是玉哥,風哥,雲哥,鳳哥,離哥。好了,我就不打擾兩位公子的雅興了?玉哥,你們好生招呼兩位公子吧。”王媽媽抿著唇笑眯眯地瞅了我一眼,扭著腰,慢慢地出了雅間,很仔細地替我們帶上房門,這才走了。

    王媽媽走後,大家相互看著,誰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一時陷入尴尬的靜默之中。曉筠更是緊張得坐立不安,不停地喝茶。

    總不能讓大家這麽眼瞪眼地一直這麽沈默下去吧?

    “呃,你們都會些什麽?”我想了想,擡頭將他們巡視了一遍,微微一笑:“要不,每人揀拿手的節目表演一個吧?”

    即來之,則安之,權當是看一回表演得了,有什麽大不了的?

    “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會些什麽?”我見他們依然不動,只得胡亂指了其中最瘦弱的一個男孩一一他看上去好小,好象不足二十歲。

    王媽媽那麽一大串地念下來,我頭都暈了,哪分得出他們誰是誰?

    “回公子的話,小生玉哥,年方十七,”他見我點到他,微微彎了一下身子,從身上抽了一只玉蕭出來,半截面具下白皙的肌膚已染上一片绯色:“玉哥不才,替兩位公子吹奏一曲吧  ”

    “你,可不可以摘下面具瞧一瞧?”一直不吭聲的曉筠,突然迸出驚人之語。見大家都是一愣,她嚇得紅了雙頰,急忙搖著雙手加了一句:“對不起,我沒惡意的,純粹是好奇,真的!要是你們不願意,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

    “公子說笑了,別說你只是要我們取下面具,就是……呵呵,那也是你的權力呢。”另一個戴灰色面具的男子忽然咧唇一笑,緩緩地擡手,極其優雅地取下了他的面具,露出半張陰柔絕美的臉蛋。

    他星眸半開,長眉入鬓,鼻若懸膽,唇似塗朱,膚若凝脂,只可惜左半邊顴骨上一片茶杯口大小醒目的深青色,用紅色字體,歪歪斜斜地剌了一個大大的“配”字,破壞了整體的美感,給人一種面目猙獰的感覺。

    真是作孽啊!這麽美的一張臉,生生給弄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那人怎麽下得去手?唉!

    “不知兩位公子,對自己所看到的可還滿意?”他挑眉斜睇著我,勾起性感的紅唇,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低醇的嗓子慵懶而優雅。

    “不錯,很美,你可以戴上面具了。”

    “就這樣?”灰色面具的伶人微微一怔,呆呆地看著我。

    “是啊,不然你還想怎樣?”我溫和地衝他笑了笑,轉頭看向玉哥:“你不是要吹箫?我可等著呢  ”

    “是。”玉哥微微低眉,以唇就箫,不一刻,房間裏立刻響起了低回悠揚的蕭聲。

    那蕭音初起時輕快婉轉,似豔陽高照,春水微瀾,仿佛置身風景秀麗的煙雨江南,讓人陶醉沈迷。倏忽一轉,曲調低回,似惱人的秋雨,纏綿淒恻,讓人幾欲淚下,帶著些隱隱的傷感與悲憤,似滿腔的抑郁難訴。

    我默默地支著頤,靜靜地聆聽著蕭聲,心思早飛到了大漠草原,飛到了幾年前的那場瘟疫後的小別重逢,默言也曾在月下吹箫,傳達他的思慕,他的渴望,他的摯情……

    原來,我們也曾有過那麽年少輕狂的歲月,也曾經曆熱烈執著的愛戀……眼眶一熱,淚,不知不覺地緩緩滑落。

    默言,究竟是爲什麽?兩個深愛的人,要走到今天這種互相埋怨,互相傷害的局面?

    “咦,這不是玉哥的蕭聲?”門外,忽地傳來一個極爲熟悉的聲音。

    “哎喲,傅公子,今兒個你可來晚了。”王媽媽尖利的笑聲刺耳地響起:“玉哥讓別人給包下了,我叫金哥陪你吧?”

    我一驚,差點跳起來一一該死,那個大嘴巴,好死不死,現在跑來這裏做什麽?

    “小……表哥!”曉筠更是嚇得面無人色,紅暈一直蔓延到了雪白的脖子下面。她慌亂地握住我的手,急得不知該往哪裏藏才好。

    “別怕,他不敢進來的!”我捏著她的手心安慰一一她的手燙得嚇人。

    我心裏七上八下地打著小鼓一一王媽媽都說明了有人包下了玉哥,他總不可能跑進來搶人吧?他雖然風流,卻是個講理之人,我從沒聽說他有跟別人爭風吃醋的經曆。

    “哦,是嗎?什麽人把他包下了,不知王媽媽可否透露一二?”默言的聲音淡淡的響起,我和曉筠對看一眼,齊聲叫慘。

    當下再也不頓他們的驚訝,向他們打了一個手勢,示意玉哥繼續吹箫別停頓。

    我捉了曉筠的手,搶了玉哥和絕色帥哥的面具往臉上一戴,彎了身子藏到門邊,打算等他們一走開,就開溜。

    “哎呀,這位公子真是愛開玩笑,這來玩的都是些貴客,媽媽我有幾個腦袋,敢把客人的事拿出來瞎囔嚷?”王媽媽陪著笑在外面應付:“金哥要是不滿意的話,我再給兩位安排別人?總之,包你們二位舒服。”

    好你個君默言,平日裏裝得一本正經,好象煙花之地從不踏足,現在卻跑到這裏顯接你那臭王爺的譜?居然跟別人搶伶人了?哼!看我回去怎麽收拾你?

    “實話跟你說了,我是來找人的。不知今日有沒有一位君公子或是蘇公子,或是林公子,莫公子來過此地?”默言冰冷沈肅的聲音一出,我嚇得心臟狂跳,緊緊地貼在牆壁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死了!居然情得到我會往這種地方跑!算你狠!

    只是,他也未免太不了解我了吧?

    君公子?哼!他想得倒美,以爲我很稀罕他的姓嗎?賭氣跑出來,誰還會掛他的姓?呸!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姓蘇了!

    “我,好熱……”曉筠開始拉扯她的衣服,低低地嘟嚷。

    我急急掩住她的櫻唇,死死地抱住她一一奇怪,她的身子怎麽這麽熱?氣溫又不是很高,難不成生病了?

    上帝啊,在這節骨眼上,可千萬別再給我出什麽岔子啊!

    “咯咯咯,傅公子,你這位朋友真風趣,”我不用看也能精得到,現在那王媽媽准又拿那條帕子掩住唇,笑得花極亂顫了:“到咱們流風軒裏來玩的客人,有幾個是用真名的啊?管他姓張姓李,姓林姓蘇呢!咱們只認銀子,不認……啊!”

    她忽地拔高了聲音尖叫了起來,嚇得玉哥持蕭的手一歪,箫聲突然就停了下來,房裏陷入死一般的靜默。

    “啊!”外邊傳來一陣騷動。

    我用腳趾頭也猜得出,默言那家夥動粗了!

    “放,放,放手……有話好商量……”王媽抖著嗓子求饒。

    “帶我去找!”默言冷冷地低叱。

    “是,是是。要找君公子是吧?藏春閣裏正好有一位君小哥,妾身這就帶你去。”王媽媽一叠連聲地答應著。

    “哼!還不快走?”

    “默言,你溫柔點,嚇到王媽媽了。”傅雲濤笑嘻嘻地輕嘲:“我遇到個朋友,去跟他打個招呼就來,你先往那邊去吧。”

    “恩。”

    腳步聲漸漸遠去,我舒了一口氣,情情地趴到門邊愉窺了片刻,見沒有了動靜,拉開門,拖著曉筠,預備閃身溜出去。

    可是,曉筠的身子軟綿綿的,根本站不住腳。她軟軟地貼著我的身體,抱著我的脖子,慢慢地輕蹭著,臉上的笑變得奇怪而飄乎,象是吸毒的人進入了幻境。

    我略一思索,目光觖到被她喝得精光的那一壺上好的玉峰雲露茶,恍然大悟。

    該死的王媽媽,竟然在茶裏下了春藥!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49 PM

十八、 雞飛狗跳
                                             
    “熱……”曉筠面色潮紅,整個人往我身上擠過來,發出嬌媚的低語。

    不行,我得設法早點出去,再拖下去,搞不好真的要出事了。

    我看了懷中軟成一攤泥的曉筠一眼,咬了咬牙,猛地拉開了房門。

    傅雲濤走沒多遠,聽到開門聲,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回頭張望。

    “過來。”我壓低了聲音,微笑著向他招手。

    “你叫我?”他怔了一下,掉轉身子,掛著一臉懶洋洋地笑,慢慢地釀了過來:“這位小哥是新來的,以前沒見過?”

    靠!這個色鬼,敢情這流風軒裏每一個小倌,他都如數家珍?隨便瞟一眼就分辯得出來?

    “嘿嘿,”我笑眯眯地睇著他,伸手快速把他拉了進來,順手把曉筠往他懷裏一塞:“傅公子的大名如雷貫耳,我豈能不知?”

    “你……”傅雲濤下意識地接住曉筠軟綿綿的身子,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該死,你好大的膽子,居然真的跑這裏來了?”

    “嘿嘿”,我衝他呲牙一笑:“不敢,本人膽子很小。”

    “還敢笑?這麽跑出來,很好玩嗎?默言快發瘋了!”他皺眉去瞧了一眼懷裏的曉筠,倒吸一口氣,急急擡頭察看我的臉色:“這又是哪只鬼?該死的!你該不會也喝了王媽媽准備的茶了吧?”

    咦?他一看就知道她喝了茶,敢情誰都知道那茶是做什麽用的?就只我們兩只菜鳥,糊裏糊塗著了道。

    “她是莫三公子,”我嘿嘿一樂,順手把她臉上的面具摘了往地上一扔:“茶全被她喝光了,我沒喝。誰讓你從沒跟我提過,我第一次來,哪知道這裏面這麽多臭規矩?”

    我再瞄一眼那把裝茶的銀壺,暗暗打了個哆嗦一一媽媽咪呀,這麽一大壺春藥喝下去,得做多少回才解啊?不管了,就便宜雲濤這臭小子得了!

    “哪個莫三公子?”傅雲濤疑感地蹙眉,細看了她一眼,倒吸一口涼氣:“這不是莫曉……操!你這不是亂來嗎?”

    “嘿嘿,我不管,她交給你了,隨便你怎麽處置都行。”我衝他暧昧地眨了眨眼睛,微微一笑,乘他低頭查看曉筠不注意,身子一縮,從他身邊一閃而過,奪路而出。

    開玩笑,此時不逃更待何時?

    “喂!”待雲濤伸手卻只接住我一片衣角,我掙脫了他,跑得飛快。身後傳來他氣急敗壞地大吼:“你給我回來!”

    回去?我又沒瘋,現在回去,讓默言逮到,不定怎麽罰我呢?

    我低著頭,慌不擇路地狂奔。

    腦後微風飒然,傅雲濤雙手托著曉筠,似一只大鳥從我頭頂越過,輕松地落到我的身前,哂然一笑:“你想去哪?”

    拷!了不起,抱著個人身手還那麽靈活。

    眼見跑不掉,我索性站定身子,假裝慌亂地衝他身後大叫了一聲:“默言!”

    傅雲濤下意識地回頭,我隨手從懷裏胡亂摸了一包粉末朝他撒了過去。

    傅雲濤武功深不可測,我又急于脫身,哪裏還管得了摸到的是癢粉,淚粉還是迷香?看他的運氣了!這麽一整包地撒過去,距離又這麽近,再加上他對我完全沒有防備,我料定就算他是神仙也不可能完全避得開。

    “蘇秦!”傅雲濤冷不防著了我地道,氣得捂住眼睛厲聲大吼:“給我站住!”

    看樣子他運氣不錯,這包只是迎風撒淚的淚粉,對身體無大礙。只不過,他暫時是別想阻止我了,呵呵。

    站住?他以爲他是誰啊?要我站住我就真的站住啊?我蘇秦什麽時候這麽乖過?笑死人!

    “乖,別哭了,我回頭再給你陪不是!”我咯咯低笑,忘了他看不到,朝他扮了個鬼臉,就近推開一扇緊閉的房門,閃了進去,反手上了栓,筆直往內室裏竄。

    “啊!”房裏響起女人撥高了嗓子的尖叫。
         
    “對不起,借過!”我目不斜視,直接竄到了窗戶邊,探頭往下一瞧,底下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究竟有多高?遠處暗影幢幛,笙歌絲竹之聲和著風聲隱隱傳來。

      我倒吸一口涼氣,把頭又縮了回來,卻對上了一雙驚疑不定的眼睛。

    “你是誰?”那男人赤著上身,坐在床上,直直地瞪著我,身邊的錦被高高隆起,只露出一頭烏黑如雲的秀發,顯然裏面藏著的就是那個尖叫的女人。

    “我,我是玉哥。”我靈機一動,咬著唇,可憐兮兮地望著他:“遇上一個難纏的客人,我,我實在如……”

    “你就是玉哥?”誰知道那男人一聽我是玉哥,立馬扔下床上的尤物,色迷迷地朝我撲了過來:“美人兒,別怕,他們不疼你,哥哥疼你。”

    靠!這可真應了那句俗話,前門遇虎,後門見狼一一這家夥還是個色狼!

    “呸,要死了!玉哥你哪裏不好躲,偏偏要到老娘這裏來嚇人?”被手裏的女人一聽是熟人,輕啐了一口,嘴裏罵罵咧咧,掀開被子坐了起來。

    我彎腰,靈活地躲過他的襲擊。

    那男人大概喝了不少,身子搖搖晃晃的,撲到桌上,把桌上的茶壺茶杯撞到地上,唏哩嘩啦跌了個粉碎。

    “墜兒啊,出什麽事了?”有人尖著嗓子在門外叫。

    “咦?你不是玉哥!”墜兒驚疑不定地望著我,抄起被子掩住半裸的胸部,拔高嗓子開始尖叫:“啊~ ~ ~ !有剌客……”

    倒!我真是服了她的聯想力!她還真不怕擡舉了自己,哪個笨蛋刺客,會手無寸鐵地跑到這青樓裏來行刺?

    這古人也真是,不管身份地位,有點事就喊刺客,就不能想個有創意點的?比如采花賊啊,神偷啊什麽的,用在這裏可信度是不是比刺客要高得多?

    “別叫!”我腦子裏胡思亂想,一邊跑過去想要阻止她尖叫,手臂卻被那個男人一把拖住:“你別走,大爺我有的是銀子!”

    有銀子了不起啊?本姑娘身上的銀子多得能砸死你!

    “啊~ ~!”那女人還在白癡似的叫個不停。

    “閉嘴!”我一急,管不了那麽多,本想掏出迷香迷暈了他們了事,誰知道粉未撤到他們身上後,那兩人象是安了彈簧般跳起來,手舞足蹈地往外衝。

    啊哦,拿錯了,是那個名喚“千嬌百媚”的癢粉!

    這種粉未一旦沾上皮膚,就會奇癢難耐,非得用陳年花雕清洗浸泡才能解除藥性。否則就會一直騷抓個不停,身子不停扭動,姿態千奇百怪。最最恐怖的是,這玩意還帶點傳染性,要是不幸被染上此毒的人抓破你的皮膚,你就等著跟他一塊癢死吧。

    “在這邊!”門外響起混亂的腳步聲。

    沒辦法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跳吧!反正只有兩層樓,死不了!

    我一咬牙,踩著椅子爬上了窗台,身後房門被人撞開,尖叫聲此起彼伏,噼哩啪啦一堆人倒地的聲音響起。

    我縱身,朝著未知的黑暗跳了下去。

    樹葉搖動伴著簌簌聲響,我撲通一聲掉在了花叢裏,鼻間濃香馥郁,腳下卻傳來一陣劇痛一一拷!扭到腳脖子了!

    我不敢停,忍著痛,站起來辯別了一下方向,隨手摘下臉上的面具,朝大門那邊扔了過去,人卻不朝門外走,反而掉頭往另一處燈火通明的彩樓摸了過去。

    “刺客跳窗戶跑了!”不一會兒,頭頂上傳來女人的尖叫和驚嚷。

    “啊!”

    “追!”

    燈籠,一盞接一盞的亮了起來,轉瞬間,整個流風軒燈火通明,人聲鼎沸。

    我彎著腰,低著身子上了回廊,把身子盡可能地藏在暗影裏,貼著牆順著回廊拐了兩個彎,已看到了通往大廳的甬道。我小心翼翼趴在牆上,悄悄地向裏張望,想要瞅准時機溜進去,只要混進人群就OK了。

    “快拿水來!”

    “快去回春堂請大夫。”

    大廳裏一片混亂,媽媽,姑娘,嫖客本來跑去,喊的喊,叫的叫,哭的哭,笑地笑,象是開了鍋的沸水鬧轟轟的。

    拿水有屁用!只會越洗越糟!到時水流到哪裏就會癢到哪裏,豈只是一個慘字了得?

    我忍笑忍得肚子打結,不禁吐舌,暗暗驚歎無名的醫術神奇一一只小小一包粉末,在短短的半小時裏,整個流風軒已被我搞得雞飛狗跳。

    一只大掌,忽地拍上了我的肩頭:“抓到你了!”

    是默言?我心中一驚,縮起肩膀等著他的責罰,半晌卻沒有動靜。

    我暗暗驚奇,慢慢地擡頭,入目的是一雙黑色的薄底快靴,再往上,是一襲銀灰的長袍,視線再往上移,看到了一張精致的銀色面具。

     他,是流風軒的小倌?剛才那五個男人中的一個?叫啥哥來著?

    “很好玩?”他淡淡地瞟了我一眼,唇角微彎,向上勾出一個性感的弧度,撇出一抹嘲諷的輕笑。

    “嘿嘿,我不是故意的。”我一臉心虛地笑了笑。

    人群匆匆地跑來跑去,大家都在嚷著捉剌客。

    我緊張地瞟了他一眼一一他的神態,不象是要抓我告官哦?

    雖然就算見官我也不怕,最多出點糗,再被默言禁足,反正我多的是辦法跑出來。不過,只要一想到默言氣得充血的俊顔,我就有些底氣不足了。
    “跟我來,“他不由分說,拉了我的手,高大的身形遮住了我,迎著人群走了過去:“刺客往那邊去了!”

    “追!”大家一轟而上。

    他冷然一笑,目送衆人盲目地離開,牽著我熟練地左彎右拐,穿過花園,踏過水榭,極快地甩掉衆人,來到一道圍牆下。

    “想出去?”他偏頭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輕輕點了點頭一一廢話,不出去,難不成真的在這裏等默言來捉,或是被妓院的老鸨抓去見官啊?

    “得罪了。”他低語一聲,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俯身拉住我的腰,身子撥高,輕輕一躍,已飄身上了丈多高的圍牆。

    “你會武功?”我又是羨慕又是驚訝。

    “略知一二。”他輕描淡寫地回答。

    “剌客翻牆跑了!”在明亮的燈光下,我們無所遁形,眼尖的人早已看到,呐喊一聲,衆人從四面八方湧了過來。

    “糟糕!”我低頭,已瞧見人叢裏有數務人影竄上了牆頭,追了上來。

    “去!”他輕哼一聲,右手挽住我的腰,左手一揚,曲指連彈,伴著“哧哧”幾聲輕響,幾道余光從他手裏電射而出。

    說時遲,那時快,追在前面的幾人已紛紛中招,從牆上掉了下去。

    “好酷啊!”我低聲贊歎。耳邊風聲響起,兔起獾落之間,他已帶著我越過好幾幢屋脊,悄然地沒入了衣色之中。

    “好了,沒人追來了。”他在一處密林裏停了下來,默默地看了我一眼,藏在精致的面具下的臉上是波瀾不興的平淡:“告辭。”

    “等一下,”我叫住他,“你叫什麽名字?”
作者: causingcolor    時間: 2009-4-20 11:50 PM

十九、 義結金蘭
   
    淡淡的星光下,他銀色的面具閃著幽光,修長挺拔的身姿,恍如臨風的玉樹,自有一種超凡脫俗的神秘氣質。

    “待罪之身,名字有辱先人。”他停下腳步,卻不肯回頭。

    “哎呀,得罪朝廷非你所願吧?職業不分貴賤,你又不偷不搶,說一下名字而已,跟先人有什麽關系?”我對他的迂腐大大的不滿。

    “蘇公子說的是,”他靜靜地看了我良久,忽然莞爾一笑:“是在下拘泥了,不知蘇公子的大名可否賜教?”

    他這一笑,就好像堅冰破裂,竟有一種震憾人心的魅力。

    我望著他,不禁呆了一一天,這人若是取下面具,只怕跟默言有得一拼。

    “蘇公子?”他上前一步,伸手在我面前一揮,似笑非笑地睇著我:“想什麽呢?那麽專注?”

    “嘎?你說什麽?”我回過神來,蓦地紅了雙頰。

    倒了,身爲兩個孩子的娘,每天生活在一堆帥哥中間,自己的老公更是俊得天怒人怨,按理早對帥哥免疫了。居然差點被個不露廬山真面目的家夥隨便一個笑容就迷住了心神,真是沒出息啊!

    他戲谑地看著我,微微一笑:“蘇公子的大名可否賜教啊?”

    “在下蘇……”我一呆,下面那個秦字到了嘴邊又咽了下去。

    不行,蘇秦這個名字太有名了,他隨便一打聽就知道了我的身份和性別,到時又對我敬而遠之,那多乏味?我得另編一個。蘇如雪?也不行,太女性化了。總不能叫蘇開朗或蘇開心吧?

    “蘇公子不會連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吧?”他性感的薄唇微微勾起一個笑痕,眼中閃著嘲諷的光芒。

    “呃,好像是我先問你的吧?”我情急之下,只好跟他耍賴:“當然得你先說才公平,你說是不是?”

    “哈,”他失笑,淡淡地睐了我一眼:“算你有理,在下慕臨凡 ”

    “玉樹臨風的臨風嗎?真是人如其名呢!小弟蘇破天。”我腦子短路,只好隨便抓了默言的綽號來用了。

    “蘇破天?”他低低地重複了一遍,隱藏在面具下的黑眸裏似有精光一閃而過,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蘇兄確定沒記錯?”

    糟糕,他好像對我的身份起疑了。

    “慕兄說笑了,天底下哪有記錯自己名字的?“我狼狽地垂下眼簾,硬著頭皮堅持。

    “好吧,破天小兄弟,”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卻沒有繼續追問,淡淡一笑,向我抱拳一揖,撩動衣袍,潇灑轉身:“時候也不早了,慕某告辭,後會有期。”

    “慕兄,等一下,”我急急叫住他,不想欠下人情無處償還:“小弟若是有事要找你,該如何找?”

    我今天在流雲軒鬧得這麽大,短期之內是不可能再上那裏找抽了。

    “萍水相逢,蘇公子找我何事?“他掉轉頭,面具下的雙眸精光湛然。

    “今日得慕兄仗義援手,蘇某感激不盡……”我向他深深一揖。

    “些許小事,何足掛齒?”他望著我,黝黑的眸子裏忽然流露出淡淡的嘲諷之色:“蘇兄莫非想效法世俗之人,以銀兩相贈?”

    我被他說中心事,瞬間紅了雙頰,訥訥說不出話來。

    “哼,原本以爲蘇公子冰雪聰明,不染塵埃,這才出手相助。現在看來,原來也不過是一個俗物,算我看錯人了,告辭! ”慕臨風淡然一笑,態度冷漠,語氣狂傲。

    這人性情耿直,變臉跟翻書似的,一句話不合,突然拂袖而去,教我既意外,又慚愧。

    “慕兄請留步,我只是心羨慕兄風采,想要結交一個朋友罷了!”我一急,立刻衝上去拉他,扭傷的腳卻不爭氣,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別動,”他眉頭一皺,搶上來扶住我的臂,極自然地蹲下身去檢查,語氣裏帶著幾不可察的不滿:“你的腳什麽時候受傷了?怎麽沒說?”

    “可能是從樓上跳下來時扭到,不要緊,是舊傷!”我面上一紅,掙紮著想要從他手中掙脫。

    “你一個大男人,幹嘛象個女人似的扭扭捏捏?”他頭也不擡,冷聲譏諷:“怎麽,怕我輕薄了你?”

    哎呀,我差點忘了,他是個伶人,好像對這種事很敏感哦?

    “呃,慕大哥說笑了。”我怕引起他懷疑,又怕傷了他的自尊,只得乖乖地站著不動。任憑他的大掌,握住我的腳踝輕輕地揉捏,心底無端地泛出一絲慌亂。

    “好了,你走兩步試試看?”他按揉了一會,直起身來,板著臉不看我。

    我試探著走了幾步,發現果然舒服不少,雖然仍然有些酸痛,卻不敢流露出來:“多謝慕大哥,好像沒事了诶。”

    他淡淡地望了我一眼:“恩,回去再弄點藥擦擦,應該無大礙。”

    “對不起……”看著他突然變得冷淡的神情,我咬了咬唇,低低的道歉。

    “你沒有錯,不必心懷愧疚,依在下看來,既使沒有我的相助,蘇公子也應該是有驚無險  ”他默然半晌,淡淡地加了一句:“是我看公子有趣,想要結交,這才多事了。”

    咦?他這是在安慰我嗎?

    “何以見得?”我有些雀躍,又不禁有些好奇。

    “能夠與逆天幫坐第二把交椅的傅公子相交莫逆,蘇公子應該也不是平凡之輩吧?”他淡淡地輕嘲。

    “你看到了?”我臉上微微一紅,讷讷地分辯:“我與他的確是有些交情,說到莫逆,好像還不夠資格?”

    那個風流花心的大嘴巴,誰愛跟他莫逆?不過,他是默言的好兄弟,笑鬧慣了倒是真的。

    “蘇公子說笑了,”他瞧了我一眼,唇角微掀,露了一個調侃的笑容:“據我看來,蘇公子身上法寶盡出,對付一些三四流的小角色,那還是綽綽有余的。”

    “呃,“我尴尬地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慚愧,慚愧。”

    然而,一想到那些被我暗算之人的下場,實在忍不住捧腹狂笑了起來:“哈哈哈哈!”

    他錯愕地望著我:“我的話,有那麽好笑嗎?”

    “哈哈哈哈!”我想起流風軒裏那些癢得滿屋子亂竄的男男女女的狼狽樣子,扶著樹幹笑得眼淚都流出來:“抱歉,我不是笑你。哈哈……”你看到沒有?一屋子人全變成猴子,真是好玩,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

    他但笑不語,只默默地看著我。

    好奇怪,他的笑容明明很淺,眼神也不似默言看著我時的那種深情款款,卻自有一種奇特的魅力,仿佛在眼睛裏裝了鈎子,引得人怦然心動。

    “嘿嘿,你剛才用來擊退追兵的那一招,好厲害,是什麽暗器功夫?”我被他瞧得有些尴尬,只得讷讷地收起笑容,急急地轉移話題。

    難道是因爲他在風月場中呆的時間久了,又因爲面具遮住了半張臉,全靠眼神來表達情緒,自然而然地練就了一雙有超強電力的桃花眼?

    我呆呆地望著他,腦子裏天馬行空地開始進行各種幻想。

    “……這個叫漫天花雨,基本上學過暗器的都會使。”他語氣平淡,態度謙遜,耐心地解說:“雕蟲小技,讓蘇公子見笑了。”

    “雕蟲小技?那是不是意味著很容易學?”我眼睛一亮,當下忽發奇想,求教的話不假思索就脫口而出:“不知慕兄可否教我一招半式?下回再遇到這種事,我也可以防身。”

    可憐我來到古代之初,一心想要玩轉江湖。可是,現在雖然置身于一圈號稱絕世高手的家夥中間。但是,礙于默言的“淫威”,他們每個人都只會敷衍我,誰也不肯認真地教我個一招半式。

    最可氣的是,有了他們的保架護航,我連見識一下其他江湖人士的機會都被完全扼殺在的搖籃裏。

    說起來真是郁悶,就連書雁都會個三腳貓的功夫。我會的卻永遠只是那幾套廣播體操和幾招保持身材的瑜珈術。

    默言還理直氣壯地訓我:“沒學武功就已經這麽愛搞怪,若是讓你學了武功那還不得弄得天下大亂?有無塵他們護著,有我守著,誰敢動你一根寒毛?”

    聽聽,他那口氣,哪裏當我是他親親娘子?分明把我當個女魔頭了嘛!

    現在好容易落單遇到一個會飛檐走壁的英雄俠客,我哪裏肯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恕我直言,”他望了我一眼,慢慢吞吞地問了一句:“我看蘇公子完全沒有武學基礎,學起來也許會很辛苦,你確定真的要學?”

    “要學要學,當然要學!”我聽他的口氣居然肯教,大喜過望,猛然撲過去,想要握他的手,又覺得太過莽撞,只得圍著他轉圈圈,簡直快樂得不知要怎麽辦才好?

    “瞧你,這麽件小事,開心得象個孩子,真有這麽高興?”他忍俊不禁,脫口調侃,語氣十分的親昵,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寵溺。

    “嘿嘿,豈只是高興?簡直當浮一大白啊!”我興奮難耐,又發奇想:“慕兄,你我一見如故,不如學古人撮土爲香,義結金蘭吧?”

    “你不是要拜我爲師?這才多長時間,又改了?”他望著我,揶揄地笑。

    “哎呀,結拜跟學藝兩樣都不耽誤嘛!“我衝他眨了眨眼睛,皮皮地笑了:“亦師亦友多好?先說好了,你就是教我功夫,也得跟我平輩論交。不然,我虧大了。”

    “哼,你還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啊。”他眯著眼冷笑。

    “那是,吃什麽也別吃虧啊!”我哈哈笑,硬拉著他對天拜了八拜。

    嘿嘿,逛一回青樓,賺一個大哥外加半個師傅,實在是天才得不得了,弄得我想不佩服自己都不行啊!

    “師傅大哥,今天先教我幾手入門的功夫吧?”我彎腰按了按酸痛的腳踝,還想著他那手暗器絕技,躍躍欲試。

    “蘇老弟是自由之身,可以隨意遊蕩,大哥卻是受制于人,真的得走了。”他微微一笑,委婉地拒絕。

    我擡頭,黑漆漆的天幕上看不到月亮,只有稀琉的幾顆星星泛著幽幽的光。

    天!到底什麽時辰了?

    糟糕了!我居然把默言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大哥,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找你聊!”我驚叫著跳起來,慌慌張張地往昭王府的方向衝。

    “恩,明日未時,你再到這個樹林裏來,不見不散。”

    “好,一言爲定!”我頭也不回,胡亂朝他揮了揮手,不顧腳傷,跑得飛快。

    完了,默言在流雲軒遍尋我不獲,現在不知道急成什麽樣子了?只怕逆天十八騎早已四處出動,把京城裏翻了個底朝天了吧?

    嗚嗚,我死定了啦!




二十、 自投羅網

    月黑風高,涼風習習,夜色濃得讓我滿意,就是昭王府大門前的那兩盞大紅燈籠亮得真是有點討厭。

    看著門口那四個毫無睡意精神抖擻的家丁,再瞄一眼神色焦灼不停張望的無香和無塵,我彎著腰,小心翼翼地繞過正門,順著圍牆悄悄往後院溜去。

    面對這兩丈多高的圍牆,徒呼負負的我,沒有學到輕功,還真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啊!

    好容易找到那棵老槐樹,踮起腳跟警惕地四處張望了一下,眼見四下無人,我脫下鞋襪,再解開腰帶,把它們系在腰上,往手心裏吐了口唾沫,順著樹幹開始熟練地往上爬。

    嘿嘿,幸虧啊幸虧,古代別的不行,這綠化那是做得相當的成功的!

    我騎在牆上暗暗得意一一默言想把我堵在門外,偏偏我就不如他所算。

    “嘻嘻,親愛的相公,你在大門慢慢守吧,我可回去睡大覺去囉!”我得意地輕聲嘀咕,趴在牆上找准了那一大片柔軟的草地做落腳點,准備往下面跳。

    暗夜裏猛然亮起數盞燈籠,突如其來的強光,晃花了我的眼,我下意識地伸出手遮住臉。

    “媽咪,你趴在那裏做什麽?”開心童稚的聲音蓦地響起。

    我冷不防這一嚇,身子一歪,整個人失去平衡,撲通一聲從牆上掉了下來。

    “啊!”我發出淒厲的慘叫,話音未落,身下一軟,迎接我的不是那個熟悉而溫暧的胸膛,卻觸到了柔軟的……繩索?

    我慌亂地抓住緊緊捆住自己的軟繩,定睛一瞧,差點沒氣暈過去一一可惡的君默言,居然在下面張網以待?用一張破漁網把我捉起來?

    可是,隨著慣性上下擺蕩的身子,卻在說明了這個鐵一般的事實!

    默言左手抱著開心,右手牽著開朗,好整以暇地站在面前,似笑非笑地瞅著我:“歡迎回家,親愛的夜遊娘子。”

    “好玩,好玩,真好玩!”心心天真地拍著巴掌,歡喜地給我鼓掌。

    “爹地,你說媽咪要給我們驚喜,就是這個嗎?”開朗眼中明顯有失望一閃而過,撇了撇嘴,有些不屑:“一點也不好玩。”

    嗚嗚,死默言!居然害我在心心和阿朗面前出糗!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對著開心和開朗擠出一個尴尬的笑容:“這麽晚了,你們怎麽還不睡?”

    “爹地說媽咪今天准備了節目表演給我們看。”心心仰著頭,好認真地看著我:“心心不睡,要看媽媽的節目。”

    “你也知道巳經很晚了?”默言面容沈肅,目光冰冷地望著我:“跑到流風軒胡鬧不說,居然敢一個人在外面遊蕩到這麽晚?”

    “你先放開我啦!”我試著想站起來,無奈那網繩質地柔軟,又懸在半空,卻是絲毫也不著力,任憑我怎麽掙紮,總是在前後晃蕩,象在蕩秋幹一樣。

    嗚嗚,不就是逛了一回青樓嗎?又沒犯死罪,犯得著這麽懲罰我?會不會太過份了一點?

    “爹地,我也要玩。”心心在默言的懷裏扭動著小小的身子,急切地想要撲到我的懷裏。

    “笨蛋心心,看不出來嗎?”開朗帥氣的臉上桂著不屑,望著我的眼神裏卻滿是同情:“媽咪才不是在玩,她是被爹地惡整了啦!”

    “朗哥哥胡說!爹地爲什麽要整媽咪?”心心撅著唇,很不服氣被阿朗罵笨。

    “媽咪不乖啦,偷跑出去玩,都不帶我們一起!”阿朗氣鼓了雙頰,忿忿地伸出腳尖踢著腳下的碎石。

    “爹地,是真的嗎?”心心立刻向默言求證。

    “恩,下次你們要是不乖,爹地也會用網捉住你們去餵魚。”默言板著臉嚇唬她,明亮的星眸卻望著我,眼裏閃著嘲諷的光芒。

    “默言!”我一臉黑線,厲聲怒吼,情緒瀕臨暴發的邊緣。

    “嘻嘻。”舉著燈籠的下人紛紛扭頭捂嘴偷笑。   
      
    “媽咪好凶哦!”心心被我的怒吼嚇到,嘴巴一癟就要哭鼻子。

    “笨蛋妹妹,媽咪不是生我們的氣啦!”開朗不耐地拉扯著她的小腳,凶巴巴地安慰著她。

    “心心乖,不要哭,媽咪不是跟你發脾氣啦。”我只得按捺住脾氣放軟了聲音哄她。

    “喜兒,帶他們下去睡吧 ”默言把開心交給低著頭縮著肩膀忍笑的喜兒,淡淡地吩咐大家:“你們也散了吧。”

    好個叛徒!明明知道一切,居然站到默言那邊去,也不事先出聲,給我一個警告?

    “別瞪了,是我說的,誰要是敢通風報信,通通趕出昭王府。”默言站在網下,冷冷地看著我。

    “姓君的,快點放我出來啦!”我怒吼。

    “你還敢跟我大聲,知道做錯什麽事了?”他面色陰沈,語氣冰冷:“我不是再三警告過你,不許提搬出去的事?把我的話全當耳邊風了?居然敢給我弄出個蘇府來!”

    “你管我?”我大聲給他吼回去:“怎麽?王爺了不起了?你說的話,我就只能乖乖地聽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明天給我把匾換回來,聽到沒有?”他不理我,臭著一張臉:“否則,看我怎麽罰你?”

    好大的口氣,也不想想他自己做了什麽好事?有什麽資格教訓我?

    “你敢?”我氣暈了,當下冷笑著給他頂回去:“你等著瞧,我不但不換,回頭還要買個男人來養給你看!”

    “蘇秦,我看你是被我慣壞了,欠修理!”他悖然大怒,曲指一彈,指風過處,吊繩哧地應聲斷裂。

    “默言!”我下意識地尖叫,聲音還沒落,隨著怦地一聲巨響,我已狼狽地掉了下來,跌了個四腳朝天,屁股火辣辣的痛。

    第一次!

    這是我認識他以來,他第一次眼睜睜地看著我摔倒,卻沒有向我伸出手!以前,無論我怎麽無理取鬧,怎麽瞎吵吵,無論他再生氣,再窩火,也絕對不會對我撒手不管。

    他,總是會在我落地的前一秒,毫不猶豫地接住我,用他溫暖的胸膛緊緊地護住我,不讓我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可是,今天他卻真的撒手了。

    他,放棄我了。

    這個認知,擊潰了我,巨大的失落感似海浪般漫卷而來,把我淹沒,令我窒息。

    我以手撐地,怔怔地瞪著他,不敢相信他真的不接著我,任我摔得那麽狼狽,那麽屈辱?

    我又驚又氣,又怒又羞,咬著唇想掙紮著站起來,無奈身體被繩索網得死死的,任憑我如何努力也無法找到平衡。

    “知道痛了吧?”他居高臨下地睨了我一眼,恩賜似的伸出手來拉我,聲音裏帶著淡淡的笑意。

    “走開啦……”我想裝著滿不在乎地拒絕,聲音裏卻不由自主地帶了哭腔。

    “秦秦?”他嚇了一跳,訝然地俯低身子,修長的手指撫上了我的頰,輕輕地摸索著:“你哭了?奇怪,我明明用的是巧勁。”

    “不用你假好心!”我含著淚低嚷。

    “對不起,”他柔聲低語,彎下腰,一手抱起我,另一手並指如剪,隨手一揮,就把纏在我身上的繩子剪斷了:“讓我瞧瞧,摔到哪裏了?”

    “默言!”看著他焦灼的眼神,我心裏一酸,刹那間情緒失控,伸出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失聲痛哭了起來:“嗚嗚……你好壞……嗚嗚……你嚇死我了……”

    “秦秦?怎麽啦?”他無措地輕撫我的秀髮,一臉自責地拉我到燈下細細查看:“真的摔痛了?很疼嗎?哪裏痛?對不起,我不該逗你。”

    “嗚嗚……你好討厭……嗚嗚……人家以爲你真的丟下我不管了嘛!”

    “傻瓜,我怎麽會不管你?”他怔了一下,伸指拭去我的淚痕,把我拉到懷裏,揉亂我的發,聲音裏滿是笑意:“我還以爲你天不怕地不怕,原來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啊?”

    我被他笑得有些著惱,握著拳頭去捶他:“人家傷心死了!你還敢笑?”

    “好,算我錯了,不該笑。”他柔聲低語,伸掌包裹住我的手,黑玉,似的眸子燦亮如星,凝視著我,頰邊露出一抹藏也藏不住的笑痕:“我認罰,行了吧?”

    “哧!”我橫了他一眼,又覺得這場氣來得莫明其妙,實在有些孩子氣得很,自己倒忍不住先笑了出來。

    “不生氣了?”他搖了搖頭,隨意地靠著樹幹席地而坐,鐵臂從身後圈我入懷,語重心長地低語:“你啊,總是這麽胡鬧下去,到底什麽時候才會長大?”

    “人家哪有胡鬧?”我不服氣地回嘴。

    “今天要不是正好碰到雲濤,曉筠的事,你打算怎麽處理?”默言把玩著我頰邊的一縷秀發,低聲責備:“事關一個女孩子的清譽,你怎麽可以那麽草率?”

    對哦,我幾乎要把她給忘了!

    “曉筠她,怎麽樣了?”我吐了吐舌,氣勢不由自主地就弱了下去。

    “怎麽?你不是玩得很開心?又是迎風撒淚,又是幹嬌百媚,把流風軒搞得天翻地覆,很威風嘛。”他淡淡地斜睨著我,冷聲嘲諷:“怎麽,這會子想起你的好姐妹來了?”

    “討厭啦!快點告訴我,她到底怎麽樣了?”我自知理虧,只得低著頭胡亂往他懷裏鑽放軟了聲音撒嬌。

    “哼!”他冷哼一聲,捉住我的肩板著的俊顔終于有些松動,斜睇著我:“知道錯了?”

    “好了嘛,我錯了還不行?”反正我是小女子,沒那麽多骨氣好講,在自己老公面前,能屈能伸一點不算吃虧,最多我下一場再把面子找回來羅。

     我胡亂地認了錯,仰起頭望著他,一臉的興奮加期待,“老公,你就別賣關子了,快點告訴我,曉筠是不是給雲濤吃掉了?”

    “怎麽,你很想她被雲濤吃了?”默言沒好氣地橫了我一眼,

    “怎麽會?”我伸手,極自然地抱住他的脖子,心虛地笑了笑:“曉筠是我的好姐妹,我才不放心把她交給雲濤那個花心大少爺呢!”

    “是嗎?”默言顯然不信,挑眉冷冷一笑:“這回你可算錯了,雲濤沒動她,把她交給無名了。怎麽,失望了吧?”

    “那個花花大少,居然肯放過送到嘴邊的美食?真是奇跡啊!”

    我實在有些想不通,他那人看起來明明就是男女通吃,生冷不忌的啊,爲什麽偏偏不動曉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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